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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男孩教我的事

(2004年如何出版社出版的圖書)

鎖定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是2004年如何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蔡康永。 [1] 
本書由一個個小故事組成,用插畫家可樂王的插圖和搞怪才子蔡康永的文字,描述曾經給蔡康永留下深刻記憶的30多個男孩的故事。沒有炫彩華麗的詞藻,只是淡淡地講述,就像是同窗的學友跟你講述一些青澀的往事。
中文名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
作    者
蔡康永
出版時間
2004年
出版社
如何出版社有限公司
頁    數
125 頁
ISBN
9861360131
類    別
勵志
定    價
28 元
裝    幀
平裝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內容簡介

當蔡康永獨特的世界與太陽臉深具魅力的繪畫世界交錯,記憶中的男孩們栩栩如生地重現了……
將那些男孩一一編號,只是方便我記得並書寫他們,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還有,我只是想寫一些我生命中遇見的,關於男孩們的故事,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關於男孩,每個人都可以寫出一堆故事,可是能讓人一篇接着一篇津津有味讀下去的,恐怕只有蔡康永的男孩故事了;乍見書中描述,只覺心頭一震,雖是作者認識的男孩,看來卻如此熟悉;在某些看似陰森而絕望的情節中,可以發現一絲情感與愛的幽微光芒,及令人會心一笑的黑色幽默。搭配他親自挑選的搭檔太陽臉的細膩插圖,使得每個男孩的影像栩栩如生,忽地就躍入眼簾,就彷佛好久以前認識的男孩又回到記憶中一般……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作品目錄

蔡康永《那些男孩教我的事》
是啊,你們都教過我了,現在我變成這樣。
我應該謝謝你們嗎?還是應該苦笑?
人生就是這樣吧——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自己,或者,女生啊女生啊女生啊女生啊自己。
給你們編上編號,免得你們的臉漸漸模糊了。
這樣做,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記得你們,還是準備要開始一個一個、把你們忘記呢?
我也不確定。也許還會有男生來教我也説不定。
第一號男孩 籃球男孩
遇見第一個男孩,是在操場的事。
這個男孩剃很短的頭髮。其實,全校的男生,都剃一樣短的頭髮,只是跟他的臉配起來看的話,這麼短的頭髮,竟依然能顯得很自然。
他的個子不高。以十三歲的男生來説,高矮還不是什麼致命的事情,身高還不到宣判的時刻。
誇張一點説,矮個子的男生,在打籃球的時候,另外有一種拼命的樣子,是在高個子男生的身上看不到的。
我就叫他籃球男孩吧。
籃球男孩在不打籃球的時候,大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他的單眼皮眼睛,好像是專門為渾渾噩噩的表情安裝上去的。
如果只是渾渾噩噩的話,實在也不會有多吸引人,比較特別的,還是他常常隨隨便便就流露出來的不耐煩。
“嘖!”他會斜一眼,把兩手往短褲後的口袋一插,就不耐煩的走開了。
所有他的這些特別的地方,都讓同校的我,感到很新鮮。
我沒有在球場上拼命的狠勁。我幾乎沒有一分鐘是渾渾噩噩的。我的眼睛是宿命的雙眼皮。我很少不耐煩,就算不耐煩,也很少表現出來。
於是我對籃球男孩的存在,覺得很稀奇,觀察起來也就特別有趣。
我甚至對他把學校的制服穿得那麼緊,都覺得不同凡響——
“你褲子穿這麼緊,不累嗎?”我問。
“累啊。”他説。
“那幹嘛不穿松一點?”我問。
“土呀。”他説。
“你是特別把制服拿去找人改小的嗎?”
“不是。”他説,把腿抬給我看:“我穿的是去年的短褲,去年還沒這麼緊,今年才變這麼緊的。”
我對他能進行這麼長的對話,覺得很意外。我還以為在我問第一個問題時,他就會像平常那樣“嘖”一聲,就走開了。
“你怎麼都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沒有‘嘖’一聲,就不耐煩的走開呢?”我問。
他聽完,“嘖”了一聲,走開了。
第二號男孩
遇見二號男生,是加入童子軍團,去露營的時候。
他絕對是整個男童子軍團裏,最“明豔”的一個。
他恐怕是男童子軍歷史上,最明豔的一個童子軍了。
怪的是,他除了長得很明豔之外,整個人卻一點也不像是為了明豔而存在的。
他熱愛童子軍必須做的所有粗活,坎木柴、整營地、樹旗杆、搭帳篷,他儘管忙得滿身大汗,滿頭滿臉的汗,卻依然明豔照人,簡直像水龍頭底下被水沖洗的一顆櫻桃。
他有個妹妹,妹妹其實也很漂亮,但這個哥哥太搶眼了,妹妹老是被當成配件。
“我永遠也不加入童軍團,我能離我哥多遠就多遠。”他妹妹狠狠的跟我説。
我跟他妹妹認識,但跟他從沒講過話,直到過了十年,我們又遇到了,互相認出來。我們聊着聊着,開始講當時男童軍裏,哪幾個男生最特別。
講了二十幾個名字以後,他説:“剛剛講的這些人,我都睡過了。”
以一個當時十五歲的男童軍來説,他實在很了不起。
第三號男孩 為我打架的男孩
遇見三號男孩,是在他跟別人打架的時候。
打得很兇惡,被管學生的訓導主任看見,打架的雙方都被逮進訓導處去。出來的時候,他臉色憤怒,用力拿拳頭槌了兩下牆,我剛好經過,我們互瞄一眼。
“怎麼了?”我問。
“要記我大過!”他説,連帶罵了很髒的髒話。
“你釦子快掉下來了。”我指指他胸口,整排襯衫釦子被扯得只剩兩顆,兩顆都搖搖欲墜。
“管釦子去死啦。”他罵,又槌一下牆。
我走進訓導處,跟訓導主任談交換條件。我請訓導主任打消記他大過的處罰,交換條件時,我願意乖乖替學校參加一個噁心的演講比賽。
“如果我不答應交換呢?”訓導主任問。
“那我明天演講到五分鐘時,就會忽然昏倒。”我説。
“你這是在勒索我?”
