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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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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安德烈亞斯·莎樂美(Lou Andreas-Salomé),一位征服天才的女性。她是俄羅斯流亡貴族的掌上明珠,有懷疑上帝的叛逆,是才華橫溢的作家、特立獨行的女權主義者;她為尼采所深愛、受弗洛伊德賞識、與里爾克同居同遊。 [1] 
中文名
露·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外文名
Lou Andreas-Salomé
國    籍
俄羅斯
出生日期
1861年2月12日
逝世日期
1937年2月5日
畢業院校
不詳
職    業
作家
出生地
俄羅斯聖彼得堡

露·安德烈亞斯·莎樂美個人簡介

莎樂美(1861—1937)是19世紀晚期歐洲大陸知識沙龍所共享的“玫瑰”,她把自己人生最後的25年都獻給了精神分析;她不僅給精神分析貢獻了許多價值非凡的論文,而且還進行了具體運用。
1861年2月12日,露·莎樂美降生在俄羅斯聖彼得堡的一座將軍府邸裏,由於家族聲名顯赫,連沙皇也親自寫信祝賀。
這位千金小姐童年時,有點孤僻、落落寡合,但心智非常早熟。在莎樂美的青少年時代,對她幫助最大、影響最大的男人是基洛特。從1878年冬到1879年,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兩人過從甚密,莎樂美從基洛特那裏學習了宗教史、宗教比較學、宗教社會學宗教教義、哲學、邏輯學、文學、戲劇等課程,並廣泛閲讀了笛卡兒帕斯卡、席勒、歌德、康德、克爾凱郭爾、盧梭、伏爾泰、費希特、叔本華等人的著作。她在這幾個月裏所學到的東西相當於一般大學生幾年的所得,為她在宗教和哲學方面的素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為了能夠親眼見識浪漫主義的法國和理性主義的德國,莎樂美在父親病故後,以陪母親散心的名義,踏上了出遊的行程。
在羅馬,莎樂美與尼采第一次見面,尼采對莎樂美一見傾心。莎樂美欣賞甚至崇拜尼采無與倫比的才華。但是,談婚論嫁時,莎樂美卻拒絕了這個亦師亦兄的怪傑。在遭到拒絕之後,尼采本來就有的偏頭痛連連發作,開始患上了仇女情結。
1897年的一個傍晚,莎樂美和里爾克在別人的介紹下認識。儘管莎樂美大里爾克14歲,但她的魅力還是征服了這位青年詩人。里爾克在莎樂美身邊也享受到了別的任何男人所享受不到的關愛。兩人曾同居過許多時日,同遊過許多地方。1926年深秋,里爾克因為玫瑰花刺傷了手指而染上敗血症,不久一命歸西,莎樂美痛心不已,寫過許多動人心魂、催人淚下的悼念文字。
莎樂美身上最閃光的,是她永遠不知疲倦的學習精神。為了學習當時歐洲最先進的學術思想,她到處拜師。哪位大師的思想最前沿,她就去哪兒程門立雪。
1911年秋天,在魏瑪舉行的精神分析學大會上,她與弗洛伊德謀面。靠着超羣的悟性,她花了六個月,居然學完了精神分析學的基礎課程。1912年春天,她去維也納拜訪弗洛伊德,再次提出拜師的要求。弗洛伊德把莎樂美收做了及門弟子

露·安德烈亞斯·莎樂美他人紀念

和經典舞劇無關;和王爾德的戲劇無關;和天才尼采、弗洛伊德、里爾克有關。
弄瞎我的眼睛:我還能看見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還能聽到你,
沒有雙足,我還能走到你那裏,
沒有嘴,我也還能對你宣誓。
打斷我的臂膀,我還能用我的心,
象用我的手一樣,把你抓牢,
撳住我的心,額上的脈管還會跳,
你如果放火燒燬我的額頭
我就用我的血液將你承受。
——詩人里爾克為莎樂美而作。
縱使我們已經在兩艘不同的船上,我們仍然會在同一條河上航行——因為同一個源頭在等着我們;里爾克對她説。
“回到女人身邊去,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失去莎樂美后,尼采憤懣而作。據説尼采見到莎樂美的第一句話是:我們是從哪顆星球上一起掉到這裏的?
