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鏈接
請複製以下鏈接發送給好友

長恨歌

(唐代白居易創作的長篇敍事詩)

鎖定
《長恨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創作的一首長篇敍事詩。此詩可分為三大段,從“漢皇重色思傾國”至“驚破霓裳羽衣曲”共三十二句為第一段,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生活、愛情效果,以及由此導致的荒政亂國和安史之亂的爆發。從“九重城闕煙塵生”至“魂魄不曾來入夢”共四十二句為第二段,寫馬嵬驛兵變,楊貴妃被殺,以及此後唐玄宗對楊貴妃朝思暮想,深情不移。從“臨邛道士鴻都客”至“此恨綿綿無絕期”共四十六句為第三段,寫唐玄宗派人上天入地到處尋找楊貴妃和楊貴妃在蓬萊宮會見唐玄宗使者的情形。 [1] 
《長恨歌》的中心思想是批評唐玄宗重色誤國導致安史之亂,同時又同情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歌頌他們生死不渝的愛情。全詩的藝術性較高。其一是對原有史料的選擇和運用。唐玄宗既是悲劇的製造者,又是悲劇的承受者。詩人在寫他們的罪惡一面時,注意點到為止,儘量不太損傷他們的形象,從而保證了悲劇故事前後的和諧統一。其二是故事中浪漫色彩的加入。愛情可以使生者死,可以使死者生,這樣的力量在此之前還沒有人描寫過。其三是有關人物形象、人物心理活動的精彩描寫。其四是對離別之苦、相思之情的正面描繪,它不僅佔的篇幅大,而且角度多、變化多。其五是語言的精美,既生動、形象、凝練,又婉轉、流利、韻律性強,使人傳誦不絕。元代白樸的雜劇《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明代吳世美的傳奇《驚鴻記》、清代洪昇的傳奇《長生殿》等,在構思上都曾受到《長恨歌》的啓發,可見其影響之深遠。 [1-2] 
作品名稱
長恨歌
出    處
白氏長慶集
作    者
白居易
創作年代
中唐
作品體裁
七言歌行

長恨歌作品原文

長恨歌1
漢皇重色思傾國2,御宇多年求不得3
楊家有女初長成4,養在深閨人未識5
天生麗質難自棄6,一朝選在君王側7
回眸一笑百媚生8,六宮粉黛無顏色9
春寒賜浴華清池10,温泉水滑洗凝脂11
侍兒扶起嬌無力12,始是新承恩澤時13
雲鬢花顏金步搖14,芙蓉帳暖度春宵15
春宵苦短日高起16,從此君王不早朝17
承歡侍宴無閒暇18,春從春遊夜專夜19
後宮佳麗三千人20,三千寵愛在一身21
金屋妝成嬌侍夜22,玉樓宴罷醉和春23
姊妹弟兄皆列土24,可憐光彩生門户25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26
驪宮高處入青雲27,仙樂風飄處處聞28
緩歌慢舞凝絲竹29,盡日君王看不足30
漁陽鼙鼓動地來31,驚破霓裳羽衣曲32
九重城闕煙塵生33,千乘萬騎西南行34
翠華搖搖行復止35,西出都門百餘里36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37
花鈿委地無人收38,翠翹金雀玉搔頭39
君王掩面救不得40,回看血淚相和流41
黃埃散漫風蕭索42,雲棧縈紆登劍閣43
峨嵋山下少人行44,旌旗無光日色薄45
蜀江水碧蜀山青46,聖主朝朝暮暮情47
行宮見月傷心色48,夜雨聞鈴腸斷聲49
天旋地轉回龍馭50,到此躊躇不能去51
馬嵬坡下泥土中52,不見玉顏空死處53
君臣相顧盡沾衣54,東望都門信馬歸55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56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57
春風桃李花開日58,秋雨梧桐葉落時。
西宮南內多秋草59,落葉滿階紅不掃60
梨園弟子白髮新61,椒房阿監青娥老62
夕殿螢飛思悄然63,孤燈挑盡未成眠64
遲遲鐘鼓初長夜65,耿耿星河欲曙天66
鴛鴦瓦冷霜華重67,翡翠衾寒誰與共68
悠悠生死別經年69,魂魄不曾來入夢70
臨邛道士鴻都客71,能以精誠致魂魄72
為感君王輾轉思73,遂教方士殷勤覓74
排空馭氣奔如電75,昇天入地求之遍76
上窮碧落下黃泉77,兩處茫茫皆不見78
忽聞海上有仙山79,山在虛無縹緲間80
樓閣玲瓏五雲起81,其中綽約多仙子82
中有一人字太真83,雪膚花貌參差是84
金闕西廂叩玉扃85,轉教小玉報雙成86
聞道漢家天子使87,九華帳裏夢魂驚88
攬衣推枕起徘徊89,珠箔銀屏迤邐開90
雲鬢半偏新睡覺91,花冠不整下堂來92
風吹仙袂飄飄舉93,猶似霓裳羽衣舞94
玉容寂寞淚闌干95,梨花一枝春帶雨96
含情凝睇謝君王97,一別音容兩渺茫98
昭陽殿裏恩愛絕99,蓬萊宮中日月長100
回頭下望人寰處101,不見長安見塵霧102
惟將舊物表深情103,鈿合金釵寄將去104
釵留一股合一扇105,釵擘黃金合分鈿106
但教心似金鈿堅107,天上人間會相見108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109
七月七日長生殿110,夜半無人私語時111
在天願作比翼鳥112,在地願為連理枝113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114 [3]  [4] 
《長恨歌》詩意圖