“我最近壓力很大,常常覺得快昏倒。”我説。
“你明天比賽拿到冠軍,我就把他的大過免了。”訓導主任説。
“小過也免。”我説。
“好,小過也免。”
第二天去比賽,拿了冠軍,回到學校,把醜得要死的獎盃送到訓導處去。
第三天,他來找我。
“你怎麼做到的?”他問。
我聳聳肩。
“你怎麼幫我免掉大過的?”他問,連帶講了句髒話。
“我只是沒有昏倒而已。”我説。
“喂!你要我怎麼報答你?”他抓住我肩膀,一陣搖晃。
“下次為我打一架吧。”我説。
他後來為我打了不止一架。
第四號男孩 中國拳男孩
看見四號男生的時候,他正在打某一種中國拳。
學校男生宿舍的背後,有一座小山。四號男生穿着白色恤衫、白運動褲,在綠色的山坡上打着一套緩慢的拳。我從來沒有看過十幾歲的男生,做這麼緩慢的運動,覺得很稀奇,像在看他夢遊一樣。
等我回過神來,我發現他已經夢遊到我面前來了,嚇我一跳。
“喂,要不要跟我一起練拳?我可以教你。”他説。
“……不要吧。”我説:“你打的拳好慢,只有老頭子才打這麼慢的拳。”
“老頭子又怎麼樣?這個拳就是我爺爺教我的。”他説。
“對呀,你爺爺就是個老頭子,不是嗎?”
“老頭子有什麼關係?老頭子不是人嗎?”他問。
“人老了,會臭。”我説。
“你也會老啊。”他説。
“我不會,我過二十五歲就死了。”我説。
“白痴。”他説完,走開,回去練他的夢遊拳去了。
第二天早上五點,有人靜靜掩到我的牀頭邊,把我搖醒——
“起牀,起牀……”
我睜開眼睛,是打拳的四號男生。
“起來,我帶你去看東西……”
他把我拉起牀。我半睡半醒被拉到宿舍的頂樓天台去。
“你要我看什麼?”我問。
“噓——”他輕輕噓了我一聲。他目不轉睛的望着天際,我只好也跟着看。
天際,太陽露出一點點,然後,堅持了幾秒鐘後,忽然就整個太陽跳出來了,我“啊”了一聲。
太陽的光變得很強,我們兩個眼睛都眯起來。
“不能看了,再看會瞎掉。”他轉過來,背對着太陽。陽光在他的白恤衫邊緣鑲了一道邊。
“喂,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我説。
“我知道。”他説。“你説你不要活超過二十五歲。我覺得你應該看看日出。”
“嗯,我看到了。”我説。日出這個東西,親眼看過以後真是不一樣。
“怎麼樣?”他問。
“可以再多活一點呀。”我説。兩個人都笑了。
第五號男孩
第五號男生,奇特的,在古老京劇的舞台上認識。
男生變聲期間,沒有辦法再唱出清亮的聲音,就改成扮演些偏重武打的角色。我扮一箇中原的將軍,他扮一個番邦的將軍。兩個人背上都有四面旗子,我的臉頰旁垂掛穗子、他的臉頰旁垂掛長串毛球,我拿銀槍,他拿一對銅錘。
我們是業餘的演員,武功不是從小學的,在舞台上打得笨手笨腳,旗子勾到頭盔、綵帶捲住兵器,這一類的事。
真的演出了,京劇的武打場面的鑼鼓很大聲,一記一記像炸彈在耳邊爆開。兩邊人馬在戰場上相遇,我們兩個各自照規矩抖動翎毛、梳理盔甲,向對方炫耀着武裝配備。
鑼鼓聲轉為激烈,雙方互相叫陣之後,正式開打,打得還是笨手笨腳,我的銀槍刺過去,他交叉着銅錘把槍架住,兩人誇張的演出比力氣的樣子。接下來,必須加快對打的速度,還要不斷旋轉,讓全身能飄動的東西,全都像水母的鬚鬚那樣綻放開來。
動作愈快,就愈慌亂,我照排練時的動作,把槍桿向他揮過去,可是太用力了,把他左手的銅錘砸落在地上。他呆住兩秒鐘。
觀眾笑了,雖然是體諒的笑,還是很尷尬。
到了後台,我跟他道歉。
“沒關係,反正觀眾來看我們,也是看好玩的。”他説。
“你不覺得演這個京劇很蠢嗎?”我問。
“很蠢嗎?還好吧。”他拿起銅錘來,丟着玩,他説:“我十歲那年,就看過你演京劇了,那時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也要上台跟你演一場。”
他説完,握住銅錘,雙手交叉,擺好架勢,嘴張大大的笑開來了。
我也笑了,把銀槍扛在肩上,笑嘻嘻的望着他。
兩個全副武裝、盔甲燦爛的將軍,就這樣站在後台,笑嘻嘻的對望着。
第六號男孩
這個男孩,擅長吐口水。
不是邋遢的吐口水,是不知道怎麼練成的,嘴唇一嘟,就會準確的噴出一發口水,命中目標。
像他這麼好看的學生,一定有比吐口水更適合他練習的東西。可是他就是樂此不彼。
只要有他看對眼的女生走過,他就嘴一嘟,遠距離送一發口水過去,標記在那個女生的裙子上。看見的男生都會起鬨的笑起來,女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瞪大家一眼,快步走開。
“這樣,對那些女生不太禮貌吧。”我説。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不會懷孕。”他説。
“你不是喜歡她們,才這樣做的嗎?那又何必惹她們生氣?”我説。
“她們有生氣嗎?她們説不定很喜歡呢?不然你試試看——”
“咻”一聲,他噴來一發口水,命中我的胸口。
“這可是我第一次送給男生哦。”他説。
--- 紅了櫻桃~
第八號男孩 人造衞星男生
人造衞星男生,是幫我剪頭髮的。
我翻日本雜誌,翻到我想要剪成的頭髮形狀,我經過一棟日本人蓋的大樓,看見二樓有粉紅色的大字,標明是髮型屋這樣的地方,我就跑進去剪頭髮。