在她的老師弗洛伊德的書架上,擺放的是莎樂美的照片。

露·安德烈亞斯·莎樂美情感歷史

哲人的假面舞——與尼采的情史
“我無法拯救自己,假如你將我獲取。除了摧毀你還能做什麼?我永遠不會相信。”這是露·莎樂美寫給十九世紀後半葉最偉大的哲學家尼采的。
少女的祈禱總是虔誠的,少女的夢想總是熱烈的。莎樂美渴望什麼?她渴望有朝一日能與偉大的心靈當面對話,從那口甘泉中舀取一瓢瓊漿玉液。弗羅琳·馮·梅森伯格是莎樂美的知音,也是莎樂美的引導者,這位“女巫”仰眺璀璨的星空,猶豫的只是該讓誰來下凡?她的目光被一顆最閃亮的星,也是一顆最孤獨的星吸引了,他就是偉大而又可憐的弗萊德里希·尼采。
弗羅琳待人接物的技巧頗為圓熟,她先給莎樂美寄去尼采的新著《悲劇的誕生》,然後又寫了一封長信講述這位哲人的故事。在她的筆下,尼采的精神屹立不倒,人格獨立不羈,他劍鋒所指,竟迫得尊崇已久的恩師瓦格納無地自容,大有亞里斯多德“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勇氣和憨勁。然而,這位思想的巨人,偏偏又是生活的弱者,他年近四十,卻萍蹤浪跡,孤身漂泊,而且與病魔長年周旋。
莎樂美讀了尼采的著作,不禁為他橫空絕地的智慧所震撼,讀了弗羅琳的長信,又不禁為哲人孤苦悲涼的身世而感傷。震撼加感傷這難道還不夠嗎?她直覺自己已被征服了,是的,尼采具有偉大的心靈,她渴望儘快見到他。
帷幕徐徐拉開,導演弗羅琳·馮·梅森伯格已退到舞台之後,她正指點歐洲最偉大的哲人去約會歐洲最聰明的閨秀,地點選在羅馬的聖彼得大教堂。弗羅琳急於將此劇導演成千古佳話。可奇怪的副導演則是保爾·李,儘管他內心狂熱地迷戀莎樂美,卻願意退避三舍,為朋友讓路。至於最遲登場的男主角尼采,經弗羅琳和保爾·李兩人從旁大煽特煽,心中的那團烈火已由深紅而趨於純青了。
他甚至飄飄然,有點盲目樂觀,在寫給保爾·李的信中,跳閃着下面的語句:“請您代我問候那位俄羅斯女郎,如果這樣做有意義的話。我正需要此種類型的女子。……一段篇章的開始是婚姻。我同意最多兩年的婚姻,不過這也必須考慮到我今後十年內將做些什麼而定。”這話説得過於託大了,他以為局勢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莎樂美則未能徵得兄長羅伯特的同意,因為羅伯特的眼光完全是世俗的,對尼采這種飽學多才的老光棍抱有十足的戒心,怕妹妹會上當受騙;此外,他還告誡妹妹,作為大家閨秀,須知形象第一,名譽第一,人言可畏,浪漫無異於玩火自焚。向來特立獨行的莎樂美自然很反感這樣的提醒,她在回信中明顯帶着幾分火氣
我既不追隨典範去生活,也不奢求自己成為誰的典範,我只為我自己而生活。因此我的生活中沒有不可逾越的規則,而是有太多不可言傳的美妙的感受——它們藴含於我自身,在喧鬧的生活中越受壓抑越要呼喊出來。
“一個真正的男子需要兩種不同的東西:危險和遊戲。因而他需要女人,當作最危險的玩物。”這是尼采的語錄。那麼,在羅馬的聖彼得教堂他與莎樂美的約會是該算危險,還是遊戲,抑或是危險的遊戲?
尼采未及躲閃,便遭到了愛神的當胸一箭。當見到莎樂美金黃色的捲髮、優美絕倫的面部輪廓、豐滿鮮豔的嘴唇、朗若晨星的眼睛和撲面而至的青春氣息,他就無可救藥地愛上她了。這位二十一歲的妙齡女郎舉止嫺雅,氣質高華,思維敏捷,要言不煩,這些都是尼采欣賞的。當弗羅琳問及第一印象如何,尼采的評價只有短短的一句:“那是一瞬間就能征服一個人靈魂的人!”
與尼采相比,莎樂美則要冷靜得多,在她眼中,尼采的形象顯然不是什麼白馬王子的形象,與那些自己常見的華服盛裝丰神秀貌的貴族青年相比,尼采簡直無異於山野狂夫。她在回憶錄中用了以下這些詞去形容尼采:孤僻——尼采的性格幾乎一目瞭然;平凡——尼采的外表沒什麼驚人之處;樸素——尼采的衣着十分整潔;慎重——尼采的言行節制而略顯拘謹;優美——尼采的雙手非常吸引人;半盲——尼采的眼睛高度近視;笨拙——尼采的客套彷彿是一個假面具。
