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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曲

(南朝樂府民歌)

鎖定
《西洲曲》是南朝無名氏創作的樂府民歌,載於《玉台新詠》及《樂府詩集》。這是南朝樂府民歌中最長的抒情詩篇,屬“雜曲歌辭”,歷來被視為南朝樂府民歌的代表作。此詩描寫了一位少女從初春到深秋,從現實到夢境,對鍾愛之人的苦苦思念,洋溢着濃厚的生活氣息和鮮明的感情色彩,表現出鮮明的江南水鄉特色和純熟的表現技巧。全詩三十二句,四句一解,用蟬聯而下的接字法,頂真勾連,技法之巧,堪稱絕妙。
作品名稱
西洲曲
出    處
《樂府詩集》
作    者
無名氏
創作年代
南朝
作品體裁
五言古詩

西洲曲作品原文

西洲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
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1] 

西洲曲註釋譯文

西洲曲詞句註釋

①西洲曲:樂府曲調名。
②“憶梅”二句:女子見到梅花又落,回憶起以前曾和情人在梅下相會的情景,因而想到西洲去折一枝梅花寄給在江北的情人。下,落下,飄落。西洲,當是在女子住處附近。江北,當指男子所在的地方。
③鴉雛色:像小烏鴉一樣的顏色。形容女子的頭髮烏黑髮亮。
④兩槳橋頭渡:從橋頭划船過去,劃兩槳就到了。
⑤伯勞:鳥名,仲夏始鳴,喜歡單棲。這裏一方面用來表示季節,一方面暗喻女子孤單的處境。
⑥烏臼:現在寫作“烏桕”。
⑦翠鈿:用翠玉做成或鑲嵌的首飾。
⑧蓮子:和“憐子”諧音雙關。
⑨青如水:和“清如水”諧音,隱喻愛情的純潔。
⑩蓮心:和“憐心”諧音,即愛情之心。
⑪望飛鴻:這裏暗含有望書信的意思。因為古代有鴻雁傳書的傳説。
⑫青樓:油漆成青色的樓。唐朝以前的詩中一般用來指女子的住處。
⑬盡日:整天。
⑭垂手:女子垂下扶着欄杆的手。
⑮“捲簾”二句:捲簾眺望,只看見高高的天空和不斷盪漾着的碧波的江水。海水,這裏指浩蕩的江水。一説指秋夜的藍天。
⑯海水夢悠悠:夢境像浩蕩的江水一樣悠長。 [1]  [2]  [3]  [4] 

西洲曲白話譯文

想起梅花去西洲,折梅寄往江北岸。
杏紅衣衫穿身上,兩鬢漆黑雛鴉般。
借問西洲在何處?橋頭渡口坐小船。
日暮伯勞妤單棲,風吹烏臼思緒添。
烏臼樹下是門外,門裏女郎戴翠鈿。
開門不見郎君至,無奈出門採紅蓮。
南塘秋色採蓮時,蓮花盛開過人頭。
低頭採蓮更憐子,蓮子青青如水流。
把蓮放置懷袖中,蓮心似火紅彤彤。
思念郎君郎不至,仰起頭來望飛鴻。
飛鴻落滿西洲上,登上青樓望郎還。
樓高遠眺不見郎,整整一天倚欄杆。
欄杆彎彎又曲曲,手扶欄杆白如玉。
捲起簾來碧天髙,猶如海水搖碧霄。
悠悠夢幻似海水,你憂我愁兩不堪。
祈望南風知我心,吹我入夢西洲見。 [4] 

