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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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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山記》是現代散文家徐遲創作的一篇遊記。這篇文章用獨特的手法勾勒黃山美景,表達了“只有勇於攀登、探索的人才能征服自然、創造自然”的主旨。全文分四個部分,四個部分看似各自獨立,其實有一條脈絡暗中勾連。這就是表現黃山勝境的“險”“奇”和“美”。文章的獨特之處在於它從宇宙變遷、人類發展的宏觀高度去認識黃山,增加文章大氣磅礴的特色和深透的思想意義。這是一篇構思謀篇自出機杼的佳作。文章不像一般遊記那樣,先從登山寫起,而是居高臨下,氣勢磅礴地從大自然如何安排這一處勝境的角度去寫。接下去作者卻宕開筆去,跳出就山寫山的侷限,寫幾千年來人們攀登黃山的簡史,以烘托一個“險”字。最後正面寫山景,又突破由近及遠或由下而上的一般的寫法,而是有重點地寫了幾種景物。全文熱情奔放,文筆酣暢,大開大合,揮灑自如,色彩濃烈,語言華美。
作品名稱
黃山記
作    者
徐遲
創作年代
當代
文學體裁
遊記
創作時間
1962年
課本階段
大學

黃山記作品原文

黃山記
大自然是崇高,它煞費心機,創造世界。它創造了人間,還安排了一處勝境。它選中皖南山區。它是大手筆,用火山噴發的手法,迅速地,在周圍一百二十公里,面積千餘平方公里的一個渾圓的區域裏,分佈了這麼多花崗岩的山峯。它巧妙地搭配了其中三十六大峯和三十六小峯。高峯下臨深谷;幽潭傍依天柱。這些硃砂的,丹紅的,紫褐色的羣峯,前擁後簇,高矮參差。三個主峯,高風峻骨,鼎足而立,撐起青天。
這樣佈置後,它打開了它的雲庫,撥給這區域的,有倏來倏去的雲,撲朔迷離的霧,綺麗多采的霞光,雪浪滾滾的雲海。雲海五座,如五大洋,洶湧澎湃。被雪浪拍擊的山峯,或被吞沒,或露頂巔,沉浮其中。然後,大自然又毫不慳吝地賜予幾千種植物。它處處散下了天女花和高山杜鵑。它還特意委託風神帶來名貴的松樹樹種,播在險要處。黃山松鐵骨冰肌;異蘿松天下罕見。這樣,大自然把紫紅的峯,雪浪雲的海,虛無縹緲的霧,蒼翠的松,拿過來組成了無窮盡的幻異的景。雲海上下,有三十六源,二十四溪,十六泉,還有八潭,四瀑。一道温泉,能治百病,各種走獸之外,又有各種飛禽。神奇的音樂鳥能唱出八個樂音。希世的靈芝草,有珊瑚似的肉芝。作為最高的獎勵,它格外賞賜了只屬於幸福的少數人的,極罕見的攝身光。這種光最神奇不過。它有彩色光暈如鏡框,中間一明鏡可顯見人形。三個人並立峯上,各自從峯前攝身光中看見自己的面容身影。
這樣,大自然佈置完畢,顯然滿意了,因此它在自己的這件藝術品上,最後三下兩下,將那些可以讓人從人間步入勝境去的通道全部切斷,處處懸崖絕壁,無可托足。它不肯隨便把勝境給予人類。它封了山。
鴻蒙以後多少年,只有善於攀援的金絲猴來遊。以後又多少年,人才來到這裏。第一個來者黃帝,一來到,黃山命了名。他和浮丘公、容成子上山採藥。傳説他在三大主峯之一,海拔一八四○公尺的光明頂之傍,煉丹峯上,飛昇了。