這七個關健詞串聯在一起,將構成怎樣的印象已不言自明。尼采畢竟是一位偉大的哲學家,對此,她並沒有感到失望和懷疑。但敬重是一回事,愛慕則是另外一回事,對於一位比自己大十七歲的病夫,莎樂美的心扉欲開還閉。這時,她母親——一位糖廠老闆的女兒開始嘀咕:“尼采先生的財產還不夠養活自己,你跟他去喝西北風?”她真的不瞭解女兒,受窮,這是莎樂美最不介意的一點。莎樂美只擔心尼采偉大的心靈是一個風暴眼,除了填沒俗世的幸福,自己還將犧牲得更多,包括人格的獨立和精神的自由。
不管怎麼説,尼采和莎樂美的旅行還是愉快的,另一護花使者(保爾·李)則未必有此同感。這無疑是全新的體驗,尼采彷彿扮演着瘋騎士堂吉訶德的角色,護衞着自己的心上人杜爾西內婭。更妙的是,他與莎樂美單獨去了一趟海濱城市蒙特卡洛(現為摩納哥的賭城)。在那裏,尼采是否把握了機遇?僅作哲學的玄談?僅有思想的共鳴?莎樂美透出的口風是:“至於尼采在蒙特卡洛是否吻過我,我已經不記得了。”恐怕連傻瓜都能猜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保爾·李見到尼采的“震顫”和莎樂美的神采飛揚,不由得大吃其醋。而尼采勝券在握,便假裝大方,慫恿自己的道友去娶莎樂美。保爾·李很清楚自己處在下風,便再次擺出高姿態:“我是一個厭世者,一想到生兒育女的世俗生活就心存厭惡。還是你娶她吧,她正是你孜孜以求的伴侶。”其實,在尼采早先的想法中,戀愛時的近視只需一副眼鏡就可豁然而愈,婚姻則是慢性疾病,不可能妙手回春,世間沒有那樣的神醫和良藥。然而莎樂美該是一個例外,世間還哪有這樣秀色可餐的解語花?她善於傾聽,無論尼采談到多麼玄奧的問題,她全都聽得懂。又豈止聽得懂,她還能恰如其分地補充幾句,彷彿畫龍點睛。為這樣的女子動心,為這樣的女子銷魂,尼采一點也不感到可羞可愧。他竟決意為莎樂美而改變自己對女性不甚樂觀的看法。幸福本來是可以這樣成全尼采的,將他身上屢屢抬頭的那股憤憤不平的戾氣化為無形,如此一來,作為哲人的尼采也許會受損,然而作為常人的尼采則必定會受益。但尼采打的是最理想的算盤:“莎樂美具備高貴而睿智的心靈,而且有鷹的視覺,有獅子的勇氣,她一定願與我一道肩負起人類精神的十字架,走一條上升之路!”他反覆思慮,居然找不到否定的可能性。那麼,事不宜遲,他決定向莎樂美求婚,畢其功於一役。可憐的哲人,在思想領域他敢於衝鋒陷陣,在感情的後花園則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懦夫,他讓道友和情敵保爾·李相機行事,代為操持,自己則一溜煙逃回了瑞士巴塞爾,靜候遠方的佳音。
你不妨猜猜看,陷於戀愛迷狂狀態的尼采此時滿腦袋都蹦跳着怎樣的念頭?他想入非非:娶莎樂美為妻也許並不是最好的主意,自己更看重精神戀愛,對肉慾是排斥和鄙視的,但為了她的名譽不遭外界的惡意中傷,將彼此的姓名聯為一體仍屬必要。他甚至考慮到了最世俗的事情,那就是財產,即應該採取怎樣的方法獲得最划算的版税?也許該去大學裏謀得一席教職,因為漂游不定的生活有損於家庭的穩定。他最感欣慰的是,既然找到了智慧的心靈伴侶,就必定有許多元氣充盈的精神之子將呱呱面世。
然而,尼采的幻想猶如精美的瓷器,被莎樂美的當頭一棒擊得粉碎。莎樂美的回答很簡單,正因為簡單,便愈加殘忍。總之一句話:莎樂美不想結婚。她希望尼采能比那位濟羅牧師更為明智,但他們都無可救藥地將心靈生活與世俗生活混為一談,糾纏不清。説到底,尼采和濟羅都沒有看出,莎樂美是一位奇異的女子,思想只是她的遊戲,她欣然入局,並不意味着她要找一位遊戲夥伴做自己的丈夫。為此,莎樂美毅然決然地將十九世紀後半葉最偉大的哲人的求婚擋了回去。
哲人畢竟是哲人,尼采的綺夢破滅了,並不意味着他就頹唐了,就完蛋了。尼采決意向古希臘的哲人學習,捨棄世俗生活中的核心部分,妻子不再重要,又何妨退而求其次,他和莎樂美依然是心靈的朋友,依然可以誕生他們的精神之子——查拉圖斯特拉。莎樂美也不願看到這位偉大而可憐的哲人因求婚受挫而傷心,她給尼采寄去了詩篇。這的確不失為一帖良藥,使尼采的精神重又得到了撫慰:
誰一旦被你逮住還能逃脱?