西洲曲創作背景

北宋郭茂倩編的《樂府詩集》把《西洲曲》歸在“雜曲歌辭”中,題作“古辭”。關於這首詩的時代和作者有許多不同的説法。有些版本説是江淹梁武帝,都不可信。從其格調及詞句的工巧來看,它應是經過文人加工脩潤的南朝後期的民歌,可能產生於梁代。根據温庭筠寫的《西洲曲》中“西洲風色好,遙見武昌樓”的句子推測,西洲應在武昌附近,可能是武昌市西南方長江中的鸚鵡洲。大致來説,這是一首作者的側面描繪與人物的自我抒情相互結合的情歌,“聲情搖曳而纖回”(《古詩歸》)。這種婉約、細緻的風格正體現了南朝民歌的特色,説明它可能是《吳歌》《西曲》最成熟階段的作品。 [1]  [2]  [3]  [4] 

西洲曲作品鑑賞

西洲曲整體賞析

此詩以四句為一節,基本上也是四句一換韻,節與節之間用民歌慣用的“接字”法相勾聯,讀來音調和美,聲情搖曳。全詩主要寫一個少女,刻劃她思念情侶的熾熱而微妙的心情。然而,它既不是以少女自述的第一人稱口吻來寫,也不作詩人第三人稱的客觀描述,而是讓這位少女的情侶用“憶”的方式來抒寫,所以全詩都作男子訴説的口氣。通過她的種種情況的描寫,生動地塑造了一位美麗輕靈、純潔多情的少女形象。這是全詩在藝術構思上的總的設想。
《西洲曲》的語言一如民歌的清新質樸而少用事典,所以其難解並不在字詞的生僻、晦澀,而是整首詩的詩意難以得到一個貫通全篇的暢達的解釋。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詩歌所涉時間、地點、人物、情節等,都有幽暗不明之處,難以得到一個一致的解釋。也許正因如此,“有人説這詩是若干短章的拼合,內容未必是完整統一的”(餘冠英《談西洲曲》)。但是餘冠英又説:“這話我卻不敢信,因為詩的起訖都提到‘西洲’,中間也一再提到‘西洲’,分明首尾可以貫串,全篇必然是一個整體,且必然道着一個與西洲有關的故事。”可以説,如果《西洲曲》不是一個整體,那麼所謂“《西洲曲》標誌着南朝民歌在藝術發展上的最高成就”,便無從談起。因此,求得《西洲曲》詩意的完整而暢達的解釋,便直接關乎其文學史地位的評價。也正是在這個問題上,對《西洲曲》這篇名作的“猜想”遠未完成,而不僅僅是一個“詩無達詁”的問題。餘冠英在《西洲曲》的註釋中説:這首詩寫一個女子對所歡的思和憶。開頭説她憶起梅落西洲那可紀念的情景,便寄一枝梅花給在江北的所歡,來喚起他相同的記憶,以下便寫她從春到秋,從早到晚的相思。詩中有許多辭句表明季節,如“折梅”表早春,“單衫”表春夏之交,“採紅蓮”應在六月,“南塘秋”該是早秋(因為還有“蓮花過人頭”),“弄蓮子”已到八月,“鴻飛滿西洲”便是深秋景象。
這一具有經典性的解釋,至少意在解決這樣三個問題:第一,這首詩是一個多情女子對自己情郎的思念之歌。遊國恩曾以為《西洲曲》從開頭到“海水搖空綠”句皆為男子口氣,只有末四句為女子自道心事;葉玉華則認為全詩都是女子的口吻。餘冠英確定“這首詩寫一個女子對所歡的思和憶”,而以為“篇末四句當然是女子的口氣,這四句以上卻不妨都作為第三者的敍述”,可以説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研究者已無疑義。第二,詩中女子居於江南,而其情郎住於江北,西洲則是二人共同紀念的地方。餘冠英説:“西洲固然不是詩中女子現在居住之地,也不是男子現在居住之地,它是另一個地方。……它何妨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江中的洲呢?”第三,這首詩寫的是“四季相思”。這三個問題正是理解《西洲曲》的關鍵。如果説,第一個問題已不成問題,研究者早已取得共識;那麼,後兩個問題雖很少有人再有疑問,但是,要想貫通全詩,其中仍有阻隔。首先,女子居於江南,其情郎居於江北,這是沒有問題的;但西洲與江南、江北的關係是什麼呢?一般據詩中“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二句,認為西洲距女子居處不遠,或謂即在江南,或謂距江南岸不遠而兩槳可渡。那麼,其與江北便相距甚遙。但是,詩末卻説:“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這兩句千古傳頌,正因其涉想新奇,情思無限;它寄託的顯然是這位女子對情郎的思念之情,如果西洲離女子居處不遠,“吹夢”又有何必要?