長恨歌註釋譯文

長恨歌詞句註釋

1.長恨歌:在白居易創作《長恨歌》的同時,陳鴻也寫了一篇《長恨歌傳》。《長恨歌》和《長恨歌傳》都以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為題材,因為是悲劇結局,故以“長恨”名篇。歌,詩體名,即歌行體
2.漢皇:原指漢武帝劉徹,此處借指唐玄宗李隆基。漢武帝寵李夫人,這裏又借指唐玄宗和楊貴妃之間的關係。重色:愛好女色。傾國:原義為美色足以使全國之人為之傾倒,後用作美女的代稱。《漢書·外戚傳》載,李夫人出身娼家,未入宮前,其兄李延年在漢武帝面前唱的歌詞中有“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李延年歌》)之句,這樣就引起了漢武帝的注意,李夫人因而入宮。
3.御宇:御臨宇內,即統治天下之意。《晉書·武帝紀》:“握圖御宇,敷化導民。”御,治理。宇,國土。
4.楊家有女:楊貴妃(719—756),小字玉環,蒲州永樂(今山西永濟)人,為蜀州司户楊玄琰之女。幼年喪父,養在叔父楊玄珪家。初為唐玄宗之子壽王李琩妃。唐玄宗寵妃武惠妃死,遂屬意於楊玉環。先使楊玉環出家入女道士籍,號太真。再為壽王聘韋昭訓女。天寶三載(744),楊玉環入宮,次年立為貴妃。初:剛剛。
5.“養在深閨”句:此句是為唐玄宗隱諱,如南宋趙與時賓退錄》卷九所云:“白樂天《長恨歌》書太真本末詳矣,殊不為君諱。然太真本壽王妃,白雲‘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何耶?蓋宴暱之私猶可以書,而大惡不容不隱。”從另一方面來説,也是此詩整體構思的需要。閨,閨房,指女子居住的內室。這裏代指楊貴妃叔父的家。識,發現。
6.天生麗質:天生的美貌。自棄:原意為不求上進,這裏引申為默默無聞。
7.一朝(zhāo):一日。君王側:皇帝的身邊。
8.回眸(móu):轉動眼珠。百媚生:顯出千種嬌態,萬種風情。
9.六宮粉黛:指宮內所有妃嬪。六宮,古代天子有六宮。《周禮·天官·內宰》:“詔王后帥六宮之人。”鄭玄注認為,正寢一,燕寢五,合稱六宮。後泛稱皇后妃嬪居住之處。粉黛,本為女性化妝用品,粉以抹臉,黛以描眉。此代指六宮中的女性。無顏色:意謂相形之下,她們的容顏全都黯然失色。
10.華清池:在昭應縣(今陝西省西安市臨潼區)東南驪山北麓。其地有温泉,唐開元中,建温泉宮,天寶時改名華清宮。唐玄宗常往避寒,闢浴池十餘處。
11.凝脂:形容皮膚白嫩滑膩,猶如凝結的油脂。《詩經·衞風·碩人》:“膚如凝脂。”
12.侍兒:宮女。嬌:嫵媚可愛。
13.始是:正是。新承恩澤:剛得到皇帝的寵幸。
14.雲鬢:形容女子鬢髮盛美如雲。《木蘭詩》:“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花顏:美麗如花的容貌。一作“花冠”。金步搖:金首飾,釵的一種,用金銀絲盤成花的形狀,上面綴有下垂的珠玉,插於髮鬢,走動的時候會微微搖晃。《新唐書·五行志》:“天寶初,……婦人則簪步搖釵,衿袖窄小。”北宋樂史楊太真外傳》上:“是夕(定情之夕),授金釵鈿合。上(唐玄宗)又自執麗水鎮庫紫磨金琢成步搖至妝閣,親與插鬢。”
15.芙蓉帳:繡着蓮花圖案的帳子,形容其精美。南朝梁蕭綱戲作謝惠連體十三韻》:“珠繩翡翠帷,綺幕芙蓉帳。”春宵:春夜。此句一作“芙蓉帳裏暖春宵”。
16.苦短:苦於太短。暗示尋歡無厭,故嫌夜短。日高起: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還未起牀。
17.“從此君王”句:古代皇帝例行在五更前在正殿接見大臣,聽取朝政。不早朝,就是不理朝政。
18.承歡:迎合人意,博取歡心。侍宴:陪伴皇帝宴飲。一作“侍寢”。無閒暇:沒有空閒,即接連不斷。
19.夜專夜:夜夜專寵。指每夜由楊貴妃一人陪伴。《禮記·內則》:“五日之御。”漢鄭玄注:“次夫人專夜,則五日也。”
20.後宮:后妃居住的地方。一作“漢宮”。三千人:言後宮女子之多,不是實指。《舊唐書·后妃傳》記武惠妃死後,唐玄宗鬱鬱寡歡,“後庭數千,無可意者”。另據《舊唐書·宦官傳》記載,“開元、天寶年間,長安大內、大明、興慶三宮,皇子十宅院,皇孫百孫院,東都大內、上陽兩宮,大率宮女四萬人。”
21.一身:指楊貴妃一人。
22.金屋:《漢武故事》:“帝為膠東王,數歲,長公主抱置膝上,問曰:‘兒欲得婦否?’曰:‘欲得。’……指其女阿嬌:‘好否?’笑對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後多用以指為寵姬愛妾專修的華美房屋。妝成:梳妝打扮完畢。侍夜:侍奉皇帝過夜。
23.玉樓:華美的樓台。西漢東方朔十洲記》載,崑崙山有玉樓十二所。醉和春:醉意和着春意。
24.“姊妹弟兄”句:《新唐書·楊貴妃傳》:“天寶初,進冊貴妃。追贈父玄琰太尉、齊國公,擢叔玄珪光祿卿,宗兄銛鴻臚卿,錡侍御史,尚太華公主。……而釗亦浸顯。釗,國忠也。三姊皆美劭,帝呼為姨,封韓、虢、秦三國為夫人。出入宮掖,恩寵聲焰震天下。”列土,分封土地。這裏指在指定地區內直接徵收人民的租税。《漢書·谷永傳》:“臣聞天生蒸民不能相洽,為立王者,以統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
25.可憐:可愛,可羨。
26.“遂令天下”二句:意謂使傳統的重男輕女的風氣都改變了。陳鴻《長恨歌傳》:“故當時謠詠有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又曰:‘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卻為門上楣。’其為人心羨慕如此。”又,秦時歌謠有云:“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漢時歌謠有云:“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衞子夫,霸天下。”唐謠由此變化而來。遂令,就使得。重,重視,看重。
27.驪宮:即華清宮。因為在驪山之上,故稱。唐玄宗和楊貴妃常在此作樂。青雲:高空。
28.仙樂:形容音樂優美,如天上仙人之樂,非人間能聞。
29.緩歌慢舞:柔和的歌聲和舒緩的舞姿。慢,一作“謾”,又作“縵”。凝絲竹:指歌舞與伴奏的音樂十分合拍。絲,絃樂器。竹,管樂器。
30.盡日:終日,整天。看不足:看不厭。一作“聽不足”。
31.“漁陽鼙鼓”句:指安祿山反叛。《舊唐書·安祿山傳》:“天寶十四載(755)十一月,反於范陽。”漁陽,秦郡名。唐漁陽郡是范陽節度使所轄八郡之一,這裏沿用古稱,泛指范陽地帶。當時安祿山兼任平盧、范陽、河東三節度使。鼙(pí)鼓,古代軍中所用之鼓,為騎鼓,此處指戰爭。一作“鞞鼓”。東漢許慎説文解字》:“鼙,騎鼓也,或作鞞。”動地來,指來勢兇猛。
32.驚破:打斷。指打斷了唐玄宗和楊貴妃沉溺歌舞的生活。霓裳羽衣曲:舞曲名,本名《婆羅門》,西域樂舞之一。開元中,西涼節度使楊敬述依曲創聲,獻入宮廷,唐玄宗又親加改編。舞與樂皆演縹緲仙境和仙女形象。陳鴻《長恨歌傳》:“(楊玉環)進見之日,奏《霓裳羽衣曲》以導之。”霓裳(ní cháng),飄拂輕柔的舞衣。羽衣,指輕盈的衣衫。
33.九重城闕(què):指京城。京城為皇宮所在,古制,天子之居有門九重,故稱。戰國宋玉九辯》:“君之門以九重。”闕,宮門上的望樓。煙塵:烽煙與塵土,指戰火。
34.“千乘萬騎”句:天寶十五載(756)六月,安祿山破潼關,逼近長安。唐玄宗帶領楊貴妃等出延秋門向西南方向逃走。當時隨行護衞並不多,“千乘萬騎”是誇大之詞。乘(shèng),一車四馬為一乘。騎(jì),一人一馬為一騎。
35.翠華:皇帝儀仗中用翠鳥羽毛作裝飾的旗幟,這裏指皇帝的車駕。西漢司馬相如上林賦》:“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行復止:走着走着停下來。這裏指唐玄宗的禁軍大將陳玄禮受太子李亨的指使,在馬嵬驛發動兵變。
36.“西出都門”句:指長安至馬嵬驛的路程。馬嵬驛故址在興平縣(今陝西興平)西北二十三里,距長安一百一十里。相傳晉人馬嵬在此築城,故名。都門,指延秋門。
37.“六軍不發”二句:陳鴻《長恨歌傳》:“潼關不守,翠華南幸,出咸陽,道次馬嵬亭。六軍徘徊,持戟不進。從官郎吏伏上馬前,請誅晁錯(借指楊國忠)以謝天下。國忠奉氂纓盤水死於道周。左右之意未快。上問之,當時敢言者請以貴妃塞天下怨。上知不免,而不忍見其死,反袂掩面,使牽之而去。倉皇展轉,竟死於尺組之下。”六軍,指皇帝的禁衞軍。周制,王有六軍。當時實際是四軍,即左龍武軍、右龍武軍、左羽林軍、右羽林軍。不發,不肯繼續前進。無奈何,一作“知奈何”。宛轉,纏綿委屈狀,含哀憐意。形容楊貴妃臨死時的情態。蛾眉,蠶蛾的眉毛細長彎曲,用來形容美女的眉毛,並作為美女的代稱。這裏指楊貴妃。《詩經·衞風·碩人》:“螓首蛾眉。”馬前死,意謂死於兵亂中。
38.花鈿(diàn):金玉等制的花朵形首飾。《舊唐書·輿服志》:“內外命婦服花鈿,翟衣青質。”委:拋棄。
39.翠翹:形似翠鳥尾的首飾。金雀:雀形金釵,似鳳。玉搔頭:玉簪。《西京雜記》卷二:“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後宮人搔頭皆用玉。”以上兩句實應讀作“花鈿、翠翹、金雀、玉搔頭委地無人收”,因限於詩句字數,故拆為二句。
40.君王:指唐玄宗。掩面:遮住面孔。悲不忍見的樣子,哭泣的樣子。
41.回看:一作“回首”。血淚相和流:指死者有血,生者有淚,兩相和流。
42.黃埃:黃塵,塵土。散漫:瀰漫四散,遍佈。蕭索:風雨吹打樹葉的聲音。
43.雲棧(zhàn):高聳入雲的棧道(山岩險要處鑿石架木築成的通道)。縈紆(yū):曲折迴旋的樣子。一作“縈迴”。劍閣:在今四川省劍閣縣東北大劍山、小劍山之間,為川陝間主要通道,即南棧道的一部分,又名劍門關。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小劍戍,北去大劍三十里,連山絕險,飛閣相通,故謂之劍閣也。”《舊唐書·地理志》:“劍州劍門縣界大劍山,即梁山也。其北三十里,有小劍山、大劍山,有閣道三十里。”
44.峨嵋山:在今四川省峨眉山市。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峨嵋山,去成都千里,然秋日清澄,望見兩山相峙如蛾眉焉。”由長安到成都,並不經過峨嵋山,這裏是泛指蜀中的山。一説,指利州(今四川省廣元市)境內的小峨眉山,玄宗幸蜀,實經此地。山下少人行:一作“山上少行人”。
45.旌旗:旗幟。日色薄:日光暗淡。
46.蜀(shǔ):今四川境內,在古代屬蜀國。
47.聖主:封建時代文人對皇帝的尊稱,此指唐玄宗。情:思念楊貴妃之情。
48.行宮:皇帝出行時的住所。
49.“夜雨聞鈴”句:唐代鄭處誨明皇雜錄》補遺:“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霖雨涉旬,於棧道雨中聞鈴音,與山相應。上既悼念貴妃,採其聲為《雨淋鈴》曲以寄恨焉。”此句暗詠其事。鈴,棧道鐵索上所掛鈴鐺,以便行人聞鈴聲前後照應。
50.“天旋地轉”句:唐肅宗至德二載(757)十月,郭子儀軍隊收復長安,肅宗派太子太師韋見素迎玄宗於蜀郡。同年十二月,玄宗還京。天旋地轉,謂大局轉變,形勢好轉。一作“天旋日轉”。龍馭(yù),皇帝的車駕。東晉王嘉拾遺記》:“禹逾峻山,則神龍而為馭。”
51.“到此躊躇”句:《舊唐書·后妃傳》:“上皇自蜀還,令中使祭奠,詔令改葬。禮部侍郎李揆曰:‘龍武將士誅國忠,以其負國兆亂。今改葬故妃,恐將士疑懼,葬禮未可行。’乃止。上皇密令中使改葬於他所。初瘞時以紫褥裹之,肌膚已壞,而香囊仍在。內官以獻,上皇視之悽惋,乃令圖其形於別殿,朝夕視之。”此,指馬嵬驛。躊躇,徘徊不前。不能去,不願意離去。
52.泥土:一作“塵土”。
53.“不見玉顏”句:意謂不見玉顏,空見死處。“見”字省略,意承上半句“不見玉顏”的“見”。玉顏,形容美麗的容貌。此指楊貴妃。空,徒。
54.沾衣:指流淚。
55.東望都門:向東望着長安。信馬歸:因為心情悲傷,所以無心鞭馬,任馬前行。信,聽憑,隨意。
56.太液:太液池,在漢建章宮內。唐沿其稱,在大明宮內。芙蓉:荷花。未央:宮名,漢初所建。故址在長安故城內西南角。唐時修葺,唐末毀。太液、未央都泛指宮廷池苑。
57.“芙蓉如面”二句:面對芙蓉、楊柳,睹物思人,又想起楊貴妃來。
58.花開日:一作“花開夜”。
59.西宮:太極宮,又稱西內。南內:興慶宮,又稱南苑。興慶宮在東內之南,故曰南內。一作“南苑”。據《資治通鑑》載,唐玄宗返京後,初居興慶宮。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因興慶宮臨近大街,時常和外界接觸,權宦李輔國便假借肅宗名義,脅迫玄宗遷往太極宮的甘露殿,變相軟禁起來,並流貶玄宗親信高力士陳玄禮等人。
60.落葉:一作“宮葉”。紅不掃:指秋天落葉滿地也無人打掃。
61.梨園弟子:《新唐書·禮樂志》載,唐玄宗曾選樂工三百人,宮女數百人,教授樂曲於梨園,親自訂正聲誤,號“皇帝梨園弟子”。梨園故址一在長安禁苑中,一在宜春院。梨園,宮內習藝的機構。白髮新,有了新長出的白頭髮,意為已經老了。
62.椒房:后妃所住的宮殿。用花椒和泥塗壁,取其温暖而有香氣,兼有多子之意。阿監(ā jiàn),宮中女官。《新唐書·百官志》載,內官宮正有阿監、副監,視七品。阿,發語詞。青娥:青春美貌之意,指椒房阿監。西漢揚雄方言》卷二:“秦、晉之間,美貌謂之娥。”此句意謂經過幾年的變亂,這些女官也由年輕而衰老了。
63.夕殿螢飛:化用南朝齊謝朓玉階怨》:“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用以烘托淒涼的環境。思悄然:意興索然。悄然,憂愁的樣子。
64.“孤燈挑盡”句:古代宮廷及豪門貴族,夜間燃燭,不點油燈。這裏用以形容唐玄宗晚年生活環境的悽苦,並非實敍。孤燈,一作“秋燈”。古代以燈草為引來點亮油燈,每過一會兒就要把燈草往前挑一挑,讓其能燃燒得更明亮。挑盡,指燈草快要燃盡,形容夜已深。
65.“遲遲鐘鼓”句:因為徹夜難眠,所以覺得鐘鼓敲得遲,時間過得慢。鐘鼓,這裏指宮中的計時器具。
66.耿耿(gěng gěng):微明的樣子。星河:銀河。欲曙天:天快要亮的時候。
67.鴛鴦瓦:嵌合成對的瓦片。兩瓦一俯一仰,構成一對,叫作鴛鴦瓦。鴛鴦,常雌雄相隨的水禽。霜華:霜花。重:指霜層較厚。
68.翡翠衾寒:一作“舊枕故衾”。翡翠衾(qīn),繡有翡翠鳥的被子。一説指面上飾有翡翠鳥羽毛的被子。翡翠,舊説翡翠亦雌雄相隨之鳥。誰與共:即“與誰共”。
69.悠悠:長遠的樣子。經年:一年又一年,年復一年。
70.魂魄:指楊貴妃的亡魂。
71.“臨邛道士”句:意謂來自臨邛、作客長安的一位道士。臨邛(qióng),縣名,唐屬劍南道,今四川省邛崍市。道士,一作“方士”。鴻都,東漢都城洛陽宮門名,其內置學及書庫。此處借指唐都長安。
72.精誠:指道士的專精法術。致魂魄:將楊貴妃的魂靈召來。照應上文的“魂魄不曾來入夢”句。致,招致,引來。
73.輾轉思:翻來覆去的思念。輾轉,反覆,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樣子。一作“展轉”。思,一作“恩”。
74.遂:因而。教:令,使得。方士:講究神仙方術的人,即道士。殷勤:盡力,不辭辛勞。
75.排空馭氣:指騰雲駕霧。排空,衝向高空。一作“排雲”。奔如電:如閃電般奔馳。
76.求之遍:到處去找她。之,指楊貴妃的魂魄。
77.“上窮碧落”句:意謂上窮碧落下窮黃泉。窮,窮盡,找遍。碧落,道家對天界的稱呼。《度人經》:“昔於始青天中碧落高歌。”注:“始青天乃東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滿,是雲碧落。”黃泉,地下深處見水的地方。這裏指地下。
78.茫茫:空虛廣闊的樣子。
79.“忽聞海上”句:西漢司馬遷史記·封禪書》:“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
80.縹緲(piāo miǎo):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樣子。一作“縹渺”。
81.樓閣:一作“樓殿”。玲瓏:華美精巧。五雲起:高聳於五色祥雲之中。《雲笈七籤》:“元洲有絕空之宮,在五雲之中。”五雲,指具有五彩之色(通常為青、白、赤、黑、黃五色)的雲,古代經常以此來占卜吉凶。《周禮·春官·保章氏》:“以五雲之物,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祿象。”東漢鄭玄曾注引漢代鄭司農的説法解釋:“以二至二分觀雲色,青為蟲,白為喪,赤為兵荒,黑為水,黃為豐。”
82.綽約:美好輕盈的樣子。《莊子》:“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仙子:仙女。
83.字太真:一作“字玉真”,又作“名玉妃”。字,表字。太真,楊貴妃原名玉環,被度為女道士時叫太真,住內太真宮,所以這裏用作仙號。
84.參差(cēn cī)是:看起來差不多。參差,幾乎,差不多。
85.“金闕西廂”句:意謂在金闕西面敲着白玉之門。金闕,金碧輝煌的神仙宮觀。道家謂天上有黃金闕、白玉京,為天帝與仙人居處。東晉葛洪枕中書》:“吾復千年之間,當招子登太上金闕,朝宴玉京也。”西廂,《爾雅·釋宮》:“室有東西廂曰廟。”西廂在右。一作“兩廂”。叩(kòu),敲。扃(jiōng),自外關閉門户用的門閂,也指門户。
86.“轉教小玉”句:意謂仙府重深,須經過輾轉通報的手續。陳鴻《長恨歌傳》:“方士抽簪扣扉,有雙鬟童女,出應其門。方士造次未及言,而雙鬟復入。俄有碧衣侍女之至,詰其所從。方士因稱唐天子使者,且致其命。”轉教,指託侍女通報。小玉和雙成都是古代神話中的女子。小玉,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吳妖小玉飛作煙”句原注云:“夫差女小玉死後形見於王,其母抱之,霏微若煙霧散空。”唐人詩中多借指侍女。雙成,即董雙成,傳説中西王母侍女。《漢武帝內傳》:“西王母命玉女董雙成吹雲和之笙。”此處皆指太真侍女。
87.聞到:聽説是。漢家:指唐朝,仍是借漢喻唐。天子使:指唐玄宗的使者。
88.九華帳:鮮豔的花羅帳。西晉張華博物志》卷三:“漢武帝好仙道,祭祀名山大澤,以求神仙之道。時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當來,乃供帳九華殿以待之。”帳裏:一作“帳下”。
89.攬衣:披上衣服。徘徊:走來走去,猶豫不決的樣子。一作“裴回”。
90.珠箔(bó):用珍珠穿成的簾箔。銀屏:鑲嵌銀絲花紋的屏風。一作“銀鈎”。迤邐(yǐ lǐ):曲折連綿的樣子。這裏有接連不斷、依次的意思。一作“邐迤”。
91.雲鬢:一作“雲髻”。半偏:不整齊。新睡覺(jiào):剛睡醒。覺,醒。
92.花冠:指婦女所戴的裝飾美麗的帽子。不整:不整齊。
93.“風吹仙袂”句:《舊唐書·楊貴妃傳》:“太真姿質豐豔,善歌舞,通音律,智算過人。”北宋樂史《楊太真外傳》上:“上又宴諸王於木蘭殿。時木蘭花發,皇情不悦。妃醉中舞霓裳羽衣一曲,天顏大悦。”白居易《胡旋女》:“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圓轉。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可知楊貴妃既善胡旋舞,又善霓裳羽衣舞。袂(mèi),衣袖。飄飄,飄蕩,飛揚。一作“飄颻”(yáo)。舉,揚起。
94.霓裳羽衣舞:舞名。舞曲為《霓裳羽衣曲》,故名。
95.玉容:美稱女子的容貌。寂寞:此處為黯然神傷的樣子。闌干:縱橫的樣子。這裏形容淚痕滿面。
96.“梨花一枝”句:形容悲泣之狀,承上“淚闌干”來。梨花比喻肌膚白,北宋蘇軾木蘭花令·次馬中玉韻》“故將別語惱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即用其意。
97.含情凝睇(dì):流動的眼波里含有無限深情。凝睇,凝視。一作“凝涕”。謝:告訴。
98.音容:聲音容貌。渺茫:模糊不清。
99.昭陽殿:漢殿名,成帝皇后趙飛燕姊妹得寵時所居,此處借指楊貴妃生前寢宮。
100.蓬萊宮:指蓬萊神山的宮闕,而非長安的蓬萊宮。蓬萊是神話中海外三山之一。日月:歲月,時光。
101.下望:一作“下問”。人寰(huán):人間。
102.不見長安:《晉書·明帝紀》:“帝幼而聰哲,為元帝所寵異。年數歲,常坐置膝前,屬長安使來,因問帝曰:‘汝謂日與長安孰遠?’對曰:‘長安近。不聞人從日邊來。’元帝異之。明日宴羣僚,又問之,對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異間者之言乎?’對曰:‘舉目則見日,不見長安。’”長安,唐都城,今陝西省西安市。塵霧:塵土和煙霧。
103.唯將:一作“空持”。舊物:指楊貴妃生前和唐玄宗定情時的信物。
104.鈿合:以珠寶鑲嵌的金盒,內可盛香料或同心結等表定情的飾物。一説為珠寶鑲嵌的首飾,用兩片合成。陳鴻《長恨歌傳》:“定情之夕,授金釵鈿合以固之。”合,今寫作“盒”。寄將去:託請道士帶回去。
105.釵留一股:古代的釵有雙股的,所以可以留下一股。合一扇:將盒的底或蓋留下。一扇,一片,作量詞用。
106.“釵擘黃金”句:釵擘黃金,即上句所説的“釵留一股”;合分鈿,即上句所説的“合一扇”。上句的“一股”“一扇”,指自己留下的一半,這裏是指寄給對方的一半。擘(bò),用手分開。
107.但教:只要讓。一作“但令”。
108.“天上人間”句:如不在天上,則必在人間相見,亦即《長恨歌傳》“或為天,或為人,決再相見,好合如舊”之意。會,終將。
109.“臨別殷勤”二句:據説,道士在蓬萊山上的仙宮中會見了楊貴妃,取得釵、盒之後,還怕回到長安,唐玄宗不相信,又請楊貴妃講出一點兩人私生活中為旁人所絕不知道的事情,以便證明確實是會見過她本人。於是,她講出了天寶十載(751)七月七日,兩人在華清宮中的長生殿對着牛郎織女所發的“願世世為夫婦”的秘密誓言。但據歷史記載,唐玄宗和楊貴妃到華清宮總是在冬天,而華清宮中的長生殿,則是祭神時沐浴齋戒的地方,並非寢殿或遊賞之處,所以兩人七月七日在長生殿盟誓,只是當時的一種傳説,並非確有其事。殷勤,反覆多次。重寄詞,鄭重地傳話。一説,“重”為又,反覆之意。兩心知,只有兩人心裏明白。
110.七月七日:農曆七月七日,即七夕,相傳為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長生殿:天寶元年(742)所造的祭神宮殿,一名集靈台,在華清宮內。又據《資治通鑑》胡三省注,唐代后妃所居寢宮,亦可通稱為長生殿。此處當指楊貴妃在華清宮內的寢殿。
111.私語:揹着人講話。
112.作:一作“為”。比翼鳥:又名鶼鶼。相傳這種鳥雌雄相愛,最為誠摯,一定要比翼齊飛,常以喻夫婦。《爾雅·釋地》:“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不飛,其名謂之鶼鶼。”比,並列。
113.連理枝:不同根的草木,其枝幹連生在一起。古人用來象徵深厚的愛情。南北朝江總《雜曲三首·其三》:“合歡錦帶鴛鴦鳥,同心綺袖連理枝。”理,樹木的紋理。
114.恨:遺憾。綿綿:連續不斷。無絕期:沒有了結的時候。一作“無盡期”。 [2-3]  [4]  [5]  [6-12]  [61-67] 