要是他感覺你注視着他那雙莊嚴的眼睛。
我無法拯救自己,假如你將我獲取,
除了摧毀你還能做什麼?我永遠不會相信。
是啊,你必定會光顧塵世上的每一個生靈,
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你的掌心:
生活沒有你——依然美麗,
——你也同樣值得生活下去。
有人説,尼采便是古羅馬暴君尼祿精神上的兄弟。關於尼祿,普魯東有一個精闢的論斷:“尼祿是一位藝術家,一位抒情戲劇的崇拜者、獎章的收集家、旅遊家、劍客;他是唐璜,也是登徒子;他還是一位充滿機智、幻想和同情心的高尚的人,在他身上洋溢着對生活和享樂的熱愛。這就是為什麼他成為尼祿的原因。”應該説,尼祿的某些特性尼采並不具有,但某些特性則在他身上得以強化,內心的風暴肯定是一致的,即尼祿擅長於破壞,尼采則除此之外,還擅長於創造。能與這位偉大的創造者結為知己,莎樂美感到十分欣慰,1882年8月14日,她在尼采的居處陶頓堡寫信給保爾·李,即表明了這一點:
總體上説尼采是一個有着堅強意志的人,然單方面看,他又是個極其情緒化的人。同尼采談話是十分愜意的事情——你一定也知道這一點,在這種有共同理想共同感覺的交談中,常常會心有靈犀一點通。尼采本人也這樣説:“我相信,我們之間唯一區別就是年齡。我們的生活和思想是多麼的一致。”
對於這種“一致性”,保爾·李無疑是吃醋的,而另一位以尼采的保護神和知己自居的女人則感到異常妒忌,她就是哲學家的妹妹伊麗莎白·尼采。伊麗莎白·尼采心胸狹隘,眼看着莎樂美的鋒頭處處蓋過自己,讓哥哥像傻瓜似的意亂情迷,令自己遭到日甚一日的冷落,因此對莎樂美抱有深刻的敵意。女人之間的怨恨如同死結,是很難解開的,她們會挖空心思去中傷自己的對手或假想敵。伊麗莎白便找準哥哥的軟肋猛力捶打,諷刺他的哲學越來越帶有莎樂美的色彩,認定那位俄國女子的個性在左右一切。尼采幾乎立刻就鬼上身了,他向來就以君臨思想界的哲王自居,不容許有異樣的聲音響在耳畔。莎樂美雖然是尼采的知己,在許多方面能與他共鳴,但莎樂美決不盲從,也不願成為別人的附庸,她有自己的立場。有時她會置疑,有時她會堅持相反的意見。每當這種時候,尼采就怒火中燒,甚至拂袖而去。這對性格古怪的兄妹終於迫使莎樂美踏上了歸程。這是富麗的九月,尚未剝蝕光彩的仲秋,但一股蕭瑟的別情已縈繞在尼采和莎樂美的心間,久久揮之不散。
莎樂美走了,尼采彷彿脱水的魚,一時間,茫然無主,連思考和寫作都喪失了原有的動力。莎樂美則再次聽到了老媽的嘮叨:“和弗萊德里希在一起你是不會幸福的,不錯不錯,我指的是世俗的幸福,也許他是一位聖人,可是失去世俗的幸福,做個聖人又怎樣呢?上帝原諒我説這樣的話,可這就是我的觀點。這位尼采先生不僅瀆神,而且全身是病,虛弱不堪,你怎麼可以嫁給他?除非你瘋了,想做一個終身制的護士或大夫。還有他的母親和妹妹,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趕走你的,別傻了,我的孩子。”莎樂美沒瘋,也不傻,此時,她身體內似乎有兩個自己,一個是虛榮的,以駕馭和支配兩位哲人(尼采和保爾·李)的感情為快,使兩位哲人競相博取她的歡心為榮;另一個則是冷靜的,看到尼采生出妒忌心,聽他中傷保爾·李是個時刻準備服毒自殺的膽小鬼,她便心生輕蔑。當莎樂美再次遭到伊麗莎白的惡語中傷(稱莎樂美與弗萊德里希交往,純粹出於卑劣的虛榮心,而哲學家從未愛過她),人格上受到莫大的侮辱,一氣之下,她便與這對兄妹恩斷義絕了。其後不久,莎樂美與保爾·李在柏林同居,尼采永遠失去了能減輕其孤獨與痛楚、賦予其勇氣和希望的天使。尼采對莎樂美的譴責再次暴露了他受到刺激之後的偏激:“我以為我已經找到了一位能幫助我的人;當然,這不僅需要高超的智力,而且還要有第一流的道德,但是相反的,我卻發現了一位只想娛樂自己的人物。她不害臊的是,夢想把地球上最偉大的天才作為她玩弄的對象。”保爾·李讀了道友尼采的這封信,是否也有同感?莎樂美與保爾·李同居不到一年,就因為他堅持學醫,彼此意氣不投而分道揚鑣了。也許保爾·李更有資格説莎樂美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十八年後,一直抑鬱寡歡的保爾·李最終選擇了自殺。對此,莎樂美並未感到良心不安,她認為良心不安是軟弱的表現。
告別了天使,尼采只好與自己最新創造的精神之子查拉圖斯特拉組成“單親家庭”,獨自走完生命最後階段瘋狂的黑洞。他衝到大街上,抱着被鞭打的駿馬的脖子,熱淚迸湧地高呼“我的兄弟”。那一刻,他瘋狂得極為美麗,也極為善良。
也許,在尼采的腦海中,有一首歌的詞曲仍如佛殿的長明燈一樣閃爍不滅。詞作者是莎樂美,曲作者是尼采,《讚美生活》是他們唯一的“私生子”:
像朋友那樣
真誠地愛着一位朋友,
就如我愛你一樣。
呵,我的內心翻卷着怎樣的波浪?
