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

大海中的落日

悲壯得像英雄的感嘆

一顆星追過去

向遙遠的天邊//

黑夜的海風

颳起了黃沙

在蒼茫的夜裏

一個健偉的靈魂

跨上了時間的快馬

（一九五〇年八月花蓮港）

出處：《覃子豪詩選》，香港文藝風出版社1987年版

《追求》寫得是海洋，是千百年來中外詩人抒寫過千百次的題材。如果沒有新的、富於個性體驗的審美髮現，沒有新的、富於獨創性的藝術表現，詩人就不可能完成意境的創造。覃子豪的這一作品，充分表現了詩人強烈的藝術個體意識，他為讀者創造了使人身臨其境的實境和使人想象活躍的虛境。

“大海中的落日/悲壯得像英雄的感嘆”，起句穎異不凡。詩人寫落日多矣，覃子豪的落日近似於杜甫的“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蘇”的落日；近似於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落日，但它卻仍是覃子豪唯一性的審美創造。詩的第一句實寫，第二句虛寫，時空闊大，意象壯美，寫現實境界而又超越了現實境界，激發讀者高層次地對人生境界和人生價值的審美領悟。日落之後是黃昏，“一顆星追過去，向遙遠的天邊”，星斗臨空，詩人作了傳神的動態演示而不是呆板的靜態描摹。黃昏之後是黑夜，“黑夜的海風/颳起了黃沙”，四周墨黑，海風呼嘯，黃沙飛揚，這是一幅訴之觀賞的圖畫，也是一闋訴之聽覺的音樂，它們聲色並茂，令人如見如聞，象徵性的原型意象，留下了供人聯想的廣闊天地。然後，詩人的審美主體意識再度高揚：“在蒼茫的夜裏/一個健偉的靈魂/跨上了時間的快馬”。全詩以虛寫結束，快馬之暗寫“追”與“一顆星追過去”之明寫“追”，從隱與顯兩方面明明暗暗地扣緊題旨，構成了朦朧而可供求索的藝術天地，其積極深沉的內藴，遠非詩人自己寫於三十年代初的“像緊趕行程的旅客，太息夜色的蒼茫”（《像》）可比，它表現了詩人審美的獨創性，也表現了具有普遍價值的人生命題：真正的人生，不是應該有高遠的追求嗎？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