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將軍歌

馮　將　軍　歌 [1]

馮將軍，英名天下聞。將軍少小[2]能殺賊[3]，一出旌旗雲變色 。江南十載戰功高，黃褂色映花翎飄 [4] 。中原蕩清更無事，每日摩挲[5]腰下刀 。何物島夷[6]橫割地，更索黃金要[7]歲幣 [8] 。北門管鑰[9]賴將軍，虎節重臣[10]親拜疏 [11] 。將軍劍光方出匣，將軍謗書忽盈篋 [12] 。將軍鹵莽不好謀，小敵雖勇大敵怯 [13] 。將軍氣湧高於山，看我長驅出玉關 [14] 。平生[15]蓄養敢死士[16]，不斬樓蘭[17]今不還 。手執蛇矛[18]長丈八，談笑欲吸匈奴[19]血 。左右橫排斷後刀，有進無退退則殺。奮梃[20]大呼從如雲，同拼一死隨將軍 。將軍報 國期死 君[21]，我輩忍孤[22]將軍恩 ！將軍威嚴若天神，將軍有令敢不遵 , 負將軍者誅及身 [23] 。將軍一叱人馬驚，從而往者五千人 [24]。五千人馬排牆進[25]，綿綿延延相擊應 [26] 。轟雷巨炮[27]欲發聲，既[28]戟交胸刀在頸 。敵軍披靡[29]鼓聲死[30]，萬頭竄竄紛如蟻 。十蕩十決[31]無當前，一日橫馳三百里 。吁嗟乎！馬江[32]一敗軍心懾[33]，龍州[34]拓地[35]賊氛壓 [36] 。閃閃龍旗[37]天上翻，道、鹹[38]以來無此捷 。得如將軍十數人，制梃能撻虎狼秦 [39] ；能興滅國[40]柔強鄰[41]，嗚呼安得如將軍 ！ ^[1] 

[1] 此詩作於1885年（光緒十一年 ）。詩中熱情地歌頌了老將馮子材在中法戰爭中的不朽勳績，希望能多出一些像馮將軍這樣的人物，英勇抗擊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以拯救民族的危亡。馮將軍：馮子材（ 1818年—1903 年），字南幹，號萃亭（亦作 “ 翠亭 ” ），欽州（今屬廣西）人。行伍出身，累官至提督。 1885 年 3 月，已解職歸鄉的老將馮子材奉命率軍抗擊法國侵略軍，先後取得了鎮南關（今友誼關）、諒山大捷。此詩即詠諒山大捷。

[2] 少小：小的時候。

[3]殺賊：指鎮壓太平天國革命。詩中將農民起義軍稱為賊，表現了詩人的階級侷限。

[4]江南十載戰功高，黃褂色映花翎飄：《清史稿 · 馮子材傳》載 “ 同治初，將三千人守鎮江，寇攻百餘次，卒堅不可拔。事寧，擢廣西提督，賞黃馬褂，予世職 ” ；咸豐初，以征剿有功，曾獲賞戴藍翎，賞換花翎。黃褂：黃馬褂，清代的一種官服，為皇帝的高級侍衞官、守衞紫禁城禁軍的高級將領等人穿戴，後也特賜給朝廷有功的文武官員。花翎：清代官員在帽後飾以孔雀翎，以翎眼的多少區別品位的高低。

[5] 摩挲（ suō）：用手輕輕按着一下一下地移動。

[6] 島夷：古代對海島居民的稱呼，後漸含貶意。此指法國侵略軍。

[7]要：要挾。

[8]歲幣：對外族屈膝求和，每年向其輸納的錢財。

[9] 北門管鑰：《左傳 · 僖公三十二年》有 “ 杞子自鄭告於秦曰： ‘ 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 '” 後以北門管鑰喻鎮守軍事要地。

[10]虎節：古代帝王授予軍事大臣的信符。虎節重臣，指時任兩廣總督的張之洞。

[11]拜疏：臣下向皇帝上書。

[12] 謗書盈篋：誹謗攻訐的書函很多。《戰國策 · 秦策》載 “ 魏文侯令樂羊將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返而語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 ” 篋（ qiè），小箱子。