如果你為我帶來喜悦或憂傷,
如果我低聲啜泣或縱情歡唱,
那就是以不同的面孔
傾訴着對於你的愛的衷腸。
你的別離
為我留下深深的絕望,
而你的擁抱
又使我抹去眼角的淚光。
讓我們像知己一樣心心相印,
並且在寂靜中
傾聽着它們的碰撞。
如果你仍舊不曾使我狂喜,
那就努力吧,
因為同樣的悲慼也在折磨着你的心房。
哲人的假面舞曲終人散了,原本心心相印的舞伴以快樂始,卻以痛苦終。然而,正是這種精神的痛苦化為酒藥,使尼采釀出了最醇香的著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説》,其超人哲學得以功德圓滿。另一方面,這種精神的苦痛也充分凸顯了其負作用,尼采對女性的仇視和輕蔑在生命的最後七年達於極致:“你到女人那兒去嗎?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這無疑是泄憤之語,儘管他心底下針對的只是某個人——露·莎樂美,仍然不足為訓。
莎樂美以不愛為大愛,這原本是尼采的思路,尼采是不該抱怨的。莎樂美畢竟沒有砍下這位先知的頭顱,給尼采最殘忍的一吻。何況,在尼采辭世後四年,莎樂美出版了自己的精心之作《尼采評傳》,這本書足以紀念他們心靈相擁相握的那些美好時光。
詩人的華爾茲——與里爾克的情史
離開尼采後,作為才女的莎樂美已逐漸浮出海面。她先後創作了思想錄《與上帝之爭》和小説《露特》,在歐洲贏得了廣泛的聲譽。她獨立了,不再只是作為尼采和保爾·李的不光彩的“情人”被長舌婦們掛在嘴上,嚼在牙間。誰也不能否認,昔日那位善解人意的漂亮小姐露·莎樂美現在已是富有魅力和才情的女士。但二十六歲的她再次做出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她曾逃脱了一位弗萊德里希,現在卻嫁給了另一位弗萊德里希——柏林的西亞語言學教授弗萊德里希·卡爾·安德列亞斯。這位比莎樂美大了整整十五歲的老書生有何絕招贏取美人心?説出來,卻十分可笑,他竟是以自殺相威脅而奪取了芳標。尼采的想象力太超邁了,像這樣下三濫的招法他是既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此亦弗萊德里希,彼亦弗萊德里希,用招卻是天差地別,勝負也是判然兩極。不過,這位枯燥的語言學教授也有一宗不易有的好處,即他不干涉莎樂美的自由,莎樂美從此有了婚姻的保護傘,更可以天馬行空。
勒內·馬利亞·里爾克是幸運的,他二十二歲時在舞會上遇見了三十六歲的莎樂美。莎樂美不僅魅力四射,才華一流,而且具有極高的眼界和洞察力,在不多的幾次交往後,她便看出身形瘦小、體質羸弱、性格靦腆的里爾克是一塊非凡的璞玉,假以時日,經過精心雕琢,必能光耀歐洲,成為偉大的詩國之雄和詩國之王。尼采曾是她的引路人,現在,她便是里爾克的明燈,且樂意扮演這個角色。里爾克生長於捷克首都布拉格,二十一歲時徹底逃離了那個小市民家庭,走向西方,宣稱:“我是我自己的立法者和國王,在我之上別無他人,連上帝也沒有。”如今置身於西方世界裏,其敏感的心靈渴求許多東西——母愛、戀情、學識和榮譽,這四項,他從莎樂美那裏都可以獲得。這太神奇了。里爾克從未遇見過這樣優異的女性,智慧、大度,而且極具理解力包容性。他明白了,為什麼連最高傲的哲人之王尼采都曾拜倒在莎樂美的石榴裙下。於是,莎樂美很快就收到了里爾克的情書。而對於這樣的“刺激-反應”,她見慣不驚,但還是發出了一句感嘆:“多麼細膩而內斂的靈魂,他會大有作為的!”只挑選天才作為自己心靈的舞伴,這是莎樂美的原則。里爾克的幸運正是天才的幸運,儘管他既不偉岸,也不雄健,但具有尼采那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和能穿透時空的敏鋭性。這就夠了。依照尼采永劫輪迴的定律,里爾克也許就是另一個尼采?莎樂美昔日不能給予尼采的愛情,今日儘可給予里爾克,這彷彿是命運之神的旨意。
里爾克的告白異常熱烈:
我要通過你看世界,因為這樣我看到的就不是世界,而永遠只是你、你、你!……只要見到你的身影,我就願向你祈禱。只要聽到你説話,我就對你深信不疑。只要盼望你,我就願為你受苦。只要追求你,我就想跪在你面前。
面對這般如火如荼的愛的告白,只有盲目盲心的女人才能無動於衷,莎樂美又怎會是那樣的女人?她無愧於最高的禮讚——里爾克在信中有所保留,而在詩中則無所保留那種最高的禮讚: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見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聽見你,
沒有腳,我能夠走到你身旁,