長恨歌白話譯文

大唐天子渴望絕代佳人,登基多年,卻一直沒有遂心。
楊家的女兒出落得娉娉婷婷,深閨里長大,初未知名。
上天造就了美色豈會埋湮,終於她遴選入明皇的宮廷。
她回頭一笑,自有百種風情,姿容壓倒了滿宮的妃嬪。
初春明皇送她到華清池入浴,温泉水撫弄着肌膚如玉。
侍女扶起了她嬌生生的柔軀,這才是君王寵幸的序曲。
秀髮襯着花容,滿頭珠翠集聚,繡帳裏享受春宵歡娛。
春宵一刻千金實在匆遽,温柔鄉中明皇從此不忍離去。
她談笑宴飲一刻不停,春天隨着出遊,夜晚守着侍寢。
後宮美女個個都有風韻,三千人的寵愛由她一人獨領。
她夜夜精心妝扮博取君恩,玉樓上恣意歡飲一醉青春。
姊妹兄弟跟着她平步青雲,富貴煊赫,頓時成了豪門。
使天下父母怦然動心,不願生下兒郎,寧可產個千金。
驪山的行宮高入雲霄,宮樂隨風飄送,處處都能聽到。
絲竹和着輕歌曼舞多美妙,明皇整日欣賞,看個不了。
漁陽傳來叛亂的警報,驚破了《霓裳羽衣曲》的音調。
都城也免不了戰禍騷擾,逃難的皇家隊伍奔向了蜀道。
天子儀仗倉皇,走一遭歇一遭,西出長安才百里之遙。
衞隊不肯行進,明皇無奈下詔,貴妃在馬前玉殞香消。
她的遺物滿地亂拋,那白玉簪,那金鳳釵,那珠翠翹。
無計援救的明皇掩住了臉,一回首,止不住血淚千條。
蕭瑟的悲風裏黃塵瀰漫,沿着曲曲棧道直向劍閣登攀。
峨嵋山底下人跡罕見,昏冥的日色中蠕動着旌旗黯淡。
碧綠的蜀水啊青青的巴山,明皇的思念之情從早至晚。
行宮中見月色明皇只覺悽慘,夜雨裏聞鑾鈴催人腸斷。
時局好轉了,帝輦回返,路上經過馬嵬坡,不禁盤桓。
就在馬嵬坡下的黃土間,她長眠着,再不見玉顏生還。
君看着臣,臣看着君,無不心酸,信馬東行迴向長安。
長安的宮苑猶存舊貌,太液池的荷花,未央宮的柳條。
荷花像她的臉,柳葉如她的眉,這一切叫人能不淚拋。
不論是桃李春風,麗日高照,還是在雨打梧桐的秋宵。
西宮南內長滿了悽迷的衰草,滿階的紅葉堆積得高高。
當年梨園的子弟添了二毛,后妃宮室的女官垂垂將老。
黃昏寢殿的流螢令人悲愀,孤燈挑盡,依然難以睡着。
秋夜漸長,鐘鼓聲緩緩迴繞,銀河閃爍着,天色將曉。
嚴霜凝結在鴛鴦瓦表,翡翠被裏空空,誰伴相思寂寥。
生死悠悠,經過多年煎熬,夢裏她竟然沒有來過一遭。
臨邛的道士作客在鴻都門,能用虔誠的心念招來亡魂。
他有感於明皇思念的深沉,願以法力相助不倦地追尋。
駕馭雲氣衝上高空如閃電般馳奔,上天入地到處探問。
上至青天碧霄,下至黃泉地層,兩處茫茫都不見倩影。
忽然聽説海上的蓬萊仙境,仙山虛無縹緲,若現若隱。
精緻的樓閣上漾着五色彩雲,樓中的仙女們柔美輕盈。
其中有一位仙女小字太真,雪膚花貌,彷彿就是伊人。
金闕前輕敲西廂玉門,吳家小玉詢問,又轉告董雙成。
侍女們通報來了明皇使臣,仙帳裏驚醒了酣睡的太真。
她披衣離牀,徘徊不定,掀開了道道珠簾,座座銀屏。
她半偏着雲髻,醒來困態猶存,花冠不整便下堂出迎。
長袖被風吹得飄舉輕盈,還像當年霓裳羽衣舞的情景。
憂傷的花容淚水縱橫,如同春天的一枝梨花帶着雨痕。
她含情凝視向君王轉稟,自別後聲音容貌都渺無蹤影。
昭陽殿裏斷絕人間的戀情,蓬萊宮中難捱漫長的仙辰。
回首遙望下方遙遠的人間,不見長安,但見茫茫霧塵。
只能以舊日的信物遙寄寸心,請將鈿盒金釵帶回宮廷。
金釵留一股鈿盒留一扇,金釵擘開黃金鈿盒平分寶鈿。
只要君王心如金鈿般堅定,天上或是人間總會有重逢。
臨別時又開言,情意懇懇,話中有兩人才知曉的誓盟。
那年七夕的長生殿庭夜半無人,她同明皇預訂了來生。
在天空願作飛鳥雙雙比並,在地上願作松柏連枝同心。
天長地久或有終結時分,唯有這綿綿的長恨無休無盡。 [13]  [52] 

長恨歌創作背景

長恨歌時代背景

唐玄宗是唐代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在他統治前期,採取了一系列促進生產力發展的措施,使人民獲得近四十年的安定,唐王朝的興盛達到了頂峯。天寶後期,由於唐玄宗驕傲放縱,黷武貪功,耽於淫樂,階級矛盾、民族矛盾以及統治階級內部矛盾日益尖鋭,最終導致了安史之亂的爆發,給廣大人民帶來很多痛苦。但是,唐玄宗前期給人民的良好印象是深刻的,即使到了天寶後期,人民生活總的來説也還是比中唐時期好得多;而且唐玄宗在事變發生後乃至倉皇奔蜀之時,頭腦還是比較清醒的,沒有完全忘懷百姓。所以在人們心目中,他是一個一度受奸臣矇蔽的英主,而不是徹頭徹尾的無道昏君。再加上此後一連幾個皇帝都昏庸無能,長期不能平息戰亂,人民生活越來越痛苦,自然就產生了對唐玄宗的懷念。人們對唐玄宗晚年在李輔國和唐肅宗監視下,身邊無一舊人、鬱鬱而終的淒涼境遇感到同情。同時,在封建社會中,皇帝對一個妃子過分寵愛本不算一回事,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愛也絕不是造成安史之亂的根本原因。那麼,楊貴妃的慘死就不是罪有應得,而很自然地引起人們的同情。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寄託人們對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懷念與同情的傳説也就產生了,又經過半個多世紀的民間流傳,最終演變成為“情之所鍾,在帝王家罕有”的悲劇愛情故事。 [14]  [15] 
白居易創作《長恨歌》的元和初年,正是安史之亂後百弊積結的中唐,當時社會政治腐敗、經濟凋弊,內有藩鎮割據,外有吐蕃侵擾。中唐人民目睹時代滄桑鉅變,不滿於社會分裂、動亂和凋弊的現實,懷念盛唐的統一、安定與繁榮。因此,上至君臣之間,下至文人聚會、歌樓酒館、街談巷議,在社會各階層中形成了愛談論開元天寶遺事的風氣,探討由盛轉衰的教訓也是人們普遍關心的社會問題。中唐時代普遍存在的懷念盛世、不滿現實的社會思潮,反映到文學領域中,就相應產生了一股新的創作潮流,即以回憶開元天寶時代的社會生活為題材的創作潮流。一方面,文人們收集開元天寶時代的種種傳説,寫成了雜史傳奇小説;另一方面,這些廣泛流傳的傳説,又為詩歌提供了豐富的題材,詩人們或回憶盛世、盼望中興,或撫今追昔、感傷國運,或借昔諷今、針砭時弊,創作了不少興寄深切的詩歌。白居易的《長恨歌》即屬於後者。 [16] 

長恨歌個人背景

白居易“家貧多故,年二十七方從鄉試”,及第為官以前的生活基本上是在動盪不安、顛沛流離之中度過的。在艱難的生活中,他勤學不輟,以至“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盈,未老而齒髮早衰白”。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白居易以第四名及第。貞元十九年(803),白居易以“拔萃”登科為校書郎,開始登上政治舞台。他的思想體系是儒、釋、道三家雜糅,他奉行“志在兼濟,行在獨善”的處世原則,二者的矛盾性與互補性構成了他思想的鮮明特徵。其中既有勇敢的一面,也有懦弱的一面;他有時敢於直諫,為民請命,但有時又安分守己和明哲保身。一方面,他是一個關心人民疾苦的詩人;另一方面,他又是一個封建王朝中食祿奉公的官吏。黑暗腐敗的時代環境與窮困的家庭環境限制了詩人的發展,形成了詩人心理上的灰暗色彩與消極因素;早年長期不順的境遇、艱難的生活使詩人產生了悲哀自憐的情結;儒家的“入世兼濟”與佛道的“出世獨善”構成了他思想的矛盾性,並導致了他的雙重人格。這就為《長恨歌》的創作提供了特殊的心理情境。 [79]  [80] 
《長恨歌》實際也是詩人長達十幾年不幸愛情的藝術概括。白居易正式結婚很晚,直到唐憲宗元和二年(807)才與楊氏完婚,時年三十六歲。白居易晚婚的原因是他年輕時在符離(今安徽省宿州市埇橋區)有一個感情甚篤的女子,“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長相思》)。女子名叫湘靈,因為社會門第等級觀念,白居易沒能和這個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正式結婚,所以兩人的愛情是飽含着血淚的。白居易三十二歲那年離開符離,與情人再無相見機會。《長恨歌》寫在白居易與楊氏結婚的前幾個月,詩人這一階段的感情是相當痛苦的,因為失去了與湘靈相會的任何可能。當陷入相思痛苦深淵不能自拔時,一旦涉及到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悲劇,詩人的痛苦之情便憑藉這個“易傳之事”,以“絕妙之詞”抒寫出來。 [17] 
《長恨歌》作於唐憲宗元和元年(806),當時白居易三十五歲,任盩厔(今陝西省周至縣)縣尉。關於這首詩的寫作緣起,據白居易的朋友陳鴻説,他與白居易、王質夫三人於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到仙遊寺遊玩,偶然間談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這段悲劇故事,大家都很感嘆。王質夫認為,像這樣突出的事情,如無大手筆加工潤色,就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消沒。於是王質夫就請白居易寫一首長詩,請陳鴻寫一篇傳記,二者相輔相成,以傳後世。因為長詩的最後兩句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所以他們就稱詩叫《長恨歌》,稱傳叫《長恨歌傳》。 [1] 

長恨歌作品鑑賞

長恨歌整體賞析

在這首長篇敍事詩中,詩人以精練的語言、優美的形象、敍事和抒情結合的手法,敍述了唐玄宗和楊貴妃在安史之亂中的愛情悲劇:他們的愛情被自己釀成的叛亂斷送了,而且沒完沒了地吃着這一精神的苦果。唐玄宗和楊貴妃都是歷史上的人物,詩人並不拘泥於歷史,而是藉着歷史的一點影子,根據當時人們的傳説、街坊的歌唱,進行藝術的再創造,從中蜕化出一個迴旋曲折、宛轉動人的故事,用迴環往復、纏綿悱惻的藝術形式,描摹、歌詠出來。由於詩中的故事、人物都是藝術化的,是現實中人的複雜真實的再現,所以能夠感動歷代讀者。 [18]  [19] 
從結構上看,全篇可分為三個部分:從“漢皇重色思傾國”至“驚破霓裳羽衣曲”為第一部分,詩人用三十二句的篇幅來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生活,並講述了由此帶來的荒政亂國的情形以及安史之亂的爆發;從“九重城闕煙塵生”至“魂魄不曾來入夢”共四十二句為第二部分,寫楊貴妃在馬嵬驛兵變中被殺,以及此後唐玄宗對她的思念,表現了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感情堅定不移;從“臨邛道士鴻都客”至“此恨綿綿無絕期”為全詩的第三部分,寫道士幫唐玄宗到海上仙山尋找楊貴妃。 [20] 
詩歌開篇第一句“漢皇重色思傾國”看起來很尋常,好像故事原就應該從這裏寫起,不需要詩人花什麼心思似的。事實上這短短七個字就概括了人物的主要特點,確定了情節發展的方向,它既揭示了故事的悲劇因素,又喚起和統領着全詩。“傾國”一詞,本來指能夠使全國人傾倒的美色,但在這裏卻具有雙關意義,詩的第一部分正是寫唐玄宗由“思傾國”而導致“傾國”(國家傾覆)結局的。緊接着,詩人用簡略的語言,敍述了安史之亂前唐玄宗如何重色、求色,終於得到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隨後,詩人描寫了楊貴妃的美貌、嬌媚,入宮後因有色而得寵,不但自己“新承恩澤”,而且“姊妹弟兄皆列土”;還反覆渲染了唐玄宗得到楊貴妃之後在宮中如何縱慾:“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如何行樂:“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如何終日沉湎於歌舞酒色之中:“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所有這些最終釀成了安史之亂:“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詩人通過這一段宮中生活的寫實,不無諷刺地向讀者介紹了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一個重色輕國的帝王,一個嬌媚恃寵的妃子,還形象地暗示了唐玄宗的荒淫誤國就是這一悲劇的根源。 [18]  [19]  [21] 
下面,詩人具體描述了安史之亂髮生後,皇帝兵馬倉皇逃入西南的情景,特別是在這一動亂中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毀滅。安史之亂的政治悲劇是唐玄宗的荒淫誤國造成的,而這一政治悲劇反過來又導致了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悲劇的製造者最後成為悲劇的主人公,這正是白居易所寫的這個故事的特殊、曲折處,也是“長恨”的原因。“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寫的就是唐玄宗和楊貴妃在安史之亂中生離死別的一幕。據史書記載,“六軍不發”的原因,主要是要殺釀成安史之亂、導致潼關失陷的禍首楊國忠及其同惡。但真正的禍首實際上是唐玄宗,要求處死楊貴妃,是憤於唐玄宗迷戀女色,又因楊貴妃的裙帶關係而讓楊國忠把持朝政,以致禍國殃民。詩人的可貴之處在於他沒有掩蓋馬嵬驛兵變的真相,為唐玄宗開脱,而是如實地寫出了唐玄宗被逼得“無奈何”,被迫賜死楊貴妃。楊貴妃之死在整個故事中是一個關鍵性的情節,在這之後,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才成為一場悲劇。詩人只用了六句詩,就把楊貴妃的死因,死後的情狀,唐玄宗和楊貴妃死別時不忍割愛但又欲救不得的內心矛盾和痛苦感情,都具體形象地表現了出來。因為有這“血淚相和流”的死別,才會有那沒完沒了的“恨”。 [18]  [19]  [21] 
從“黃埃散漫風蕭索”至“魂魄不曾來入夢”,詩人抓住了人物精神世界裏揪心的“恨”,用酸惻動人的語調,宛轉形容和描述了楊貴妃死後唐玄宗在蜀中的寂寞悲傷:“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還都路上的追懷憶舊:“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回宮以後睹物思人,觸景傷情,物是人非的種種感觸:“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這幾句寫唐玄宗因思念楊貴妃而夜不成眠,以“夕殿螢飛”再現了唐玄宗當時“思悄然”的環境,以“孤燈挑盡”渲染了唐玄宗孤獨愁苦、靜默思念的精神狀態,表明唐玄宗不僅沒有楊貴妃陪伴,而且簡直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家寡人了。詩人把敍事、寫景、抒情結合在一起,在敍事中抒寫,反覆描摹,反覆渲染,使故事具有迴腸蕩氣的藝術魅力。詩人用許多筆墨從各個方面來描寫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思念,但故事情節並沒有停留在一個感情的點上,而是隨着人物內心世界的揭示而向前推移,用人物的思想感情來開拓和推動情節的發展。入蜀,是在與楊貴妃死別之後,唐玄宗內心是悲哀和酸楚的;還都,“天旋地轉”,應該是高興的事,但一路上,舊地重經,又喚起了許多傷心的記憶,舊恨新愁還是一段段地添上,回到宮裏日日夜夜,孤寂冷清,這種思念的情懷就更難排解了。如果沒有這段內心世界細膩的描寫,沒有把人物的感情渲染到這樣的程度,後面道士的到來、仙境的出現,就是純粹的空中樓閣了。 [18]  [19]  [22] 
從“臨邛道士鴻都客”至詩的末尾,寫臨邛道士被唐玄宗輾轉思念楊貴妃所感動,於是幫助他尋找楊貴妃。“排空馭氣奔如電,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詩人採用浪漫主義的手法,忽而上天,忽而入地。後來,道士在海上虛無縹緲的仙山上找到了楊貴妃。“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裏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楊貴妃過着與世隔絕的仙家生活,很想得知唐玄宗的真實情況,卻始終得不到任何消息,現在天子派使者來了,她真是萬分驚喜。“攬衣”“推枕”“起徘徊”“下堂來”,幾個連續性的動作,把楊貴妃見到使者的急切、知道唐玄宗近況的渴望都表現出來了。詩人讓楊貴妃以“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形象在仙境中再現,真是“淡處藏美麗,淺處著工夫”(元代方回語)。詩中略去了道士的致辭,而重在寫楊貴妃含情脈脈,託物寄詞,重申前誓,照應唐玄宗對她的思念,刻畫出一個同樣執着於愛情的楊貴妃形象。詩人以這種天上人間心心相印的動人形象,進一步深化和渲染“長恨”的主題。“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用“比翼鳥”和“連理枝”比喻楊貴妃對唐玄宗生死不渝的愛,形象鮮活,生動貼切。詩中的仙境是從唐玄宗對楊貴妃的苦苦思念、追求的感情生髮出來的,它並沒有離開人物思想感情發展的線索,相反,儘管寫得虛無縹緲、迷離惝恍,卻不曾給人以不合情理的感覺,反而給故事增添了異彩,使它更加宛轉動人。詩歌的末尾,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結尾,“無絕期”和“有時盡”形成對比,不僅凸顯了長恨綿綿永無休止的題旨,迴應開頭,而且做到“清音有餘”,給讀者以聯想、回味的餘地。這一悲劇性結局,突破了中國傳統文化心理喜歡“大團圓”的模式,尤為難能可貴。 [18]  [19]  [22]  [68] 
一方面由於詩人世界觀的侷限,另一方面也由於唐玄宗既是安史之亂的製造者又是所謂的“五十年太平天子”,因此《長恨歌》的主題思想也具有雙重性,既有諷刺,又有同情。詩的前半部分露骨地諷刺了唐玄宗的荒淫誤國,是長恨之因;詩的後半部分,詩人用充滿同情的筆觸寫唐玄宗的入骨相思,從而使詩的主題思想由批判轉為對堅貞專一的愛情的歌頌,是長恨的正文。同時,在歌頌和同情中仍暗含諷意,如結尾兩句便暗示了正是唐玄宗的重色輕國造成了這個無可挽回的終身恨事。但是,詩的客觀效果是同情遠遠超過了諷刺,讀者往往深愛其“風情”,而忘記了“戒鑑”。這不僅因為詩人對唐玄宗的看法存在矛盾,而且和詩人在刻畫唐玄宗的相思之情上着力更多也很有關係。《長恨歌》前半部分寫實,後半部分則運用了浪漫主義的幻想手法,但虛構中仍有現實主義的精確描繪,人物形象生動,使人不覺得是虛構。語言和聲調優美,抒情寫景和敍事融合無間,也都是《長恨歌》的藝術特色。 [23] 

