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文集

1975年的黃土高原，到處還是一片貧瘠景象。原西縣高一（1）班的農村學生孫少平，常常咀嚼着貧困帶給自己的自卑和痛苦：由於同病相憐，他和班上最貧窮的女生郝紅梅的關係密切起來，但不久，紅梅疏遠了少平，原來她被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的班長顧養民吸引住了。少平的好友金波帶人狠狠揍了顧養民一頓。

兩年的高中生活轉瞬即逝。少平憑着自己的頑強和勤奮，獲得了大家的尊重。在這段時間裏，他最重要的收穫是認識了縣革委副主任田福軍的女兒田曉霞。田曉霞讀書很多，思想活躍。她還經常借《參考消息》等報刊給少平閲讀，使少平能用比較廣闊的目光去審視自己和周圍的事物。高中畢業後，少平和村大隊書記田福堂的兒子潤生一起成為了雙水村學校的民辦教師。這時的少平，思想深處既擺脱不了農村的影響，又不願受農村的侷限，鑄成了一種混合型的精神氣質。

這與他的大哥孫少安形成了強烈反差。少安6歲那年，就跟着父親孫玉厚進山砍柴。後來他雖然勉勉強強地讀完了高小，家裏卻再也無力供他上初中了。在參加全縣升初中考試的幾千名考生中，少安名列第三被錄取了。但他的學生生涯隨着這張錄取通知的到來，也完全結束了。父親在他面前痛哭失聲。而當年才13歲的他已十分懂事，對父親説他可以憑着勞動，供養弟弟少平和妹妹蘭香唸書。從此少安心平氣靜地開始了自己的農民生涯。由於他的精明強悍和不怕吃苦的精神，少安18歲時已被本隊社員推選為隊長。他也的確處處為社員着想，如藉口劃分豬飼料地，為社員擴大了自留地，結果卻被當作“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黑典型遭到批判。1978年初，他還嘗試着想進行承包責任制的改革，但又被縣委嚴厲制止了。

少安的愛情生活是既痛苦而又幸運的。他與田福堂的女兒潤葉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但自己輟學務農，潤葉卻在縣城教書，地位的懸殊使少安最終選擇了山西農村姑娘賀秀蓮。幸運的是秀蓮任勞任怨，對他十分温柔和心疼，使少安痛苦的心靈總算得到了一絲慰藉。潤葉聽到少安結婚的消息，傷心欲絕，嫁給了她並不喜歡的李向前。

時間大踏步地邁進80年代。廣大的國土之上，到處都能聽見冰層的斷裂聲。冬天不會是永遠的，春天又來了。省委書記喬伯年也將改革開放的精神傳達給各級幹部，生產責任制的浪潮大規模地席捲了整個黃土高原。在這個中國社會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時候，孫少平卻陷入了極大的苦惱之中。3年的教師生涯結束了，他不得不回家當了農民。但他所受到的文化教育已使他不可能做個安分守己的農民了。雙水村之外的世界那麼強烈地誘惑着他，這個22歲的年輕人終於背離了農民安土重遷的古訓，到黃原城闖天下去了。

等待少平的生活是艱苦而沉重的。少平除了教書，不會做什麼工匠活。他只能像大多數流落異地的農民一樣，在各種建築工地上做小工，扛石頭、提泥包、鑽炮眼……兩個月的時光，少平已換了副模樣。原來的細皮嫩肉變得又黑又粗糙，他已經成為地道的攬工漢子了。但少平稍有空閒，仍會拿起書來讀幾頁。這已成為了一種習慣。通過不斷讀書，少平認識到，只有一個人對世界瞭解得更廣大，他才有可能對自己所處的艱難困苦有更高意義的理解。

一天下午，少平在電影院門口邂逅了田曉霞。曉霞的父親已升任黃原地委書記，曉霞也正在黃原師專讀書。儘管地位懸殊、曉霞還是被少平那種對生活的獨特理解征服了。他們約定每週六見面一次，愛情的綠苗在兩人心中逐漸生長。

