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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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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賦》是西晉文學家潘岳創作的一篇紀行賦。此賦開篇先敍作者自己離鄉西行,然後依次敍述所經之地的古人古事,並即事抒發感慨,撫今追昔,浮想聯翩,臧否人物,態度鮮明,所論及的古人事蹟極其繁多,展現出自商周到西晉近千年的歷史畫卷。賦中涉及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雖極繁富,但敍述井井有條;用典雖多,但並不晦澀;人物史蹟的敍述和評論有機地交織起,語言清新明快,抒情色彩濃郁。 [1] 
作品名稱
西征賦
作    者
潘岳
創作年代
西晉
出    處
《潘黃門集》
作品體裁

西征賦作品原文

西征賦
歲次玄枵,月旅蕤賓,丙丁統日,乙未御辰1。潘子憑軾西征,自京徂秦2。乃喟然嘆曰:
古往今來,邈矣悠哉!寥廓惚恍,化一氣而甄三才。此三才者,天地人道。唯生與位,謂之大寶。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鬼神莫能要,聖智弗能豫3。當休明之盛世,託菲薄之陋質。納旌弓於鉉台,贊庶績於帝室4。嗟鄙夫之常累,固既得而患失。無柳季之直道,佐士師而一黜5
武皇忽其升遐,八音遏於四海6。天子寢於諒闃,百官聽於冢宰7。彼負荷之殊重,雖伊周其猶殆8。窺七貴於漢庭,譸一姓之或在9?無危明以安位,只居逼以示專。陷亂逆以受戮,匪禍降之自天。孔隨時以行藏,蘧與國而舒捲10。苟蔽微以繆章,患過闢之未遠11。悟山潛之逸士,卓長往而不反。陋吾人之拘攣,飄萍浮而蓬轉12。寮位儡其隆替,名節漼以隳落13。危素卵之累殼,甚玄燕之巢幕。心戰懼以兢悚,如臨深而履薄。夕獲歸於都外,宵未中而難作14。匪擇木以棲集,尠林焚而鳥存15。遭千載之嘉會,皇合德於乾坤;弛秋霜之嚴威,流春澤之渥恩;甄大義以明責,反初服於私門16。皇鑑揆餘之忠誠,俄命餘以末班17。牧疲人於西夏,攜老幼而入關。丘去魯而顧嘆,季過沛而涕零18。伊故鄉之可懷,疚聖達之幽情。矧匹夫之安土,邈投身於鎬京19。猶犬馬之戀主,竊託慕於闕庭20。眷鞏洛而掩涕,思纏綿於墳塋21
爾乃越平樂,過街郵22;秣馬皋門,税駕西周23。遠矣姬德,興自高辛24。思文后稷,厥初生民25。率西水滸,化流岐豳26。祚隆、昌發,舊邦惟新27。旋牧野而歷茲,愈守柔以執競28;夜申旦而不寐,憂天保之未定;惟泰山其猶危,祀八百而餘慶。鑑亡王之驕淫,竄南巢以投命29;坐積薪以待然,方指日而比盛30。人度量之乖舛,何相越之遼迥31
考土中於斯邑,成建都而營築32;既定鼎於郟鄏,遂鑽龜而啓繇33。平失道而來遷,繄二國而是祐34。豈時王之無僻,賴先哲以長懋35。望圉、北之兩門,感虢、鄭之納惠36。討子頹之樂禍,尤闕西之效戾37。重戮帶以定襄,弘大順以霸世38。靈壅川以止鬥,晉演義以獻説39。諮景、悼以迄丐,政凌遲而彌季40。俾庶朝之構逆,歷兩王而幹位41。逾十葉以逮赧,邦分崩而為二,竟橫噬於虎口,輸文、武之神器42
澡孝水而濯纓,嘉美名之在茲43。夭赤子於新安,坎路側而瘞之44。亭有千秋之號,子無七旬之期。雖勉勵於延吳,實潛慟乎餘慈45。眄山川以懷古,悵攬轡於中塗46。虐項氏之肆暴,坑降卒之無辜47。激秦人以歸德,成劉後之來蘇48。事回泬而好還,卒宗滅而身屠49
經澠池而長想,停余車而不進50。秦虎狼之強國,趙侵弱之餘燼。超入險而高會,杖命世之英藺51。恥東瑟之偏鼓,提西缶而接刃52;辱十城之虛壽,奄咸陽以取俊53。出申威於河外,何猛氣之咆勃54;入屈節於廉公,若四體之無骨55。處智勇之淵偉,方鄙吝之忿悁,雖改日而易歲,無等級以寄言56
當光武之蒙塵,致王誅於赤眉57。異奉辭以伐罪,初垂翅於回溪58;不尤眚以掩德,終奮翼而高揮59。建佐命之元勳,振皇綱而更維。
登崤坂之威夷,仰崇嶺之嵯峨60。皋記墳於南陵,文違風於北阿61。蹇哭孟以審敗,襄墨縗以授戈62。曾只輪之不反,緤三帥以濟河63。值庸主之矜愎,殆肆叔於朝市64。任好綽其餘裕,獨引過以歸己65。明三敗而不黜,卒陵晉以雪恥66。豈虛名之可立?良致霸其有以。
降曲崤而憐虢,託與國於亡虞67。貪誘賂以賣鄰,不及臘而就拘。垂棘反於故府,屈產服於晉輿68。德不建而民無援,仲雍之祀忽諸69
我徂安陽,言陟陝郛,行乎漫瀆之口,憩乎曹陽之墟70。美哉邈乎,茲土之舊也!固乃周、邵之所分,二南之所交71。麟趾信於關雎,騶虞應乎鵲巢72
愍漢氏之剝亂,朝流亡以離析。卓滔天以大滌,劫宮廟而遷跡73。俾萬乘之盛尊,降遙思於徵役。顧請旋於傕、氾,既獲許而中惕74;追皇駕而驟戰,望玉輅而縱鏑。痛百寮之勤王,鹹畢力以致死。分身首於鋒刃,洞胸腋以流矢。有褰裳以投岸,或攘袂以赴水75。傷桴楫之褊小,撮舟中而掬指。
升曲沃而惆悵,惜兆亂而兄替76;枝末大而本披,都偶國而禍結。臧、札飄其高厲,委曹、吳而成節77;何莊、武之無恥,徒利開而義閉78
躡函谷之重阻,看天險之衿帶,跡諸侯之勇怯,筭嬴氏之利害79。或開關以延敵,競遁逃以奔竄。有噤門而莫啓,不窺兵于山外80。連雞互而不棲,小國合而成大。豈地勢之安危,信人事之否泰81
漢六葉而拓畿,縣弘農而遠關82。厭紫極之閒敞,甘微行以遊盤83。長傲賓於柏谷,妻睹貌而獻餐84。疇匹婦其已泰,胡厥夫之繆官85!昔明王之巡幸,固清道而後往。懼銜橜之或變,峻徒御以誅賞86。彼白龍之魚服,掛豫且之密網87。輕帝重於天下,奚斯漸之可長?