又幾千年,無人攀登這不可攀登的黃山。直到盛唐,開元天寶年間,才有個詩人來到。即使在猿猴愁攀登的地方,這位詩人也不愁。在他足下,險阻山道擋不住他。他是李白。他逸興橫飛,登上了海拔一八六○公尺的蓮花峯,黃山最高峯的絕頂。有詩為證:“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絕頂,下窺天目松。”李白在想象中看見,浮丘公引來了王子喬,“吹笙舞松風”。他還想“乘橋躡彩虹”,又想“遺形入無窮”,可見他遊興之濃。
又數百年,宋代有一位吳龍翰,“上丹崖萬仞之巔,夜宿蓮花峯頂。霜月洗空,一碧萬里。”看來那時候只能這樣,白天登山,當天回不去。得在山頂露宿,也是一種享樂。
可是這以後,元明清數百年內,大多數旅行家都沒有能登上蓮花峯頂。汪瑾以“從者七人,二僧與俱”,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登山隊,“一僕前持斧斤,剪伐叢莽,一僕鳴金繼之,二三人肩糗執劍戟以隨。”他們只到了半山寺,狼狽不堪,臨峯翹望,敗興而歸。只有少數人到達了光明頂。登蓮花峯頂的更少了。而三大主峯中的天都峯,海拔只有一八一○公尺,卻最險峻,從來沒有人上去過。那時有一批詩人,結盟於天都峯下,稱天都社。詩倒是寫了不少,可登了上去的,沒有一個。登天都,有記載的,僅後來的普門法師、雲水僧、李匡台、方夜和徐霞客。
白露之晨,我們從温泉賓館出發。經人字瀑,看到了從前的人登山之途,五百級羅漢級。這是在兩大瀑布奔瀉而下的光滑的峭壁上琢鑿出來的石級,沒有扶手,僅可托足,果然驚險。但我們並不需要從這兒登山。另外有比較平緩的,相當寬闊的石級從瀑布旁側的山林間,一路往上鋪砌。我們甚至還經過了一段公路,只是它還沒有修成。一路總有石級。裝在險峻地方的鐵欄杆和很結實;紅漆了,更美觀。林業學校在名貴樹木上懸掛小牌子,寫着樹名和它們的拉丁學名,像公園裏那樣的。
過了立馬亭,龍蟠坡,到半山寺,便見天都峯挺立在前,雄峻難以攀登。這時山路漸漸的陡峭,我們快到達那人間與勝境的最後邊界線了。
然而,這邊界線的道路全是石級鋪砌的了,相當寬闊,直到天都峯趾。仰頭看吧!天都峯,果然像過去的旅行家所描寫的“卓絕雲際”。他們來到這裏時,莫不“心甚欲往”。可是“客怨,僕泣”,他們都被勸阻了。“不可上,乃止”,他們沒上去。方夜在他的《小遊記》中寫道:“天都險莫能上。自普門師躡其頂,繼之者惟雲水增一十八人集月夜登之,歸而幾墮崖者已四。又次為李匡台,登而其僕亦墮險幾斃。自後遂無至者。近踵其險而至者,惟餘侶耳。”
那時上天都確實險。但現今我們面前,已有了上天的雲梯。一條鳥道,像繩梯從上空落下來。它似乎是無窮盡的石級,等我們去攀登。它陡則陡矣,累亦累人,卻並不可怕。石級是不為不寬闊的,兩旁還有石欄,中間掛鐵索,保護你。我們直上,直上,直上,不久後便已到了最險處的鯽魚背。
那是一條石樑,兩旁削壁千仞。石樑狹仄,中間斷卻。方夜到此,“稍慄”。我們卻無可戰慄,因為鯽魚背上也有石欄和鐵索在衞護我們。這也化險為夷了。
如是,古人不可能去的,以為最險的地方,鯽魚背,閻王坡,小心壁等等,今天已不再是艱險的,不再是不可能去的地方了。我們一行人全到了天都峯頂。千里江山,俱收眼底;黃山奇景,盡踏足下。
我們這江山,這時代,正是這樣,屬於少數人的幸福已屬於多數人。雖然這裏歷代有人開山築道,卻只有這時代才開成了山,築成了道。感謝那些黃山石工,峭壁見他們就退讓了,險處見他們就回避了。他們征服了黃山。斷崖之間架上橋樑,正可以觀泉賞瀑。險絕處的紅漆欄杆,本身便是可羨的風景。
勝境已成為公園,絕處已經逢生。看呵,天都峯,蓮花峯,玉屏峯,蓮蕊峯,光明頂,獅子林,這許多許多佳麗處,都在公園中。看呵,這是何等的公園!