其次,正如餘冠英所説:“這首詩表面看來像是若干首絕句聯接而成,其實是兩句一截。”所謂“兩句一截”,正是從詩意着眼的;所謂“續續相生,連跗接萼”,正説明整首詩詩意的完整、統一而渾然一體。以“兩句一截”的形式而寫“四季相思”,不僅少見,而且很可能會破壞詩意的完整、統一。詩歌所寫,乃一位女子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尤其是她的一連串的動作;這一連串的動作怎麼會分到四季寫呢?比如,從開門盼郎至出門採蓮,從採蓮南塘至低首弄蓮,這顯然是這位女子的一系列連貫的動作,怎麼可以分散到幾個月去寫呢?現代影視藝術有所謂“蒙太奇”的藝術手法,通過鏡頭的剪接、組合,可以有較長時間的跨越、銜接而產生連貫的效果。但省略的時間亦必須有結果體現出來,連貫只是效果的連貫,決不可一個連續的動作跨越很長時間。因此,如果説《西洲曲》寫的是“四季相思”,即在現代藝術也是頗難理解的,更何況它是千餘年前的作品呢?不過詩的最後説“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也可以理解為此詩描寫的是一個人的夢境,這樣詩中四季更迭的紛亂意象則不難理解。
以上兩個問題是密切相關的。詩歌所涉地點不確或理解有誤,便難以真正弄清其所涉時間。這兩個問題的幽暗不明,便使得整首詩詩意難以連貫,許多解釋也就齟齬難合。其實,詩歌的末四句為女子自道向無異議,而“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則明確地顯示出西洲即是這位女子的情郎所居之地,它正在江北。只有如此理解,才能真正確切把握“南風吹夢”的詩意。範雲閨思》詩有“幾回明月夜,飛夢到郎邊”句,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有“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句,皆從《西洲曲》化出;他們對“南風吹夢”詩意的理解,正説明西洲只能是情郎所居之地。温庭筠《西洲曲》謂“西洲風色好,遙見武昌樓”。武昌在長江南岸,既雲“遙見”則西洲可能正在江北。而據“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之句,可知詩中女子距南塘之地不遠。《新唐書·地理志》説:“鍾陵,貞元中又更名,縣南有東湖。元和三年,刺史韋丹開南塘斗門以節江水,開陂塘以溉田。”耿湋春日洪州即事》亦云:“鍾陵春日好,春水滿南塘。”可見南塘在鍾陵附近,即在今江西南昌附近。因此,詩中女子乃居於南昌附近,其與西洲相去遠矣;所謂“南風”“吹夢”,正以此也。借用餘冠英的話説:“‘江北’可不見得近啊!要是近,就不會有這許多夢,許多愁,也就沒有這首詩了。”所以西洲正在江北,《西洲曲》所謂“江北”亦正指西洲。
確定了詩歌所涉地點,則詩意的貫通便較為容易了。首二句“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並非寫梅落西洲、女子折梅。“下”者,到也。温庭筠《西洲曲》謂:“悠悠復悠悠,昨日下西洲。”“下”正是“到”的意思。南朝民歌《那呵灘》亦有:“聞歡下揚州,相送江津灣。”其意甚明。但“憶梅下西洲”也並非這位女子要到西洲去折梅花,而是説這位女子想到自己所寄梅花可能早已到了西洲,到了情郎的手中。“折梅寄江北”是對“憶梅下西洲”的補充説明,或謂首二句就是一個倒裝句。“折梅”是過去所為,“憶梅”才是此時所思。只有如此理解,方與下文所寫季節相合。如上所述,謂此詩為“四季相思”實難講通,這不僅因為詩意難貫,而且通常所謂詩中表明季節的辭句,其實不然。如謂“單衫”句表春夏之交或春天,“單衫”豈止春天可穿?“杏子紅(黃)”與“鴉雛色”相對而言,所指為“單衫”色彩,亦不表明季節。又如謂“日暮伯勞飛”表夏天,更屬望文生解。《禮記·月令》誠有“仲夏鵙始鳴”之載,《詩經·豳風·七月》亦有“七月鳴鵙”之句,“鵙”即為伯勞;但伯勞“始鳴”與“伯勞飛”井非一回事是顯然可見的。