沒有嘴,我還是能祈求你。
折斷我的雙臂,我仍能擁抱你——
用我的心,像手一樣。
鉗住我的心,我的腦子不會停息,
你放火燒我的腦子,
我仍將託舉你,用我的血液。
若非情熱到極限,向來以冷靜平和著稱的里爾克是寫不出這樣灼人胸臆的詩句的。這深度的迷戀打開了莎樂美心靈中久已扃閉的那扇門,促成了她身上母愛的覺醒。這種感覺簡直太新奇了,太美好了。莎樂美帶着里爾克漫遊歐洲,討論哲學,寫詩,唱歌,會友,閒聊,野餐,打獵,在月光下漫遊,在花叢中擁吻,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在希臘神話中,巨人安泰的母親是大地之神蓋婭,只要安泰身不離地,便能源源不絕地吸取母親的力量。莎樂美便是里爾克的大地,是他精神的母親。在莎樂美身邊,里爾克的創造力空前飽滿,詩的靈感紛至沓來,應接不暇;而一旦莎樂美回到丈夫的身邊,里爾克就會深陷於孤獨和相思之苦,完全失去工作的熱情和興趣。這時,莎樂美便會寫信安撫他:
不要着急,我的孩子。真正的藝術家總是要經歷無限的孤獨和漫長的痛苦,你必須在安靜中等待迴應。忍耐,忍耐,再忍耐,終有一天你將脱穎而出,展翅高飛。正如總有一天我會再次回到你的身邊。
這便是寓教於愛的指點,如同母親的叮嚀。里爾克是受益者,他從雙份的愛意——母愛與情愛、精神和肉體中體驗了人生的幸福。莎樂美擔心裏爾克的天才會在誤打誤撞的野路上迷失,又建議他去大學聽課,彌補知識的缺陷,以加強其理論修養,增厚其文化底藴。她還勸導里爾克從相對空洞的內宇宙轉向自然和真實,從抒寫主觀的“我”轉向精細地觀察和刻畫大千世界。這些適時適地的點撥都收到了奇效,但絲毫也未擾亂里爾克敏感而豐富的內心天地。莎樂美給里爾克自由和恰如其分的孤獨,是必要的,對一位正在蓬勃上升的天才,不能聽任情愛的烈火燒壞腦子,里爾克必須擁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莎樂美對這位詩歌王子的改造無微不至,甚至包括他的大名,莎樂美打趣説“勒內”有脂粉氣,里爾克便將它改為“萊納”,這也可見出里爾克對自己的女友和“母親”是如何的尊敬,莎樂美的話就是聖旨。
三十八歲的莎樂美決定回返闊別了二十年的故國俄羅斯,去找回自己少女時代的感覺。陪同她前往的有里爾克,也有她的丈夫安德列亞斯。在外人看來,這樣的三人行也許有點尷尬,但換個角度看,一位女王配上兩位侍衞,卻又非常正常。畢竟一切都由莎樂美作主,她便是女王。這趟俄羅斯之行,莎樂美和里爾克都有很大的收穫:里爾克的收穫主要是文化意義上的,那片廣袤土地上純樸的民情民風都是西方世界裏找不到的最鮮活的素材;莎樂美的收穫則主要是生命意義上的,她找到了故鄉,找到了久違的親人,找到了兒時的夥伴,找到了記憶的源頭,內心激情澎湃,再次煥發出青春的光彩。
翌年(1900年),莎樂美和里爾克又作了第二度俄羅斯之行,拜訪了契訶夫和高爾基,還去圖拉的亞斯納亞·波良納莊園拜訪了七十二歲的列夫·托爾斯泰。在芳香瀰漫的花園裏,他們聆聽託翁暢談福音和改造俄國鄉村的計劃,批評西方文明的虛偽和淺薄,還親眼見證了託翁的夫人索尼婭的陰鬱脾氣。
兩次俄羅斯之行結束了,莎樂美與里爾克的愛情也結束了。莎樂美認為里爾克已到了“心理斷奶期”,必須從戀母情結中解脱出去,正如小袋鼠最後一次從母親的胸袋中跳出一樣,才能宣告獨立和成熟。這個決定是痛苦的,但是必要的,詩人的心靈需要痛苦的淬鍊,里爾克為此陷入了迷惘,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一年後,他與羅丹的女弟子、畫家克拉拉·韋斯特霍夫倉促結婚,仍帶有負氣的成分。這樁婚姻顯然是失敗的,但里爾克一旦走出痛苦的陰影,重新開始漫遊和等待,他的創作便達到了嶄新的境界。里爾克寫於1903年的那首名詩《豹——在巴黎植物園》便將現代詩歌“思想知覺化”的特點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令讀者耳目一新。
這對天才戀人分手二十六年後,里爾克去世了。莎樂美一生閲人多矣,卻在其回憶錄《生命的回顧》中宣稱:“我是里爾克的妻子。”這一大膽告白説明莎樂美對這段愛情格外看重。正如她當初預言的那樣,此時的里爾克成了歐洲的詩人之王。這再次證明,莎樂美與天才共舞,既充滿了激情之美,也充滿了智慧之美。
心理學家的探戈——澤爾曼