吊戾園於湖邑,諒遭世之巫蠱88。探隱伏於難明,委讒賊之趙虜89。加顯戮於儲貳,絕肌膚而不顧。作歸來之悲台,徒望思其何補90
紛吾既邁此全節,又繼之以盤桓91。問休牛之故林,感徵名於桃園92。發閿鄉而警策,愬黃巷以濟潼93。眺華嶽之陰崖,覿高掌之遺蹤94。憶江使之反璧,告亡期於祖龍95。不語怪以徵異,我聞之於孔公96
愠韓、馬之大憝,阻關、谷以稱亂97。魏武赫以霆震,奉義辭以伐叛98。彼雖眾其焉用?故制勝於廟算。砰揚桴以振塵,繣瓦解而冰泮99。超遂遁而奔狄,甲卒化為京觀100。倦狹路之迫隘,軌崎嶇以低仰;蹈秦郊而始闢,豁爽塏以宏壯。黃壤千里,沃野彌望。華實紛敷,桑麻條暢。邪界褒、斜,右濱汧、隴,寶雞前鳴,甘泉後湧101。面終南而背雲陽,跨平原而連嶓冢102。九嵕𡽱嶭,太一巃嵷103;吐清風之飂戾,納歸雲之鬱蓊104。南有玄灞素滻,湯井温谷105;北有清渭濁涇,蘭池、周曲。浸決鄭、白之渠,漕引淮海之粟,林茂有鄠之竹,山挺藍田之玉106。班述陸海珍藏,張敍神皋隩區107。此西賓所以言於東主,安處所以聽於憑虛也,可不謂然乎108
勁松彰於歲寒,貞臣見於國危。入鄭都而抵掌,義桓友之忠規109。竭股肱於昏主,赴塗炭而不移;世善職於司徒,緇衣弊而改為110
履犬戎之侵地,疾幽後之詭惑111。舉偽烽以沮眾,淫嬖褒以縱慝112。軍敗戲水之上,身死驪山之北。赫赫宗周,滅為亡國。又有繼於此者,異哉秦始皇之為君也!傾天下以厚葬,自開闢而未聞。匠人勞而弗圖,俾生埋以報勤。外罹西楚之禍,內受牧豎之焚113。語曰:行無禮必自及。此非其效與?乾坤以有親可久,君子以厚德載物。觀夫漢高之興也,非徒聰明神武、豁達大度而已也。乃實慎終追舊,篤誠款愛;澤靡不漸,恩無不逮。率土且弗遺,而況於鄰里乎114?況於卿士乎?於斯時也,乃摹寫舊豐,製造新邑115;故社易置,枌榆遷立116。街衢如一,庭宇相襲;渾雞犬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籍含怒於鴻門,沛跼蹐而來王117。範謀害而弗許,陰授劍以約莊118。撛白刃以萬舞,危冬葉之待霜。履虎尾而不噬,實要伯於子房119。樊抗憤以巵酒,咀彘肩以激揚120。忽蛇變而龍攄,雄霸上而高驤121。曾遷怒而橫撞,碎玉斗其何傷?
嬰罥組於軹塗,投素車而肉袒122。疏飲餞於東都,畏極位之盛滿123。金墉鬱其萬雉,峻嵃峭以繩直124。戾飲馬之陽橋,踐宣平之清閾125。都中雜遝,户千人億126;華夷士女,駢田逼側127。展名京之初儀,即新館而蒞職;勵疲鈍以臨朝,勖自強而不息128。於是孟秋爰謝,聽覽餘日,巡省農功,周行廬室129。街裏蕭條,邑居散逸。營宇寺署,肆廛管庫,蕞芮於城隅者,百不處一130。所謂尚冠、修成,黃棘、宣明,建陽、昌陰,北煥、南平,皆夷漫滌盪,亡其處而有其名。爾乃階長樂,登未央,泛太液,凌建章;縈馺娑而款駘蕩,轥枍詣而轢承光131;徘徊桂宮,惆悵柏梁。鷩雉雊於台陂,狐兔窟於殿傍132;何黍苗之離離,而餘思之芒芒!洪鐘頓於毀廟,乘風廢而弗縣133;禁省鞠為茂草,金狄遷於灞川134
懷夫蕭、曹、魏、邴之相,辛、李、衞、霍之將135;銜使則蘇屬國,震遠則張博望136;教敷而彝倫敍,兵舉而皇威暢;臨危而智勇奮,投命而高節亮。暨乎秺侯之忠孝淳深,陸賈之優遊宴喜137。長卿、淵、雲之文,子長、政、駿之史138;趙、張、三王之尹京,定國、釋之之聽理139;汲長孺之正直,鄭當時之推士140;終童山東之英妙,賈生洛陽之才子141。飛翠緌,拖鳴玉,以出入禁門者眾矣142。或被髮左衽,奮迅泥滓143;或從容傅會,望表知裏。或著顯績而嬰時戮,或有大才而無貴仕。皆揚清風於上烈,垂令聞而不已。想珮聲之遺響,若鏗鏘之在耳。當音、鳳、恭、顯之任勢也,乃燻灼四方,震耀都鄙144。而死之日,曾不得與夫十餘公之徒隸齒。才難,不其然乎?
望漸台而扼腕,梟巨猾而餘怒145。揖不疑於北闕,軾樗裏於武庫146。酒池鑑於商辛,追覆車而不寤147;曲陽僭於白虎,化奢淫而無度148。命有始而必終,孰長生而久視?武雄略其焉在?近惑文成而溺五利149。侔造化以製作,窮山海之奧秘150。靈若翔於神島,奔鯨浪而失水;爆鱗骼於漫沙,隕明月以雙墜。擢仙掌以承露,幹雲漢而上至151。致邛、蒟其奚難152?惟餘欲而是恣。縱逸遊於角觝,絡甲乙以珠翠153。忍生民之減半,勒東嶽以虛美。超長懷以遐念,若循環之無賜。較面朝之煥炳,次後庭之猗靡。壯當熊之忠勇,深辭輦之明智。衞鬒髮以光鑑,趙輕體之纖麗154。鹹善立而聲流,亦寵極而禍侈。
津便門以右轉,究吾境之所暨155。掩細柳而撫劍,快孝文之命帥。周受命以忘身,明戎政之果毅156;距華蓋於壘和,案乘輿之尊轡157;肅天威之臨顏,率軍禮以長撎158。輕棘、霸之兒戲,重條侯之倨貴159
索杜郵其焉在160?雲孝裏之前號。惘輟駕而容與,哀武安以興悼161。爭伐趙以徇國,定廟算之勝負;扞矢言而不納,反推怨以歸咎162;未十里於遷路,尋賜劍以刎首。嗟主闇而臣嫉,禍於何而不有163
窺秦墟於渭城,冀闕緬其堙盡;覓陛殿之餘基,裁岥岮以隱嶙164。想趙使之抱璧,瀏睨楹以抗憤165。燕圖窮而荊發,紛絕袖而自引166。築聲厲而高奮,狙潛鉛以脱臏167。據天位其若茲,亦狼狽而可愍!簡良人以自輔,謂斯忠而鞅賢168。寄苛制於捐灰,矯扶蘇於朔邊169。儒林填於坑穽,詩書煬而為煙。國滅亡以斷後,身刑轘以啓前170。商法焉得以宿,黃犬何可復牽?野蒲變而成脯,苑鹿化以為馬;假讒逆以天權,鉗眾口而寄坐171;兵在頸而顧問,何不早而告我172?願黔黎其誰聽,惟請死而獲可。
健子嬰之果決,敢討賊以紓禍173;勢土崩而莫振,作降王於路左。蕭收圖以相劉,料險易與眾寡174;羽天與而弗取,冠沐猴而縱火175。貫三光而洞九泉,曾未足以喻其高下也。
感市閭之菆井,嘆屍韓之舊處176。丞屬號而守闕,人百身以納贖177。豈生命之易投?誠惠愛之洽著。訐望之以求直,亦餘心之所惡178。思夫人之政術,實幹時之良具。苟明法以釋憾,不愛才以成務;弘大體以高貴,非所望於蕭傅。
造長山而慷慨,偉龍顏之英主179。胸中豁其洞開,羣善湊而必舉。存威格乎天區,亡墳掘而莫御。臨揜坎而累抃,步毀垣以延佇180