長恨歌思想內容

白居易把他的詩分為諷諭、感傷、閒適、雜律四類,而將《長恨歌》列在感傷類。詩人曾頗為自得地説:“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在他看來,《長恨歌》與諷諭詩《秦中吟十首》不同,它是“風情”之歌。有人把“風情”理解為“兒女風情”,這是不合原意的。在這一聯詩裏,“風情”與“正聲”對偶,“風情”指風人之情,“正聲”指雅正之聲。所以,把《長恨歌》的題旨僅僅歸結為“譏明皇迷於色而不悟”的諷諭説,在很大程度上有悖於作品的客觀內容。 [21]  [24] 
《長恨歌》與一般敍寫愛情悲劇詩歌不同的是,這個悲劇的主人公是帝王和妃子,悲劇的製造者和悲劇的主人公是重合的。詩的前半部分主要敍寫唐玄宗重色誤國和楊貴妃恃色邀寵。由於唐玄宗“春宵苦短”不理朝政,導致安史之亂的發生。在這一部分裏,詩人流露出明顯的諷諭,如“漢皇重色思傾國”“從此君王不早朝”是對唐玄宗的批判,“姊妹弟兄皆列土”數句是對裙帶關係的針砭;然而也為之諱飾,如楊貴妃原為唐玄宗之子壽王妃,陳鴻《長恨歌傳》就寫到“詔高力士潛搜外宮,得弘農楊玄琰女於壽邸”,但在《長恨歌》中卻是“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可見白居易對唐玄宗的態度與陳鴻有所不同,是有意護短的。詩的後半部分主要敍寫馬嵬驛兵變後,唐玄宗和楊貴妃彼此的思念及生死離別的悲劇。此時的主人公身份發生變化,一個是失敗的帝王,一個是仙山的太真。在這一部分裏,唐玄宗的性格已經由“好色好淫”為主轉化為“情痴情種”,詩人的態度也明顯由諷諭為主轉向同情了。詩人在民間流傳故事的基礎上,按照人間理想的愛情模式進行藝術提煉,把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悲劇演繹為普通人的愛情悲劇,寄託了詩人對忠貞不渝的美好愛情的讚頌之意:“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全篇雖有對悲劇主人公唐玄宗重色誤國的批判傾向,但也有對唐玄宗和楊貴妃生離死別遭遇的同情態度,對“比翼鳥”“連理枝”的讚美歌頌。 [22]  [25] 
《長恨歌》的主題具有複雜性,既有批判、諷諭成分,又有同情、歌頌成分。《長恨歌》主題的雙重性並不是缺點,而是一個創造性的突破。縱觀中國敍事文學史,在《紅樓夢》誕生以前,作品中的人物性格大抵是平面化、單一化的,正如《紅樓夢》脂評所指出:“惡則無往不惡,美則無一不美”,缺少活生生的豐富內涵。《紅樓夢》則不然,如賈寶玉就“説不得善,説不得惡;説不得正大光明,説不得混賬惡賴……説不得聰明才俊,説不得好色好淫,説不得情痴情種……”他身上體現了多種性格元素的綜合。在《紅樓夢》問世的九百五十多年前白居易就初步創造了一個集多種性格元素於一身的唐玄宗的形象,他身上也確實交織着善與惡、愛與恨、靈與肉、可憐與可憎、堅貞誠摯與昏庸鄙俗、情痴情種與好色好淫。白居易在詩中不但揭示了這種多重性,使之相反相形,而且使之在情節發展中渾然一體地顯示出來,有其令人信服的邏輯。《長恨歌》的雙重主題就根植於人物形象渾然一體的多重性格之中。 [25] 
《長恨歌》中唐玄宗的多重性格,還有其客觀的現實依據和詩人的創作心理依據。歷史上的唐玄宗是一個複雜的人物,他不但是糊塗的昏君,而且更是有所作為的賢君,青史垂名的開元盛世就與他分不開。白居易在《策林》中不止一次地寫到”太宗、玄宗抱神聖文武之姿”,把唐玄宗的開元之治和唐太宗的貞觀之治相提並論。唐玄宗還是聰明才俊的樂舞鑑賞家、創作家和倡導者,對藝術事業的繁榮起過推動作用。白居易也是樂舞的理論家和倡導者,對此容易產生同感共鳴。他在多首詩中贊及《霓裳羽衣曲》,這一作品的創作、欣賞和流行不僅與唐玄宗有關,還因楊貴妃擅長此舞而更負盛名。白居易曾把此曲看作開元盛世的藝術象徵,在《長恨歌》中還很自然地以此象徵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或愛情之夢。“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於是愛情及其美夢一去不復返,開元盛世更是煙消雲散了。詩人雖頗有針砭之意,但同情遺憾之心也躍動在字裏行間。有學者認為,《霓裳羽衣曲》是亡國之音的象徵,這不符合白居易的心理,有違事實。白居易説:“我愛霓裳君合知,發於歌詠形於詩。君不見我歌雲,驚破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舞歌》)明明是並不貶抑《霓裳羽衣曲》,由此也可見他對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有一定好感,這可看作他創作《長恨歌》的重要心理依據。總之,白居易對唐玄宗是既有好感,又有反感,故在詩中既哀其不幸,又諷其昏庸,而在這雙重主題中,同情其愛情悲劇則是主要方面。 [25] 
回看全詩就會明顯地感到,前半部分基本是寫實的,後半部分則逐步轉到了浪漫主義的想象;前半部分以批評為主,帶有諷諭的意味,後半部分則以同情為主,帶有感傷的意味。這本來是相互矛盾的東西,卻通過馬嵬驛兵變聯繫起來了。儘管如此,這種矛盾並沒有統一,詩人也無法統一。因為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悲歡離合是與政治問題緊密聯繫在一起的,作為詩人來説,既要批評,又要同情,二者難以統一。詩人思想的侷限性就表現在這裏,作品主題思想的複雜性也表現在這裏。也許正是因為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悲劇性結局,以及白居易對兩人故事的矛盾態度,所以才以“長恨”命題,以“長恨”作結。 [26] 

長恨歌藝術特點

藝術形式
在白居易的《長恨歌》之前,中國文學史上已有過《孔雀東南飛》《木蘭詩》等長篇敍事詩,但它們都是民間的創作,敍述故事、塑造人物用的多是民歌的手法,藝術形式也比較樸素。《長恨歌》的故事雖然是從民間傳説的基礎上蜕化出來的,但在敍述故事和人物塑造上,詩人採用了傳統詩歌擅長的抒寫手法,將敍事、寫景和抒情和諧地結合在一起,形成詩歌抒情上回環往復的特點。詩人時而把人物的思想感情注入景物,藉着景物的折光來烘托人物的心境;時而抓住人物周圍某些富有特徵性的景物、事物,通過人物對它們的感受來表現內心的感情。唐玄宗逃往西南的路上,四處是黃塵、棧道、高山,日色暗淡,旌旗無光,秋景淒涼,這是以悲涼的秋景來烘托人物的悲思。在蜀地,面對青山綠水,還是朝夕不能忘情。蜀中的山水原是很美的,但是在寂寞悲哀的唐玄宗眼中,山的“青”,水的“碧”,也都惹人傷心,更增加了內心的痛苦。這是透過美景來寫哀情,使感情又深入一層。行宮中的月色,雨夜裏的鈴聲,本來就很撩人意緒,詩人抓住這些尋常但是富有特徵性的事物,把人帶進斷腸的境界,再加上那一見一聞,一色一聲,互相交錯,在語言、聲調上也表現出人物內心的愁苦悽清,這又是一層。還都路上,“天旋地轉”,本來是高興的事,但舊地重過,玉顏不見,不由傷心淚下。敍事中,又增加了一層痛苦的回憶。回長安後,景物依舊,人卻不在了,禁不住潸然淚下,展示了人物複雜微妙的內心活動。“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從黃昏寫到黎明,集中表現了夜間被情思縈繞久久不能入睡的情景。處處觸物傷情,時時睹物思人,從各個方面反覆渲染主人公的苦苦追求和尋覓。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到夢中去找,夢中找不到,又到仙境中去找。如此跌宕迴環,層層渲染,使人物感情迴旋上升,達到了高潮。 [18]  [19]  [21] 
情節安排
《長恨歌》的題材相當複雜,從楊貴妃入宮寫起,一直寫到唐玄宗返回長安以後,時間上下幾十年,涉及安史之亂、馬嵬驛兵變等許多歷史事件,又吸收了唐玄宗遣道士訪求楊貴妃魂魄這一民間傳説,從人間寫到天上,構思規模之大在古典敍事詩中是罕有的。面對這樣複雜的題材,詩人並沒有像史家那樣面面俱到,而是根據主題的需要來剪裁材料、安排情節,使得主線分明,結構謹嚴。詩人對有利於突出主題的情節都充分發揮藝術想象力,作了細緻生動的描寫。唐玄宗遣道士訪求楊貴妃魂魄這一情節雖然是出於傳説,但它有力地表現了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堅貞,可以激起人們的同情,自然成為了全詩的中心情節,所以詩人用了十八句之多的篇幅對其進行了細緻的描繪。同樣從突出主題的需要出發,詩人對那些不利於表現主題或與主題沒有多少關聯的事件,有的索性略去不寫,有的則僅作必要交代。例如楊國忠的專權與安史之亂都給國家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但是詳細描寫這些事件勢必影響到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形象,所以前者乾脆不提,後者也僅以“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兩句作了交代。又如從馬嵬驛兵變到安史之亂平息、唐玄宗返回長安包含了許多歷史事件,但這些事件和主題沒有多少關聯,詩人僅以“天旋地轉回龍馭”一句就把整個過程都概括進去了,保證了主題的突出,也沒有妨礙情節的連貫。正是因為詩人緊緊抓住了主題的需要來決定材料的取捨、詳略,才能把眾多的歷史事件和傳説組織得緊湊諧和,收到了舉重若輕的效果。 [14]  [21] 
人物形象
在封建時代,帝王和后妃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在文學作品中,他們通常是歌功頌德的對象,卻很少被作為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加以描繪。在白居易之前,只有《史記》《漢書》等歷史著作的傳記中寫到一些帝王后妃,但是嚴格來説,那畢竟是歷史,不允許過多的藝術想象和虛構。此外,六朝小説也有少數幾篇描寫了帝王后妃的軼事,如《漢武故事》《飛燕外傳》等,但這些作品基本上是模仿史傳的寫法,缺乏生動細緻的個性描寫,又無一例外地着力渲染帝王后妃的不同常人之處,這就使得塑造出來的人物形象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甚至不近人情。白居易的《長恨歌》打破了這種傳統寫法。他沒有突出所謂帝王后妃應有的“風度”,抹去了以往作品中加在帝王后妃身上的神秘色彩,像寫普通人那樣來刻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形象,寫他們的愛情。這樣塑造出來的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形象有血有肉,使讀者感到親切而且真實可信。例如寫唐玄宗思念楊貴妃的情景:“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前一句的“夕殿”指出時間、地點,是符合唐玄宗的帝王身份的,“螢飛”烘托出一派淒涼的氣氛,但帝王所居的宮殿中是否真的荒涼到這種地步就很難説了,很可能是出於詩人的想象;後一句中的“孤燈挑盡”也不符合帝王生活的真實情況,而更符合於普通人。但正因如此,唐玄宗的形象在廣大讀者看來才更親切、更易於理解,也才更能引起同情。 [14] 
語言特色
《長恨歌》的語言也有突出的特點。第一,詩中使用了較多華麗的字面,如“鴛鴦瓦”“翡翠衾”“金闕”“玉扃”“九華帳”“珠箔銀屏”等。這些語言精練而流暢,優美而易懂,具有鮮明的形象性,而且符合皇宮和仙闕這樣一些特定的環境,符合唐玄宗和楊貴妃的特定身份,也符合兩人愛情故事的浪漫色彩。因此,讀來絲毫不感到矯揉做作,只覺得華美而又自然。第二,《長恨歌》用典用事較少,而且全都來自傳説故事。“小玉”和“雙成”都是流傳很廣泛的傳説故事中美麗多情的女子。因此,詩人借用她們的名字作為楊貴妃在仙宮的侍女,既不影響讀者理解詩的內容,又襯出楊貴妃的美麗和高貴。第三,《長恨歌》和白居易的其它敍事詩一樣,都採用七言古詩的形式。另一方面,在不妨礙表達詩人用意的前提下,《長恨歌》又吸收了近體詩的長處,全詩中穿插着許多“屬對排偶”十分嚴整的句子,例如“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等。這些詩句的穿插使全詩的音節更加和諧悦耳,語言更加優美,聲文並茂。 [14] 

