徐鋒

一

“到鄉村寫生，有時夜了，就把田坎上的草堆當家。從草堆上拉扯出稻草把自己蓋起來，暖烘烘的，只是深夜聽到老鼠咬稻草和夜鷹咕咕叫聲，感覺有點淒涼。實質上，細看起來這些草堆也還是與人一樣有感情，或孤寂、或私語、或情意戀戀。”

這是徐鋒寫在博客日誌《草堆的温暖》裏的一段文字，文字下面是9幅草堆速寫。眷戀草堆温暖的徐鋒，是從鄉村走到城市的。1967年春，徐鋒出生於鳳凰縣一個叫木林塘的石頭寨。石頭寨雖偏遠，但是聞名天下的南方長城的起點。那裏也是徐鋒的人生起點，穿越一堵歷史城牆，冥冥之中與眾不同，即使生命裏揉進了太多的汗水與淚水，也會在歲月的岸邊濺起一片美麗的回聲。

1987年，中師畢業後，學品兼優的徐鋒被留任為吉首民師附小（現吉大師院附小）美術教師。工作之餘，徐鋒速寫本子不離身，把自己的所見、所聽、所想記畫在本子上，晚上就着一盞如豆的枱燈，或整理本子上的東西，或捧書整夜苦讀。週末，他幾乎都在周圍鄉鎮速寫、收集素材，寒暑假獨自一人穿行湘西，在酉水、沅水上漂，或順着沅水入洞庭、進長江。幾年下來，徐鋒把心路化為了圖像，一直在不停地速寫，共畫了幾十個本子，記錄的內容多而雜，速寫本的樣式多而雜，有從商店裏買來的，有用訂書機訂成的，有自己用線把宣紙縫成的，用的筆同樣是多而雜，有毛筆、鉛筆、鋼筆、竹筆、水筆等。幾年下來，徐鋒把心路化為了圖像，他恣意地舞動手中的筆，在青春的額頭上渲染上一片立體的、斑駁的、騷動的風景，他幾十個本的速寫作品不僅在當年被中央電視台書畫院及多家美術期刊、報紙專版刊登介紹，至今還成為一些高等藝術院校的教學範本。

當時，吉首民師附小裏有一位名叫劉建共的職工，因患有肌肉萎縮症行走不便自學成才，在家裏和妻子主編一份由著名童話作家洪訊濤題刊的《金鳳凰童話報》，向全國發行。劉建共偶然翻閲了徐鋒的速寫本後，二話沒説就請他幫忙給報紙畫插圖，還將其作品推薦給多家報紙雜誌。

在一間潮濕的小平房裏，徐鋒瘋狂創作，繪畫出了一大批作品，僅1994年就創作了近千幅的連環畫。從僅有幾幅圖畫的《寄居蟹》發表到連環畫處女作《夜鶯》出版，再到長篇連環畫《小鱔魚歷險記》出版，徐鋒臉上的微笑長成了俏麗的迎春花。後來，在編輯朋友們的推薦下，徐鋒又在一些雜誌上開設了專欄，陸續與幾家出版社簽約，完成了一系列的連環畫、漫畫、插圖作品創作，先後出版了長篇連環畫《神鵰俠侶》、漫畫集《發現兒童》和《在場》、插圖《世界經典動物小説》、漫畫集《腦筋急轉彎》(840幅)、插圖《中外名著》及《徐鋒速寫》等。欣賞着一張張泛黃的連環畫圖片，不禁令人遙想那間潮濕的小平房，歲月的陽台上依舊爬滿了青藤，那青藤纏綿了畫家最初的春風般的夢。

二

“我們這個湘西美術教師羣體，大都沒有進過專門的美術學校，很多就談不上是專職美術教師，有的教師其實就是學校的出納……因為一種責任，大家都努力地去做，形成一種湘西美術教育的特殊現象，引起國內外美術教育專家的關注。”

在博文《記憶的家園》的一張師生合影下，徐鋒配發了上述一段文字。詳細瞭解徐鋒的教學情況後，筆者才明白他這個才四十不惑的青年怎麼會冠之“特級教師”的稱號。

初始，徐鋒在教學上主要是輔導學生美術創作。1995年，他學生的美術作品參加了教育部舉辦的全國兒童美術作品展覽，並兩次參加亞洲藝術節中日兒童繪畫

日記作品展覽。1997年，徐鋒應邀參加湖南美術出版社《湘西孩子筆下的世界》速寫集的學生作品輔導，寫了20多個教學散記。該書出版後在社會上引起較大的反響，至今仍有不少從事兒童美術教學研究的教師打電話給徐鋒，詢問如何能購買其書。