這個髮型屋裏的工作人員,全都坐着有輪子的凳子滑來滑去,像我這樣的新客人第一次走進來,簡直有站在溜冰場中間的感覺。
男生出現了,乘着有輪子的椅登向我滑行過來,健康開朗的跟我打招呼。他健康開朗的程度,一點也不像幫人剪頭髮的人,比較像是滑雪教練。
剪了一個半小時。這一個半小時,他不斷的滑動着,一下在我的左邊,一下滑到我的右邊,一下滑很遠,遠到去梳一梳隔壁又隔壁的客人的頭髮,一下又“咻”的滑回來,滑到很靠近,近到幾乎貼上我的耳朵。
他的剪刀咔咔咔的閃動着,他的吹風機嗡嗡嗡的飛舞着,他的手指撥撥我的頭髮,掠過我的耳尖,他一下在我的額頭吹氣,一下在我的頸後吹氣,吹掉碎頭髮。
他在我身邊環繞又環繞。他是我遇見過,最像一顆人造衞星的男生。
第十號男孩 緊身制服男孩
男孩的全身制服都繃得很緊,緊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你的褲子很緊,很好看。襯衫這樣短短的,快遮不住肚子,也很好看。”我説。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穿呀?我媽拿了我爸全部的錢跑了,我沒錢買新制服啦。連吃飯的事都沒人管,還管制服呢。”他説。
“喔……反正這樣穿也很不錯。”
“你真夠白痴的。”他説。
我們沉默了一陣子。
“那……你學費怎麼辦?”我問。
“管它的,交不出來最好,就不用來上這些鬼課了。”他狠狠地看着一層一層的教室,然後看着我:“這個學校的人,大概都跟你一樣,搞不清出什麼叫做貧窮吧。”
我説不出什麼話來。
“媽的,我爸最蠢了,一定要我念這家有錢人小孩唸的學校,神經病,搞得亂七八糟!”
我們班有一個同學,家裏超級有錢,是個笨蛋。
這個同學約了我好幾次,約我去他家玩。
我去找這個同學,講好晚上去他家。
到了他家以後,我問他,他爸爸有沒有一個專門放酒的房間?他説有,我説我要去看。
他帶我進去他爸放酒的房間,我選了一瓶外國酒。我常常經過的路上,有一家賣酒的店,店的櫥窗裏有瓶酒的樣子我很記得,我就照我記得的,選中了那瓶我認為樣子、標籤都很像的外國酒。
我叫那個同學把那瓶酒拿下架子,拿出房間,然後叫他把酒放進我的書包裏。
“你拿這個酒要幹嘛?”他問。
“我會調酒,要用到這種酒,調好以後請你喝。”我説。
他“噢”了一聲,就乖乖把酒放進我書包。
過一天,我站在賣酒的店的櫥窗外,把書包裏的酒,跟櫥窗裏的酒,再小心的比對一次,果然都一樣,酒瓶、標籤上印的字,都一樣。
我走進這家點,問老闆櫥窗那瓶酒要多少錢,老闆講了一個嚇我一跳的很高的價錢。於是我把書包裏的酒拿出來,我跟老闆開了個半價,比他賣這酒的價錢便宜一半,老闆就把我那瓶酒買下了。
雖然只是一半的價錢,還是很多錢,我口袋裝着這些錢,找到十號男生,把錢交給他。
“這是什麼?”他問。
“錢,給你交學費的。”我説。
他愣住了,過了五秒鐘,他爆出一陣大笑,“哇哈哈哈”那種毫無顧忌的大笑。
我皺起眉頭,不明白。
“你真的相信我跟你説的那些鬼話?!哇哈哈哈……我快笑死了,我媽怎麼可能拐我爸的錢跑走,哈哈哈……”
我嘴巴張大大的:“那……那你的制服?……”
“制服,哈哈哈,還有制服的事……”十號男生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廢話,我當然有新的制服,醜斃了,誰要穿,當然是舊的才酷!哈……”
我把錢從他手裏拿回來。
我把錢交個那個為我偷家裏酒的笨蛋同學,告訴他我把那瓶酒打破了,錢是賠給他的。
他也不要錢。還説打破沒關係,他明天再拿一瓶來給我。
穿着緊身制服的男孩耍我,讓我莫名其妙多出一筆錢來,不過,大概也在別的地方,讓我少了些什麼吧。
第十七號男孩 拿牛仔褲當內褲穿的男生
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遇過比十七號男生更愛牛仔褲的人。
第十七號男生,非常瘦。瘦到他可以在制服規定穿的長褲裏面,再穿一條牛仔褲。
據我所知,十七號男生就真的每天都在制服裏,穿一條牛仔褲來上課。
只要一下課,十七號男生就把制服長褲的皮帶鬆開、褲腰打開,露出裏面的一截牛仔褲來。
他會這樣子走來走去,愈走,制服長褲就愈往下滑,有時候滑到膝蓋上了,這樣根本就應該很難走路了,他卻還是不在意的挪動小碎步走着。
如果被老師看見了,當然會糾正他,他就立刻把制服的長褲拉上來穿好,皮帶緊好,一點也看不出異樣。通常老師到這樣也就算了。
直到有一次,十七號男生又這樣拖着步子,晃過走廊的時候,遇上了很麻煩的一位老師。
這位老師命令十七號男生,當場把裏面那條牛仔褲脱掉。
十七號男生乖乖照做,意外的是,十七號男生在牛仔褲裏面,並沒有再穿內褲。當十七號男生把牛仔褲脱下來的那一剎那,圍觀的同學都“譁”的叫起來,老師趕快叫他把牛仔褲穿回去。
這位很麻煩的老師,當然很受不了這個局面,就把十七號男生帶去辦公室管教去了。
到後來,這事不了了之,十七號男生並沒有被處罰。我問他怎麼擺平的。
“我跟他們説,我的內褲都是牛仔布做的,牛仔褲就是我的內褲。”十七號男生説。
是啊。學校管的雖多,可是並沒有規定不可以拿牛仔褲當內褲啊。
第十八號男孩 神秘男
從校門出去左轉的街角,出現了一個神秘男。