長恨歌名家點評

唐代陳鴻長恨歌傳》: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樂天自校書郎尉於盩厔,鴻與琅邪王質夫家於是邑,暇日相攜遊仙遊寺,話及此事,相與感嘆。質夫舉酒於樂天前曰:“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於世。樂天深於詩,多於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樂天因為《長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於將來也。歌既成,使鴻傳焉。 [27] 
唐宣宗李忱吊白居易》: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 [28] 
唐代黃滔答陳磻隱論詩書》:大唐前有李、杜,後有元、白,信若滄溟無際,華嶽幹天。然自李飛數賢,多以粉黛為樂天之罪,殊不謂《三百五篇》多乎女子,蓋在所指説如何耳。至如《長恨歌》雲:“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此刺以男女不常,陰陽失倫。其意險而奇,其文平而易,所謂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戒哉! [27] 
唐代孟棨本事詩》:詩人張祜,未嘗識白公。白公刺蘇州,祜始來謁。才見白,白曰:“久欽籍,嘗記得君款頭詩。”祜愕然曰:“舍人何所謂?”白曰:“‘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非款頭何邪?”張頓首微笑,仰而答曰:“祜亦嘗記得舍人目連變。”“何也?”祜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非目連變何邪?”遂與歡宴竟日。 [29] 
北宋田錫《貽陳季和書》:樂天有《長恨詞》《霓裳曲》、五十諷諫,出人意表,大儒端士,誰敢非之! [30] 
北宋李覯讀長恨辭二首》:(其一)玉輦迢迢別紫台,系環衣畔忽興哀。臨邛謾道蓬山好,爭奈人間有馬嵬。(其二)蜀道如天夜雨淫,亂鈴聲裏倍沾襟。當時更有軍中死,自是君王不動心。 [50] 
北宋沈括夢溪筆談》:白樂天《長恨歌》雲:“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峨嵋在嘉州,與幸蜀路全無交涉。……此亦文章之病也。 [31] 
北宋魏泰臨漢隱居詩話》:唐人詠馬嵬之事者多矣。世所稱者,劉禹錫曰:“官軍誅佞幸,天子舍妖姬。羣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低迴轉美目,風日為無輝。”白居易曰:“六軍不發爭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此乃歌詠祿山能使官軍皆叛,逼迫明皇,明皇不得已而誅楊妃也。噫!豈特不曉文章體裁,而造語蠢拙,抑已失臣下事君之禮矣。 [27] 
北宋範温潛溪詩眼》:白樂天《長恨歌》,工矣,而用事猶誤。“峨眉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不行峨眉山也,當改雲“劍門山”。“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長生殿乃齋戒之所,非私語地也。華清宮自有飛霜殿,乃寢殿也。當改長生為飛霜,則盡矣。 [27] 
北宋吳幵優古堂詩話》:白樂天《長恨歌》雲:“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蓋用李太白應制《清平樂》詞雲:“女伴莫話孤眠,六宮羅綺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衷教在誰邊。” [29] 
北宋邵博邵氏聞見後錄》:白樂天《長恨歌》有“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之句,寧有興慶宮中夜不燒蠟油,明皇帝自挑盡者乎?書生之見可笑耳。 [29] 
北宋阮閲詩話總龜》:老杜《北征》詩曰:“唯昔艱難初,事與前世別。不聞夏商衰,中自誅褒妲。”意者明皇鑑夏商敗,畏天悔過,賜妃子死也。而劉禹錫《馬嵬》詩曰:“官軍誅佞幸,天子舍妖姬。羣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白樂天《長恨歌》曰:“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乃官軍迫使殺妃子,歌詠祿山叛逆耳。孰謂劉白能詩哉!《北征》詩識君臣大體,可貴也。 [29] 
北宋張邦基墨莊漫錄》:白樂天作《長恨歌》,元微之作《連昌宮詞》,皆紀明皇時事也。予以為微之之作過白樂天之歌。白止於荒淫之語,終篇無所規正;元之詞乃微而顯,其荒縱之意皆可考,卒章乃不忘箴諷,為優也。 [29] 
北宋馬永卿懶真子》:詩人之言,為用固寡,然大有益於世者,若《長恨歌》是也。明皇、太真之事本有新台之惡,而歌雲:“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故世人罕知其為壽王瑁之妃也。《春秋》為尊者諱,此歌真得之。 [29] 
南宋張戒歲寒堂詩話》:楊太真事,唐人吟詠至多,然類皆無禮。太真配至尊,豈可以兒女語黷之邪?……《長恨歌》在樂天詩中為最下,《連昌宮詞》在元微之詩中乃最得意者,二詩工拙雖殊,皆不若子美詩微而婉也。又:梅聖俞雲:“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元微之雲:“道得人心中事。”此固白樂天長處,然情意失於太詳,景物失於太露,遂成淺近,略無餘藴,此其所短處。如《長恨歌》雖播於樂府,人人稱誦,然其實乃樂天少作,雖欲悔而不可追者也。其敍楊妃進見專寵行樂事,皆穢褻之語。首雲“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後雲“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又云“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此固無禮之甚。“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此下云云,殆可掩耳也。“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此等語乃樂天自以為得意處,然而亦淺陋甚。“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此尤可笑,南內雖淒涼,何至挑孤燈耶?惟敍上皇還京雲:“天旋日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敍太真見方士雲:“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一篇之中,惟此數語稍佳爾。《長恨歌》,元和元年尉盩厔時作,是時年三十五,謫江州十一年,作《琵琶行》,二詩工拙,遠不侔矣。 [29] 
南宋周紫芝竹坡詩話》:白樂天《長恨歌》雲:“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舂帶雨。”人皆喜其工,而不知其氣韻之近俗也。東坡作送人小詞雲:“故將別語調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雖用樂天語,而別有一種風味,非點鐵成黃金手,不能為此也。 [27] 
南宋葛立方韻語陽秋》:白樂天詩云:“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非逼迫而何哉?然明皇能割一己之愛,使六軍之情帖然,亦可謂知所輕重矣。 [29] 
南宋陳知柔休齋詩話》:介甫雲:“‘梨花一枝春帶雨’‘桃花亂落如紅雨’‘珠簾暮卷西山雨’皆警句也。然不若‘院落深沉杏花雨’為佳。”予謂杏花雨固佳,然而“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卻於風月上寫出柳絮梨花,尤有精神。然嘗欲轉移兩句作“溶溶院落梨花月,淡淡池塘柳絮風”,此老杜“紅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格也。 [29] 
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梨花一枝春帶雨”“桃花亂落如紅雨”“小院深沉杏花雨”“黃梅時節家家雨”,皆古今詩詞之警句也。予嘗欲作一亭子,四面皆植花一色,榜曰“四雨”,豈不佳哉! [29] 
南宋洪邁容齋隨筆》:白樂天《長恨歌》《上陽人歌》,元微之《連昌宮詞》,道開元間宮禁事最為深切矣。又:《連昌宮詞》《長恨歌》皆膾炙人口,使讀之者情性蕩搖,如身生其時,親見其事,殆未易以優劣論也。然《長恨歌》不過敍明皇追愴貴妃始末,無它激揚,不若《連昌詞》有監戒規諷之意。又:唐人歌詩,其於先世及當時事,直辭詠寄,略無避隱。至宮禁嬖暱,非外間所應知者,皆反覆極言,而上之人亦不以為罪。如白樂天《長恨歌》諷諫諸章,元微之《連昌宮詞》,始末皆為明皇而發。 [32] 
南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哀江頭》即《長恨歌》也。《長恨歌》冗而凡,《哀江頭》簡而高。 [33] 
南宋王楙野客叢書》:詩人諷詠,自有主意,觀者不可泥其區區之詞。《聞見錄》曰:“樂天《長恨歌》‘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豈有興慶宮中夜不點燭,明皇自挑燈之理?”《步裏客談》曰:“陳無己《古墨行》謂‘睿思殿裏春將半,燈火闌殘歌舞散。自書小字答邊臣,萬國風煙入長算。’‘燈火闌殘歌舞散’,乃村鎮夜深景緻,睿思殿不應如是。”二説甚相類。僕謂二詞正所以狀宮中向夜蕭索之意,非以形容盛麗之為,固雖天上非人間比,使言高燒畫燭,貴則貴矣,豈復有長恨等意邪?觀者味其情旨,斯可矣。 [34] 
南宋車若水腳氣集》:唐明皇天寶之事,詩人極其形容,如《長恨歌》,全是譏笑君父,無悲哀惻怛之意;《連昌宮詞》差勝,故東坡喜書之。 [29] 
南宋陳模《懷古錄》:前輩論李商隱《詠驪山》云云,以為白樂天《長恨歌》費一篇,而不如商隱數句包括得許多意。蓋述得事情出,則不必垂淚斷腸,而自不能不垂淚斷腸也。 [35] 
南宋史繩祖學齋佔畢》:唐明皇納壽王妃楊氏,本陷新台之惡,而白樂天所賦《長恨歌》乃謂“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則深沒壽邸一段,蓋得孔子答司敗之遺意矣。《春秋》為尊者諱,此歌深得之。 [36] 
明代瞿佑歸田詩話》:樂天《長恨歌》凡一百二十句,讀者不厭其長;元微之《行宮》詩才四句,讀者不覺其短,文章之妙也。 [29] 
明代楊慎升庵詩話》:範元實《詩話》:“白樂天《長恨歌》工矣,而用事猶誤。‘峨眉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不行峨眉山也,當改雲劍門山。‘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長生殿乃齋戒之所,非私語地也,華清宮自有飛霜殿,乃寢殿也,當改‘長生’為‘飛霜’則盡矣。”按鄭嵎《津陽門詩》:“金沙洞口長生殿,玉蕊峯頭王母祠。”則長生殿乃在驪山之上,夜半亦非上山時也。又云:“飛霜殿前月悄悄,迎風亭下風颸颸。”據此,元實之所評信矣。 [29] 
明代王昌會詩話類編》:“梨花一枝春帶雨”句雖佳,不免有脂粉氣,不似“朱簾莫卷西風雨”多少豪傑。 [37] 
明代張綸言《林泉隨筆》:白樂天《長恨歌》備述明皇、楊妃之始末,雖史傳亦無以加焉。蓋指其覆畢,託為聲詩以諷時君,而垂戒來世。 [27] 
明代何良俊四友齋叢説》:至如白太傅《長恨歌》《琵琶行》、元相《連昌宮詞》,皆是直陳時事,而鋪寫詳密,宛如畫出,使今世人讀之,猶可想見當時之事,餘以為當為古今長歌第一。 [38] 
明代王世貞藝苑卮言》:《連昌宮詞》似勝《長恨》,非謂議論也,《連昌》有風骨耳。 [33] 
明代胡應麟詩藪》:唐人歌行烜赫者,郭元振《寶劍篇》,宋之問《龍門行》《明河篇》,李嶠《汾陰行》,元稹《連昌辭》,白居易《長恨歌》《琵琶行》,盧仝《月蝕》,李賀《高軒》,並驚絕一時。今讀諸作,往往不厭人意。 [39] 
明代胡應麟《少室山房集》:樂天《長恨歌》妙極才人之致,格少下耳。 [28] 
明代許學夷詩源辯體》:樂天七言古、《長恨》《琵琶》及《新樂府》,雖成變體,然尚有唐人音調。至“一日日”“一年年”及“達哉樂天行”,則全是宋人聲口,始為大變矣。 [40] 
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籤》:或問《長恨歌》與《連昌宮詞》孰勝?餘曰:“元之詞微著其荒縱之跡,而卒章乃不忘箴諫。若白作止敍情語顛末,誦之雖柔情慾斷,何益勸戒乎?” [33] 
明代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汝詢又曰:樂天雲:“一篇長恨有風情”,此自贊其詩也。今讀其文,格極卑庸,詞頗嬌豔;雖主譏刺,實欲借事以騁筆間之風流。其稱“風情”,自評亦當矣。《品彙》收《琵琶行》而黜此,為其多肉而少骨也。唐陳彝曰:白善敷衍,真長篇手。“死別經年”,“不曾人夢”二句,起下迎神話頭。“攬衣推枕”四語,皆從“驚”字生意。“臨別殷勤”以下,天子私語,傍豈無人?恃釵鈿足信矣。此段文人裝點不可知。唐孟莊曰:“旌旗無光”句,慘。“夜雨聞鈴”句,是實事。“春風桃李”二句,冷語含情,摹寫入細。“忽聞”二字,裝點其真;“虛無縹緲”,明見其假。“風吹仙佩颻飆舉”四語,俱以媚詞描寫,是其弄筆法處。“舊物表深情”,方士所恃以欺上皇者。長生殿“夜半私語”,方士交通近臣,漏此言為信。鍾人傑曰:文亦茜麗。周珽曰:作長篇法如構危宮大廈,全須接隼合縫,銖兩皆稱。樂天《琵琶行》《長恨歌》幾許膽力,覺龍氣所聚,有疑行疑伏之妙,讀者未易測其涯岸。 [27] 
明代唐汝詢唐詩解》:此譏明皇迷於色而不悟也。始則求其人而未得,既得而愛幸之,即淪惑而不復理朝政矣。不獨寵妃一身,而又遍及其宗黨,不惟不復早朝,益且盡日耽於絲竹,以致祿山倡亂,乘輿播遷。帝既誅妃以謝天下,則宜悔過,乃復展轉思,不能自絕。至令方士遍索其神,得鈿合金釵而不辨其詐,是真迷而不悟者矣。籲!以五十年致治之主,而一女子覆其成功,權去勢詘,而以憂死。悲夫!女寵之禍,豈淺鮮哉!花鈿委地,無人收伏。後鈿合金釵案,意者妃就絕之時,花鈿散逸,民間必有得之者,方士特挾此以欺上皇,非有他術也。又:《連昌》紀事,《琵琶》敍情,《長恨》諷刺,並長篇之勝,而高、李弗錄。餘採而箋釋之,俾學者有所觀法焉。 [27]  [37] 
清代宋徵璧抱真堂詩話》:七言初唐、盛唐雖各一體,然極七言之變,則元、白、温、李皆在所不廢。元、白體至卑,乃《琵琶行》《連昌宮詞》《長恨歌》未嘗不可讀。但子由所云“元、白紀事,尺寸不遺”,所以拙耳。 [27] 
清代賀貽孫詩筏》:長慶長篇,如白樂天《長恨歌》《琵琶行》,元微之《連昌宮詞》諸作,才調風致,自是才人之冠。其描寫情事,如泣如訴,從《焦仲卿》篇得來。所不及《焦仲卿》篇者,正在描寫有意耳。擬之於文,則龍門之有褚先生也。蓋龍門與《焦仲卿》篇之勝,在人略處求詳,詳處復略,而此則段段求詳耳。然其必不可朽者,神氣生動,字字從肺腸中流出也。白樂天自愛其諷諭詩,言激而意質,故其立朝侃侃正直。……及讀其《長恨歌》諸作,諷刺深隱,意在言外,信如其所自評,又不獨《大觜烏》《雉媒》等篇之有託而言也。 [37]  [39] 
清代黃周星唐詩快》:樂天詩如《長恨歌》《琵琶行》,皆所謂老嫗解頤者也。然無一字不深入人情,而且刺心透髓,即少陵、長吉歌行皆不能及。所以然者,少陵、長吉雖能為情語,然猶兼才與學為之;凡情語一夾才學,終隔一層,便不能刺透心髓。樂天之妙,妙在全不用才學,一味以本色真切出之,所以感人最深。由是觀之,則老嫗解頤,談何容易! [27] 
清代吳喬圍爐詩話》:《連昌》《長恨》《琵琶行》,前人之法變盡矣。 [27] 
清代魏裔介兼濟堂文集》:餘讀白樂天《長恨歌》,而不能無疑也。妃子以傾國之色,專寵金屋。養成漁陽之亂,以致鼙鼓動地,城闕煙生。翠華西幸,六軍不發。蛾眉死於馬前,花鈿委於陌上。明皇於此,其有悔心之萌矣。故杜子美詩稱之曰:“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以見肅宗之所以能中興者,由於明皇割衽席之愛,以援六軍之心。天下聞之,皆知其有遷善改過之思也。至於龍馭既回,春風桃李,秋雨梧桐;復動其鴛鴦翡翠之夢,是以臨邛道士乘間而入之。排空馭氣,得之海上仙山。寄鈿釵以明心;憶七夕之私語。此術士幻化之所為,明皇墮其中而不覺也。夫以妃子之狐媚,誤人家國。使其死而有知,亦不過為麗色之鬼耳,豈得復處於金闕玉扃之間哉!然則七日之語,何以知之?金鈿之寄,胡為來乎?此術之易曉者耳。凡物之精魅者,尚能知人已往之事,豈鴻都羽客而不解此耶!餘深怪明皇之既悟而復迷,樂天又著為歌詞以豔其事。恐後之人君陷溺於中,甘心尤物而煽處者,且亡覬其死後之餘榮也。則所云窒亂階者,恐反為亂階矣。故詩人之義,必當以子美為正。 [29] 