越安陵而無譏,諒惠聲之寂寞181。吊爰絲之正義,伏梁劍於東郭182。訊景皇於陽丘,奚信譖而矜謔183?隕吳嗣於局下,蓋發怒於一博184;成七國之稱亂,翻助逆以誅錯185。恨過聽而無討,茲沮善而勸惡186
呰孝元於渭塋,執奄尹以明貶187。褒夫君之善行,廢園邑以崇儉。過延門而責成,忠何辜而為戮188?陷社稷之王章,俾幽死而莫鞠189;忲淫嬖之兇忍,勦皇統之孕育190。張舅氏之奸漸,貽漢宗以傾覆191
刺哀主於義域,僭天爵於高安192。欲法堯而承羞,永終古而不刊。瞰康園之孤墳,悲平後之專絜193。殃厥父之簒逆,蒙漢恥而不雪;激義誠而引決,赴丹爓以明節194;投宮火而焦糜,從灰熛而俱滅195
騖橫橋而旋軫,歷敝邑之南垂196。門磁石而梁木蘭兮,構阿房之屈奇。疏南山以表闕,倬樊川以激池197。役鬼傭其猶否,矧人力之所為?工徒斫而未息,義兵紛以交馳198。宗祧污而為沼,豈斯宇之獨隳199?由偽新之九廟,誇宗虞而祖黃200。驅吁嗟而妖臨,搜佞哀以拜郎。誦六藝以飾奸,焚詩書而面牆201。心不則於德義,雖異術而同亡。
宗孝宣於樂遊,紹衰緒以中興202。不獲事於敬養,盡加隆於園陵。兆惟奉明,邑號千人203。訊諸故老,造自帝詢204。隱王母之非命,縱聲樂以娛神;雖靡率於舊典,亦觀過而知仁。
憑高望之陽隈,體川陸之污隆205。開襟乎清暑之館,遊目乎五柞之宮206。交渠引漕,激湍生風,乃有昆明池乎其中。其池則湯湯汗汗,滉瀁瀰漫,浩如河漢207;日月麗天,出入乎東西;旦似湯谷,夕類虞淵208。昔豫章之名宇,披玄流而特起,儀景星於天漢,列牛女以雙峙209。圖萬載而不傾,奄摧落於十紀;擢百尋之層觀,今數仞之餘趾210。振鷺于飛,鳧躍鴻漸。乘雲頡頏,隨波澹淡。瀺灂驚波,唼喋䔖芡。華蓮爛於淥沼,青蕃蔚乎翠瀲。
伊茲池之肇穿,肄水戰於荒服;志勤遠以極武,良無要於後福211。而菜蔬芼實,水物惟錯,乃有贍乎原陸212。在皇代而物土,故毀之而又復213。凡厥寮司,既富而教。鹹帥貧惰,同整楫棹214。收罟課獲,引繳舉效215。鰥夫有室,愁民以樂。徒觀其鼓枻回輪,灑釣投網,垂餌出入,挺叉來往216。纖經連白,鳴桹厲響217。貫鰓𦉹尾,掣三牽兩218。於是弛青鯤於罔鉅,解頳鯉於粘徽219;華魴躍鱗,素鱮揚鬐220。雍人縷切,鸞刀若飛,應刃落俎,靃靃霏霏221。紅鮮紛其初載,賓旅竦而遲御。既餐服以屬厭,泊恬靜以無慾。回小人之腹,為君子之慮。
爾乃端策拂茵,彈冠振衣,徘徊酆鎬,如渴如飢。心翹懃以仰止,不加敬而自祗222。豈三聖之敢夢,竊十亂之或希223。經始靈台,成之不日;惟酆及鄗,仍京其室。庶人子來,神降之吉;積德延祚,莫二其一。永惟此邦,雲誰之識?越可略聞,而難臻其極。子贏鋤以借父,訓秦法而著色;耕讓畔以閒田,沾姬化而生棘。蘇張喜而詐騁,虞芮愧而訟息224。由此觀之,土無常俗,而教有定式。上之遷下,均之埏埴225。五方雜會,風流溷淆,惰農好利,不昏作勞226。密邇獫狁,戎馬生郊;而制者必割,實存操刀。人之升降,與政隆替。杖信則莫不用情,無慾則賞之不竊。雖智弗能理,明弗能察;信此心也,庶免夫戾。如其禮樂,以俟來哲。 [2] 

西征賦註釋譯文

西征賦詞句註釋

1.玄枵(xiāo):古人把周天分為十二次,玄枵位於第二次。蕤(ruí)賓:周代十二律之一,每一律對應一月,蕤賓對應五月。丙丁統日:夏季。乙未:此年五月十八日。
2.京:晉朝京城洛陽。徂(cú):往。
3.豫:預測。
4.旌弓:徵聘賢士的旌旗和弓。鉉台:三公之職。庶績:各種事務。
5.柳季:柳下惠。士師:法官。
6.升遐:帝王去世的婉辭。
7.諒闃(qù):居喪時居住的房子。
8.伊周:伊尹周公
9.七貴:西漢七家外戚,即呂氏、霍氏、上官氏、丁氏、趙氏、傅氏和王氏。譸(chóu):誰,一作“疇”。
10.孔:孔子。蘧(jù):蘧伯玉
11.繆,通“謬”,錯誤,一作“謬”。過闢:罪過。闢,罪。
12.拘攣:拘束。
13.寮位:官位。寮,同“僚”。儡(lěi):崩潰的樣子。漼(cuī):破壞。隳(huī):毀壞。
14.難(nàn):禍難。
15.尠(xiǎn):通“鮮”,少有。
16.甄:表明。初服:平民百姓本來的衣服。
17.鑑揆(kuí):鑑察。揆,揣度。末班:下位。
18.丘:孔子。季:劉邦
19.矧(shěn):何況。鎬京:長安。
20.闕庭:帝王的居所。
21.鞏:河南鞏縣。洛:洛陽。
22.爾乃:一作“餘乃”。街郵:古地名。
23.秣:喂。皋門:周朝王都的外城門,一説石橋名。
24.高辛:高辛氏,帝嚳之號。
25.后稷:周朝的祖先。
26.岐:岐山,在今陝西岐山縣東北。豳(bīn):古地名,在今陝西旬邑縣。
27.祚(zuò):福運。昌:周文王名。發:周武王名。
28.執競:保持強盛。
29.鑑:一作“覽”。亡王:夏桀
30.然:燃。
31.乖舛(chuǎn):不齊。
32.成:周成王。
33.郟鄏(jiá rǔ):洛陽的王城。鑽龜:占卜。繇(zhòu):占卜辭。
34.平:周平王。繄(yī):句首語助詞。祐:通“佑”。
35.懋(mào):通“茂”,隆盛。
36.圉(yǔ):圉門。北:北門。虢、鄭:虢伯、鄭伯。惠:周惠王
37.子頹:周莊王庶子。尤:譴責。効:同“效”,效法。戾:罪惡。
38.重(chóng):晉文公。帶:太叔帶,周襄王庶弟。襄:周襄王。
39.靈:周靈王。晉:太子晉。
40.景:周景王。悼:王子猛,周敬王同母兄弟,即位不久即死。丐:周敬王名。凌遲:步步而下。
41.兩王:指猛(悼王)、丐(敬王)。幹位:篡位。
42.十葉:十代。赧(nǎn):周赧王。
43.孝水:水名,在洛陽西。
44.新安:地名,今屬河南。瘞(yì):埋葬。
45.延吳:東門吳
46.眄(miǎn):瞻望。攬轡(pèi):勒緊馬繮,停車緩行。
47.項氏:項羽
48.劉後:劉邦,古稱天子為後。來蘇:好的君王來,使百姓蘇息。
49.回泬(jué):邪僻。
50.澠(miǎn)池:水名,今屬河南。
51.英藺(lìn):藺相如
52.東:趙國。西:秦國。缶(fǒu):瓦制樂器。
53.奄(yǎn):佔有。取俊:佔居優勢。俊,一作“雋”。
54.咆勃:憤怒的樣子。
55.廉公:廉頗
56.鄙吝:淺俗。吝,一作“𠫤”。忿悁(juàn):憤怒急躁。
57.光武:劉秀。致王誅:行帝王文誅伐。赤眉:指西漢末年赤眉起義軍。