想想在他出現之前,並沒有什麼徵兆,沒有下大雨,也沒打雷,就是很突然的,從某月某日某時刻開始,直接出現在街角,每天都在,一連佇立幾個鐘頭。
他的短髮説不上什麼髮型,穿着也就是當時年輕人常傳的有腰身襯衫,襯衫下襬放外面,褲管一點點喇叭,這種外形是在不起眼,如果不是他那對眼睛太大、睫毛太長,應該是沒什麼人會注意到他的。
他永遠站在街角那棵樹的旁邊。我們下課以後,不管是幾點經過那裏,他都站在同一個位置。他如果再蒼白些、換上白衣白褲,你幾乎就可以斷定他是被那棵樹困住的幽靈了。
當然他不是,他一點幽靈的氣質都沒有,他有點黑、有點肌肉,而且,最不像幽靈的,是他的眼睛很靈活。每次我們走過,他的眼睛都會跟隨着我們,直到我們轉過街角,他看不見我們為止。
我跟同學研究過這位男生,他是神經病嗎?或是搞神秘?如果是搞神秘,他的樂趣到底在哪?
有一天下課後,我決定試探一下,我擺脱同學,在學校留到很晚才離開。我一個人經過街角,發現他真的還在樹旁邊,我已經比我通常看到他又要再晚兩三個小時了。我有點訝異,但他看起來比我還訝異。
接着,我做出更令他訝異的事情。
我走到樹旁邊的路燈底下,靠着燈杆,我拿出書,開始用路燈的燈光看書。我偶爾看他一眼,其它時間就假裝在看書,可是,當我發現他始終毫不掩飾的直直盯着我看的時候,我也就漸漸肆無忌憚的回看他。
這場古怪的對峙,在路燈下進行着,風偶爾吹落幾片樹葉、不相干的路人偶爾走過,但對峙一直沒有中斷。
大概對峙了一個鐘頭吧,十八號男生似乎生氣了,他的長睫毛唰唰唰的眨了好幾遍,他直直對我走過來。
“喂,同學,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看着我。
“那你又想幹什麼?”我回看他。
“我?我……我幹什麼,關你什麼事?”長睫毛唰唰唰。
“那我幹什麼,又管你什麼事?”我反問他。
“當然關我的事!我負責官邸前面的安全。”他説。
“官邸?什麼官邸?”我問。
“副總統阿,不知道嗎?副總統上個星期搬到你們學校旁邊來住,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趕快走開啦,你在這裏搞這麼久到底在搞什麼鬼我根本看不懂,等一下被我們長官發現,告訴你們學校,你就死定了。”
我把書放進書包,走人。
原來他是便衣警察。原來還真有便衣警察這種人,原來便衣警察也會長成這個樣子。
快要轉過街角的時候,我回過頭來問他——
“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趕我走?”
“我,我……”
我沒等他説完,就走了。
兩個禮拜以後,忽然換成另外一個人站崗。大概他被調走了。
我也就漸漸忘記他長的樣子,直到,直到有一天下課,我發現他竟然站在校門口,我才又想起他的長睫毛來。
而他説他這次可不是來站崗的。於是我們又直直對看,兩個人都笑起來。
第十九號男孩
第十九號男生,從美國轉學來的,一個ABC:在美國長大的中國人。
他講的中文有腔調,他聽的音樂跟我們完全不同,他迷的球隊我們不認得,他的英文髒話正宗原味。
他帶了不少尺度驚人的美國色情雜誌來送給同學,使他立刻受到歡迎。
他很鄭重的拿了三本色情雜誌來給我。
“這三本是最好的。”他説。
“多謝你,為什麼要送我最好的呢?我沒幫你什麼忙吧?”我問。
“喔,是這個樣子的,大家都説你最會念書,”他説:“我要你教我看《紅樓夢》。”
我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不會喜歡《紅樓夢》的。”我説。
“美國的老師説中文小説最有名的就是《紅樓夢》,我爸也説我應該讀一讀中文最有名的小説。”
“你爸的中文,跟你一樣爛吧?”
“比我還爛一點。”他説。
十九號男生很堅持要學着看《紅樓夢》。為了教他,我只好自己也開始讀《紅樓夢》。
是因為三本色情雜誌,才開始讀《紅樓夢》的,説了也沒有人要相信。
第二十號男孩 沉靜的吻者
對應於我們這間全男生的學校,在世界的另一處,也就理所當然的有一間全都是女生的學校。
每年情人節,這間女校的女生,會公佈一份秘密的榜單出來,對一年來我們這邊“值得注意”的男生,頒贈封號或頭銜。
今年的榜單收到了,出現了一個以前沒見過的頭銜:“吻者”。
吻者。
這個頭銜並沒有排在特別顯着的位子,可是,卻在榜單上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我們看了受封為“吻者”的,是我們班上一個很安靜的男生。
這位安靜的男生被封為“吻者”的事很轟動,我們班立刻對他進行了公審。
“你到底吻了幾個?”有人問。
“……四十幾個吧。”他答。
大家一片譁然。
“不可能!哪有可能交過四十幾個女朋友!”大家亂成一片、七嘴八舌。
“誰説一定要女朋友才能接吻的?”吻者説。
大家靜了下來,看着他。
“你是説,不用交女朋友,也可以接吻?”有人問。
他聳聳肩。
“別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管接吻就是了。”他説。
“什麼叫你只管接吻就是了?!你只需要接吻,都不用跟那些女生約會、談戀愛嗎?”