清代杜詔杜庭珠中晚唐詩叩彈集》:詔按:明皇荒淫亂政只三字蔽之(“從此君王”句下)。庭珠按:此下明皇幸蜀及縊貴妃於馬嵬之事(“千乘萬騎”句下)。庭珠按:此下上皇還京之事。詔按:上寫祿山犯闕,只“鼙鼓”二字,此寫肅宗收復,只“天旋地轉”四字:讀者但覺敍事明暢,不知簡徑至此(“天旋地轉”句下)。庭珠按:此下命令求貴妃之事(“魂魄不曾”句下)。庭珠按:此下重申密約,結歸長恨之意(“天上人間”句下)。 [27] 
清代徐增而庵詩話》:收縱得宜,調度合板,譬如跳獅子,鑼也好,鼓也好,獅子也跳得好,三回九轉,周身本事,全副精神俱顯出來。 [27] 
清代毛先舒詩辯坻》:《解頤新語》雲:“詩貴和平,令人易曉。”予謂和平固術在易曉。又云:“子淵《簫頌》傳於宮媵,百藥《童規》諷於樵廝,《長恨》一曲童子解吟,《琵琶》一篇胡兒能唱,豈必深險哉!“予謂詩不貴險,卻自須深,元、白鄙俚,詎足為訓! [41] 
清代汪立名白香山詩集》:按《隱居詩話》雲:“唐人詠馬嵬事多矣,世所稱者,白居易‘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此乃歌詠祿山能使官兵叛,逼迫明皇,不得已而誅楊妃也。豈特不曉文章體裁,而造語蠢拙,抑亦失臣下之事君之禮。老杜則不然,其《北征》詩曰:‘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乃見明皇鑑夏商之敗,畏天悔禍,賜妃子以死,官軍何與焉!”此論為推尊少陵則可,若以此貶樂天則不可。論詩須相題。《長恨歌》本與陳鴻、王質夫話楊妃始終而作,猶慮詩有未詳,陳鴻又作《長恨歌傳》,所謂“不特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於將來也”,自與《北征》詩不同。若諱馬嵬事實,則“長恨”二字便無著落矣。讀詩全不理會作詩本末,而執片詞肆議古人,已屬太過;至謂歌詠祿山能使官軍云云,則尤近乎鍛鍊矣。宋人多文字吹求之禍,皆釀於此等議論。若唐人作詩,本無所謂忌諱,忠厚之風,自可慕也。然陳傳中敍貴妃進於壽邸,而白詩諱之,但云“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安得謂樂天不知文章大體耶?倘有祖其謬以羅織少陵者,必將以少陵《憶昔時》“張後不樂上為忙”句為失以臣事君,“百官跣足隨天王”句為歌詠吐蕃追逼代宗,又豈通論乎? [27] 
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此譏明皇之迷於色而不悟也。以女寵幾於喪國,應知從前之謬戾矣。乃猶令方士遍索,而方士固得以虛無縹緲之詞為對,遂信鈿釵私語為真,而信其果為仙人也。天下有妖豔之婦而成仙人者耶?詩本陳鴻《長恨傳》而作,悠揚旖旎,情至文生,本王、楊、盧、駱而又加變化者矣。時有一妓誇於人曰:“我能誦白學士《長恨歌》,豈與他妓等哉!”詩之見重於時如此。 [29] 
清代薛雪一瓢詩話》:白香山:“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有喜其工,有詆其俗。東坡小詞:“故將別語調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人謂其用香山語,點鐵成金。殊不然也。香山冠冕,東坡尖新,夫人婢子,各有態度。 [29] 
清代蔡顯《紅蕉詩話》:樂天《長恨歌》豔褻,非其至者,《遊悟真寺》詩空前絕後,無從鑽仰矣。 [42] 
清代賀裳載酒園詩話》:王勉夫《叢談》中多辨論,餘獨喜其一則。樂天《長恨歌》“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或謂豈有興慶宮中夜不點燭,明皇自挑燈之理?王曰:“此所以狀宮中向夜蕭索之意,使言高燒畫燭,貴則貴矣,豈復有長恨意耶?”此言深得詩人之致,前説小兒強作解人耳。 [29] 
清代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連昌宮辭》輕雋,《長恨歌》婉麗,《津陽門詩》豐贍,要當首白而尾鄭。顧前人諸選惟收元作者,以其含有諷諭耳。 [43] 
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曆唐宋詩醇》:《長恨》一傳,自是當時傳會之説,其事殊無足論者。居易詩詞特妙,情文相生,沉鬱頓挫,哀豔之中,具有諷刺。“漢皇重色思傾國”“從此君王不早朝”“君王掩面救不得”,皆微詞也。“養在深閨人未識”,為尊者諱也。欲不可縱,樂不可極,結想成因,幻緣奚罄?總以為發乎情而不能止乎禮義者戒也。通首分四段:“漢王重色思傾國”至“驚破霓裳羽衣曲”,暢敍楊妃擅寵之事,卻以“漁陽鼙鼓動地來”二句暗攝下意,一氣直下,滅去轉落之痕。“九重城闕煙塵生”至“夜雨聞鈴斷腸聲”,敍馬嵬賜死之事,“行宮見月傷心色”二句暗攝下意,蓋以幸蜀之靡日不思,引起還京之彷徨念舊,一直説去,中間暗藏馬嵬改葬一節,此行文飛渡法也。“天旋日轉回龍馭”至“魂魄不曾來入夢”,敍上皇南宮思舊之情,“悠悠生死別經年”二句,亦暗攝下意。“臨邛道士鴻都客”至末,敍文士招魂之事,結處點清“長恨”,為一詩結穴,戛然而止,全勢已足,更不必另作收束。 [27]  [37] 
清代袁枚隨園詩話》:考據家不可與論詩。或訾餘《馬嵬》詩,曰:“‘石壕村裏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當日貴妃不死於長生殿。”餘笑曰:“白香山《長恨歌》‘峨嵋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何曾路過峨嵋耶?”其人語塞。 [55] 
清代袁枚《馬嵬四首·其二》:莫唱當年長恨歌,人間亦自有銀河。石壕村裏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54] 
清代李鍈《詩法易簡錄》:香山詩以諷喻,卷中《新樂府》及《秦中吟》為最,《長恨歌》等乃其次也。 [44] 
清代宋宗元網師園唐詩箋》:閒處一束,無限低徊(“遂令天下”二句下)。從景上寫出悲涼情味,虛際描摹,筆意宕漾,如聆三峽猿啼(“蜀江水碧”四句下)。引起下半首(“悠悠生死”二句下)。回眸一盼(“猶似霓裳”句下)。徵典故以虛無異樣,空靈縹緲(“臨別殷勤”四句下)。 [27] 
清代宋繩祖《論詩絕句》:十首秦吟寄正聲,漫誇長恨有風情。祇因輕俗斯言誤,豈是前賢累後生。 [45] 
清代趙翼甌北詩話》:香山詩名最著,及身已風行海內,李謫仙后一人而已。……蓋其得名,在《長恨歌》一篇。其事本易傳,以易傳之事,為絕妙之詞,有聲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學士既嘆為不可及,婦人女子亦喜聞而樂誦之。是以不脛而走,傳遍天下。又有《琵琶行》一首助之,此即無全集,而二詩已自不朽,況又有三千八百四十首之工且多哉!又:《長恨歌》自是千古絕作。其敍楊妃入宮,與陳鴻所傳選自壽邸者不同,非惟懼文字之禍,亦諱惡之義本當如是也。惟方士訪至蓬萊,得妃密語歸報上皇一節,此蓋時俗訛傳,本非實事。明皇自蜀還長安,居興慶宮,地近市廛,尚有外人進見之事。及上元元年,李輔國矯詔遷之於西內,元從之陳玄禮、高力士等,皆流徙遠方,左右近侍,悉另易人。宮禁嚴密,內外不通可知。且鴻傳雲:上皇得方士歸奏,其年夏四月,即晏駕。則是寶應元年事也。其時肅宗卧病,輔國疑忌益深,關防必益密,豈有聽方士出入之理!即方士能隱形入見,而金釵、鈿盒,有物有質,又豈馭氣者所能攜帶?此必無之事,特一時俚俗傳聞,易於聳聽,香山竟為詩以實之,遂成千古耳。 [29] 
清代孫洙唐詩三百首》:七字一篇綱領。思傾國,果傾國矣。欲而得之,何恨之有(“漢皇重色”句下)?以下八句,寫日中情景,花草人物都到(“芙蓉如面”八句下)。以下八句,寫夜間情景,日初昏至將曉都到(“夕殿螢飛”八句下)。一句起下(“悠悠生死”句下)。詼諧入妙(“山在虛無”句下)。空虛處偏有實證(“風吹仙袂”二句下)。點題結穴(“此恨綿綿”句下)。 [12] 
清代翁方綱石洲詩話》:白公之為《長恨歌》《霓裳羽衣曲》諸篇,自是不得不然。不但不蹈杜公、韓公之轍也,是乃“瀏漓頓挫,獨出冠時”,所以為豪傑耳。始悟後之慾復古者,真強作解事。 [29] 
清代祝德麟《讀白詩偶有所觸因韻成篇》:玉環工狐媚,天子困蒙塵。詩家本忠愛,各各歌詠繁。特著色荒戒,以明喪亂原。不拘春秋例,隱諱為尊親。白傅長恨歌,實開傳奇門。一笑百媚生,七字無窮春。侍兒扶出浴,形容更温存。既非楊白花,飄蕩感紅巾。又非長髮尼,穢跡彰金輪。后妃妖冶態,臣下豈宜云。原其立言體,濫觴三百篇。衞風碩人章,所頌君夫人。脂膚蝤蠐領,細膩如手捫。倩盼光合離,阿堵能傳神。一幅佳麗圖,千載猶銷魂。小君處宮圍,出則乘翟軿。誰曾親見來,寫此嬋娟真。文章妙絕世,禮教恐未安。倘令觸忌諱,謂是媟狎言。律以大不敬,夫何辭罪愆。文人興會到,好騁詞藻妍。六經不敢議,聖人偶未刪。 [46] 
清代潘德輿養一齋詩話》:石洲謂《長恨歌》獨出冠時,所以為豪傑。後來欲復古者,實強作解事。夫以《長恨歌》之冶蕩纖弱,只合與歌使讀者,而目為豪傑,自流濫於此,遂可以人之復古為多事耶?又:“力士傳呼覓念奴,念奴潛伴諸郎宿。”“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此南北曲中猥褻語耳,詞家不肯道此,而況詩哉!然元之詩品又不逮白,而《連昌宮詞》收場用意實勝《長恨歌》。豔《長恨》而亞《連昌》,不知詩之體統者也。“寂寞古行宮”二十字,足賅《連昌宮詞》六百餘字,尤為妙境。詩品至微之,猶非浪得名也。瞿宗吉謂:“《長恨歌》一百廿句,讀者不厭其長,微之《行宮》詩才四句,讀者不覺其短,文章之妙也。”以二詩並稱,非知詩者。 [33] 
清代施補華峴傭説詩》:香山《長恨歌》今古傳誦,然語多失體。如“漢皇重色思傾國”,明明言唐,何必曰漢?“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期”,豈非訕謗君父?“孤燈挑盡未成眠”,又似寒士光景;南內淒涼,亦不至此。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詩,敍天寶事只數語,而無限淒涼,可悟《長恨歌》之繁冗。 [27] 
清代朱庭珍筱園詩話》:至香山《長恨》《琵琶》二篇,亦一時風行,名滿天下,至妓人能誦《長恨歌》,即增身價,到今膾炙人口。 [47] 
清代張祖廉《定盦先生年譜外紀》:先生謂《長恨歌》“回頭一笑百媚生”,乃形容勾欄妓女之詞,豈貴妃風度耶?白居易直千古惡詩之祖。 [37] 
近代王文濡《唐詩評註讀本》:記事文之最上乘者,不著一句議論,而褒貶之意,自在言外,今觀如此長歌,雖通體敍事,而讀之便覺得美人情重江山輕,不啻為明皇一生寫照,何等魄力?至於文字之哀豔動人,氣度之從容不迫,聲調之婀娜有致,尤令人百讀不厭。 [29] 
近代高步瀛唐宋詩舉要》:結處戛然而止,不糾纏方士覆命,上皇震悼不豫等事,筆力高人數倍。吳北江曰:“如此長篇,一氣舒捲,時復風華掩映,非有絕世才力未易到也。” [48] 
近代錢振鍠謫星説詩》:香山之詩,是也。其與元稹論文,不肯一句放過“諷刺”“比興”字樣,則非也。斤斤然病“餘霞散成綺,澄江淨如練”為無所諷,宜乎後之迂人亦議其《長恨歌》為無所規,議其憶妓詩多於憶民詩也。 [42] 
近代王國維人間詞話》:以《長恨歌》之壯採,而所隸之事,只“小玉雙成”;才有餘也。梅村歌行,則非隸事不辦。白、吳優劣,即於此見。不獨作詩為然,填詞家亦不可不知也。 [29] 
近代劉鐵冷作詩百法》:此詩為唐白樂天居易所撰,時在長慶中,故名長慶體。此詩皆為七言絕詩。平聲與仄聲,間次而押,如初四句為押平聲,次四句即押仄聲,次四句又押平聲,次四句又押仄聲。蓋每四句一轉,每一轉四句。凡押韻者三句也,例如第一、第二、第四句押韻,第三句必不押韻。如押平韻,除第一、第二、第四三句押韻外,第三句之收字為仄聲。押仄韻,第三句之收字為平聲。但古人亦有平轉平,仄轉仄者,此法必不可學。且工於長慶體之名人,每於第三第四句作對偶,故《長恨歌》中,如“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沉沉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往往而是。又每四句中之末一字或末二字,又下起句之一字或二字相連。如收韻末二字為“傷春”,則下句起二字亦用“傷春”二字。此雖非白居易所定,後人多有效之。 [29] 
近代蔣抱玄《民權素詩話·萱園詩話》:古詩尤貴章法,開合提頓,排奡搖曳,缺一不可,敍事之作尤要。香山之《長恨歌》,膾炙人口,千古傳誦,其實不及《琵琶行》之結構有法。……《長恨歌》平鋪直敍,從選妃起至寄釵止,無提振關束之筆,似嫌平衍。惟其遣詞秀麗,情韻雙絕,為一時傳誦。所謂入時之眉樣,非詩律之極軌也。此詩閲者往往滑口讀過,特表而出之,敢以質諸博雅君子之論定焉。 [42] 
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家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自來文人作品,其最能為他人所欣賞,最能於世間流播者,未必即是其本身所最得意,最自負自誇者。若夫樂天之《長恨歌》,則據其自述之語,實系自許以為壓卷之傑構,而亦為當時之人所極欣賞,且流播最廣之作品。此無怪乎歷千歲之久至於今日,仍熟誦於赤縣神州及雞林海外“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元微之《白氏長慶集序》中語)也。……綜括論之,《長恨歌》為具備眾體體裁之唐代小説中歌詩部分,與《長恨歌傳》為不可分離獨立之作品。故必須合併讀之,賞之,評之。明皇與楊妃之關係,雖為唐世文人公開共同習作詩文之題目,而增入漢武帝、李夫人故事,乃白、陳之所特創。詩句傳文之佳勝,實職是之故。此論《長恨歌》者不可不知也。 [56] 
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家俞平伯《〈長恨歌〉及〈長恨歌傳〉的傳疑》:若率意讀之,《長恨歌》既已乏味,而《傳》尤為蛇足。《歌》中平鋪直敍,婉曲之思與悽豔之筆並少,視《琵琶行》《連昌宮詞》且有遜色。至陳鴻作《傳》,殆全與《歌》重複,似一言再言不嫌其多者然,其故殊難索解。夫以一代之名手抒寫一代之劇跡,必有奇思壯採流佈文壇,而今乃平庸拖沓如此,不稱所期許,抑又何耶? [57] 
中國古代文史學家程千帆《〈長恨歌〉與〈圓圓曲〉》:漢武、唐玄與夫李、楊二妃之事,其跡固同,而《歌》有“漢皇重色思傾國”之語,《傳》有“如漢武帝李夫人”之文,尤為本證。詩中先出漢皇之重色,後敍道士之致魂,既免突兀,而長篇佈署,亦用此以見照應。……《長恨歌》所用之事,初雖假作暗喻,然其後半則由典實之比擬,進而為故事之演化。故所作之描寫與所暗用之典實,始近而終遠。其結果揮空成有,乃變為全詩整個本事中之一部分。是因中有創也。 [58] 
現代學者、詞學家夏承燾《讀〈長恨歌〉——兼評陳寅恪教授之〈箋證〉》:《長恨歌》乃自來傳誦最廣之長篇紀事詩,亦樂天平生文事之極作,雖其自述尚有歉詞,然百世公評有時反勝於作者寸心也。推其致盛之由,約有二事:其一,關於故事者。明皇、楊妃之一生,極人世榮華旖旎之享樂,復有一哀怨動人之結局,相形益彰,為我國最酣恣浪漫之情場故事。(《孔雀東南飛》但具其陰暗之一面,以此點言,美善猶憾。)其一,關於文術者。白氏以其輕揚流利之筆,寫此纏綿哀怨之情,風華蕃豔之中,無一艱難奧澀之詞,既能文情相生,又恰與一般綺年兒女之心口相應。集此二因,故流照藝林,光景常新。評家高論,即間有致不滿之詞者,如趙次公注杜詩,引蘇子由語,以詩法繁簡不同,謂此歌不如杜之《哀江頭》。然一二學人老宿之偏見,不能奪千百載文家之深嗜也。 [59] 
現代學者、文學研究家錢鍾書管錐編》:陳《傳》“出天界沒地府以求之不見”云云,白《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云云,囊括道士三奏,事既一時盛傳,人所多言,我寡言之,詩文剪裁法耳。 [60] 
現代翻譯家、文藝評論家傅雷傅雷家書》:至於《長恨歌》,那氣息的超脱,寫情的不落凡俗,處處不脱帝皇的nobleness(雍容氣派),更是千古奇筆。看的時候可以有幾種不同的方法:一是分出段落看敍事的起伏轉折;二是看情緒的忽悲忽喜,忽而沉潛,忽而飄逸;三是體會全詩音節與韻的變化。再從總的方面看,把悲劇送到仙界上去,更顯得那段羅曼史的奇麗清新,而仍富於人間味(如太真對道士説的一番話)。還有白居易寫動作的手腕也是了不起:“侍兒扶起嬌無力”“君王掩面救不得”“九華帳裏夢魂驚”幾段,都是何等生動!“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寫帝王逃難自有帝王氣概。“翠華搖搖行復止”,又是多鮮明的圖畫!最後還有一點妙處:全詩寫得如此婉轉細膩,卻仍不失其雍容華貴,沒有半點纖巧之病(細膩與纖巧大不同)。明明是悲劇,而寫得不過分的哭哭啼啼,多麼中庸有度,這是浪漫底克兼有古典美的絕妙典型。 [69] 