58.異:馮異。垂翅:鳥翅垂下,不能高飛,比喻受挫。回溪:回溪阪,在今河南洛寧東北。
59.眚(shěng):過失。揮:通“翬”,飛。
60.崤:崤山,又名嶔崟山,在河南洛寧縣北。坂:同“阪”,山坡。威夷:即“逶迤”,曲延不斷。
61.皋:夏朝君主,其墳墓在崤山的南陵。記:一作“託”,當是。託墳,依山建墳。陵:山丘。
62.蹇:蹇叔。孟:孟明。襄:晉襄公。墨縗(cuī):黑色的喪服。
63.反:返。緤(xiè):捆綁。
64.矜愎:固執自大,不肯認錯。
65.任好:秦穆公
66.明:孟明。黜(chù):免職。
67.曲崤:地名,春秋時屬虢國。虢:北虢,在山西平陸境南。與國:盟國。虞:虞國,在今山西平陸北。
68.垂棘:地名,春秋時屬晉國。
69.建:一作“逮”。仲雍:虞國的祖先。諸:斷絕。
70.郛(fú):外城。漫瀆:漫澗和瀆水。
71.周邵:周公、邵公。邵,亦作“召”。二南:《詩經·國風》中有《周南》和《召南》。
72.麟趾:《詩經·周南》末篇。關雎:《詩經·周南》首篇。騶虞:《詩經·召南》末篇。鵲巢:《詩經·召南》首篇。
73.卓:董卓
74.傕:李傕,一作“𠐶”。氾:郭汜,一作“泛”。中惕:中途反悔。
75.褰(qiān)裳:撩起衣服,這裏指涉水過河。攘袂(mèi):擄起袖子。
76.曲沃:地名,春秋時屬晉國,今山西聞喜縣。兆亂:孕育動亂。
77.藏:春秋時曹國的公子藏。札:季札。高厲:遠走高飛。
78.莊、武:春秋時晉國的莊伯和武公,二人都是成師的後代。
79.衿(jīn)帶:比喻地勢險要。衿,又作“襟”,衣領相交處。筭:同“算”。嬴氏:秦王。
80.噤(jìn):緊閉。
81.否(pǐ)泰:《易經》中的兩個卦名,引申為好壞。否,閉塞。泰,通暢。
82.六葉:六代。畿(jī):國都附近的區域。
83.紫極:皇宮的代稱。微行:微服出行。
84.柏谷:地名。
85.疇:通“酬”,酬謝。
86.銜橜(jué):馬嚼。
87.豫且(jū):古代傳説中的大力士。
88.戾園:漢武帝太子戾的墓地。諒:料想。
89.趙虜:江充
90.悲台:漢武帝在湖邑建造的“歸來望思之台”。望思:望思台。
91.全節:地名,一名全鳩裏,太子戾死處,在河南閿鄉東。
92.休牛:牧牛。
93.閿(wén)鄉:漢時屬湖縣,今位於河南靈寶縣。警策:揚鞭。愬(sù):通“遡”,趨向。
94.高掌:華山東峯仙人掌。
95.祖龍:秦始皇
96.孔公:孔子。
97.韓:韓遂。馬:馬超。憝(duì):兇惡。
98.義辭:正當的理由。
99.桴(fú):鼓槌。繣(huà):破裂之聲。泮(pàn):冰融化。
100.觀(guān):土台。
101.褒、斜(yé):褒谷和斜谷。汧(qiān):水名。隴:隴山,六盤山南段別稱。
102.終南:終南山。雲陽:古縣名,在長安北。嶓(bō)冢:山名。
103.九嵕(zōng):山名,在陝西醴泉。𡽱嶭(jié niè):山峯高峻的樣子。太一:終南山別名。巃嵷(lóng sǒng):山勢險要的樣子。
104.飂(liáo)戾:形容風聲。鬱蓊(wěng):即蔚鬱。
105.灞(bà)、滻(chǎn):水名,在長安南,相傳一黑一白。湯井温谷:驪山的温泉。
106.鄭、白:兩條水渠名。鄠(hù):今陝西西安鄠邑區。
107.班:班固。張:張衡
108.西賓、東主:《西都賦》中假託的人物。安處、憑虛:《西京賦》中假託的人物。
109.桓友:鄭桓公,其名為友。
110.弊:通“敝”,破。
111.幽後:周幽王
112.嬖褒:褒姒。慝(tè):邪惡。
113.西楚:西楚霸王項羽。牧豎:牧童。
114.且弗遺:一作“且猶費遺”。
115.新邑:新豐。
116.枌(fén)榆:豐邑的社樹。
117.籍:項羽名籍。沛:劉邦,其曾稱沛公。跼蹐(jú jí):低頭彎腰,形容謙卑。
118.範:范增。莊:項莊
119.伯:項伯,項羽叔父。子房:張良
120.樊:樊噲。巵(zhī):酒杯。彘(zhì)肩:豬腿。
121.攄(shū):伸展。高驤(xiāng):昂首。
122.嬰:子嬰。罥(juàn):掛。軹(zhǐ)塗:地名,在長安城外。
123.疏:疏廣疏受叔侄二人。餞:餞行。東都:一作“東門”。
124.墉:城牆。
125.戾:到。宣平:長安城門,即東北門。閾(yù):門檻。
126.雜遝(tà):眾多雜亂的樣子。一作“雜還”。
127.駢(pián)田逼側:形容人多擁擠。
128.鈍:一作“純”。勖(xù):勉勵。
129.孟秋爰謝:一作“孟春受謝”。孟秋,秋季第一個月,即陰曆七月。爰,語助詞。謝,離開。
130.肆廛(chán):店鋪。蕞芮(zuì ruì):稀少渺小。
131.馺娑(sà suō)、駘(dài)蕩:都是漢宮室名。轥(lìn)、轢(lì):均指到過。枍(yì)詣、承光:都是漢宮室名。
132.鷩(bì)雉:錦雞。雊(gòu):雞叫聲。
133.乘風:一種鐘的名字。縣:同“懸”。
134.禁省:宮內。金狄:銅人。灞(bà)川:灞水。
135.蕭:蕭何。曹:曹參。魏:魏相。邴:邴吉。辛:辛慶忌。李:李廣。衞:衞青。霍:霍去病
136.蘇屬國:蘇武。張博望:張騫
137.秺(dù)侯:金日磾封爵。陸賈:漢高帝至漢文帝時代的太中大夫。
138.長卿:司馬相如的字。淵:即子淵,王褒的字。雲:即子云,揚雄的字。子長:司馬遷的字。政:即子政,劉向的字。駿:即子駿,劉歆的字。
139.趙:趙廣漢。張:張敞。三王:指王遵、王章、王駿。定國:於定國。釋之:張釋之
140.汲長孺:汲黯鄭當時:漢武帝時大司農。
141.終童:終軍。賈生:賈誼
142.緌(ruí):冠纓上的垂帶。
143.被:同“披”。
144.音:王音。鳳:王鳳。恭:弘恭。顯:石顯
145.漸台:西漢太液池中的高台。梟(xiāo):把首級掛起來示眾。巨猾:大奸臣王莽
146.不疑:雋不疑。樗(shū)裏:樗裏子
147.商辛:商紂。寤:通“悟”。
148.曲陽:漢曲陽侯王根
149.文成:文成將軍李少翁。五利:五利將軍欒大
150.侔(móu):相仿。
151.擢(zhuó):伸出。
152.邛(qióng):邛竹杖。蒟(jǔ):蒟醬。
153.角觝(dǐ):一種角力比武競技的遊戲。