[13] 將軍鹵莽不好謀，小敵雖勇大敵怯：誹謗馮子材的話。

[14] 玉關：玉門關，古代通向西域的要道，在今甘肅敦煌西北。此代指鎮南關。

[15] 平生：平時。

[16]敢死士：指馮子材平時訓練的數百名藤牌軍。

[17]樓蘭：西漢時的西域國名，在今新疆羅布泊西。古人常用 “ 破樓蘭 ” 以代指平定國患。此處沿用原義。

[18] 蛇矛：古代兵器。

[19]匈奴：古代北方民族，常南下騷擾、掠奪。此處代指法國侵略者。

[20] 奮梃：舉起棍棒。語出蘇軾《表忠觀碑》： “ 奮梃大呼，從者如雲。 ” 梃，棍棒，古時兵器。從如雲：謂跟隨他的人眾多。

[21] 期死君：期望為君主而獻身。

[22]孤：辜負。

[23] 負將軍者誅及身：《清稗類鈔 · 戰爭類》載，開戰前，藤牌軍隊長向馮子材表示：願意率隊衝鋒在前，而後繼以大軍；如有怕死後退者， “ 當刎頸以謝 ” 。

[24] 從而往句：仿效黃景仁《餘宣忠祠》詩句： “ 將軍已死殉合門，紛紛部曲呼其羣；曰餘將軍死死君，我輩何忍孤將軍。從而死者千餘人。 ”

[25] 排牆進：士兵排列成人牆前進，言人多。綿綿延延：連續不斷。

[26]相擊應：戰鬥時相互接應。《孫子兵法》雲： “ 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中則首尾俱應。 ”

[27] 轟雷巨炮：即震天炮，古代火炮名。

[28]既：一會兒工夫。

[29] 披靡：比喻軍隊潰敗。

[30]鼓聲死：形容敗陣。

[31] 十蕩十決：晉代樂府《隴上歌》雲： “ 丈八蛇矛左右盤，十蕩十決無當前。 ” 蕩，衝殺。決：突破。無當前：無人敢在前面抵擋。

[32] 馬江：即馬尾港，在福州東南閩江口。

[33]懾：恐懼。 ^[1] 

[34]龍州：在今廣西龍州縣北，時為南部邊防要地。

[35]拓地：指馮子材率軍出關，開拓戰地。

[36]賊氛壓：意謂將法軍的氣焰壓下去了。

[37] 龍旗：清代的國旗。

[38]道、鹹：即道光（ 1821年—1851年 ）、咸豐（ 1851年—1861年 ）。

[39] 制梃句：《孟子 · 梁惠王上》： “ 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 ” 制，通 “ 掣 ” ，拿。撻，打。虎狼秦：此借指外國侵略者。《戰國策 · 楚策》： “ 夫秦，虎狼之國也。 ”

[40] 興滅國：復興將要滅亡的國家。《論語 · 堯曰》： “ 興滅國，繼絕世。 ”

[41]柔強鄰：使強鄰柔服。 ^[1] 

王蘧常《國恥詩話》： “ 馮子材諒山大捷，法人潰不成軍，西人自入中國以來，未有如此次之受巨創者，亦可以稍雪國恥。按察有《馮將軍歌》紀其事，其辭云云。刻畫將軍，虎虎如生。連疊十六將軍字，蓋效史公《魏公子無忌列傳》。 ” ^[1] 

黃遵憲（ 1848年—1905年 ），字公度，別號人境廬主人，嘉應（今廣東梅州）人。1876 年（光緒二年 ）舉人。歷任駐日、駐英使館參贊，駐美國舊金山、新加坡總領事十數年。1894年（光緒二十年 ）回國，任江寧洋務局總辦。次年在上海蔘與創辦《時務報》，積極參加資產階級領導的改良運動，鼓吹維新變法。1897年（光緒二十三年）任湖南按察使，協助巡撫陳寶箴推行新政。戊戌政變後，被清政府罷官放歸故里，卒於鄉。詩文兼工，尤以詩歌影響為大。能以舊風格融鑄新理想，成為維新派提倡 “ 詩界革命 ” 的一面旗幟。事蹟參梁啓超《嘉 應黃 先生墓誌銘》和錢仲聯《 黃公度 先生年譜》。著作有《人境廬詩草》、《人境廬集外詩輯》、《日本國誌》、《日本雜事詩》等。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