長恨歌後世影響

長恨歌國內影響

白居易生前詩名已甚著,上至皇帝,下至庶民,沒有不知樂天的。其“名入眾耳”的原因,主要是早年的作品《長恨歌》。他在《與元九書》中自述:“及再來長安,又聞有軍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誇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妓哉?’由是增價。……又昨過漢南日,適遇主人集眾樂娛他賓,諸妓見僕來,指而相顧曰:‘此是《秦中吟》《長恨歌》主耳!’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裏,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僕詩者;士庶、僧徒、孀婦、處女之口,每每有詠僕詩者。”又云:“今僕之詩,人所愛者,悉不過雜律詩與《長恨歌》已下耳。時之所重,僕之所輕。”兩相比較,再推之以時事情理,可知時人最喜愛的實為《長恨歌》而非《秦中吟》之類。這類長篇敍事詩,在一氣舒捲之中,有着曲折離奇、自具首尾的情節描寫和完整鮮明的人物形象;而在語言音節上以律調參融入樂府歌行,特別顯得流暢勻稱,優美和諧。當時號為“元和體”,又稱為“千字律詩”。明末清初詩人吳偉業的《永和宮詞》和《圓圓曲》,甚至於近代詩人王闓運的《圓明園詞》等作品的創作風格都曾受此影響。 [5]  [49]  [75] 
《長恨歌》風行海內,受其影響的作品很多,大致可分為兩類。第一類為稗官野史、筆記小説,如唐代李肇唐國史補》、鄭處誨明皇雜錄》、盧肇《逸史》等。《唐國史補》中的“命高力士縊貴妃於佛堂前梨樹下”的敍述,當是受《長恨歌》“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影響。第二類是文人的文學創作。相比於第一類,這一類受《長恨歌》的影響更大。首先是從《長恨歌》詠唱楊貴妃沐浴華清池與長生殿唐玄宗和楊貴妃夜半密誓以來,引起了唐人吟詠華清池、華清宮和長生殿的濃厚興趣,以此為題材的作品驟然增多。《長恨歌》問世前的詩歌以泛詠為多,其後的作品則大都把華清池、華清宮、長生殿與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緊密聯繫了起來,這和《長恨歌》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如李商隱華清宮》:“華清恩幸古無倫,猶恐蛾眉不勝人。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暫蒙塵。”其次,計有功唐詩紀事》載:“馬嵬太真縊所,題詩者多悽感。”這不僅是時代與題材使然,也與《長恨歌》的影響不無關係。如於濆《馬嵬驛》:“常經馬嵬驛,見説坡前客。一從屠貴妃,生女愁傾國。是日芙蓉花,不如秋草色。當時嫁匹夫,不妨得頭白。”高駢馬嵬驛》:“玉顏雖掩馬嵬塵,冤氣和煙鎖渭津。蟬鬢不隨鑾駕去,至今空感往來人。”尤為明顯的是李商隱的七律《馬嵬》,與《長恨歌》的題材和感情基調竟驚人地一致:“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雞人報曉籌。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49] 
宋代,《綠窗新話》中就收集了不少有關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小説作品,如《楊貴妃舞霓裳曲》《明皇愛花奴羯鼓》《楊貴妃竊寧王玉笛》《唐明皇咽助情花》等。劉斧青瑣高議》也收錄了《驪山記》《温泉記》《貴妃襪事》《馬嵬行》小説四篇。尤可注意的是,宋代還出現了在唐玄宗和楊貴妃故事演變史上具有承前啓後意義的小説《楊太真外傳》。作者樂史以陳鴻《長恨歌傳》(演繹《長恨歌》的故事)為主要框架,摭採《明皇雜錄》《開天傳信記》《安祿山事蹟》《酉陽雜俎》等筆記小説,潤飾成《楊太真外傳》。《楊太真外傳》不僅在故事情節上對《長恨歌傳》多有承襲,而且其“有道士楊通幽自蜀來……皇心震悼,日日不豫,其年夏四月,南宮宴駕”一段,與通行本《長恨歌傳》幾無一字刪易;其“非徒拾楊妃之故事,且懲禍階而已”,顯然是通行本《長恨歌傳》“創作緣起”關於《長恨歌》創作意圖推測的又一新版本。 [49] 
一般認為,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故事最晚在宋、金對峙時期就已經被搬上舞台。元代以後,唐玄宗和楊貴妃故事的演繹主要出現在戲曲領域,許多戲劇家都涉足了這一題材。主要作品有關漢卿《唐明皇哭香囊》、白樸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唐明皇遊月宮》、庾天錫《楊天真華清池》《楊太真霓裳怨》、李直夫《念奴嬌樂》、嶽伯川《羅光遠夢斷楊貴妃》、汪道昆《唐明皇七夕長生殿》、葉憲祖《鴛鴦寺冥勘陳玄禮》、戴應鰲《鈿合記》、吾邱瑞《合釵記》、王湘《梧桐雨》、徐復祚《梧桐雨》、吳世美驚鴻記》、鈕格《磨塵鑑》、孫鬱《天寶曲史》、洪昇長生殿》、唐英《長生殿補》、許廷錄《蓬壺院》等。這些作品的構思或多或少受到了《長恨歌》的啓發。例如,《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四折是根據《長恨歌》“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詩意渲染而成,劇本題目也正來源於此。在故事情節上,《長生殿》繼承了《長恨歌》純化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傳統,把楊貴妃寫成一個宮女,隱去了出於壽邸的事實;在情感氛圍上,《長生殿》以《長恨歌》為基礎,給予更為濃重的渲染,如第二十九出《聞鈴》把《長恨歌》的“夜雨聞鈴腸斷聲”渲染成一百餘字的曲子;在遣詞造句上,《長生殿》或化用、或直接引用《長恨歌》的詞句而無生拉硬湊之弊,使之與整部作品渾然一體。 [49] 
進入現代,《長恨歌》及其衍生作品中有關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故事被改編成戲曲小説、人物傳記,反映了現代人對兩人愛情故事的新思考、新評價。如南宮博創作的長篇小説《楊貴妃》、吳因易創作的系列小説《宮闈驚變》《開元盛世》《魂銷驪宮》《天寶狂飆》等。此外,在戲劇、電影、電視方面,唐玄宗和楊貴妃仍是活躍的藝術形象,編導和表演藝術家都不滿足於按照傳統架構情節,而體現出對“老故事”的新詮解。如趙大民、李鬱文所編話劇《唐明皇與楊貴妃》,讓唐明皇和晚其八十年的白居易對話,在梨樹的見證下,共同討論《長恨歌》;姜朝皋、李景文創作的京劇劇本《貴人遺香》,則以馬嵬坡為引子,導出一段曲折複雜的故事。經過改編的崑曲長生殿》,突出了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歌頌了他們的生死不渝和堅貞執着;越劇《楊貴妃》則從另一角度改造了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故事,把他們作為一對具有卓絕才藝的藝術家來描繪。由王元龍李麗華主演的電影《楊貴妃》仍師承清代民間俗曲中的楊貴妃穢亂春宮之意;而電影《楊貴妃》、電視劇《唐明皇》,則拋棄了簡單的批判或歌頌,展現了更廣闊、更復雜的社會矛盾與人物的心理世界。 [49] 
除此之外,《長恨歌》中還有不少經典名句,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等。這些膾炙人口的詩句被後人一再引用,成為描寫愛情的名句。像“天生麗質”“回眸一笑”“漁陽鼙鼓”“天旋地轉”“梨園弟子”“碧落黃泉”“虛無縹緲”“仙山瓊閣”“珠箔銀屏”“梨花帶雨”“鏡破釵分”“比翼連枝”“此恨綿綿”等成語也是出自此詩。 [53] 

長恨歌海外影響

一般認為,《長恨歌》是因《白氏長慶集》的東渡而在日本流傳開來的。《長恨歌》傳入日本,可謂“舉世皆學之”,而且“盛而不衰”。它不僅被收錄到《千載佳句》《和漢朗詠集》《新撰朗詠集》等書中,被廣為傳誦,而且受到上至天皇、下至平民的普遍歡迎。平安時代宇多天皇曾命畫師將《長恨歌》的人物故事繪在屏風上,又命詩人紀貫之和伊勢作成和歌來吟誦。《伊勢集》中有以《長恨歌》所載唐玄宗和楊貴妃故事為題材的和歌十首,以相互唱和的形式再現了《長恨歌》男女主人公的內心世界。據《更級日記》等書介紹,在日本還有把《長恨歌》改寫成故事、繪製成畫冊的。至鎌倉時代後期,又有《長恨歌》的單行抄本(正安二年附有後記的古抄本)流傳於世。另外,日本的註釋性書籍,如《河海抄》《湖月抄》《細流抄》《弄花抄》及明治以後吉澤義則的《對校〈源氏物語〉新釋》的校注等,都摘引過《長恨歌》。 [49] 
《長恨歌》在日本的廣泛傳播,引發了日本作家對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故事的濃厚興趣,使《長恨歌》的故事不斷出現在日本文學作品中。其中,平安時代的宮廷女作家紫式部於十一世紀寫成的長篇小説《源氏物語》較為有名。《源氏物語》不但直接引用、化用了《長恨歌》的詞句,述及了《長恨歌》的故事,而且其中的《桐壺》《魔法使》等卷均以唐玄宗對楊貴妃生前的寵愛、死後的悲悼,以及派遣方士仙山尋覓等情節為藍本。《今昔物語》《俊賴無名抄》《唐物語》《太平記》《曾我物語》等書中亦可見到同一題材的作品。從十七世紀初開始,一種被稱作“假名草子”的通俗性短篇小説盛行日本,而中國的傳奇小説是其題材的重要來源,如《楊貴妃物語》即取材於白居易《長恨歌》和陳鴻《長恨歌傳》等。當代日本作家渡邊龍策收集了楊貴妃在日本的傳説,創作了《楊貴妃復活秘史》。當代日本文壇泰斗井上靖,也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創作了歷史小説《楊貴妃傳》。可以説,《長恨歌》的故事在日本已成為一個經久不衰的創作題材了。 [49] 