154.衞:衞子夫。趙:趙飛燕
155.暨:到。
156.周:周亞夫
157.距:通“拒”。案:通“按”,止住。
158.撎(yī):通“揖”。
159.條侯:周亞夫封爵。
160.杜郵:古地名,在咸陽以西。
161.輟(chuò)駕:停車。
162.扞(hàn):拒絕。
163.闇(àn):同“暗”,昏庸。
164.裁:通“才”,僅僅。岥岮(pō tuó):傾頹的樣子。
165.趙使:藺相如。睨(nì):斜視。
166.荊:荊軻
167.高:高漸離。
168.斯:李斯。鞅:商鞅
169.扶蘇:秦始皇長子。
170.刑轘(huán):車裂之刑。
171.讒逆:一作“讒”。
172.何:一作“何為”。
173.健:壯哉。紆禍:解禍。紆,一作“舒”。
174.蕭:蕭何。
175.羽:項羽。
176.菆(zōu)井:街市。韓:韓延壽
177.號(háo):大哭。
178.訐(jié):過分的直言。
179.長山:長陵。
180.揜(yǎn):掩蓋,一作“掩”。抃(biàn):拍手。
181.安陵:漢惠帝陵墓。
182.爰(yuán)絲:爰盎,字絲。
183.譖(zèn):誣陷別人的讒言。
184.隕(yǔn):通“殞”,死亡。博:一作“搏”。
185.翻:同“反”。錯:晁錯
186.無討:不追討爰盎的錯,一作“無計”。
187.呰(zǐ):通“訾”,指出毛病。孝元:漢元帝。渭塋:漢元帝陵墓渭陵。奄尹:主管宮室出入的宦官。
188.延門:漢成帝陵墓延陵。成:漢成帝。
189.鞠(jū):審訊。
190.忲(tài):據瞿蜕園注,“忲”系“𢗗(shì)”之誤。𢗗,習慣。淫嬖(bì):趙飛燕。勦:滅絕。
191.張:開啓。
192.哀主:漢哀帝。僭(jiàn):非分。高安:高安侯董賢
193.康園:漢平帝陵墓康陵。平後:漢平帝皇后。
194.爓(yàn):同“焰”,火焰。
195.熛(biāo):飛揚的火焰。
196.騖:趨向。
197.倬(zhuō):擴大。
198.斫(zhuó):砍。
199.宗祧(tiāo):宗廟。
200.新:王莽的國號。
201.六藝:六經。
202.孝宣:漢宣帝。樂遊:漢宣帝宗廟名。紹:繼承。
203.奉明:奉明園。
204.詢:漢宣帝名。
205.高望:長安延興門南郊的土山。陽隈:南山腳。
206.清暑、五柞:都是漢朝離宮別館名。
207.湯(shāng)湯汗汗:形容大水急流。滉瀁(huǎng yǎng)瀰漫:形容水勢浩大無邊。
208.湯(yáng)谷:暘谷
209.豫章:豫章館。列:一作“對”。
210.趾:通“址“。
211.要(yāo):獲得。
212.芼(máo):野草。
213.皇代:晉朝。
214.楫棹(jí zhào):船槳。
215.罟(gǔ):漁網。
216.鼓枻(yì):划動船楫。
217.鳴桹(láng):又名桄桹。
218.𦉹(dì)尾:魚被網住
219.頳(chēng):紅色。
220.鱮(xù):魚名。
221.鸞刀:帶鈴的刀。靃靃(huòhuò)霏霏:輕細散落的樣子。
222.翹懃(qín):盼望。
223.三聖:周文王、周武王、周公。
224.蘇:蘇秦。張:張儀
225.均:通“鈞”,模型。埏(shān):和土。埴(zhí):粘上。
226.溷(hùn):同“混”。 [2]  [3] 

西征賦白話譯文

歲星到了玄枵的位次,月亮經過蕤賓的位置,晉元康二年五月十八日這天,潘子坐着車子向西遠行,從京城洛陽去往秦地。長嘆一聲説:
古往今來,多麼久遠!空曠混沌的宇宙,由原始的一氣化成現存的三才。這三才便是天、地、人。只有生命和祿位,人們才把它們視為極貴重的寶物。然而生命有長短,祿位有升降。這些事情鬼神都不能先知,聖賢也不能預測。如今正當太平盛世,我秉賦才疏學淺,也曾蒙受宰相的招聘,在皇宮裏從事各種事情。可嘆自己也有凡夫俗子常犯的毛病,得到一官半職又擔心失掉。我沒有柳下惠那般正直,輔佐法官只被黜退過一次。
晉武帝司馬炎忽然命歸西天,舉國停樂致哀。新繼位的晉惠帝司馬衷寢息在為晉武帝居喪的地方不理政務,文武百官都聽命於太傅楊駿。楊駿負擔的使命着實重大,即使他有尹伊、周公的才能,還是不能擺脱危險。回想漢代的七家外戚,有哪一姓存在的?沒有居安思危的明智而安於高位,只會處於逼近君主的地位顯示自己的專斷。楊駿最終陷入叛亂,被晉惠帝的皇后賈氏所殺,這實際上是自食其果,並非禍降於天。當年孔子根據時機來考慮出仕或隱居,蘧伯玉根據君子有道無道來決定做官或辭官。如果不能覺察隱微之事,把明顯的事都看錯了,離犯罪就已經不遠。因此明白退隱山中的逸士,為什麼長期隱居而不回返。可鄙我等拘於名利,一生像浮萍和蓬草那樣漂泊輾轉。官位忽然下貶,名譽節操也被敗落。處境危險,猶如把潔白的蛋壘起來,以至險於黑色的燕子在帷幕上築巢。心中戰抖而恐懼,如同臨近深淵走在薄冰上。黃昏時我被獲准出城回家,未到半夜便發生了事變。如果鳥兒不選擇樹木棲息,很少有林木被燒而鳥兒還能生存。遇到千載難逢的好運,皇帝赦免了我,恩德浩大如天地之廣;皇帝一改秋霜般的威嚴,傳播着春澤般的厚恩;表明大義,以判明責任,我被罷官回到家中。皇帝察覺到我的忠誠,不久又任命我為長安縣令這個末官。派我到西部地區治理疲睏的百姓,於是我攜帶家屬進入函谷關。當年孔子離開魯國時回首嘆息,漢高祖劉邦經過家鄉沛邑時感懷涕零。故鄉令人懷戀,就是聖賢和達觀之人的內心也要感到傷懷。何況我這個凡人久安放土,如今卻要遠遠投身於長安。猶如犬馬依戀主人,我私下將仰慕之心寄託於朝廷。眷戀鞏縣、洛陽,掩面而泣,懷念葬在這裏的祖先,思緒纏綿。
於是越過平樂,走過街郵;在皋門餵馬,在西周王城停車休息。周朝歷史悠久,從高辛氏開始興起。思念有文德的后稷其功德之大可以與天相配,當初生下那后稷的就是姜源。古公亶父沿着西邊的河岸,來到岐豳。從周文王、周武王開始周朝的福運興隆起來,古老的諸侯之國有了新的生命。周武王牧野之戰得勝歸來路經此處,更能恪守柔道保持強盛;夜夜通宵達旦不能成寐,擔憂天賜的祿位尚未確定;王權穩如泰山還認為危險,所以能享有八百年的國運並留有餘福。夏桀驕奢淫逸亡國的教訓值得借鑑,昏庸無度以致被商湯放逐南巢;坐在堆積的柴垛上等待燃燒,還和太陽比盛衰。以周武王的謹慎和夏桀的荒淫相比,人的度量之不同,相距多麼遙遠!