因此,《西洲曲》所涉時節決不用“猜”,“採蓮南塘秋”已作了明確説明;至於採蓮時節又有“蓮花過人頭”亦並不奇怪,故亦不必再分初秋、中秋和深秋。所以,秋天便是《西洲曲》的季節背景。“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江淹別賦》),正是在秋日懷人時節,這位女子想起自己曾寄梅花一事,從而有所盼望。先説“憶梅下西洲”,而後補充自己曾經“折梅寄江北”,正表明心情的迫切和思念之深重,極為切合此時女子的心態。實際上,憶及折梅、寄梅之事,只是一個“引子”,是綿綿之思的開始。
詩篇在寫了女子想到西洲以後,插敍了一下女子的打扮及其美麗的容貌,即“單衫杏子紅(黃),雙鬢鴉雛色”,這可以説是一種體察入微的心理描繪或烘托。本來,“西洲在何處”的交代緊承“折梅寄江北”正合乎邏輯;然而女主人公既想起了情郎,想起了自己曾折梅寄往江北,因而她多少抱有情郎可能歸來的希望,下文所謂“開門郎不至”正説明了這一希望的存在。正因有這個希望,她才在想到了情郎之後,立即注意到自己的裝束和姿容,所謂“女為悦己者容”,要是情郎已站在門外了呢?所以這兩句正絕妙地刻畫出女主人公此時的心理活動,而不只是對其裝束的簡單交代。“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二句,既交代了西洲之位置,亦表現出此女子對其掛懷之情;之所以值得如此魂牽夢繞,正因其為情郎所在地。所謂“兩槳橋頭渡”,一般釋為劃兩下槳就到了,所距很近。其實這是誤解。南朝民歌的《西曲歌》中有《莫愁樂》二首,其一雲:“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兩槳,催送莫愁來。”所謂“兩槳”,指的就是船的兩個槳;在《西洲曲》中,藉以指船。其意是説,要到西洲去,需要乘船過江,此亦正説明西洲在江北。以上六句所描繪的乃是一個靜坐相思的女子的形象,而非正乘船到西洲採梅的女子形象。如此理解,則與下文正好貫通。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是對女主人公居住環境的描寫。《古微書》説:“博勞好單棲。”所以,這裏的環境描寫也是一種象徵,顯示了這位女子的孤獨和悽清。“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則靜坐相思的女子形象方直接呈現出來。如上所説,盼望郎歸已在情理之中,而歸來又並不是現實;“開門郎不至”就既寫了現實的嚴酷,又暗含了女主人公的希望。靜坐相思無望,便“出門採紅蓮”,以遣不盡的相思之情。然而,既然帶着思念的心情“出門”,則相思之情註定非但難以去除,反而因採蓮而加重。以下對採蓮情節的細緻描繪,正體現了這種情形。研究者早已指出,“蓮”與“憐”諧音雙關,則“青如水”的“蓮子”正是女主人公純潔愛情的象徵,也就難怪其如此愛憐,以至於“置蓮懷袖中”了;“蓮心徹底紅”,可以説是他們之間愛情的象徵。在此情形之下,這位女子盼郎歸的心情也就更加迫切,以至於“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了。詩歌對女主人公翹首以望飛鴻的描繪可謂生動傳神,韻味悠長。“望飛鴻”既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自然動作,又是一種有目的的盼望——盼郎不至而盼有信來,所謂“鴻雁傳書”。然而信也沒有。以下所謂“鴻飛滿西洲”,並非女主人公看到了大雁飛滿西洲,而是一種猜度之詞。其意是説,時值秋日,“鴻飛應滿西洲”,而人皆謂“鴻雁傳書”,為何你竟無音信?正是帶着這種疑惑的心情,這位女子“望郎上青樓”了。“青樓”,漆成青色的樓,在南朝所指不一。曹植美女篇》雲;“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則“青樓”指顯貴家之閨閣。《南齊書·東昏侯紀》謂:“世祖興光樓上施青漆,世謂之青樓。”則“青樓”指帝王所居。梁詩人劉邈《萬山見採桑人詩》有:“倡妾不勝愁,結束下青樓。”“青樓”便指妓院了。“望郎上青樓”句顯示了《西洲曲》帶有文人詩的色彩。