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蓮出莊

生祥樂隊(3張)

2017年，生祥樂隊的成員林生祥和鍾永豐接受私人委託，連續三年以食物為題創作了歌曲《對面烏》《菜乾》《大封》，而在此之前鍾永豐也一直想寫一些關於食物的音樂。2018年，林生祥收到鍾永豐傳來的一批歌詞，裏面十幾首歌寫的全是食物，他告訴林生祥，接下來生祥樂隊要做一張名為《野蓮出莊》的專輯。2019年11月，林生祥忙完了為電影配樂的工作，才終於有空開始創作專輯。

為了創作專輯，林生祥重新回顧已經寫好的三首歌，最終提出了“B級音樂”的想法，靈感來自與女兒細細妹看的動畫片《蠟筆小新：超級美味！B級美食大逃亡！！》。“B級美食”意指不使用高級食材、親民的菜餚，諸如地方特色小吃或家庭料理。“B級美食”使林生祥牽起了與母親的連結，又想起患了阿茲海默症的父親。為了做出父母聽了會有感覺的歌，《野蓮出莊》的旋律企圖戲仿他們年輕時的音樂，也加入長輩們熟悉的元素或日常音景。

在“B級美食”的音樂元素中，序曲《面帕粄》是最後完成的歌曲，一共寫了三個版本，是專輯中創作版本最多的一首歌。林生祥在創作該曲時想起了在圓環開粄條店的姑婆，他還在歌曲中加入了口白。《大封》取用廣播劇《李文古笑科劇》裏翻唱音樂的旋律，該系列劇在台灣省高雄市美濃鎮頗受關注，是林生祥父母年輕時的重要娛樂。《打烏子》的歌名指的是一種分佈極廣的野菜，被鍾永豐比喻為浪蕩江湖的男人。林生祥在創作該曲時，想起了三山國王爺的生日晚會上，台上美濃肚皮舞者的搞笑表演，林生祥便把肚皮舞伴奏音樂取來轉成小調使用，還在歌中加入有力的“呃”，展現鄉下男子的氣魄。

雖然“B級音樂”是專輯的重要元素，但並不是每首歌都適合以此構築。林生祥在專輯中以擅長的民謠風創作了一些歌曲，在《芋仔粄》《樹豆》中他開發了新的和聲進行，手法也多少受非洲音樂的啓發。其中《樹豆》是團隊花最久時間琢磨的歌曲，鍾永豐希望鼓手福島紀明不單純敲擊節奏，而是以聲音去模擬曬樹豆時會有的沙沙聲。同樣在《樹豆》，早川徹應林生祥之託彈奏鋼琴，在錄音時他越彈越覺得遠離最初的感受。反覆聆聽音樂後，他思索許久才發現自己在音樂裏投射了太多自我 ^[2]  。

裝幀設計(6張)

相對於上一張專輯《圍莊》的沉重激進，專輯《野蓮出莊》除了同名曲唱美濃鎮以野蓮做為農業主力後人手不足的問題外，其他曲目多柔和。在專輯中，林生祥不自覺把音高降得更低，開始有粗粗的喉嚨音跑出來。《野蓮出莊》是身經百鍊的樂手們最柔軟的力量，每顆音符都有其意義，裏面的真誠不僅來自對鄉土的關懷，也來自彼此的互信 ^[2]  。 生祥樂隊的默契，總是能讓他們想要呈現一個主題時，無論在編曲、演奏上即能呈現出輕鬆又生活化的狀態。縱使聽不懂客語，純粹從音樂的角度去感受，也能感覺到專輯中暖暖的人文情懷，並且徜徉在他們營造的愜意氣氛中，身心舒緩。從上一張專輯《圍莊》的豐富多彩，到專輯《野蓮出莊》的迴歸平淡吟唱生活，一樣讓人心神嚮往 ^[3]  。

《野蓮出莊》中的歌詞很有些《詩經》古風及《古詩十九首》的興味。歌詞的語言淺白，句短而緊湊，意藴卻深微豐美。筆下主角雖是鄉土食物，藴含的情感卻是中國人的普遍體驗。《豆腐牯》先讓模擬豆腐郎挑擔的“吱吱吱吱拐”打破清晨寧靜，隨即點出豆腐的社會功能——“替我莊伸腰兼報時”。之後筆鋒一轉，列舉村人買回豆腐後盤算的豆腐料理，再以“綿綿溜溜豆腐花”寄託詞人的私人記憶。描寫過場景，回憶過往事之後，結尾收束的四句句子忽然凝重起來。該曲以嗩吶開場，曲調雀躍。器樂富有彈性，此起彼伏。林生祥拉扁了聲音，惟妙惟肖地模擬豆腐郎的叫賣聲。電聲樂器和嗩吶的聲腔豐富，以誇張的奪人注意力為唯一目標。

同樣是嗩吶開場，《打烏子》的時間指針跳到收音機下鄉的時代，散發雄性氣息的和聲頗具閩南語歌時期的遺風，林生祥的唱腔也隨之變化，隱約以野菜喻情，用多情浪蕩子的口吻唱出“我有果甜惜汝介苦”。最後一句“沃呵呵，嗚”撩撥春思，豐富了普通野菜的情感維度。《對面烏》的大部分篇幅花在寫對面烏這種古怪食物的採集和製作過程。《大封》則通過細數過年諸事來寫家族形態。歌名像亂碼一樣無法識別的《斛菜冇筒梗》，起首四句所含的信息量卻很大。相對其它歌曲都細細講述食物的來龍去脈，《雞肉飯》卻對食物本身不着墨，只寫投向“雞油惜飯”的一道目光，最後一句點再出原委。

同名歌《野蓮出莊》的氣魄和視野最大，但呈現的故事很悲傷。該曲涉及大議題，果斷硬氣，像一首搖擺的公路搖滾歌，好記易唱。嗩吶按捺不住，在情緒高漲時跳進池子，和鼓一起激起浪花。下一段搖身一變，器樂和人聲之間的空間變大，穿堂風掠過人聲、電聲樂器和節奏間的空隙。辛酸和不捨被風吹過後，使聽眾感覺爽快多了。和上一張專輯《圍莊》相比，《野蓮出莊》身量輕盈，像民歌童謠，一首首娓娓道來食物和人的故事。編曲上，林生祥用了很多有意思的組合。專輯有電影情節感的笛子串起的《菜乾》，為曬制菜乾的往日場景帶來朦朧的快活。低音貝斯撫過的《大封》像一首安眠的布魯斯謠曲，使聽眾回到窩在牆根曬太陽的無事時候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