周初考定洛陽為天下中心,周成王時在此營建王都;將傳國寶鼎安置在郟鄏之後,於是鑽龜占卜出國運長久的卜辭。周平王時國勢衰弱從鎬京遷到洛陽,只得到晉鄭兩個諸侯國的支持;難道當時的君王沒有邪僻的嗎?是依賴先王的庇護才得以長治久安。遙望圉門、北門,感嘆鄭伯、虢伯擁戴周惠王從兩門攻進護送他回國登基。鄭伯以樂禍的罪名討伐子頹,又效法子頹在闕西作樂同樣受到譴責。晉文公重耳殺戮太叔帶使周襄王得以定位,這是助順反逆因而稱霸於世。周靈王築堤壅塞谷水洛水爭流,太子晉據理力爭勸靈王不可堵塞水流。可嘆從周景王到悼王到敬王,政權步步而下更加衰落。周景王的庶子王子朝製造叛亂,圖謀殺害悼王敬王以篡奪王位。又過十代到周赧王時,天下分為西周和東周。周朝終於為秦國所吞食,文王、武王開創的帝業全被斷送。
來到孝水清洗帽帶的塵土,喜愛這裏孝水的好名字。小兒子在新安夭折,在路邊挖坑把他掩埋。亭有千秋的稱號,我兒卻無七十天的活期。雖拿季札、東門吳勉勵自己,實在由於我心腸慈軟不免暗中傷悲。仰望高山大河懷念古人,悵然勒緊馬繮停車中途。殘暴的項羽任意施暴,坑埋二十萬無辜降卒。項羽的暴行激起秦人歸向仁德之君,正好成全了劉邦。項羽做盡邪僻之事終於自食其果,兵敗烏江自殺身亡連家族亦被消滅。
經過澠池思考許久,停下車子不再前進。秦國是虎狼般的強國,趙國如未燒完的餘燼。趙王能安然進入險境與秦王相會,全仗着蓋世英才藺相如。相如以趙王鼓瑟為恥辱,面對劍刀提缶逼秦王擊之;秦國使臣請趙國獻出十五座城池為秦王祝壽以此侮辱趙國,相如提出以秦國國都咸陽為趙王祝壽而佔居上風。在澠池會上伸張威風,威武不屈多麼勇猛;回來對廉頗卻甘受屈辱,好像四肢柔弱無骨。相如處事有勇有謀深沉而偉大,和廉頗的淺俗急躁相比,即使以一天比一年,還覺得無法用語言表達他們的差別。
當漢光武帝劉秀遭難時,行帝王的誅伐於赤眉。徵西將軍馮異奉命討伐赤眉軍,在回溪阪初戰大敗;不因小的過失抹殺大的功勞,終於反敗為勝。幫助劉秀建立帝業,榮立首功,振興朝廷的政令紀綱,使東漢重新建立了統治。
登上綿延不斷的崤山山坡,仰望高大雄偉的崇山峻嶺。夏後皋的陵墓建在南面的山丘,周文王的陵墓建在北面的山丘。秦臣蹇叔擔心秦軍失敗哭着為秦將孟明送行,晉襄公穿着黑色的喪服分發武器率兵抗秦。結果秦軍大敗,片馬只輪不得回還,三位秦將被五花大綁押解過河到晉國。如果是剛愎自用的庸主,一定會在朝市殺掉蹇叔。秦穆公寬宏大量,把過失歸於自己。孟明屢次失敗而未被免職,終於打敗晉軍報仇雪恨。難道名聲可以虛傳嗎?秦穆公之所以能稱霸於世是有原因的。
來到曲崤追想虢國,寄託於唇齒相依的聯盟虞國。虞公貪圖賄賂出賣鄰邦,未到臘月便被滅。美玉重返晉國寶庫,駿馬仍為晉國駕車。不樹立恩德老百姓就不會支援,仲雍的宗廟祭祀就會忽然斷絕。
我往安陽,進入陝縣外城,行走在漫澗和瀆水的渡口,休息在曹陽墟。多麼美妙久遠!這片昔日的故土,本為周公、邵公所分,是《周南》和《召南》的交界。《麟趾》由《關雎》而得到證實。《騶虞》和《鵲巢》遙相呼應。
可憐漢室分裂混亂,朝廷流亡分崩離析。董卓製造的禍亂如同滔天大水盪滌人間,劫掠朝廷逼迫漢帝放棄洛陽遷都長安。使皇帝放下尊嚴的架子而步入征途,發出長路迢迢的感慨。董卓被殺,皇帝請求李傕、郭汜護送遷回洛陽,本來已經答應又中途變卦;追趕皇帝和保皇軍在曹陽激戰,竟然對着御駕射箭。可嘆羣臣救駕助王,全都竭盡全力而戰死疆場。刀鋒分離身首,飛箭洞穿胸膛;有的撩起衣服涉水過河,有的擄起袖子奔赴水中;可悲小人多而船不夠乘坐,攀船人被砍掉的手指足有一捧。
來到曲沃心中惆悵,嘆惜晉太子仇被其弟成師廢掉;樹枝過大樹幹就會傾倒,城邑與國都力量對等必然兵連禍結。公子臧、季札不願與人爭位而遠走高飛,委身曹國、吳國成全名節;莊伯、武公多麼無恥,都是見利忘義的小人!
走過函谷關的層層險阻,看到地勢的險要,追尋往昔諸侯的勇敢怯弱,思考秦國各種戰略的利害:有時敞開關門靜待敵人,而列國都不敢進攻,紛紛狼狽逃竄;有時緊閉關門,不向關外窺伺。縛在一起的小雞不能一起棲息,而小國聯合起來卻能形成大的力量。難道地勢可以決定安危嗎?實際是由於人事的好壞。
漢朝六代不斷開闢地盤,到漢武帝時為了拓展都城外的區域而把函谷關移到新安,以舊關為弘農縣。在寬敞的皇宮裏住膩了,情願微服出訪。柏谷的亭長不識泰山,因而慢待,旅店主婦見其貌不凡,獻出美餐;用重金酬謝旅店主婦本已過分,為何還要給她丈夫封官!昔日聖明的君王外出巡視,先要清道警戒而後前往;唯恐馬驚而遇到意外,所以對於御夫和護衞有嚴格的賞罰規定。那白龍變成魚,逃不脱豫且的密網;在天下人面前不注重皇帝的威望,這種作風怎麼可以助長?
在湖邑漢武帝太子戾的墓地進行憑弔,猜想太子戾是遭遇了世間所謂巫蠱的橫禍。本來要探究的是難以明辨的隱微之事,武帝卻委派一個陰險進讒的小人。結果對太子戾進行公開殺戮,斷絕骨肉之情絲毫不顧。武帝后來得知太子戾冤死,修建思子宮和望思台表示哀悼,然而只是望思又有何用?
我懷着紛亂的心情行至全節,接着又在這裏徘徊。訪問周武王當年放牛的舊林,有感於古今桃林相印證。從閿鄉出發揚鞭趕路,來到黃巷渡過潼水。眺望華山的懸崖峭壁,看見仙人留下的手掌印記。回想秦國使者捧回秦始皇南巡時祭江的壁玉,告訴他滅亡之期已到。不去談論鬼怪之類的奇異之事吧,我從孔子那裏聽到過這樣的訓誡。
痛恨韓遂、馬超肆意逞兇,據守潼關、函谷而發動叛亂。曹操大怒其勢有如震雷,名正言順討伐叛亂。韓遂和馬超人多勢眾又有何用?奪取勝利靠的是高妙的謀略。曹軍擂鼓揚塵,士氣高昂,叛軍瓦解潰敗如冰消一般。馬超和韓遂倉惶逃跑奔向西涼,士兵的屍體堆成巨大的墳墓。狹窄的道路、險惡的關隘令人疲倦,行車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踏入秦國的郊野,頓覺豁然開朗,土地乾爽而氣勢宏壯。黃土連綿千里,沃野一望無際。花果綴滿枝頭,桑麻隨風搖盪。左有褒谷、斜谷斜向西南,右有汧水、隴山位於其旁,寶雞在前,甘泉在後;面朝終南,山背靠雲陽,平原盡頭連着蟠冢山。九嵕高峻,太一險要;噴吐凜冽的清風,收納密集的歸雲。南有黑色的灞水和白色的滻水,以及驪山温泉;北有清澈的渭水和混濁的涇水,還有蘭池周曲。引水鄭渠、白渠灌溉,漕運淮河沿海的糧食,鄠縣竹林繁茂,藍田盛產美玉。有班固描述陸地海洋中的珍藏,張衡敍説神州大地的美好。這就是西賓對東主所説,安處從憑虛那所聽的事情,怎麼可以不以為然呢?
嚴寒的冬季才顯出松樹的強健,國家危難之時才顯出忠臣的堅貞。進入鄭國國境拍手感嘆,鄭桓公從大義出發來對周幽王進行忠告。竭盡股肱之力輔佐幽王,即使赴湯蹈火也矢志不移;父子都善於司徒之職,緇衣如果穿破,百姓願意替他再做一件。
走進當年犬戎族侵佔的地域,痛恨周幽王戲弄諸侯。屢次點起告急烽火騙諸侯前來,使眾人沮喪,和褒姒調笑,放縱邪惡;軍隊敗於戲水之上,周幽王身死驪山之北。天下赫赫有名的周朝,竟被褒姒送掉,成為亡國。又有人繼承這種荒唐的做法,秦始皇就是這樣奇特的君主!動用天下的勞工為自己修造巨大的陵墓,工程浩大,開天闢地以來聞所未聞。勞工辛苦而不加體恤,反而把他們活埋,算是對他們辛苦的報酬。陵墓外被西楚霸王項羽燃掠,陵墓內被放羊小孩燒燬。君子説:做事不合於禮,必自食惡果。這不是證明嗎?天地間由於親密團結才能維持長久,君主德行深厚才能如大地般運載萬物。我看那漢高祖之所以能興起,不僅僅是因為他聰明神武,豁達大度,實際是由於他關心百姓喪亡,不忘舊情,真誠仁愛。他的恩澤百姓無不浸潤,他的恩惠百姓無不沾到。普天之下沒有遺漏,何況鄰里鄉親?何況卿士大夫?在那個時候,漢高祖因其父思念家鄉,便模仿舊豐邑,建造了一座新豐城;故土的神社換了地方,家鄉的社樹搬進新城,街市道路一如既往,庭院屋宇沿襲過去,雞和狗混合起來又隨意放走,各自認識自己的家門紛紛進入。想當年項羽含怒設宴鴻門,劉邦低頭彎腰前來朝拜。范增謀害劉邦的計劃未被允許,暗中授劍項莊,讓他藉機刺殺劉邦。手持兵器表演舞蹈,劉邦的生命危於冬葉之待霜。踩到虎尾未被吃掉,實靠張良的好友項伯掩護。樊噲憤怒闖宴,項羽賜他酒肉,咀嚼豬腿,怒斥項王。劉邦逃脱鴻門,如蛇變龍,升騰得志,稱雄霸上,昂首挺胸。范增惱怒而摔碎玉斗,但這對劉邦又有何傷?