1902年,莎樂美出版了較為成熟的心理小説《中途降落》,涉及的主題是亂倫和不貞、性慾的倒錯和癲狂。此外,對於性飢渴這個女性作家的禁區,她也產生了異常濃厚的興趣,寫了一本名為《性愛》的書,探討性與愛的融合與分離的過程。在這本書裏,莎樂美將一個離經叛道的觀點推到了衞道士們的鼻尖下:婚姻和愛情可以並行不悖,從婚姻中能獲得安慰和支持,從愛情中則可以汲取力量和快樂。在她看來,性愛是人類生活的動力源泉,它最能顯示人性的本質,所以是高貴而聖潔的,踐踏它的人即踐踏人性本身,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但莎樂美並非一味地貪求牀笫之歡,卻看重性與愛的水乳交融。她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回,莎樂美已入住某家旅館,約好與男友共度良宵,可突然感到忐忑不安,也許這一切都搞錯了,自己並非真心實意地愛他。怎麼辦?莎樂美趕緊一走了之,乘車去鄰近的城市,入住另一家旅館。然而,下榻伊始,喘息未定,她卻又強烈地意識到此舉的荒唐可笑,覺得自己百分之百地愛着那位朋友。可現在遙隔兩地,如何慰解相思?她想起手頭有那位朋友的一封信,好,就吃了它,味道還真不賴。
這樣的浪漫,許多人一生都不會有一次,而對於莎樂美來説,這只不過是她的日常功課。
離開里爾克後,私人醫生澤克曼成了莎樂美的情人,這段感情既開了花,也結了果,儘管談不上美滿温馨。這樣,莎樂美有了做母親的欣喜,也有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安德列亞斯不肯離婚,澤克曼的母親則將她轟出家門。更傷心的是,她因採摘蘋果不慎跌倒而流產。
澤克曼的出現曾使里爾克嫉妒得發狂,但這位醫生只是一個過渡性人物。在他之後,另一位同行,瑞典精神療法醫生希爾·比耶爾接管了莎樂美的感情領地,正是他將莎樂美引領到精神分析學大師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座前。
莎樂美對弗洛伊德的理論(主要是無意識學説、本能學説夢的解析學説和人格學説)充滿好奇和興趣。弗洛伊德的理論並不枯燥,他的比喻異常生動:“無意識”好比一個寬敞的門廳,其中擁擠着各種各樣的衝動,都想闖入“前意識”控管的一小間會客廳,得到那位雄居其中的“意識”先生的青睞。可是接待室外門口(學名為“意識閥”)站着警衞,將那些硬往裏闖的慾念一一擋駕。然而,那些被攔阻在“無意識”大廳裏的衝動賊心不死,倘若乘亂過了玄關,為“意識”所接納,則萬事大吉;倘若一再遭到壓制,就可能釀成危險的變態心理精神分析學要做的就是撤除那些“警衞”,使“無意識”與“意識”會晤。弗洛伊德的理論過於尖新,研究的又是人類以往欲説還休的性意識,自不免被人罵成“一心要敗壞公眾道德的淫棍”,但他在莎樂美的眼中則是學術界大智大勇的普羅米修斯。何況,莎樂美曾撰寫過《性愛》那樣的著作和《物質的愛情》那樣的文章,探討的同是人類共有的心魔——性意識。當時她掘進得不夠深,只能説是淺嘗輒止,現在她運用弗洛伊德的理論則可以鑽探到真正的“礦層”。
1912年秋天,莎樂美正式決定赴維也納在弗洛伊德的手下受訓。應該説,他們並不是那種嚴格意義上的師徒關係,作為朋友,兩人的理論觀點也不無分歧,誰也不能説服誰,誰也不願放棄自己的立場,但他們彼此尊重。其實,弗洛伊德和莎樂美在智力遊戲中是同一類型的天才,同樣罕逢對手,同樣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同樣因為離經叛道而樹敵多多,同樣淡泊名利,甘於寂寞,但他們在情場上則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弗洛伊德從不尋求愛情的確定性,只尋求知識的確定性,他悲天憫人,也害怕在不確定的情感狀況中遭受痛苦,因此尊崇的是意志和理性這兩位鐵面門神,為此寧肯回避和捨棄生命中某些強烈的歡愉和喜悦。莎樂美則是一個在感情和理智中都能得到快樂的冒險家,她對多變情感和慾望的駕馭得心應手,堪稱最好的馴馬師,儘管也有痛苦,也有別離,也有憂傷,但正是這些負面的深切的感受構成了她生命中另一道奇異的風景。
精神分析學專家的圈子裏,是沒有任何禁區的,或者説,常人的那些禁區恰恰是他們的花園,對於性慾衝動的形象化比喻更是信手拈來。有一次,莎樂美一邊聽着那些專家談話,一邊織毛衣,竟有人腦袋裏靈光一閃,指着莎樂美調侃道,她通過織毛衣的動作表現出了女性潛意識中對不間斷性交的渴望。這當然不會惹莎樂美生氣。在她看來,這並非冒犯和侮辱,而是不拘一格的論學。
