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狗

“人的老化——這種東西還是不屬於我的。”這是已經60歲的崔健，對自我最新的認識。為此，崔健旨用該專輯的8首歌曲向歌迷詮釋他三十多年的音樂態度——“從不曾止步” ^[3]  。

該專輯發佈的時間，恰好在崔健60歲生日之際，很多聽眾覺得這是崔健想為自己的60歲留下一些聲音，但對於崔健來説，這一切只是巧合。按道理説，該專輯應該更早發佈，崔健以為一年肯定能做出來，結果後期較勁較了一兩年 ^[4]  。他曾經試圖要做的是一張扭曲現時的專輯，但做完第8首的時候，崔健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或者説他已經自我感覺平衡了，就發佈了該專輯 ^[2]  。這張專輯崔健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做了很多實驗，一直達到最後滿意的結果。專輯的兩首現場音樂短片《飛狗》和《時間的B面》，是拍攝真正的現場表演，加上視覺影像。這也表明了崔健的態度：在包裝矯飾過度、視覺氾濫的娛樂時代，音樂必須捍衞強烈的現場本色 ^[4]  。

首發單曲《飛狗》發佈之後，有人評價60歲的崔健似乎變得隨和了、不輕易憤怒了。崔健對此並不認同。崔健認為，人都有多面，怎麼可能只有一個樣子。但總會有人利用你的這一面去攻擊你那一面。他不可能這樣做，不能被他們挑唆成自己恨自己。正因如此，才有了《時間的B面》這首歌曲。如果説三十多歲之前看這個世界都是A面，相對簡單直接和一針見血的話，現在的表達也許更復雜了一些。所謂的“年紀增加了，心態平和了”是表面的，甚至是假象。假設有一個B面的話，那一定是大於自己的表達能力，而筆下抽象的歌詞，正代表了這個B面 ^[4]  。

參考資料 ^[2] 

《飛狗》專輯包含了8首歌，不足40分鐘，是崔健至該專輯發佈時專輯中時長最短的一張，但厚度和濃度絲毫不減。8首歌集中創作於2017—2018年，凝聚了崔健對生命、愛情、社會、歷史的最新思索和探索，表達的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崔健，新意則在於他站在高科技時代，去重新叩問生命的意義。“宇宙的黑”“末日海灘”“時間的B面”……這些冷峻的詞組濃縮了他的思考，《飛狗》中的“宇宙的黑”，是死亡，是黑洞，也是未知的神秘，與《飛狗》天馬行空的節奏狂歡和噪音護航對應的，是《末日海灘》那一聲聲啓示錄般的浩瀚管樂；而“時間的B面”，是有別於“時間的A面”的，生命的暗物質，是暗黑、恐懼、死亡，更是勇往直前的異類的反叛，在《時間的B面》中，藴含了超越時間限制的生命能量。從1986年開始，崔健的音樂從未停止過批判性的一面，也從未放棄將搖滾樂跟社會發生交流碰撞的機會，這一次的《飛狗》凝聚了他對生命、愛情、社會、歷史的最新思索和探索，其中的作品與他不同時期的舊作形成呼應和對話：從《一無所有》到《留守者》，從《假行僧》到《愛情量子定律》，從《像一把刀子》到《繼續》等，他體現在音樂中的敏感和憤怒，現在反而比從前更多，也可以説，《飛狗》代表一種新的開始，他所要表達的東西，都在這裏 ^[4]  。

與單曲時長動輒達到七八分鐘的前作《光凍》相比，《飛狗》的八首歌，總時長只有37分鐘，然而聽感卻並不輕鬆。在緊跟主打歌而來的次曲《時間的B面》中，帶有濃重布魯斯味道的吉他樂段，配上音色沙啞卻情緒鬆弛的薩克斯，和引人搖擺腰臀的鼓點，令人彷彿置身於滾石樂隊20世紀70年代初的錄音室，或是新奧爾良地區瀰漫着酒精、汗水和荷爾蒙味道的小酒館。但崔健的聲音一上線，歌曲的氛圍立刻有變。不論是開篇處的假音，還是副歌部分的嘶吼，崔健的唱腔都與樂隊的演奏風格不同，過於緊繃，太像是在向某個假想的朋友或敵人證明着什麼。在《飛狗》整張專輯中，崔健依然像原來一樣批評、戳刺着現狀。“如雷貫耳的嘲笑”“滿地打滾的鮮肉”等，這些或隱晦或直接的意象，都在試圖讓《飛狗》成為一個透視當下的萬花筒。即便如此，崔健的嘗試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無效的。畢竟，他試圖召喚的對象，要麼忙於為生活奔波，要麼已躺平，很少有人願意費力解讀那些他精心炮製的海市蜃樓般的意象。所以當他如飛狗般向宇宙咆哮，向世人發出“咱倆一起淪陷”“咱們來個互相摧毀”之類的邀約時，卻不一定能得到迴音。崔健顯然對戰場的變遷甚至消失有着清醒的認識，正如他對自身體力與荷爾蒙的衰退也有着足夠的體認。所以，儘管在《時間的B面》裏如愣頭青般叫囂着“老子根本沒變”，儘管在《半邊兒天》裏還是那個用鼓點和高音撩撥美人兒的北方爺們兒，在更多的曲目中，崔健所表達出的，卻是老兵凋零的遺憾，和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落寞。他時而流露出“想吼卻沒吼，血氣還是不夠”的怯懦（《留守者》），時而感嘆自己已無法像年輕時一般恣意張狂：“一頭牛走上兔子的路……野性在温情中迷路”（《兔子牛》）。至於昔日疆場的面目全非，更是讓心有猛虎的崔健無所適從，他唱着“昨日的追求已不再明確”，唱着“畫地為牢”與“畫天為牢”，唱着“我初心到底，沒有目的”（《繼續》）。當崔健在《留守者》中嘶吼自己的堅守時，他似乎很明白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於是隨着他的嘶吼，小號聲在臨近歌曲結尾處洪亮地出現，強勢卻温柔地將歌曲帶回過去，帶回那個崔健帽子上的五角星閃閃發光的年代。當崔健在《繼續》中將音調驟然提高八度時，吉他和女聲合唱所組成的音牆，卻如海水般將他的嚎叫淹沒，對應着歌詞中“天空壓下來，考驗我的耐力”的畫面。這首含義曖昧的曲目像《一塊紅布》一樣，塑造着一個負重前行的“我”，和一個以温柔與愛作為武器的“你”。而崔健已經不再想贏得較量，甚至不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誰較量。他開始允許自己被擊敗、被淹沒，但他還沒有允許自己落荒而逃。若是已經無力逆天行走，那麼像條灰狗一樣在泥濘中繼續打滾，對一位老戰士來説，也並不是一個不理想的歸宿 ^[5]  。

2022年6月24日，崔健第七張個人專輯《飛狗》黑膠專輯，環球音樂發行，嘿喲音樂獨家發售，首批限量帶編碼1000張，現已開啓預售。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