秦王子嬰以繩繫頸,在軹道旁投降,走下素車白馬,脱去半邊衣服以示屈服。疏廣、疏受曾飲餞於東都門外,畏懼官位太高,像水滿則溢一樣導致禍患。城牆堅固如金屬鑄成般雄偉高大,險峻如繩般筆直。到達飲馬橋的南面,踏入宣平城的地界。都城熱鬧繁華,居户上千而人口上億;各地的士人女子,摩肩接踵而行。我初次見到這座有名都城的儀容,在新的館舍中就任縣令之職,不顧疲勞而愚鈍地升堂理事,勉勵自己自強不息。在這裏過了秋季的第一個月,聽訟和閲文之餘,視察農事,訪尋民舍。當年的街市已經蕭條,以往的住户分散零落。宮室官署,店鋪倉庫,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留在城裏的角落,不如從前的百分之一。所説的尚冠、修成,黃棘、宣明,建陽、昌陰,兆煥、南平,均被夷平磨滅,掃蕩清除,不復存在而空有其名。於是取道長樂宮,登上未央宮,泛舟太液池,登臨建章樓,縈繞馺娑宮,訪問駘蕩宮,穿過枍詣宮,經過承光宮;徘徊於桂宮,惆悵於柏梁。錦雞鳴叫於台坡,狐兔打洞於殿旁,莊稼苗長勢正旺,而我卻心情煩亂!洪鐘被拋在破廟裏,乘風廢棄而未懸;宮內長滿茂草,金人運往灞川。
懷念蕭何、曹參、魏相、邴吉各位丞相,辛慶忌、李廣、衞青、霍去病各位名將;奉命出使匈奴的是蘇武,使遠方人畏服的是張騫,丞相廣施教化,使人與人之間關係正常而秩序安定,將帥擅長用兵,使國威遠揚,面臨危險時表現出機智勇敢,捨身忘死,顯示出高風亮節。至於金日磾忠孝淳深,陸賈則悠閒快逸;司馬相如、王褒、揚雄有文學才華,司馬遷、劉向、劉歆則有史學成績;趙廣漢、張敞、王遵、王章、王駿擔任京兆尹,於定國、張釋之善於聽理訟事;汲黯公正剛直,鄭當時熱心舉士;終軍是山東的英才,賈誼是洛陽的才子。冠上的垂帶輕飄,身上的玉佩鳴響,穿着朝服出入宮門的人很多。有的穿着少數民族服裝,從泥水中奮起;有的善於詞令,通達人情。有的立下顯赫功勞卻遭到殘害,有的具有傑出才幹卻不能身居要職。這些人都發揚清正之風具,有很高的地位,留下好的名聲,永垂不朽。追想他們身上玉佩叮噹作響的聲音,鏗鏘悦耳,猶在耳旁。當王音、王鳳、弘恭、石顯專權得勢之時,像火一樣燻灼四方,震矜炫耀于都城和鄉村;而當他們死去之日,都不能與那十幾位賢人的僕役並提。人才實在難得,不是這樣嗎?
仰望漸台憤憤扼腕,大奸臣王莽被梟首示眾仍難平憤怒。在北闕參拜識別真假太子的雋不疑,在武庫向未卜先知的樗裏子致敬。商紂以酒為池已成前車之鑑,後人重蹈覆轍,執迷不悟;曲陽侯王根建造的府第可與皇宮的白虎殿相媲美,窮奢極欲,荒淫無度。人的生命有開始也必然有終結,誰能長生不老而永活人間?漢武帝的雄才大略何處去了?被文成將軍李少翁和五利將軍欒大所迷惑。建造宮殿,想與天公爭巧,蒐羅珍奇,欲窮山海奧秘。太液池中那海神石像彷彿飛翔於神島,那鯨魚石像好似乘浪而來、潮退而死,鱗片骨骼暴露於平坦的沙灘之上,明月珍珠好似鑲嵌於石魚雙目之中。銅鑄仙人伸出仙掌承接甘露,手捧承露盤聳入雲霄,觸及銀河。迎來西南特產邛竹杖、蒟醬何難?只要武帝想要就姿意揮霍。放縱享樂以角力競技為遊戲,以珠翠穿成纓絡裝飾甲乙帳幕。不顧老百姓人口減半,還要封禪東嶽泰山,刻石虛誇美名。長久懷古遐想,世間萬物好似循環往復,以至無窮。觀察完皇宮輝煌的前殿,又來到富麗的後庭。佩服馮婕妤挺身擋熊的忠勇,讚歎班婕妤推辭同輦的明智。衞子夫頭髮黑亮,好似明鏡,趙飛燕身體輕盈,腰肢纖細。兩位妃嬪皆因心地善良而留下美名,而兩位皇后都因恃寵嬌極而遭災遇禍。
渡過便門橋向右轉行,一直走到長安城的盡頭。來到細柳撫摸身上的佩劍,想到漢文帝善於選擇將帥,心中感到很快活。周亞夫受命忘身,嚴明治軍,果敢剛毅;在軍營大門阻攔皇帝的儀仗,按住御駕,扯住馬繮,面對皇帝威嚴本應肅然起敬,而他只行了一個率軍之將的軍禮。謙卑的棘門,霸上之軍被皇帝斥之為兒戲,而倨傲的條侯周亞夫卻受到敬重。
訪尋杜郵在什麼地方?據説它是孝裏的前稱。心中悵然,停車徘徊,哀傷武安君,產生悼念之情。因爭論伐趙,以身殉國,曾在朝廷上預言勝負,秦昭王拒絕直言而不接納,反而歸罪於白起,押解出城不足十里,便賜劍令他自殺。君主昏庸,臣子妒賢,什麼樣的災禍不會發生?