專家也是正常的人,有正常的七情六慾,追求莎樂美的男士有一大把,奪得芳標的卻只有一個,他就是維克多·陶斯克——弗洛伊德門下最有才華的弟子之一。此時莎樂美已五十一歲,仍有十足的魅力捕獲這位三十五歲的英俊男子。陶斯克原本喜歡的是莎樂美的朋友、嫵媚多情的愛倫·德爾普,但莎樂美橫刀奪愛,使陶斯克投入了她的懷抱。這無疑又是一段“母子戀”的翻版,外人可能想當然地認為,莎樂美給陶斯克的精神安撫多過性滿足。事實卻恰恰相反。她正是有感於陶斯克身上“人類創造力的鬥爭”過於酷烈,遂決定用自己的愛使他體內猛獸一般的原始力量得到紓解。實際上,他們對於愛情的理解是完全歧異的,陶斯克嚮往穩定和永恆,莎樂美則喜歡變數和短暫,她認為女人只須對自己保持忠誠,女性對男人“不忠”恰恰是為了迴歸自我,並非欺騙和淫蕩。戀愛中的女人彷彿是“一棵等待閃電將其劈開的樹”,它或者內心分裂,或者發出新芽長出新枝;也就是説她要麼犧牲自我,要麼對男人“不忠”。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在莎樂美看來,愛情只是風暴,只是彩虹,只是海市蜃樓,想把它固定在婚姻的框架中是不現實的,也是不明智的。因此,陶斯克的出局早已註定,當莎樂美離開奧地利維也納返回德國哥廷根時已成事實。十五年後,陶斯克——這位歷經戰爭磨難的精神分析專家如願以償,有了自己的診所,有了心愛的女人(一位音樂家),卻在結婚的日子裏,將脖子伸進窗簾的拉繩套,開槍自殺了。猝聞噩耗,莎樂美寫信給弗洛伊德,感慨系之:“可憐的陶斯克,我曾愛過他,認為了解他,卻從未想過他會自殺。這種死亡的方式既是一種暴力行為,同時也是一個承受過巨大痛苦的人的最佳選擇。”她此時已了生斷死,並未使用人們慣用的那種憐憫痛惜的陳詞濫調。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殘酷屠戮使莎樂美看清人類慾望中最卑劣最陰暗的一面——魔鬼一樣的嗜血如狂。這不只是某個軍事集團的罪責,而是人類全體的罪責。她在自己的文章中不止一次地表明自己有“反對普遍犯罪的感情傾向”,因此決定拿起精神分析療法為患者服務。從1921年起,作為心理醫生,莎樂美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這遠遠超過了弗洛伊德忠告的極限,但她樂此不疲。她使不少身如槁木、心如死灰的病人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這的確是神奇的績效、非凡的功德。
臨到晚年,莎樂美身患糖尿病,還因為胸部腫瘤切除了乳房,但她從未抱怨過什麼,也從不接受同情,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1937年2月5日的夜晚。她是作為一位嚴謹的學者和一位本色的女人而告別人世的。
希爾·比耶爾在風燭殘年之際回憶莎樂美,眼神中仍閃爍出朝霞之光,他的描繪值得留意:“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人們立刻就會發覺這一點。她具有能夠直接切入到他人思想世界深處的天賦,尤其是當她愛那個人時,她那巨大的精神專注力彷彿點燃了她愛人的精神之火……”莎樂美無疑是一位決定命運的女人,天生具有一種本事,讓命運老老實實地跟着自己的節奏亦步亦趨。她不是那種緊跟在天才身後“拾麥穗”的安琪兒,卻與天才並駕齊驅,甚至超越他們。這才是她奇特的地方。
莎樂美一生風流韻事不斷,但她只與天才的心靈共舞。誠然,愛過她的男人多半沒有幸福的結局,三位終身未娶(尼采、保爾·李、澤克曼),兩位自殺身亡(保爾·李和陶斯克),這更證明了她的愛情讓那些男人刻骨銘心,曾經滄海難為水。客觀地説,她的自然力和愛情風暴並非全是毀人不倦,還使那些天才的鷹翼得到強力的鼓盪,將那些天才託舉到更高的海拔,尼采的哲學和里爾克的詩歌中便包含了許多由她激發出來的靈感。即便是號稱“定海神針”的弗洛伊德,也險些被莎樂美的風暴捲走,她和煦的微風(友情)同樣使那位精神分析學大師受益無窮。絕頂智慧的莎樂美堪稱二十世紀歐洲不可多得的自由的女人和自足的女人,是歐洲文化史上不可多得的亮點和奇蹟——稱她為尼采的“曙光”,里爾克的“聖母”,弗洛伊德的“吉兆”,可算是毫不誇張。作為天才心靈的最佳舞伴,她的表現無可挑剔
愛倫·德爾普曾指出,她在莎樂美身上看到了飽滿充實的人生所必備的三種激情:對愛情不可遏止的追求,對真理不可遏止的探尋,對人類苦難不可遏止的悲憫。正是這三種不可遏止的激情使她成為魅力無窮個性獨具的尤物,那些傲睨人間不可一世的天才也只得紛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她迷狂,為她痛苦。但希爾·比耶爾也曾特別指出:“莎樂美可以在精神上對一位天才全神貫注,卻不能徹底與之融合。這或許是她生命中真正的悲劇。她渴望從自己強烈的個性中解放出來,卻得不到拯救。從某種深層意義上説,莎樂美是一位未曾獲救的女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