青樓雖高卻仍然望不見,望不見又並不甘心,便有了“盡日欄杆頭”的執着。所謂“盡日”,乃誇飾之詞,是説凝望有時,而非終日佇立。較長時間的扶欄眺望,自然會注意到平常所不注意的事情;所謂“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正寫出女主人公此時百無聊賴的心境,與上文“單衫”兩句恰成鮮明的對照。“雙鬢鴉雛色”還顯示着自信和希望,而“垂手明如玉”則表現出愁悵和怨恨,因為此時是空有“垂手明如玉”,盡日望郎郎不歸!這種心理活動的描繪是白描式的,甚至“不着一字”,然而又是細緻入微的,可謂“盡得風流”,體現出中國古代詩歌的獨特風韻。“欄杆”二句寫女主人公對近景的仔細而又是漫不經心的注意,“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二句則是對眼前遠景的觀察。餘冠英説:“以上二句似倒裝。秋夜的一片藍天像大海。風吹簾動,隔簾見天便覺似海水滉漾。一説內地人有呼江為海者,‘海水’即指江水。”(《漢魏六朝詩選》第三卷)魯迅在小説《白光》中有這樣的描繪:“空中青碧倒如一片海……”其境正似“秋夜的一片藍天像大海”的“海水搖空綠”。不過,從下文“海水夢悠悠”句看,“海水”似有實指,而不僅僅是一個比喻。與其説“海水”即指江水,勿寧説它指的是湖水。這不僅因為內地許多湖即名為海,而且上文所引《新唐書·地理志》正指出南塘附近有一“東湖”。
詩歌至此,女主人公盼君君不歸,等書書不到,心情陷入無端的愁悵。“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她不僅自己愁思綿綿,而且也想到了情郎同樣會愁緒滿懷;他們的愁思像藍天、湖水,無邊無際,纏綿不絕。此時,便只有在夢中相見的希望了。“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這是想像,更是希望;這一想像和希望既合情合理,是情之所至、不得不然,又新奇鮮美、生動感人。它是情之所至,那是因為女主人公自“日暮”盼郎,經歷了南塘採蓮、望郎登樓等一系列活動,至此天色已晚,她必須就寢休息了,盼望夢中相見是所剩惟一的希望;它涉想新奇,乃是因為她並非如一般所謂自己多麼希望能夢見情郎,而是把自己的心事訴諸南風,請南風把自己的夢吹往西洲,帶到情郎的身旁。這種含蓄、細膩、婉轉的表情方式,集中而典型地體現出南方民歌的藝術特色及其獨特的藝術風格。
綜上可見,《西洲曲》乃心繫西洲、懷念郎君之作。其所涉地點只有兩處,一是郎君所在地西洲,一是女子所在地南塘附近;一在江北,一在江南,且相距甚遙。其中人物,出場的是女子,幕後的是情郎;全詩既可以看成以第三人稱而寫女子,亦可視為女子自道,或者其中既有女子自道,亦有以第三人稱而作的敍述,但其中沒有男子的聲音或描寫,則是顯然的。本詩的時間,不是寫四季,也不是寫春夏秋三季或夏秋兩季,而就是寫秋天;而且其中所寫,只是秋日某天下午至天黑這段時間裏,女主人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所有這些,實際上又可歸結為一點,那就是這位女子的相思之情。《西洲曲》可謂中國詩歌史上的“言情之絕唱”。
這首詩的主要藝術特點:一是善於在動態中表達人物的思想感情。比如“門中露翠鈿”一句,生動形象地通過動作表達出了人物的心情,而“採蓮南塘秋”六句,是全篇的精華所在,它集中筆墨描寫主人公的含情姿態,借物抒情,通過“採蓮”“弄蓮”“置蓮”三個動作,極有層次地寫出人物感情的變化,動作心理描寫細緻入微,真情感人。二是疊字和頂真的運用。“開門迎郎”場景中,四個“門”字的疊用,強化了女子急切盼望心上人的到來,而不時從門縫向外張望的焦慮心情。“出門採蓮”場景中,又連用七個“蓮”字,着意渲染女子纏綿的情思。而頂真的運用使得句子靈活生動,朗朗上口。三是雙關隱語的運用。雙關隱語,是南朝樂府民歌中一個顯明的特徵,它在詩經時代的民歌和漢魏樂府民歌中很少見。一説“蓮”與“憐”字諧音雙關,而“憐”又是“愛”的意思,隱語極言女子對情人的愛戀。同時,“蓮子青如水”暗示感情的純潔,而“蓮心徹底紅”是説感情的濃烈。這些雙關隱語的運用使詩歌顯得含蓄多情。 [5-6] 

