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谷歌

兄在城中弟在外，弓無弦，箭無栝①。

食糧乏盡若為活②？

救我來！

救我來！

兄為俘虜受困辱，骨露力疲食不足。

弟為官吏馬食粟③，何惜錢刀來我贖④！

隔谷歌（明·劉基）

（此詩與《孤兒行》皆為文宗而作。）

戰鼓咽悲風，弓折不可把。

弟兄隔谷不相聞，咫尺人間與泉下。

丈夫誓許國，殺身非所憐。

兩心本一氣，何能坐相捐。

登埤四顧望，慷慨肝膽裂。

不見救兵來，但見繞城鐵甲光如雪。

飛禽在羅網，尚或念其飢。

身為高官馬食粟，忍見手足居重圍？

相彼鴻與雁，亦各顧匹儔。

挽弓射一猿，羣猿拔箭聲啾啾。

鳥獸且有情，人心獨何尤。

嗚呼！

田家紫荊雖微木，不忍聽君歌《隔谷》。

①無弦：指弓弦斷。

栝：箭末端扣弦處。

無栝：則箭就無法扣上弓弦發射。

②若為：怎麼能。

若為活：怎麼能活下去，即怎麼能守住城池。

③粟：小米。

④錢刀：錢幣。錢幣有如刀狀者，故稱。

來我贖：“來贖我”之倒裝。

贖：用財物換回抵押品或用行動彌補罪過。

《隔谷歌》第一首是寫被困危城的哥哥盼望弟弟來救援。危城破在旦夕，哥哥的唯一希望就是“弟在外”。首句頗突兀，但從圍城中人的心理狀態去理解，卻順理成章。接着三句寫形勢之危急，絃斷箭折，糧食乏盡，這正是兵家之大忌；“若為活”絕望之情，見乎言表。“救我來”三字重疊，泣血之呼，動人心魄，並留下了一個懸念：其弟是否來救他。

第二首寫淪為俘虜的哥哥怨恨弟弟不來贖身。戰爭中的俘虜，實已變為奴隸，故而“受困辱”是必然之結果。次句“骨露”、“力疲”、“食不足”，極寫俘虜生活之慘痛。然而，大權在握，在後方依然高官厚祿的弟弟卻不顧前方的哥哥，根本沒想到為其贖身。如果説第一首的末句“救我來”，是呼救，是盼望的話，這裏“何惜錢刀來我贖”，則是悲痛，是憤怒。反詰句式，表達了他對兄弟之情的絕望。兩首詩形式不同，前一首三言、七言交錯，節奏緊促，與戰事危急諧合；後一首全用七言，節奏舒緩，和哥哥悲傷怨憤的心境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