吻者男孩同情的看着大家,點點頭。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難道你跑去她們學校、見到人就吻嗎?”大家笑鬧一陣互罵。
“其實……原來我也只是,跟她們學校的一個女生約會……”男生開始解釋。
“結果呢?”大家搶着問。
“結果就跟她接吻嘛……後來……”
“後來怎麼樣啦?!”
“後來……好像是她回去以後,有跟她們班很多人講……”
“講什麼?快點説啦!”大家一直催。
“講……講説我很會接吻吧,然後,結果,後來,我其實根本也沒……”
“怎樣啦,後來怎樣啦?!”
“就……她們班就有一些別的女生來找我,説要跟我接吻看看哪……”
“哇!喔!”大家紛紛怪叫。
“她們就只來找你接吻,沒有變成你的女朋友?!”有人問。
“少數幾個有啦……大部分都是隻找我接吻的啦。”他説。
老實説,聽起來還蠻合情合理的,如果他真的接吻技術一流的話。
大家又再亂七八糟的逼問了一番,他顯得很困擾、又很得意的樣子。
“吻者”地位就此確立。
大家真的沒有料到,這位安靜的男生,揹着我們過着這麼過癮的日子。
班上有個“吻者”,大家似乎也與有榮焉,而且需要接吻前,有了可以討教的專家,對大家都有好處。
有一天,“吻者”男生跟我兩個人在忙着準備一個活動。
“你知道我是怎麼開始練習接吻的嗎?”他説。
我看着他。
“我從一本書上看到的。”他把手舉起來:“看到沒,用這塊地方。”
他把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那塊地方,展示給我看。
“幹嘛?”我問。
“我以前常常跟自己的左手接吻,就是吻者塊地方,有點像別人的舌頭喔。”他説。
“真的?”
“不信你試試看。”他説:“當然,後來都跟真的人接吻,就沒有再用到左手了啦。”
“可憐的,被冷落了。”我捏捏他左手大拇指跟食指之間那塊薄薄的肌膚,像安慰小動物一樣。
他也笑了。
然後他想起一件事情:“為什麼你從來沒有來問過我要怎麼接吻?”他問。
“呃……這個嘛……”我摸摸鼻子:“我好像還沒開始用到我的手,就有點忙不過來了呢。”我説。
第二十一號男孩 教我在游泳池裝死的男生
游泳,是第二十一號男生教我的。
在他家的游泳池裏,他開始教。
“來,放鬆,假裝自己死掉了,像屍體那樣浮在水裏。”他説。
我照做了,臉朝下、泡在水裏。
我的眼睛閉着,耳朵卻閉不了,聽到水底的聲音,很安靜。
“張開眼睛。”他説。
我張開眼睛,看見藍藍的水、藍藍的池底。我從來沒有在水裏看過東西,覺得很奇異。
二十一號男生游到我身邊,我從水裏看見他的身體,還有他所引起的波紋、他在池底的影子。
他潛到我的下方,在水裏笑嘻嘻的對我揮揮手。他的頭髮像海草蔓延開。
我被水流慢慢移着,我享受着死掉了的寧靜,有一下子我動了念頭,想要想想一下自己是怎麼死的,可是這念頭立刻消失——“反正已經死了,怎麼死的有什麼關係呢。”我喜歡這種死掉的寧靜,我不要再亂想事情、破壞這個寧靜。
直到我憋不住氣了,我才把頭抬起來,我腳一時踩不到池底,他把我扶住,笑嘻嘻的對我説:“你看,就算不會游泳,也沒有很可怕啊。水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活着,你死掉,你掙扎,你不掙扎,水都是一樣的。”
他教會了我游泳,和一些別的事情。但他不知道他還教會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教會我“假裝死掉”。
後來我每次游泳時,都會假裝死掉一下子,然後得到我這個年齡的人、本來不會了解的寧靜。
第二十五號男孩 小兒麻痹的摩托車騎士
第二十五號男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反正有一天,他就騎着很漂亮的摩托車,停在我們的校門口。
我在人行步道上走着,他很慢的騎着摩托車跟着。有時候他騎快了,超過了我,他就停在路邊,等我超過了他,他才又慢慢跟上來。
這樣跟了十分鐘,他説話了:
“坐上來吧,我帶你去逛逛。”他説。
我這才第一次抬起頭、看看他的樣子。
他穿背心,露出很粗壯的手臂,頭髮很長,被風吹的張狂,戴副墨鏡,很拽。
我坐上他摩托車的後座,他猛加速,衝出去。
他飆了好幾條路,速度快到我從沒嘗試過。到了一個路口,我説我渴了,他説他去店裏買可樂給我。
他跨下他的摩托車,我驚訝的發現他的腿上有鋼圈支架,他的小兒麻痹很嚴重。
他一拐一拐的走進店裏去,留我在摩托車上。我望着他的背影發呆,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大概是他的動作有點慢,多給了我一些時間,我發完呆後,跨下摩托車,沒等他走出店來,沒跟他説再見,我跑掉了。
我為什麼忽然就這樣跑掉了?
我被什麼事嚇到了?