只見雲氣氤氲來,飛昇於文殊院,清涼台,飄拂過東海門,西海門,瀰漫於北海賓館,白鵝嶺。如此之漂泊無定;若許之變化多端。毫秒之間,景物不同;同一地點,瞬息萬變。一忽兒陽光普照;一忽兒雨腳奔馳。卻永有云霧,飄去浮來;整個的公園,藏在其中。幾枝松,幾個觀松人,溶出溶入;一幅幅,有似古山水,筆意簡潔。而大風呼嘯,搖撼松樹,如龍如鳳,顯出它們矯健多姿。它們的根盤入巖縫,和花崗石一般顏色,一般堅貞。它們有風修剪的波浪形的華蓋;它們因風展開了似飛翔之翼翅。從峯頂俯視,它們如苔蘚,披覆住岩石;從山腰仰視,它們如天女,亭亭而玉立。沿着巖壁折縫,一個個的走將出來,薄紗輕綢,露出的身段翩然起舞。而這舞松之風更把雲霧吹得千姿萬態,令人眼花繚亂。這雲霧或散或聚;羣峯則忽隱忽現。剛才還是傾盆雨,迷天霧,而千分之一秒還不到,它們全部停住、散去了。莊嚴的天都峯上,收起了哈達;俏麗的蓮蕊峯頂,揭下了蟬翼似的面紗。陽光 一照,丹崖貼金。這時,雲海滾滾,如海寧潮來,直拍文殊院賓館前面的崖岸。硃砂峯被吞沒;桃紅峯到了波濤底。耕雲峯成了一座小島;鰲魚峯游泳在雪浪花間。波濤平靜了,月色耀眼。這時文殊院正南前方,天蠍星座的全身,如飛龍一條,伏在面前,一動不動。等人騎乘,便可起飛。而當我在靜靜的羣峯間,暗藍的賓館裏,突然睡醒,輕輕起來,看到峯巒還只有明暗陰陽之分時,黎明的霞光卻漸漸顯出了紫藍青綠諸色。初升的太陽透出第一道光芒。從未見過這鮮紅如此之紅;也未見過這鮮紅如此之鮮。一剎那火球騰空;凝眸處彩霞掩映。光影有了千變萬化;空間射下百道光柱。萬松林無比絢麗;雲谷寺毫光四射。忽見琉璃寶燈一盞,高懸始信峯頂。奇光異彩,散花塢如大放焰火。焰火正飛舞。那喑嗚變色,叱吒的風雲又匯聚起來。笙管齊嗚,山呼谷應。風急了。西海門前,雪浪滔滔。而排雲亭前,好比一座繁忙的海港,碼頭上裝卸着一包包柔軟的貨物。我多麼想從這兒揚帆出海去。可是暗礁多,浪這樣險惡,準可以撞碎我的帆桅,打翻我的船。我穿過密林小徑,奔上左數峯。上有平台,可以觀海。但見浩瀚一片,遼無邊際,海上蓬萊,尤為詭奇。我又穿過更密的林子,翻過更奇的山峯,蛇行經過更險的懸崖,踏進更深的波浪。一葦可航,我到了海心的飛來峯上。遊興更深了,我又踏上雲層,到那黃山圖沒有標誌,在任何一篇遊記之中無人提及,根本沒有石級,沒有小徑,沒有航線,沒有方向的雲中。僅在巖縫間,松根中,雪浪折皺裏載沉載浮,我到海外去了。濃雲四集,八方茫茫。忽見一位藥農,告訴我,這裏名叫海外五峯。他給我看黃山的最高榮譽,一枝靈芝草,頭尾花莖俱全,色澤鮮紅像珊瑚。他給我指點了道路,自己緣着繩子下到數十丈深谷去了。他在飛騰,在盪鞦韆。黃山是屬於他的,屬於這樣的藥農的。我又不知穿過了幾層雲,盤過幾重嶺,發現我在煉丹峯上,光明頂前。大雨將至,我剛好躲進氣象站裏。黃山也屬於他們,這幾個年輕的科學工作者。他們邀我進入他們的研究室。傾盆大雨倒下來了。這時氣象工作者祝賀我,因為將看到最好的景色了。那時我喘息甫定,他們卻催促我上觀察台去。果然,雨過天又青。天都突兀而立,如古代將軍。緋紅的蓮花峯迎着陽光,舒展了一瓣瓣的含水的花瓣。輕盈雲海隙處,看得見山下晶晶的水珠。休寧的白嶽山,青陽的九華山,臨安的天目山,九江的匡廬山。遠處如白煉一條浮着的,正是長江。這時彩虹一道,掛上了天空。七彩鮮豔,銀海襯底。妙極!妙極了!彩虹並不遠,它近在眼前,就在觀察台邊。不過十步之外,虹腳升起,跨天都,直上青空,至極遠處。彷彿可以從這長虹之腳,拾級而登,臨虹款步,俯覽江山。而云海之間,忽生寶光。松影之陰,琉璃一片,閃閃在垂虹下,離我只二十步,探手可得。它光彩異常。它中間晶瑩。它比彩虹尤其富麗的鏡圈內有面鏡子。攝身光!攝身光!