西洲曲名家點評

明·胡應麟詩藪·內編》:“《西洲曲》,樂府作一篇,實絕句八章也。每章首尾相銜,貫串為一,體制甚新,語亦工絕。如‘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闌干頭。海水綠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全類唐人。” [4] 
清·沈德潛古詩源》卷十二:“續續相生,連跗接萼,搖曳無窮,情味愈出。”“似絕句數首,攢簇而成,樂府中又生一體。初唐張若虛、劉希夷七言古發源於此。” [4]  [7] 

西洲曲後世影響

《西洲曲》是南朝民歌的名篇,千古流傳。歌辭音節和諧流暢,語言宛轉動人,呈現出成熟的藝術技巧,標誌着南朝民歌在藝術發展上的最高成就。詩中“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四句,實為膾炙人口的佳句。《西洲曲》抒情味極濃,想象豐富。人們説“詩貴乎情”,此後的五言絕句特別是李白的五言絕句,感情之細膩豐富,不能與此無一點兒關係。還有,在表現手法方面,對唐代詩人也是有所啓發的。前人説李白的《長幹行》以《西洲曲》為“粉本”,説他的絕句“從清商小樂府來”也都是信而有徵的。此外,雙關語的大量運用極為巧妙,對唐以後詩人們由於處境險惡而利用雙關語寫作政治諷刺詩來曲折地表達他們那種難以明言的愛國深衷極有啓發意義。 [8] 
參考資料
  • 1.    曹道衡 選注.樂府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326-327
  • 2.    餘冠英 選注.樂府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4:102-104
  • 3.    郭預衡 等.漢魏南北朝詩選注[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20:415-416
  • 4.    趙光勇.漢魏六朝樂府觀止[M].西安:陝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467-469
  • 5.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1549-1551
  • 6.    戚良德.《西洲曲》新解[J].民俗研究,2007(3):232-237
  • 7.    沈德潛.古詩源[M].北京:中華書局,1963:289
  • 8.    李炳玲.纏綿婉約 一往情深——從《西洲曲》看南朝民歌之特色及影響[J].現代語文(上旬)文學研究,2006(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