曉霞畢業後分配到了省報當記者。在離開黃原城前，她與少平共同遊玩了古塔山。少平一面為曉霞將進入一個更高層次的生活領域而高興，一面心頭又覺得一絲苦澀。聰明的曉霞借一個故事表達了自己的真情，在樹蔭深處，少平緊緊地抱住了曉霞。

當這對年輕人沉醉在愛情的甜蜜中時，田潤葉與李向前的關係也發生了令人心酸的轉機。潤葉雖然嫁給了向前，但從不讓向前摸她碰她，向前成了名義上的丈夫。向前瘋狂地愛着潤葉，但用盡心機也討不了她的歡心，只好天天以酒澆愁，終於有一天他酒後開車。翻到溝裏砸斷了雙腿。向前痛不欲生。潤葉主動回到了他身邊，堅定了他活下去的信心，並與向前真正地成了夫妻。在潤葉的幫助下，向前擺了家李記修鞋鋪，重新領略着人生的意義。

潤生的愛情更加奇特。他開車經過原西縣附近的一個村莊時，猛然發現那個賣羊肉水餃的年輕婦女是郝紅梅。紅梅在高中畢業時因貧窮偷拿了商店的手帕，這使一向講究道德的顧家長輩非常惱火，他們逼着養民與紅梅斷絕了往來。紅梅後來嫁給了一位農村小學教員，沒想到一次意外事故中那位教員死掉了。紅梅當時剛生下孩子不久。從此孤兒寡母艱難度日。好心腸的潤生於是經常送煤送面幫助紅梅，日久生情，他們最終結合到了一起。

為了謀生和結束流浪生活。少平決定去大牙灣煤礦當工人。在這裏，他和師傅王世才一家的關係相處得很好，王世才妻子惠英的善良和兒子明明的淘氣總讓少平有到家的感覺。曉霞來過幾封信，信裏對少平依然一往情深。後來，曉霞借採訪的機會來看望少平，少平説他準備獻身煤礦事業，並打算報考煤炭技術學校。曉霞覺得自己更深地熱愛這個掏煤的漢子了。

但不幸的是，不久，田曉霞在抗洪第一線為搶救羣眾的生命英勇犧牲了。

師傅王世才為救徒弟安鎖子，也被鋼樑奪去了生命。

孫少平幾乎被這巨大的悲痛壓垮了。這時惠英給了他無盡的關懷和照顧。兩個苦命人的心悄悄貼近了。不久，少平為救工友，被大石砸成重傷，礦領導馬上決定把他送進省城醫院。性命保住了，但少平臉上卻留下了可怕的疤痕。之後，他婉言拒絕了女大學生金秀的求愛，回到了大牙灣煤礦。他遠遠地看見，頭上包着紅紗巾的惠英、胸前飄着紅領巾的明明以及脖項裏響着銅鈴檔的小狗，正向他飛奔而來……

如果説少平是帶着一種悲壯的激情，不斷地選擇苦難來加深對生活的認識，從而在精神境界上超越了小農意識的話，少安則更多地體現了農民的特性。

農村實行承包責任制以來，少安夫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得既緊張又踏實。後來少安的同學劉根民（石圪節公社副主任）介紹少安幫工地拉磚。在拉磚的過程中，少安看到了磚瓦的緊缺，於是用拉磚賺來的錢開了一個磚窯，賺了不少錢，被公社選為冒尖户，參加了原西縣“誇富會”。孫少安被氣派更大的冒尖户胡永合深深刺激了，他覺得自己不能滿足於現狀，應該放開手腳發展自己的事業。“誇富會”結束後，他設法貸款買了制磚機，擴大了磚窯規模。胡永合又傳給少安不少生意訣竅，少安也學會請客送禮了，生活已迫使一個封閉的鄉下人向外部世界開放。