我不能簡單明瞭的説出來,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麼,我都已經做了可恥的事。
是陌生的男生,後來再也沒見過面,但我一隻覺得我欠他一句“謝謝你,再見。”
第二十七號男孩 種玉蘭花的男孩
他跟我説他家是種玉蘭花的時候,我其實聽不太懂。
他是第二十七號男生,來自這城市以外的地方。他説他們那裏很多人家種玉蘭花。
“玉蘭花,就是紅燈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會有人跑到窗户外面來賣給你的,一小串一小串的那個花?”
“對啊,那就是玉蘭花。”他笑着説。
他的鼻樑細而直,鼻頭卻有點圓,給人一種北極動物的感覺,像極地白狐狸這類的動物。他卻提起了玉蘭花,使得北極忽然瀰漫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幫助我在一瞬間偷偷殖民了一小塊北極。
作為一個在城市長大的白痴中學生,我當然會繼續問他很無知的問題:
“我一直不知道,玉蘭花是種出來的。”
“當然是種出來的。不然呢?”他有點意外,又有點感興趣的看着我,他大概從來沒聽過這麼蠢的問題。
“我以為是大自然里長出來,賣花的人是自己跑去找花,把花摘來賣的。”我説。
他大笑。
“所有在賣的花,都是專門種花的人種來賣的。”
我聳聳肩膀,鬱金香長得就像大批大批種出來的花,玫瑰也像、百合也像,可是玉蘭花不像。
玉蘭花像不小心長出來的花。
“我們家有幾百棵玉蘭花的樹,我只要在家的時候,就會幫我爸媽摘玉蘭花。”
這是另外一個我從來沒有想象過的畫面:只比我大兩歲的男生,從長滿玉蘭花的樹上,把花一簇一簇摘下來。
“玉蘭花要晚上摘,摘下來裝成一簍一簍,運到城裏去賣,這樣賣的時候,香味才對。”
我腦子裏的畫面,立刻又刷上了夜色。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格外清麗。
“在晚上摘玉蘭花,聽起來很浪漫。”我説。
“真的摘的時候,就只是工作啦。”他説:“不過,真的挺香的。到城市來以後,常常聞到的都是臭味,我的鼻子快要忘記我們家的味道了。”
本來,念中學的男生,應該是永遠不會花錢去買一串玉蘭花的,這太像老女人才會做的事。
不過,我卻漸漸變得看見玉蘭花就買一串,好讓他偶爾能想起他家的味道。
第三十號男孩 我的寵物男孩
他,從我的同學,一步一步,漸漸變成我的寵物。他很可愛,又很無知。
所有我知道的事,他似乎都不太知道,卻又想知道得要命,比方説:吃西餐使用刀叉的順序,誰偷拿了故宮的什麼,還有拳擊賽的黑幕,這些事。
作為一箇中學生,我只不過是從進出我家的客人,再從我家五花八門的書報雜誌那裏,收到一堆亂七八糟的、有時連“常識”都不能算的消息。偏偏這些東西,對他特別有吸引力。
他好像是在嚮往着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而知道這些事,可以讓他覺得接近那個世界。
他常常在打一陣子球以後,匆匆跑去洗個臉,把頭髮都弄濕了,然後一屁股坐到我前面來,問東問西。
他的發尖還滴着水珠,有點細長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想着:“這麼多男生裏,真想不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男生,做了我的寵物。”
所謂的“寵物”,意思是:本來我一定會很不耐煩的關係,卻格外放水的、忍受下來了,大概是產生了一種通常是由寵物來提供的——“我是被需要的”虛榮感吧。
有一天,他告訴我説,他很喜歡一個女生。
他講的那個女生,聽説很出色,也很不馴,很有個性。
但我還是鼓勵他去追求她。我雖然對他的頭腦沒什麼信心,但我對他的外表,信心很夠。
果然,他只是用最簡單的方法:找機會認識、表明好感、邀約,就成功了。
“嘿嘿,才女也就只是這樣子罷了。”我還是忍不住這樣想了一下。
問題是:才女並不“就只是這樣子罷了”。
他跟才女交往了快一個月。這一個月他都很快樂,如果來找我,就是來發泄一下他對她的崇拜,再補習一些她跟他聊、他卻聊不出個名堂的事。
“我的寵物到森林裏去獨立求生了。”我想。
當然,寵物的求生能力是有問題的。
才女大概很快就察覺了:在他迷人的外表底下,實在只是個草包而已。
對待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採用對待寵物的心,會不耐煩。而才女可不是在找寵物,她是在談戀愛。
她很乾脆地把我的寵物給甩了。
他靠外表,只撐了一個月。
他垂頭喪氣來找我,彷彿寵物淋了雨、毛髒髒的回到主人身邊。
“被甩了?”
他點點頭。頭連抬都抬不起來。
“我能為你做什麼嗎?”我用英文問一句。
他忽然猛抬起頭,嚇我一跳。
“叫她不要甩掉我。”他眼光熱切的看着我。“我是説真的,你很會説話,你都搞得清楚別人在想什麼,你一定可以跟她講,她一定會聽你的!”
“……我連認都不認得她……”
“她知道你的,我常常跟她提起你!她知道很多你的事!”
我嘆一口氣,有人能拒絕他的寵物嗎?
我知道過一禮拜,我會在一個校際比賽裏遭遇她。
比賽來臨,我當場跟她“劃下道來”,約她比賽後見面談談。
她也“劃下道來”:“這場比賽你贏我,我就去跟你談談。如果你比賽輸了,就不必談了。”
我再嘆一口氣。寵物真麻煩
比賽贏了。跟她會面。
她簡單説明他有多笨,“尤其跟他好看的外表比起來,他的笨更加不可忍受。”
我有點羞憤,好像自己的寵物被別人指着罵,又不能不暗自同意。
“你不用想替他挽回。就算你再厲害也沒有用,絕對不可能!”
