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温泉

《遙遠的温泉》情節概述

上篇：

我從小就聽牧馬人貢波斯甲老人説在遙遠的地方有一汪措娜温泉。

草地青碧，藍天高遠，那個温泉是一個四周扎滿帳篷的盛大集市，很多的小買賣，很多美食，很多的歌舞，很多盛裝的馬匹，當然還有很多很多的人穿着盛裝來自四面八方。他們來到泉邊，不論男女，都脱掉盛裝，涉入温泉。洗去身體表面的污垢，洗去身體內部的疲憊與疾病。温泉裏是一具具漂亮或者不夠漂亮的軀體，都鬆弛在温熱的水中。

這温泉成了我童年喜怒哀樂要去洗滌的一個嚮往。

住進寨子的工作組把人分成了不同的等級，讓他們加深對彼此的仇恨。女人和男人住在一起，生出一個又一個的孩子，這些孩子便會來過這半飢半飽的日子。我就是那樣出生長大的孩子中的一個。

工作組長讓會唱歌的表姐格桑曲珍當了民兵排長，民兵排長召集開會批鬥舅母，罪名是給過獨自住在山上的花臉貢波斯甲一小袋鹽，和一點熬過又曬乾的茶葉──這是一種蓄意的陰謀。

牧馬人貢波斯甲老人害了白斑病，不許回寨子，只能獨自住在山上。貢波斯甲老人一直想去温泉治病，他總是給我描述措娜温泉的美麗、神秘與神奇，但“生產隊就像個牛圈”，老人被禁錮着，總也去不了。最後，貢波斯甲老人因酒醉倒在火塘裏被燒焦死了。

下篇：

若干年後，我童年的朋友，靠給工作組打小報告贏得好處的賢巴15歲當了兵，回來後當了措娜温泉所在地的副縣長，而我成了市藝術館的攝影輔導。一次偶然相遇後，賢巴邀我去看温泉。温泉雖然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熱鬧樣子，但還算純樸：

從孤山根下的巖縫中，從傾斜的草坡上，有好幾眼泉水翻湧而出。温泉水四溢而出，四處漫漶，在青碧的草坡上瀦積出一個個小小的湖泊。就是那些湖泊反射着一天裏最後的陽光，輝耀着刺目的光芒。

曠大的草地中間，一汪汪比尋常的泉水帶着更多琉璃般綠色的水在微微動盪，輕輕流淌。温泉水注入一個小湖，又很快溢出，再注入另外一個小湖。水在一個個小湖之間蜿蜒流淌時，也發出所有溪流一樣的潺潺聲響。

鳥鳴與硫磺味都與當年一模一樣。只是沒有森林，也沒有雪山。除了背後一座拔地而起的赭紅色孤山，放眼望去，都是平曠的草原，一聲浩渺嘆息一樣遼遠的草原。

兩個姑娘聽説我想拍攝當年男女裸浴的照片，自告奮勇地為我作了模特，沒想到遭來賢巴的斥責。賢巴認為那是舊時代的陋俗。

賢巴升任縣長，成立旅遊局長，決意開發措娜温泉，我兩意見相左，又幾年不聯繫。

一次與一個攝製到措娜温泉，看見美麗的温泉已經被賢巴縣長毀了。

當温泉出現在眼前時，我大吃一驚，攝製組的人都大失所望。因為我向他們反覆描述，同時也在反覆重温的温泉美景已經不復存在了。溪流串連起來的一個個閃閃發光的小湖泊消失了。草地失去了生氣，草地中那些長滿灰白色與鐵紅色苔蘚的礫石原來都向那些小湖匯聚，現在也失去了依憑。

温泉上，是一些零落的水泥房子。

這些房子蓋起來最多五六年時間，但是，牆上的灰皮大塊脱落，門前的台階中長出了荒草，開裂的木門歪歪斜斜，破敗得好像荒廢了數十年的老房子。屋子裏面的空間都很窄小，靠牆的木頭長椅開始腐爛，佔去大半個房間的是陷在地下的水泥池子，那些粗糙的池壁也開始脱皮。腐爛，腐爛，一切都在這裏腐爛，連空氣都帶着正在腐爛的味道。水流出破房子，使外面那些揭去了草皮地方變成了一片陷腳的泥潭。

賢巴縣長卻説：温泉開發在經濟上交了一點學費，但是，我們這種男女分隔的辦法，改變了（混浴）落後的習慣。

一、遙遠的温泉；

二、已經消失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