隨着少安生意的紅火，村裏不少親戚鄰居央求到他磚窯上打零工。少安不忍看鄉親們的困境，他的內心升起一種莊嚴的責任感來。於是又貸款一萬元擴建了磚場，僱傭了村中三十幾號人物做勞力。不幸的是他這次高薪聘來的燒磚師傅是個騙子，孫少安的磚全部燒砸了。他無力歸還貸款，也開不起給村中幫忙勞力的工資。大家馬上又用另一種眼光看待他了。有些人已開始説些諷言嘲語。少安像一隻被風暴打斷翅膀的小鳥在夜風中籟籟地顫抖着。

人，常常是脆弱的。但人又是最頑強的。少安在秀蓮的鼓勵下，又一次掙扎着邁開腳步，重新踏上創業的征程。他從胡永合那裏借到了一部分錢款，父親孫玉厚也把養老錢拿了出來。少安的磚窯開始點火了。滾滾的黑煙兇猛地衝天而起，再一次籠罩了南面的天空。第一批成磚出窯後，三天內就銷售一空。欠村中所有人的錢馬上還清了。這個塌垮了的磚場在接受了失敗的教訓之後，第二次起飛便以驚人速度發展起來。不到兩年，盈利滾滾流入少安的腰包。

少安的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當他聽説公社那個快要倒閉的鄉辦磚瓦廠要承包給個人經營時，馬上趕去簽訂了合同。這時胡永合又找到少安，慫恿少安和他一起去贊助電視台拍電視，少平知道後馬上阻止了他，勸他不如拿這點錢為村裏人辦點實事。少安出資重修了雙水村小學。學校修建竣工那天，縣鄉領導親自趕來參加了“落成典禮”。少安的妻子秀蓮這時卻患上了肺癌，生活中還有無盡的酸甜苦辣等待着這位農民企業家去品嚐。

少安、少平兩兄弟從不同的方式完成着對人生的探索，在這個平凡世界中，他們是真正的大地之子。

路遙 ^[1]  ，生於1949年，陝西清澗縣人。其作品《人生》獲第二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説獎，並被拍成電影。代表作長篇小説《平凡的世界》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路遙歷任陝西省作協副主席、主席。1992年11月17日，路遙因患肝硬化不幸英年早逝。 《平凡的世界》共三卷，洋洋百餘萬言。被譽為“第一部全景式描寫中國當代城鄉生活的長篇小説”。作者通過複雜的矛盾糾葛，刻畫了社會各階層普通人的形象。人生的自尊、自強與自信；人生的奮鬥與拼搏，挫折與追求，痛苦與歡樂；日常生活與社會洪流的衝突，紛繁地交織在一起，一幕幕激動人心的愛情故事催人淚下，一次次苦難中展現出的頑強堅韌使人精神昇華。《平凡的世界》具有強烈的平民意識和抗爭意識，它深情關注着普通勞動者的命運，體現了路遙一貫的創作特色，是一部現實主義的鉅著。 《平凡的世界》是路遙嘔心瀝血之作。小説完成後，作者有一段時間甚至不能從書中回到現實世界來、連過馬路也要弟弟攙扶。不久，他就去世了。但他的作品卻產生了巨大的衝擊波，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連播了《平凡的世界》，在許多城市，還出現了排隊購買這部作品的現象。人們對路遙也舉行了各種悼念活動，全國發來的唁函唁電有一尺多厚，像雪片一樣，陝西電視台還拍了路遙的專題片。 路遙和《平凡的世界》之所以會產生這麼大的影響，關鍵在於他的作品貫注了昂揚的奮鬥精神。“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奮鬥！只有選定目標並在奮鬥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沒有虛擲，這樣的生活才是充實的，精神也會永遠年輕”，咀嚼着這些至理名言，使人們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和希望。從這個意義上看，路遙和他的《平凡的世界》將永遠不會被人們遺忘。 《平凡的世界》有人民文學出版社、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兩種版本，後來也被收入由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路遙文集》第3～5卷中。

第一卷

第二卷

平凡的世界

第三卷

平凡的世界

第四卷

人生

我和五叔的六次相遇

月夜靜悄悄

姐姐

風雪臘梅

生活詠漢調（三題）

卷五

當代紀事

散文 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