她這個氣派雖然應該是很討厭,我倒蠻喜歡的。
“好吧,我答應你,我不會再找你談你跟他的事。”我補一句:“可是,我還會找你,談別的。”
“歡迎。”她似笑非笑的回一句。
接下來,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我做了混亂而糟糕的事。
我救不了我的寵物,我決定為他報復。
我想辦法讓這個有個性的女生,喜歡上我。
等到她對我的存在有了依賴以後,再把她甩掉。
這是為我的寵物而逐步進行的報復。
問題是,寵物不這樣想。
“我聽説她現在跟你在一起,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他找我質問,憤怒得要命。
“我是為了你做的。”
“你放屁。”
“我會在一個月以後把她甩掉,為你報仇。”
“你……你簡直是變態!”
我也生氣了:“那你寧願我不要甩掉她囉?”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用力大吼:“你們兩個根本在玩弄我!兩個都是混蛋!”
大吼完,他帶着眼淚跑掉了。留下困惑的我。
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在懲罰我的寵物嗎?還是我已經厭倦我的寵物,必須從他身上,擠出最後一絲戲弄他的樂趣?
我真的像我以為的,在為他報復嗎?還是我根本就是在報復他?
不重要,反正他顯然跟我絕交了。
失去了作惡的藉口,我的惡行也就草草提早結束,跟那個女生分手。
她很受傷。他當然也很受傷。
一定要比的話,他可能傷得更廣泛一點,既失去了愛人,又失去了主人。
我呢?
我失去了我的寵物。
以及,開始學着面對我的邪惡。
第三十二號男孩 教我跳探戈的男人
他恐怕比我大二十歲,或者更多。
其實中學生根本不太會判斷年齡。我們會判斷的年齡只有兩種:跟我們差不多的,和另一種,比我們老的。
他,就比我們老。
他看起來很年輕,只是他教我的事情很古老。
很古老,卻很迷人。
他教我跳探戈。
他看着我説:“你很驕傲,你應該學跳探戈。”
他開始教我跳探戈。舞步怪異、自戀、不快樂、殺氣騰騰。
我一下就學會了,快得連我自己都很意外。
他點點頭:“你學得很快,因為你就是這種人。”
他説對了。我後來再也沒有學會跳別種舞。
所有快樂的舞,我都學不會。
第三十四號男孩 初見螢火蟲
聽過螢火蟲、讀過有螢火蟲出現的故事,也在電視上明瞭螢火蟲的生活。
但是沒有看過螢火蟲。
天漸漸從天亮變成天黑。這並不是我喜歡的時刻,我會找個方法度過這種時刻,像現在,我就把眼睛專注的盯在書上面。
教室後面的小山上,是我最喜歡看書的地方,夏天時,蟬的叫聲會大到你聽覺麻痹,眼睛就變成了你的依靠。在這種狀況下看書,可以連印書的紙頭的紋路、還有每個字的印刷字體的邊緣都看得出來。
等到天要變黑了,你就察覺到紙頭反射的光愈來愈弱,你的瞳孔配合着一圈圈放大、想抓更多的光進來,但沒有用,光被抽走了,紙頭上的字像在漲潮中的小島,一個一個被水漫過去。
這時候我只好把頭抬起來,面對已經天黑的世界。
而黑暗中只有山和樹的影子,其他什麼也沒有。
那天,又躲在山上看書。三十四號男生坐在另一塊石頭上。我們看的是一樣的課本,課本是很奇怪的東西,散發着一種沉默的敵意,你如果能夠找到同伴一起面對一本課本,好像會比較不受威脅。
課本上講的一件事情,引起了男生跟我的爭論。快要天黑的時候,爭論變成了吵架。
“你真是自以為了不起的笨蛋。”他説。
“那你就少理我吧。”我説。
“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他站起來,走掉。
我看他走掉的背影,非常生氣,感覺到被丟棄,而天開始黑了,我被迫面對我不喜歡的時刻。男生穿的校服是米色的襯衫,漸漸溶化成黑暗中愈來愈恍惚的一個小點。我心中的惡意,也就隨天黑的速度,蔓延開來。
眼看我要被我自己困在黑暗的山裏了。這時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卻飛出了一點亮光,我詫異的看着這點亮光,安靜無聲的飛舞着。
螢火蟲!”我心裏驚呼着。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親眼看到螢火蟲時,我會這麼不可置信。
那隻螢火蟲似乎天生悲憫之心,一直盤桓不去。
我在黑暗中,完全不想動彈,只想這樣一直看着那點亮光,一直看下去。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久到等我察覺的時候,我已經聽到四下有人到山上來喊我的名字,在尋找我了。
我卻還是不捨得動,不像站起來。
樹葉動了動,螢火蟲開始往上飛,我的眼睛也隨着往上看。
我看到三十四號男生站在我的面前。
“我在看螢火蟲。”我説。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他説。
“我從來沒有看過螢火蟲。”我説。
“我知道,走吧。”他伸手拉我站起來。螢火蟲已經不見了。
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看到螢火蟲了,也許我已經看過最美的螢火蟲了。
我也不再害怕天變黑的時刻。
第三十八號男孩 自稱是我哥的男生
有一段時間,連續兩個月,每天晚上我都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大概那兩個月當中,只有三個晚上我沒接到他電話,那三個晚上他為什麼沒打,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接到他電話時,他一開口就説:
“你不認得我。我是你哥哥。”
我愣住了兩秒,然後哈哈大笑:“我沒有哥哥。”
“別這麼確定,你又沒有哥哥,不是你説了就算的。”他的聲音,有一種晴朗的氣息。即使是在講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也還是令人覺得話中有正面的意義,而不是在鬼扯
“那,你要怎麼證明你是我哥?”我問。
“我不需要證明我是你哥。”他説:“你可以不要相信。我又不是靠你相信才能存在的,我又不是上帝或者菩薩,你不信我也不會消失不見的。”
“嗯,是沒錯……”我在電話這頭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這個陌生的電話還真有趣。“上帝或者菩薩是不會打電話給我的。你這個做哥哥的,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呢?”