這是何等的公園!這是何等的人間!
一九六二年 [2] 

黃山記作品賞析

黃山太美了,它以雲海、奇松、怪石、温泉這“四絕”馳名海內,人們愛説:“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要想成功地為黃山寫照傳神,非有一副大手筆不可,任何一般、平庸之作都會有愧於它,有愧於無數熱愛、嚮往黃山的遊客和讀者。
徐遲是著名詩人和報告文學作家,他正是充分發揮了詩人浮想聯翩和報告文學作者窮根究底的功力,進而把二者交織起來,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不同凡響的《黃山記》。全文特意分成四個相對獨立的部分,分開看,各有側重,各呈異彩,省卻了許多不必要的連接和過渡;合起來,又能互相映襯,層層渲染,最終收“蔚為大觀”之效。還有一點值得一提,此文題作《黃山記》,而不作一般化的《登黃山》、《黃山遊記》,正説明作者目光四射,窮搜博取,不囿於少數人短時間的遊覽登攀所得。
第一部分寫得最為超凡脱俗。黃山的天都峯、蓮花峯等夠險夠高的了,“高山仰止”這個現成的成語用在這裏正合適,可是作者卻別開生面,改取俯瞰的角度,請出“大自然”來,使之人格化,讓它神奇地安排和規劃江山。於是,在“大自然”的“巧妙搭配”下,“三個主峯,高風峻骨,鼎足而立,撐起青天”,接着,大自然“打開雲庫”,“委託風神”,把變幻莫測的雲海、鐵骨冰肌的松樹、無數的走獸飛禽和奇花異草盡皆納入黃山勝境。請看,經過作者這麼一番改造和幻化,無知化為有情,分散變為有序,局部服從整體,誰還會辜負“大自然”即造化的一份厚愛和苦心!
如果説第一部分是從天上,從遼闊的空間着眼,充滿了濃郁的詩情遐想,那麼第二部分則是落到人間,發揮了報告文學作者注重史料和事實的長處,梳理和展示了古人登山的史蹟。這部分語言較為平實,但並非閒筆,其作用一是可以同第一部分空靈的描寫相映成趣,二來可以用昨日登山之“險”襯托今日登山之“夷”,為第三部分作好鋪墊。
第三部分寫登天都險峯,第四部分寫覽奇麗雲海。作者移步換形,不斷變換方位和視角,運用大量生動的比喻,把雄峻瑰奇的黃山景觀描繪得淋漓盡致。同是“松樹”,遠望時“它們有風修剪的波浪形的華蓋”,俯視時“它們如苔蘚,披覆住岩石”,仰視時“它們如天女,亭亭而玉立”,“沿着巖壁折縫,一個個的走將出來,薄紗輕綢,露出的身段翩然起舞。”真可謂盡態極妍,不一而足。作者在描寫“雲海”時,從此時此地的視覺感受出發,升騰起想像的翅膀,時而覺得自己是從“繁忙的海港”揚帆出海,時而擔心礁多浪險,“撞碎我的帆桅,打翻我的船”,時而又慶幸自己“一葦可航”,“到了海心的飛來峯上”……不用説,這樣的描繪既逼真又傳神,是很有吸引力的。
《黃山記》運用了大量的四言短句,富於跳躍性與節奏感,同時,作者又愛用駢散結合的句式,給人以一種撲面而來、目不暇接之感。由於這一切都是建築在逼真的細節描寫的基礎上,所以總起來説,全文有繁富奇麗之致,而無雕琢堆砌之痕。 [2] 

黃山記作者介紹

徐遲 徐遲
徐遲 (1914.10.15~1996.12.13),現代散文學家、詩人、翻譯,浙江南潯人。原名商壽,生於一個教師家庭。曾就讀於蘇州東吳大學文學院。先後發表《美麗、神奇、豐富》《慶功宴》《共和國的歌》,報告文學集《歌德巴赫猜想》等作品。 [1] 
參考資料
  • 1.    陳國強主編.中共沙洋縣委黨史辦公室. 記憶-沙洋“五七”幹校[M]. 武漢:長江出版社, 2013:113
  • 2.    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鑑賞辭典編纂中心.今文觀止鑑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359-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