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海神傳

故事中的男主人公程宰是個商人，與其兄去遼陽經商，不想買賣失利，又不能返回故里，只好在當地為他人掌管財物，由行商而為幫工。正愁苦之時，一位美麗多情的海神，以與程宰有夙緣為由，主動相就，夜來晝去。二人相愛數年之久，竟然未被他人發覺。就連住在隔壁的哥哥也不知道。在相愛中，海神與程宰不僅在感情上相互眷戀，而且在生意上，海神多次為程宰指點迷津，讓他以囤積居奇的方法獲利，賺回原來失掉的十數倍，終於成了富商。當程宰提出準備回鄉探家的想法時，海神只得與他灑淚而別，別後，海神又曾三次為程宰解救危機，並許諾將在海上仙島等候他，以續前盟。 ^[4] 

嘉靖時期社會的商業化不斷加強，傳統的“重農”思想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對於商業的熱情，因它所帶來的財富而不斷高漲。而除了財富之外，人的思想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人們不再是安土重遷，之前農業社會的價值觀不斷被打破，為了追逐財富，商人們遠走他鄉，囤積倒賣，追名逐利。《遼陽海神傳》的創作正是在基於這樣的社會背景。 ^[2]  這篇小説是作者根據民間傳説改寫而成。 ^[4] 

小説男主人公、安徽商人程宰是一位背井離鄉的普通商人。他既不是翩翩佳公子，也不是堂堂美少年，可以説只是一介凡夫俗商，這是程宰形象與以往同類題材作品中男主人公形象的最大不同之處。為一位失意商人，程宰在漂泊異鄉、苦寒思家，恨不速死的境遇中意外地得到海神的垂青，這種在人生道路上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決定了他在與海神的整個愛情發展過程中一直處於被動的地位。他起初則戰戰兢兢，伏乞哀憐；繼而喜出望外，虔想以飼；進而日益親狎，有求必應。於是發財之念復萌；顯示出商人本色，在海神的幫助下終於東山再起。然而，富貴之後的程宰，仍然顧念家鄉妻小，也因此與海神訣別。失魂落魄、如喪伉儷的他，在歸鄉途中又迭遇兇險，多蒙海神救助才得脱大難。 ^[5] 

小説中的女主人公遼陽海神，是商人們種種理想的幻象。她身上既具有其他神仙的共性——年輕、美豔、神通廣大，同時又有自己的獨特個性。她温柔多情、雍容華貴，作為遼陽一地的海神，出入皆有儀仗，隨從甚眾。頗似一國之君的排場。即便是主動追求，夜奔私會，依然是前呼後擁而來，不失身份。她對程宰情深義重，有求必應，七載之中，“蓋凡可以娛程者，無不至也。兩情繾綣，愈久愈固”。及至程宰省親，二人訣別，她猶追敍往事，“每吐一言，必汛瀾哽咽”，“執手泣訣而去，猶復回盼再四，方忽寂然”。雖緣盡而情未了，程宰歸鄉途中，她又一路護送，三次示警，“容色猶戀戀如故”，並訂下蓬萊之約以續前緣，種種痴情之舉完全是人間兒女之態。更為難得的是，海神雖深於情，但仍明於義，對程宰欲不勞而獲之舉，以他肉不能粘面巧妙譬喻，使程宰明白“非分之物，不足為福”的道理。她不僅以其預知未來、運籌帷幄之能助程宰發家，還為其解難釋疑，對天堂地獄、因果輪迴、精變怪異等種種問題都作了簡潔的説明，從中可見其聰慧異常，儼然一位賢內助形象。 ^[5] 

該小説反映了明代中期某些社會動亂的情況、商人的商業活動以及他們的思想意識。從中可以看出，那時金錢在某一些人的生活和思想中已經起了支配作用，這標誌着當時的商品經濟已經相當發展。同時，這篇故事也反映出，當時的某些商賈在突如其來的政治事變面前和市場上價值規律面前是無能為力的，因此不能不在幻想中祈求於神靈的佑助，這是一種宿命論思想的反映。 ^[3] 

《遼陽海神傳》的作者基於對當時社會現實中商業發展狀況及商人獨特心理的深入洞悉與深切體驗，以浪漫主義手法虛擬了這一人神相戀的動人故事，在全知全能的神的身上寄託了商人們的企盼與願望，藉助於神的力量將現實生活中尚難以解決與避免的矛盾厄難化解消彌，既深刻地反映了商戰的殘酷、商人的艱辛等中國民族商業早期的特徵，又表現了開拓民族商業市場的積極的理想主義色彩。 ^[4] 

首先，以亦真亦幻的手法，突出時代特點。行文中，作者很巧妙地抓住了時代的新動向——商業經濟的勃興予以表現，主題應該説是現實主義的。作品對囤積居奇的三次買賣背景都確有歷史記載，因此也是寫實的。這樣寫，不能不增加了作品的真實性。然而，從作品的傳奇題材與主要藝術手法來看，又鮮明地體現出浪漫主義的特徵：其主要人物的神仙化，故事構架的神話化，人神相戀情節的神奇化，環境背景的神妙莫測，都使作品籠罩於一種亦真亦幻的藝術氛圍之中，從而很好地實現了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有機結合。

其次，人物形象的刻畫十分飽滿。對神仙的描寫，一般比較流於單薄，這篇作品中的海神的形象卻十分飽滿，外貌的美麗雍容華貴，性格的温潤多情，品格的純美集於一身。作者又將其真摯的感情幻化成拯救愛者的方術，於困難中啓發程宰重整旗鼓，取得事業成功，於危難中救程宰於水火，賦予了人神相戀超於一般男女愛情的更深的意義。特別是這一形象富於鮮明的時代特色，這一點尤其彌足珍貴。

第三，語言生動、形象。如前文所述，海神出現時，作者一連用了十八個“或”字，十八個不同的動詞描寫豪華的排場，可見文字功夫之深。一下子把眾星捧月般的美人託舉出來，增加了奇幻氣氛，襯托了海神的地位與身份。文中許多句子採用了駢偶，形成整齊劃一的句式，而且增加了節奏感。 ^[4] 

《遼陽海神傳》作為明代商業小説的典範式作品，在情節設計和思想表達上都為之後商業題材的小説的創作提供了很好的範例，吸引着更多小説家的效仿和改編。 ^[2] 

《遼陽海神傳》問世後曾以單篇的形式流行，廣為傳誦。明末小説家凌濛初《二刻拍案驚奇》中的擬話本《疊屠奇程客得助，三救厄海神顯靈》即據此寫成。《聊齋志異》卷九《雲蘿公主》的部分情節亦受《遼陽海神傳》影響。 ^[5] 

該小説主要版本有《古今説海》本；清宣統國學扶輪社刊《香豔叢書》本；商務印書館“叢書集成初編”本，以及1909年集成圖書公司本、1913年上海中國圖書公司和記鉛印本、1985年中華書局“叢書集成初編”影印民國商務印書館本、1989年上海文藝出版社“中國筆記小説文庫”《古今説海》影印本和1991年上海書店《香豔叢書》影印本。 ^[1] 

蔡羽（？～1541），字九逵，自號林屋山人，又稱左虛子，明代吳縣（今江蘇蘇州）人。以太學生赴選調，有司知其名而奏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著有《林屋集》《南館集》《太藪外史》。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