穿過世紀的風景線，徐鋒翻開了嶄新的篇章。2000年以後，徐鋒嘗試把自己收集的湘西民間美術實物和圖片，以及自己創作的帶有湘西民間文化元素的美術作品，展示給學生，學生們竟然很喜歡。於是，他大膽地把湘西民間美術設計融合到美術教學中，效果非常不錯。

2002年，徐鋒師生應邀參加廣東美術館《對當前兒童美術教育熱的冷思考》全國性的兒童美術作品展，學生的70多件銼花作品在展覽中展出，引起國內美術教育界的關注。2003年7月，美國福特基金會資助的蒲公英行動在湘西啓動，徐鋒承擔了“推進湘西民間美術在小學美術教育中的傳承與發展”美術課題。就在那年，徐鋒組織湘西山區幾所學校的學生用泥巴、稻草、樹皮、草紙、棕櫚、獸毛等原生態材料創作的近千件作品，在中華世紀壇展出，湖南教育電視台做了專題片《把根留住》，在中國教育電視台、湖南教育台、湖南衞視等播出，《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日報》英文版、《中國文化報》等也作了專題報道。2005年10月，湘西課題組的學生圍繞“我是誰？我從哪裏來？”主題創作《記憶的家園》1000多件學生作品作為專題性美術教育成果，應邀在廣東美術館展出，2006年12月又作為北京國際美術雙年展組成部分在中華世紀壇展出。同時，徐鋒主編且參與編寫的鄉土美術教材《兒童手工實驗課程》出版發行，還完成了教育部《民間美術》和湖南省教育廳高師美術教材的專題撰寫研究成果。

三

“這兩年曾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世界知識畫報・藝術視界》做了《五彩斑斕的湘西民間美術》專題。湘西的民間美術五彩斑斕，信手拈來，我揀拾着一隻蝴蝶，一條魚，一隻鳥，一個太陽……編織自己心中的五彩夢。”

那是筆者看到的徐鋒的第一幅作品：《深山裏的五彩夢》，文字是夢的一段解説詞。初識徐鋒後，首先感動筆者的且讓筆者銘記的，是他的湘西民間美術創作，他揀拾的蝴蝶、魚、鳥、太陽，就像一個五彩夢，吸引着大家走進去，繼而為之震撼，為之痴迷……驚回首，那一寸紙，那一支筆，已讀透了典麗的人生。

繪畫是靈魂深處的吶喊。徐鋒的湘西民間美術作品，無論《神鳥》、《地母》，還是《蝴蝶媽媽》、《人類起源的傳説》，都着意展示了自己的筆法，雕刻着自己的理解，透視出一種詩意化的蒼茫、神秘、夢幻、風雲變化，讓人遐想，使人的思想走向深遠。問起徐鋒，畫家如語夢囈，説自己創作每每都是筆隨心動。又問對湘西民俗頗有研究的田茂軍教授，他卻説：“不一定非要弄懂他畫得是什麼，你可以從畫的色彩、筆法去感受他厚重與獨特的畫藝，可以結合民間傳説去感受他筆下那些浪漫又祥和的動物……”是的，徐鋒的民間美術作品，具有鮮明的地域性和強烈的情感色彩，不精緻卻神采，那些日常使用、司空見慣的尋常事物，在他的筆下已轉為一種歷史的紀念、標誌、符號、記憶，乃至經典，這種藝術上的積極樂觀、清新剛健、淳樸活潑，表達了湘西人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與理想，可以使數千年的民族情懷一下子將現時的生活點燃起來。

而徐鋒近年來主創的文人禪畫，筆者因為喜愛，所以敢説懂得，即便只是一二分。佛言：“隨意當畫。”徐鋒的文人禪畫，逸筆草草，其畫境成就一段人格，往往就是一個、兩個、三個乃至十個、幾十個佛陀，或坐或立，或間一花一獸，大都孤清泰然，古淡天真，且具奇趣，正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佛陀。”借佛説話，是徐鋒禪畫創作的初衷，他曾説：“我並不信佛，但我喜歡禪學中的哲理。我畫禪，不是以崇敬

的觀點在畫，而是從佛畫藝術的美學觀點進行再創造。”故而他的禪畫，其不同凡響之處即在於“再創造”。其作品，已不再是一般的臨摹與簡單的再現，而是融進了自己獨特的情思，賦予筆下的佛陀以新的靈魂和生命。可以説，他的禪畫，既是從佛畫中脱胎出來的，又是屬於畫家所獨有的，屬於他自己的藝術世界。觀看他的禪畫，不免使人沉溺其中，陶然而忘機。

在畫壇“消失”數年的徐鋒，藝術生命正走向另一個創作旺盛高峯，目前香港、深圳、吉林等文藝界紛紛向他發出了辦畫展的邀請。那麼，他的五彩夢還會在深山嗎？

--------- ^[1]  摘自《人民日報》海外版、《世界知識畫報.藝術視界》中《五彩斑斕的湘西民間美術》專題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