“讓你知道有我的存在,這樣一來,當你需要的時候,就不會太孤單。”他説。
我沉默了。我被這句話打動了某處,鄭重的想象着一個有哥哥的生活,會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如果我從來都不覺得有過需要一個哥哥的感覺呢?”我問。並不是敵意的,而是試探的。
“嗯,那也沒什麼關係,你跟我反正就照原來這樣活着,大家都沒什麼損失。”他的聲音出現開朗的笑意:“不過這種話,通常是沒有的人,才這樣説的。……因為反正沒有,所以就做個‘沒有需要’的聲明,你不必再這樣,你有哥哥了。”
我被他講得昏昏的。不知所云的結束了這通電話。
我以為他第二天不會再打來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有點故意忙些別的事情,想假裝根本沒有在意這個怪人有沒有再打來。
但當我接起電話,聽到是自稱我哥哥的這個人,我還是很高興。我並不明白這個遊戲的意思,但遊戲總是令人高興的。
他問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我把我討厭的人,我看不順眼的事,跟他説了一些。
他就跟我講些他遇到過的討厭的人或者事情,他的世界果然是大人的世界,很多事聽起來挺嚴重的,這樣跟他一來一往的聊一聊,比較明瞭了世界是怎麼回事,我發現我那些討厭別人的心情淡掉很多,好像那些事在將來的世界裏實在不太重要。
這個自稱我哥的男生,連續兩個月,每天和我講一通電話,有時講得很簡短,有時講得很長很長。
我後來都再也沒有問起過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這個問題,我也沒有向家裏其他人詢問過。我大概本能的感覺電話那一頭的男生,是來自“秘密”這一塊棲息地的生物,不適合用探照燈、推土機這類的東西去搜尋他。
我有強烈的想要跟他見面,想看看他是什麼樣子的,可是他沒有這樣安排。
兩個月後,聖誕夜,他在電話裏跟我説了聖誕快樂,然後,就再也沒有打電話來了。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作品鑑賞

我是看到那篇報導才開始喜歡蔡康永!在此之前,我唯一喜歡他的地方,是他勇於Come out的舉動,至於他在金馬獎的搞怪、公視週二不讀書或是真情指數里的樣子,都不是我喜歡的樣子。與其説不喜歡,還不如説敬畏!這傢伙太有料,讓我覺得他似乎不是我可以理解的,再不然就是他那一臉看起來很有腦袋的樣子讓我退卻三分!
看完那篇報導時,我居然連猶豫都沒有,就去買了他當時發行的新書《LA流浪記》,有趣的是,那本書,我連一個字都沒看,而這本《那些男孩教我的事》,我卻在買回來的當天就把它閲讀完。更奇怪的是,我一點都沒有衝動想買這本書,至於為什麼會買?我不知道,可能是每天看『康熙來了』的原因,讓我中了蔡康永跟小S的毒!
我是在看『康熙來了』,真正喜歡上蔡康永的。與其説我中了小S的毒,倒不如説我沈浸在蔡康永給我的優雅之中。對於先前他給我的刻板觀念,也在這個節目裏完全瓦解!而我真正開始迷戀起蔡康永,不是那些他外在表現出來的嬌柔或是一臉很專業的樣子。我開始相信,他是一個值得去迷戀的人,在《那些男孩教我的事》裏,我深刻的感覺着他對每個人的描述以及每個男孩為他生命添增的樂趣!
蔡康永是個有趣的人兒!我是這麼認為着。尤其是每當他與小S的對話,都會讓我發現他是以一種探索的方式,去看待他身邊的人。縱使小S有再多讓他受不了的觀念或是行為,他也是用一種『原來別人是這樣子的啊!』的態度去看、去感覺。也或許就是他給我的這種感覺,才會使得他身邊的男孩,變得有趣而不古怪,就算平凡的鎖碎小事,他都能形容得讓你感覺他面對這些男孩的歡欣!
簽名會的開場,蔡康永説:『幾年之後,我可能會完全淡出公眾人物的生活,趁這個時候,還有記憶時寫一些什麼給支持我的朋友看。在記憶快要衰退時,一一把這些男孩記錄下來!』我很喜歡書封寫的『這樣做,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記得你們,還是準備要開始一個一個把你們忘記!』這兩段話,不禁讓我開始為我腦海裏的男孩、女孩開始編下號碼!
記得在場的記者,在訪問參加簽名會的時候,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你期待在這本書裏看見什麼?』有很多人回答:『他的感情吧!』而我的答案是:『蔡康永。』其實我只是想知道這個編下號碼的男孩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這些男孩而已!至於那些大家猜疑的幾號男孩,不是那麼重要!
九十八號男孩。我相信很多人的焦點都放在他身上。但我最深刻的並不是這個號碼的男孩,而是一個帶蔡康永去看日出以及另一個讓蔡康永看到日落的男孩。或許我們身邊有不盡其數的人,都曾教我們或是帶我們做過一些事,只是我們時常遺忘,也時常選擇性的去做與不去做。《那些男孩教我的事》,除了九十八號男孩之外,也有着更多更多值得我們去閲讀的男孩!就像我們身邊擁有很多很多我們值得去編下號碼的人羣!
我想,再看看其他在蔡康永生命裏的男孩,正如我期待我生命裏將要出現的人羣一樣!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不要期待太多太多感情韻事出現在此,好好品味那些出現在別人生命裏珍貴的事,以及收藏起那些值得你真心收藏的男孩(女孩)!
關於插畫:
太陽臉的插畫很簡單,也很明確的表現出每一個男孩的樣子。太陽臉的插畫讓蔡康永的文字敍述更加豐富,讓那些男孩藉由圖畫,更加活躍在書本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