長恨歌作品爭議

由於《長恨歌》寫的是帝王和后妃的愛情悲劇,也由於詩人對他所寫的這個悲劇不是持完全批判的態度,表現的思想情緒甚為複雜,所以圍繞詩歌的主題歷來爭議很多。早在20世紀20年代,俞平伯在《〈長恨歌〉及〈長恨歌傳〉的傳疑》一文中認為,《長恨歌》記錄了一件皇家逸聞,楊貴妃在馬嵬坡並沒有被賜死,後來她換裝隱逃,流落民間。唐玄宗晚年對楊貴妃的思念,不是死別之苦,而是生離之恨。這一見解對後來隱事説和愛情説主題的形成都產生了影響。20世紀40年代,陳寅恪在《〈長恨歌〉箋證》一文中提出了“鑑惑”説,認為《長恨歌》是為譏諷唐玄宗多內寵而作,這一見解直接影響到諷諭説主題的形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長恨歌》主題研究先後出現了三種觀點:其一,認為《長恨歌》的主題表現在諷刺唐玄宗的方面,由此暴露了皇家的罪惡;其二,認為《長恨歌》的主題歌頌了唐玄宗和楊貴妃之間的愛情;其三,認為《長恨歌》的主題兼及諷刺與愛情兩個方面,從而形成了雙重主題。從20世紀70年代末起,《長恨歌》的主題研究走向深入,先後出現了隱事説、諷諭説、愛情説、感傷説、自傷説和多重主題説等六種不同的觀點。 [19]  [51] 
首先提出隱事説的是俞平伯。在此説的基礎上,周煦良加以引申和佐證,認為“詩的中心思想是寫楊妃不忠實於愛情”,詩後半部分所寫的內容表明楊貴妃對唐玄宗已忘得一乾二淨,詩的末尾二句“乃詩人結語,不接楊妃”。在寫作方面,《長恨歌》與《長恨歌傳》傳述大體相同,陳鴻《長恨歌傳》末雲:“夫希代之事非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於世。”唐玄宗和楊貴妃之事既載於國史,又何必擔心“與時消沒”呢?據此,《長恨歌》所述實為“世所不聞”的隱事。俞平伯基本上同意周煦良的看法,但他又認為末二句“實遙應篇首”“本意固在懲尤物窒亂階,卻又不能揚家醜顯國惡,故貶褒互用,美中有刺”。從中可知俞平伯對其舊説提出了修正,但從總體上看,隱事説的觀點沒有改變。曾有李宗為劉永濂等人發表看法,認為隱事説過於牽強,難以成立。隱事説不是從文本出發,推測的成分太多,一定程度上有背離文本之嫌,或許人們因此對隱事説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熱情。 [51]  [70] 
諷諭説認為《長恨歌》諷刺了唐玄宗荒淫誤國,勸誡君王制情節慾,以守君道。自陳寅恪《〈長恨歌〉箋證》一文發表後,支持者甚眾。持諷諭説的代表人物是周天,他指出《長恨歌》描寫的人物和情節都取材於安史之亂。以此為背景,周天以真人真事為《長恨歌》作箋證,論證釀成安史之亂以及馬嵬兵變、妃死國危、生民塗炭的悲劇起因,進而認為出現這一悲劇實由唐玄宗迷戀楊貴妃、寵信諸楊集團和安祿山、貪歡怠政而起。此外,周天又從《長恨歌》本身入手,認為前半部分明顯地帶有諷刺的思想內涵,後半部分改為抒情浪漫筆調,並非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而是寫楊貴妃的“生亦惑,死亦惑”(《李夫人》),説明唐玄宗繼續執迷不悟。在這裏,周天突出了作品的諷諭和鑑戒意義。周天的論著《〈長恨歌〉箋説稿》發表後,許多學者表示支持諷諭説。劉西建認為《長恨歌》有兩部分:第一部分為惋惜唐玄宗由於自怠、縱慾而不能善始善終,終於斷送了事業;第二部分詩人把惋惜之情擴展到唐玄宗個人生活的痛苦以及他和楊貴妃愛情生活的毀滅方面。“詩人通過對唐玄宗和楊貴妃荒淫誤國的譏諷和對他們彼此懷戀的描寫,表達了對唐玄宗晚節不保的深切惋惜之情,以告誡後來的帝王慎始善終。稍後,陳茲信從白居易的創作思想和意圖上分析得出結論,認為唐玄宗和楊貴妃之間不是真正的愛情,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懷念只是一種懷舊,進而得出結論否定愛情説,肯定諷諭説。這一時期支持諷諭説的還有張殿臣、婁瑞懷等人。諷諭説雖然獲得了廣泛支持,但也遭到了非難。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其一,這一觀點過分強調了“以史論詩”,忽視了藝術真實和歷史真實之間的區別;其二,過分強調《長恨歌》和《長恨歌傳》的一體,忽視了兩者之間的獨立性。 [51]  [71-72] 
率先提出愛情説的是張安祖。主要論據如下:其一,他認為白居易對《長恨歌》的主題早有交待。白居易指出:“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風情意謂描寫愛情。其二,從《長恨歌》的內容看,作品前半部分雖有諷刺,但諷意極輕,所謂勸百諷一;作品後半部分則充分地表現為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頌歌。其三,從選材看,白居易對史實進行了取捨,對那些可能影響唐玄宗和楊貴妃形象的都做了最大限度的捨棄或巧妙的變動。稍後,馬茂元、王松齡在《論〈長恨歌〉的主題思想》一文中指出:作品中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形象已脱離了他們的“歷史原型”,作品中所描寫的愛情悲劇已不再“僅僅是帝王宮妃的離合,而具有普通男女愛情的悲劇的性質”。因此,既要看到作品“通過李、楊的愛情悲劇的描寫,歌頌了愛情的堅貞專一,傾訴了對他們在愛情上不幸遭遇的深刻同情”,同時也要看到作品“在客觀上反映了李、楊故事的原始創造者——處在中唐戰亂時代的人們(包括文人)對美滿愛情的理想和渴求。”霍巨燃、李雪竹則在《應識深情“長恨”中》一文中表示,作品中唐玄宗和楊貴妃都是令人同情的人物,《長恨歌》政治色彩淡薄,篇中多為對愛情的詠歎,而且白居易把其作為愛情頌歌來寫,是有其羣眾基礎和文學原因的。王一娟從白居易早年的生活經歷入手,指出白居易早年的愛情經歷對《長恨歌》的產生了重要影響。當他面對唐玄宗和楊貴妃悲歡離合故事的時候產生了強烈的共鳴,着力刻畫了兩人愛情被意外事件毀滅後的遺恨。此外,持愛情主題説的還有張紅、朱安義等人。持愛情説觀點的主要是從文本分析來推導其結論的。從表面上看,持這一觀點的研究者似乎不太注重隱事説、諷諭説等方面的成果,但這一研究方法的提出卻是在西方接受美學理論的影響下形成的。 [51]  [73-74] 
感傷説認為《長恨歌》的主題是感傷國家的衰退、盛世的一去不返。在批判諷諭説、愛情説及多重主題説片面性的基礎上,王新霞主張把《長恨歌》放到特定的歷史背景和文學發展的潮流中考察,認為《長恨歌》是一首“感傷盛世衰亡的長詩”,是一曲感傷一去不復返的繁華時代的“無盡的哀歌”。“‘長恨’的含義,應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詩中直接描寫的李、楊愛情悲劇性結局的長恨;另一方面是作者借這個題材所要抒寫的哀傷盛世衰亡的綿綿長恨。前者是現象,後者才是本質。”陳允吉從唐代變文入手發表了《從〈歡喜國王緣〉變文看〈長恨歌〉的故事構成——兼述〈長恨歌〉與佛經文學的關係》一文,明確地指出《長恨歌》是一首感傷詩,並對其感傷主題做出扼要的論述。這一時期,支持感傷説的還有金學智、薛亞康等人。感傷主題説的來源與白居易自己的認識有直接的關係。白居易曾將其詩分為諷諭、閒適、感傷和雜律四類,並認為感傷詩為“有事物牽於外,情理動於內,隨感遇而於嘆詠者”(《與元九書》)之作。以此來思考感傷主題説的立論基礎,當白居易把《長恨歌》歸入感傷詩的時候,《長恨歌》的主題就已經確定。持感傷説的研究者從白居易本人對《長恨歌》的認識入手自然是正確的,然而藝術形象永遠大於思想,同時也大於詩人自己的認識。當文學研究與讀者接受聯繫在一起時,這一觀點無疑又有它的不足之處。 [16]  [51]  [75] 
與感傷説大同小異的觀點是自傷説。感傷説的視點是將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與國家的興亡聯繫在一起,而自傷説則認為白居易是借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抒寫個人的情懷和喟嘆。王拾遺在《“他生未卜此生休”——論〈長恨歌〉的主題》一文中指出:白居易在符離與一個名叫“湘靈”的女子相愛,但為禮教所限而忍痛分別。因此,《長恨歌》寄託了詩人自己的長恨。李桂奎在《論〈長恨歌〉即對人生苦悶的訴説》一文中認為,“《長恨歌》意為‘歌長恨’,是一首感傷詩,它所詠歎的是以情愛為主體的苦悶人生。”白居易是“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張煌緒在《情愛自傷是〈長恨歌〉的隱夢》中通過《長恨歌》與白居易情愛自傷詩在深層心理上的互感研究,得出“《長恨歌》不朽的藝術魅力就是詩人早年情愛自傷心理沉澱”的結論。王軍輝在《人之輓歌——〈長恨歌〉新解讀》中也指出:《長恨歌》的主題是,白居易在追思唐明皇的過程中感嘆人生,抒發處於理想與現實之間的人自身的哀憐挽悼之情的“人之輓歌”。 [51]  [76-79] 
多重主題説又可分為雙重主題説和雙重以上的主題説。於長洪、劉光年在《關於〈長恨歌〉主題思想的討論》中認為,《長恨歌》通過對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及釀成戰亂的描寫,一方面表達了對腐敗政治的暴露和批判,藉以諷上;另一方面表達了對兩人愛情悲劇的同情,藉以化下。詩歌同時並重兩個方面,從而形成了暴露與歌頌、諷諭與同情的統一。這是雙重主題説的典型觀點。稍後,郭象在《主觀動機與客觀藝術效果相矛盾的傑作——〈長恨歌〉主題試探》一文中指出:“作者要借明皇和楊妃的悲劇故事來諷諭統治者因荒淫而誤國誤身,造成綿綿長恨,而客觀藝術效果卻以飽蘸的筆墨不知不覺地譜寫了一首李、楊愛情頌歌”。此外,持雙重主題説的還有朱東潤郭預衡劉大傑等老一輩學者。較早地在雙重主題説的基礎上提出多重主題説的是蹇長春。他在《〈長恨歌〉主題平議——兼論〈長恨歌〉悲劇意藴的多層次性》一文中認為:“首先從作品的人物形象和情節結構看,《長恨歌》描寫的是一個悽楚動人的愛情悲劇;其次,從政治歷史的角度看,李、楊的悲劇又可以看作政治悲劇;再次,把李、楊的悲劇看作富有象徵意義的時代悲劇,則其時代感傷的主題當可以成立。”進而《長恨歌》中的愛情主題、政治主題、時代主題和感傷主題各有依附。同時這三重主題是一個內在有機聯繫的統一整體。稍後,金學智在《〈長恨歌〉的主題多重奏——兼論詩人的創作心理與詩中的性格悲劇》一文中指出:《長恨歌》以“情”為線索,貫穿於悲劇情節的始終,並串起了追愴感傷的正主題和追戀盛世、諷諭規正的副主題,使主題羣交響重奏,復調和鳴。此外,支持多重主題説的還有陳慧敏等人。雙重主題説到多重主題説的出現,表明《長恨歌》的主題研究是永遠説不完的,這正應了“一千個觀眾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 [51]  [81-82] 

長恨歌作者簡介

白居易 白居易
白居易(772—846),字樂天,晚年號香山居士、醉吟先生。祖籍太原(今屬山西),後遷居下邽(今陝西渭南)。貞元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元和年間任左拾遺及左贊善大夫。後因上表請求嚴緝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貴,貶為江州司馬。長慶初年任杭州刺史,寶曆初年任蘇州刺史,後官至刑部尚書。在文學上,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其詩語言通俗,相傳老嫗也能聽懂。與元稹常唱和,世稱“元白”。有《白氏長慶集》。 [18] 
參考資料
  • 1.    韓兆琦著. 唐詩精講[M]. 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7:280-284.
  • 2.    徐中玉主編. 中國古典文學精品普及讀本 唐宋詩[M]. 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 2019:38-43.
  • 3.    (清)彭定求等編. 全唐詩 下[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1074-1075.
  • 4.    (唐)白居易著;朱金城箋校. 白居易集箋校 2[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659-681.
  • 5.    馬茂元,趙昌平選注. 唐詩三百首新編[M].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20:411-417.
  • 6.    曾凡玉編著. 唐詩譯註鑑賞辭典[M]. 武漢:崇文書局, 2017:896-898.
  • 7.    金性堯注. 唐詩三百首新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3:109-114.
  • 8.    程千帆,沈祖棻選注. 古詩今選[M]. 西安: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總社, 2019:512-520.
  • 9.    尚永亮本書主編. 唐詩觀止[M]. 西安:陝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9:140-142.
  • 10.    (清)蘅塘退士編. 唐詩三百首 全新修訂版[M]. 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9:183-187.
  • 11.    (唐)白居易著;龔克昌,彭重光注. 白居易詩文選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4:7-15.
  • 12.    (清)蘅塘退士編選;(清)陳婉俊補註;施適校點. 唐詩三百首[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8:84-92.
  • 13.    (清)蘅塘退士編選,史良昭,曹明綱,王根林譯註. 唐詩三百首譯註[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9:115-117.
  • 14.    張安祖著. 唐代文學散論[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4:114-115, 127-136.
  • 15.    周掌勝選編;周掌勝註釋;彭萬隆評析. 全圖本國學經典叢書 新編千家詩評註 全圖本[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2018:313.
  • 16.    王新霞. 從時代色彩看《長恨歌》之主題[J]. 北京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1984, (02):72-78+27.
  • 17.    丁毅, 文超. 《長恨歌》評價之管窺[J]. 蘇州大學學報, 1984, (04):61-65.
  • 18.    俞平伯,蕭滌非,周汝昌,施蜇存等撰寫. 唐詩鑑賞辭典 3[M]. 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7:927, 948-951.
  • 19.    饒芃子著. 饒芃子集[M]. 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 2018:2-6.
  • 20.    於至堂編著. 唐詩鑑賞辭典[M]. 北京:北京出版社, 2009:240.
  • 21.    霍松林著. 霍松林古詩文鑑賞集[M]. 西安: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8:211-216.
  • 22.    (清)蘅塘退士編選;王向峯,林東海,張恩華主編. 唐詩三百首鑑賞辭典 上[M]. 瀋陽:萬卷出版公司, 2018:248-251.
  • 23.    遊國恩,王起,蕭滌非,季鎮淮,費振剛主編. 中國文學史 修訂本 2[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4:149-150.
  • 24.    徐中玉主編. 古典名篇欣賞 中[M]. 上海:學林出版社, 1987:77-78.
  • 25.    黃嶽洲主編. 中國古代文學名篇鑑賞辭典 上卷[M]. 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 2013:634-636.
  • 26.    劉長典. 試論《長恨歌》的主題思想[J]. 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 1983(04):58-64.
  • 27.    陳伯海主編;孫菊園,劉初棠副主編;陳伯海書系主編;朱易安,查清華副主編. 唐詩匯評 增訂本 5[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3178-3182, 3186.
  • 28.    文豔蓉著. 白居易生平與創作實證研究[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6:202, 221.
  • 29.    王步高主編. 唐詩三百首匯評[M]. 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 1996:233-241.
  • 30.    陳伯海主編;查清華,胡光波,文師華,劉曉平,傅蓉蓉,許連軍編撰. 唐詩學文獻集粹 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6:396.
  • 31.    (宋)沈括著;施適校點. 國學典藏 夢溪筆談[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150.
  • 32.    (宋)洪邁撰;穆公校點. 容齋隨筆 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10, 108, 160.
  • 33.    陳友琴著. 長短集[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0:309-315.
  • 34.    (宋)王楙撰;鄭明,王義耀校點. 野客叢書[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1:70.
  • 35.    傅璇琮主編. 唐代文學研究 第7輯[M]. 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8:749.
  • 36.    王大鵬,張寶坤等. 中國曆代詩話選 2[M]. 長沙:嶽麓書社, 1985:910.
  • 37.    王洪,喬力主編. 中國文學寶庫 唐詩精華分卷[M]. 北京:朝華出版社, 1991:834-836.
  • 38.    (明)何良俊撰;李劍雄校點. 歷代筆記小説大觀 四友齋叢説[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165.
  • 39.    陳伯海主編;張寅彭,黃剛編撰. 唐詩論評類編 增訂本 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332, 725.
  • 40.    朱易安,朱金城著. 國學大講堂 白居易詩集導讀[M]. 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 2009:286.
  • 41.    張寅彭編纂;楊焄點校. 清詩話全編 順治期一 全十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8:131.
  • 42.    陳伯海主編;張寅彭,黃剛編撰. 唐詩論評類編 增訂本 下[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1282, 1287-1288.
  • 43.    張寅彭編纂;楊焄點校. 清詩話全編 康熙期二 全十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8:1785-1786.
  • 44.    尚永亮等著. 中唐元和詩歌傳播接受史的文化學考察 下[M]. 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 2010:781.
  • 45.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 中國文學資料叢刊[M]. 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 2010:233.
  • 46.    (清)平步青著. 霞外攟屑 下[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572.
  • 47.    趙永紀編. 古代詩話精要[M]. 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 1989:918.
  • 48.    高步瀛選注. 唐宋詩舉要 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304.
  • 49.    周相錄著. 《長恨歌》研究[M]. 成都:巴蜀書社, 2003:166-182.
  • 50.    於植元,孫紹華,關紀新主編. 中華史詩詠史詩本事[M]. 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 2000:558.
  • 51.    張強, 李建香. 新時期《長恨歌》主題研究述評[J]. 南京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3(03):77-82.
  • 52.    霍松林著. 霍松林古詩今譯集[M]. 西安: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8:248-252.
  • 53.    李定廣評註. 中國詩詞名篇名句賞析 上[M]. 北京:華文出版社, 2020:297.
  • 54.    《清代詩文集彙編》編纂委員會編. 清代詩文集彙編 339[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393.
  • 55.    (清)袁枚著;王英志校點批註. 隨園詩話[M]. 南京:南京出版社, 2020:264-265.
  • 56.    陳寅恪著. 元白詩箋證稿[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1, 44.
  • 57.    俞平伯著. 論詩詞曲雜著[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401-402.
  • 58.    程千帆著. 唐代進士行卷與文學 古詩考索[M].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17:504-505.
  • 59.    夏承燾著;陸蓓容編. 大家國學 夏承燾卷[M].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 2008:341.
  • 60.    錢鍾書著. 管錐編 2 下[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1:821.
  • 61.    王烈夫編著. 中國古代文學名篇註解析譯 第2冊 唐朝[M]. 武漢:武漢出版社, 2016:276-280.
  • 62.    劉義欽,史言喜,梁文娟主編. 中國曆代文學作品選讀 下[M]. 鄭州:河南科學技術出版社, 2013:313-315.
  • 63.    張鵬振,馮夢琳主編. 中國文學簡編[M]. 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 2019:62-63.
  • 64.    劉克智著. 名家經典唐詩賞讀[M]. 北京:金盾出版社, 2010:358-363.
  • 65.    王振軍,宋向陽主編. 中外文學精品導讀[M]. 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 2016:94-96.
  • 66.    袁書會總主編;池萬興,嚴寅春主編;張劼,李永明副主編. 中國古代文學基礎 上[M].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總社, 2018:207-209.
  • 67.    本社編. 唐詩一百首[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95-100.
  • 68.    周嘯天主編. 古詩詞鑑賞[M]. 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 2018:375-379.
  • 69.    傅雷,朱梅馥,傅聰著;傅敏編. 傅雷家書[M]. 南京:譯林出版社, 2018:41-42.
  • 70.    周煦良. 《長恨歌》的恨在哪裏?[J]. 晉陽學刊, 1981, (06):92-93.
  • 71.    周天著. 《長恨歌》箋説稿[M]. 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 1983:96-107.
  • 72.    劉西建. 《長恨歌》主題思想新探[J]. 人文雜誌, 1982, (04):114-117.
  • 73.    張安祖. 讀《關於〈長恨歌〉的主題》——答李慧同志[J]. 陝西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983, (04):76-81.
  • 74.    馬茂元, 王松齡. 論《長恨歌》的主題思想[J]. 上海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983, (01):87-97.
  • 75.    陳允吉. 從《歡喜國王緣》變文看《長恨歌》故事的構成——兼述《長恨歌》與佛經文學的關係[J]. 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 1985, (03):142-156.
  • 76.    王拾遺. “他生未卜此生休”——論《長恨歌》主題思想[J]. 寧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980, (02):20-26.
  • 77.    李桂奎. 論《長恨歌》即對人生苦悶的訴説[J]. 臨沂師專學報, 1996, (05):38-40.
  • 78.    張煌緒. 情愛自傷是《長恨歌》的隱夢[J]. 名作欣賞, 1995, (01):72-76.
  • 79.    王軍輝. 人之輓歌——《長恨歌》新解讀[J]. 延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1997, (03):58-62.
  • 80.    (唐)白居易著;孫安邦,孫翰龯解評. 白居易集[M]. 太原:三晉出版社, 2008:205-206.
  • 81.    蹇長春. 《長恨歌》主題平議——兼論《長恨歌》悲劇意藴的多層次性[J]. 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 1991, (06):44-53.
  • 82.    金學智. 《長恨歌》的主題多重奏——兼論詩人的創作心理與詩中的性格悲劇[J]. 文學遺產, 1993, (03):51-58.
展開全部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