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醉拍春衫惜舊香

醉拍春衫惜舊香^②。天將離恨惱^③疏狂^④。年年陌^⑤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

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⑥語，莫向花箋^⑦費淚行。 ^[2] 

①鷓鴣天：詞牌名，又名“思佳客”“思越人”“醉梅花”“半死梧”“剪朝霞”等。

②舊香：染在衣衫上的餘香。 ^[4] 

③惱：困擾，折磨。 ^[3] 

④疏狂：狂放不羈的人。 ^[3] 

⑤陌：路。 ^[4] 

⑥無憑：無據，無可奈何，無法訴説。即難以言喻，難以表達。 ^[3] 

⑦花箋：用於寫信的華美紙箋。 ^[5] 

藉着醉意拍打春衫，回味着昔日留下的芳香。上天為何如此絕情，要用離愁別恨折磨疏狂的情郎。年復一年道路上長出青草，日復一日閣樓中照進夕陽。

雲兒渺渺，水波茫茫，徵人迴歸的路程，怎麼如此漫長。不盡的相思無法言喻，再莫要筆走花箋空垂淚兩行。 ^[3] 

此詞抒寫男女離情，但所詠非與妻室的離別，而是與歌酒場中相悦女性的離別之情。形之於詞，以排遣作者生平抑鬱不平之懷，具體創作時間不詳。 ^[2] 

該詞的起二句以激情的活動形容離恨之被勾起，及其無法排遣之狀。“舊香”是往日與伊人歡樂的遺澤，乃勾起“離恨”之根源，其中凝聚着無限往昔的歡樂情事，自覺堪惜，“惜”字飽含着對舊情的深切留念。而“醉拍春衫”則是產生“借舊香”情思的活動，因為“舊香”是存留在“春衫”上的。句首用一“醉”字，可使人想見其縱恣情態，“醉”，更容易觸動心懷鬱積的情思。次句乃因“惜舊香”而激起的無可奈何之情。“疏狂”二字是作者個性及生活情態的自我品題。“疏”為闊略世事之意，即黃庭堅《小山詞序》所説的“磊落權奇，疏於顧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等個性的表現。“狂”為作者生活情態的概括。這句意謂以自己這個性情疏狂的人卻被離恨所煩惱而無法排遣，而在句首這一“天”字，使人覺得他的無可奈何之情是無由開解的。 ^[2] 

三、四兩句緊接着從時空兩方面形容其長久遭受離恨折磨的情狀。“秋草”為一年衰晚之象，“夕陽”為一日垂暮之景。陌上秋草，年年自生，樓上夕陽，日日照到，二句純屬客觀景象，而與上句緊相承接，則為表現離恨之無限深重而設，綜合二句，即覺其中儼然有個倚樓悵望陌上之人，其人年年日日都在迷惘中度過，使讀者感到人物景象，一片渾茫。這種運用賦的手法，因情敷景，佈景織情，是晏幾道的一種常用抒情手法。

下闋從可以解除離恨的方面着想。欲解離恨莫如命駕歸去，或書問慰藉，然歸途遙遠，書訊難憑，則離恨終將無可消釋。“雲渺渺，水茫茫”二句，看來純屬景語，承以“徵人”句，道出主人公於樓上悵望時的感覺，即景生情，以景喻情，使自然界遼闊的雲水，俱織入主人公的情思之中。 ^[2] 

末二句的表情乃由上寫各種情節逼出，意謂離恨之深重，直是無從表達。在雲水渺茫遠隔的異鄉，年年日日的相思之情何可勝道，而這一切只有自己獨自體味感受到，故云“無憑語”。由此乃發出最後一句。“莫向花箋費淚行”雖是決絕之辭，卻是情至之語，從中帶出以往情事，當是曾向花箋多費淚行。“淚行”，雙關文字與淚水之成行。既然離恨這般深重，非言辭所能申寫，如果再“向花箋費淚行”，那便是虛枉了。總之，此二句意謂此際相思之情，絕非言語所能表達得出來的。 ^[2] 

整首詞出語清爽，琅琅上口，是寫相思的名篇。結拍兩句含思婉轉，語淺意深，令人蕩氣迴腸。 ^[6] 

北京語言大學教授關立勳：相思之苦，本是纏綿哀怨的，眾多宋人筆下都是纖弱格調，但晏幾道卻出語清爽、全詞流暢，且時有名句。這對於當年歌妓來説，是琅琅上口、易於歌唱；於後世讀者講，是哀而不傷。（《宋詞精品》） ^[7] 

晏幾道（約1048年—約1113年），字叔原，號小山，晏殊第七子。他出身宦門，但不肯攀附權貴，趨從時俗，性情孤傲耿介，所以仕途蹇仄，曾監許田鎮，後為乾寧軍通判、開封府推官。由於生平遭遇變故，飽諳人情世態的炎涼冷暖，在他所擅用的小令中，多半寫愛情離合和人生聚散無常的悲歡，纏綿悱惻、悽婉動人。有《小山詞》。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