在咸陽窺望秦國故址,冀闕宮門遠遠望去,已被堙沒;尋覓宮殿的餘基,只剩下斷壁殘垣,高低不平的廢墟。想象着趙國使者藺相如在此抱璧而立的情景,清澈的目光斜視柱子,以示憤怒。燕國地圖展到盡頭,荊軻拿起匕首,刺向秦王,秦王起身逃走,掙斷了衣袖。築聲淒厲,高漸離奮起,以築內暗藏的鉛塊撲擊始皇,擊中其膝骨。像這樣佔據皇位,也實在狼狽得可憐!選擇賢才用以自輔,認為李斯忠誠、商鞅賢能。商鞅制定的法令太苛刻,連在路上倒灰也要受罰,李斯偽造遺詔欺詐扶蘇,逼他自殺於北方邊境。儒生被活埋於陷坑,詩書被燒而為煙。秦國滅亡,斷絕了後代,商鞅、李斯也身遭酷刑,替秦亡開道。商鞅作法自斃,哪有投宿之處,李斯欲回故鄉打獵,黃狗怎可再牽?趙高硬説野蒲是肉脯,指着鹿説是馬,以進讒言作亂,篡奪君權,鉗住眾人之口,秦二世只坐虛位;直到兵刃已架到頸上才回頭髮問,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請求做黎民百姓也未被允許,只有請死才被獲准。
壯哉子嬰,果敢堅決,敢於討伐逆賊解除禍患;秦王朝崩潰之勢已無法挽救,子嬰只好在路左作個降王。蕭何收集秦國的圖書檔案輔佐劉邦,據此掌握全國地形的險易和人口的多少,項羽有成功的機會卻自己放棄了,獼猴戴帽,徒具人形,只會燒殺搶劫。劉邦如日月星在天上,項羽如九重之泉在地下,即使這樣也不足以喻其高下。
有感於城中的街市,悲嘆韓延壽陳屍的舊處。臨刑前燎屬在宮門大哭,如果可以贖他不死,一百個人心甘情願替他赴死。難道人們這樣容易捨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替死嗎?實在是因為他給予人們深深的惠愛。韓延壽攻擊蕭望之以求為自己辯解,亦為我所厭惡。但想到韓延壽善理政事,實為當時的賢才;只知借法律以泄私憤,不愛惜人才以成大業,沒有寬宏大量、顧全大體的高尚品德,不是人們所希望的蕭望之。
到達長陵情緒激昂,敬慕龍顏英明君主。胸無城府,豁然大度,羣策羣力,有善必舉。活着的時候威勢之大存於天地之間,死後連陵墓都被掘盜,不能保全。臨近重新掩蓋的墓穴,心中惆悵,步入斷壁殘垣,無限哀傷。
越過安陵,無可指責,感嘆惠帝名聲已經默默無聞。憑弔爰盎為正義殉職,被梁王派人刺死於東郭門外。在陽陵追問景帝,為什麼聽信讒言,縱情享樂?吳王太子被打死於棋局下,發怒只是因為賭博,釀成七國之亂,反而助逆誅殺晁錯。怨恨景帝過於聽信讒言而不追討罪責,這實際上是打擊好人而放縱惡人。
在渭陵指出漢元帝的毛病,寵信宦官應當受貶。其善行亦應加以讚美,廢除園邑制度,崇尚節儉。經過延陵指責成帝,忠臣何罪而被殺戮?陷害社稷之臣王章,使他被囚禁未能得到審訊昭雪而冤死監獄,縱容趙飛燕的兇殘,不許妃嬪孕育。導致外戚王家逐漸篡權,留下漢室顛覆的禍患。
在義陵指譏刺漢哀帝,濫賜高爵給高安侯董賢。欲效法帝堯禪位傳下醜名,世世代代無法平反。俯瞰康陵的孤墳,悲嘆平帝皇后的貞潔。怨恨其父王莽篡奪皇權,蒙受恥辱,無法昭雪;為正義和忠誠所激動,自行裁決,奔赴烈火,表明氣節;投身宮火,被燒成焦爛,隨同煙灰一起消失。
來到橫橋,回車轉行,經過自己任職的縣界南面。門嶔以磁石,梁用以木蘭,建造的阿房宮曲折奇麗。把終南山整飾成宮前的門闕,擴展秦川水道,將水引入池沼。如此浩大艱難的工程,役使鬼神尚且不能完成,何況讓人來做?工匠雕刻還未完畢,起義軍已紛紛而來。連王朝宗廟都被污為泥沼,豈止阿房宮一處被毀壞?經過王莽偽政權的宗廟,想到他以黃帝為始祖、以虞舜為二代祖來吹噓自己的家世。驅逐眾人,為求福免災哀哭於南郊,挑選那些迎合他心思、哭得悲哀的人授以郎官。王莽以誦讀六經掩飾其奸詐,始皇卻焚燬詩書不求學問,好比面壁而立。心中不以道德正義為準則,即使所走的道路各不相同,最後的下場卻是同歸於滅亡。
在樂遊祭祀宣帝,繼承衰弱的皇統號稱中興。宣帝未能敬養父母,只好盡力尊崇父母的園陵。墓地稱為奉明園,邑號千人鄉。詢問各位鄉里老人,得知此園由宣帝建造。悲痛母親的慘死,大奏聲樂用以娛神,雖然這不符合舊的典章制度,亦知其好心算得上觀過而知仁。
登臨高望的南山坡,體察陸地河流的高低。在清暑之館敞開衣襟,在五柞之宮隨意瀏覽。水道縱橫交錯,水流湍急生風,於是有昆明湖在其中。池中大水急流,廣闊無邊,浩如河漢;日月附着於天上,出入在它的東西;清晨像日出之處,黃昏似日落之處,昔日有名的建築豫章館,分開黑色的水流而獨起,模擬天漢光輝吉祥之星,擺列牛郎星和織女星的石像對峙於池水兩旁。本來希望它萬年不倒,不料未到一百二十年便被毀壞;巍然挺立的百丈高台,如今只剩下低低的廢基、鷺鷀振翅飛翔於天空,野鴨鴻雁浮沉於水面,乘雲上下翻飛,隨波悠然戲水。出入水面,攪動波紋,上下覓食,咬吃菱芡。蓮花盛開於清澈的池沼,青草密覆於綠色的微波。
最初開鑿昆明池的目的,本是為了練習水戰於遼遠的邊疆;漢武帝意在勞師遠征,窮兵黷武,實在不是為後代造福。這裏蔬菜野果繁多,水生植物茂密,可以補充陸地之不足。在晉代這裏適宜於養殖各種植物,所以昆明池進行了修復。我打算協同縣裏的官屬,使百姓富足之後施以教化。帶領那些懶惰的貧民,同整船隻。收攏魚網就有收穫,拉回箭繩便有收效。鰥夫有了家室,愁苦的百姓有了歡樂。只見他們或划槳收繩,或放鈎撒網,或投放魚餌,或舉叉來往。網入水中,隨船而動,兩人相對牽引,用長木敲擊船舷,發出聲響,驚魚入網。魚被釣住網住,接二連三。於是從網鈎上取下青鯤魚,從網絲上解下紅鯉魚;華魴躍鱗,素鱮揚鰭。廚師細切,鸞刀翻飛。魚塊應刃落於案板,輕細散落。做好的魚塊紛紛端上,賓客恭敬等待進食。飽餐之後,心中恬淡,再無食慾。希望君子之心似小人之腹一樣容易滿足。
於是舉起馬鞭拂平褥墊,彈抖帽子、衣服上的灰塵,在酆鎬徘徊,殷切想念,如渴如飢。心中盼望瞻仰,敬畏之心無以附加。豈敢和孔子相比夜夢文王、武王、周公三聖?私下只能勉強學學十位治國能臣的樣子。文王要建造靈台,百姓齊心協力,建成不用一日;只有酆和鎬,仍要擴大房室。平民像兒子一樣歸來,這是天神降下的大吉,積德延福,萬眾一心。深深地思索一下我們這個國家,誰能瞭解呢?或許可以知道它的大概,但難以知道詳盡。在秦朝,兒子把鋤頭借給父親使用,也要習染秦法,臉上顯出賣人情之色;種田人互讓地界,以致成為閒田,受到周德感化,以致閒田生出荊棘,蘇秦、張儀等權詐之士得勢,詐術就流行,虞國、芮國感到羞愧,爭訟就止息。由此可見,一個地方的風俗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教化則有一定的方式。上層人物帶動下層百姓,正如製造器皿的模型對於和成的粘土一樣。東西南北中各方人士聚會一處,風俗習慣也混合一起,懶惰的農夫貪好商賈之利,不願務農。匈奴離此很近,戰爭隨時可能在郊野產生,統領天下必須採取有效手段,實在在於治理的方法。人的素質高低,與政治興衰很有關係。依靠信用,則人們沒有不忠厚老實的,沒有貪慾,則賞之人們亦不去偷竊。雖然我的智慧不足以治理這裏,聰明不足以洞察一切;但只要我有這種思想,或許可以免於獲罪。至於施以禮樂,還有待於後來的賢達。 [2] 

西征賦創作背景

元康元年(291年),太傅楊駿被楚王司馬瑋等所殺,時任楊駿府主簿的潘岳受到牽連,靠公孫宏救助而得免一死,被除名為民,賦閒在家。次年(292年),潘岳出為長安令。同年五月,潘岳從洛陽出發赴任,於秋天作此賦,記述了旅途的所見所聞所感。因長安在鞏洛之西,赴任西行,故名“西征賦”。 [4] 

西征賦作品鑑賞

西征賦文學賞析

此賦結構宏大,內容豐富,情感濃郁,對比強烈。每到一地,便追溯與之相關的歷史事蹟和人物,上下鈎連,描繪了一幅從西周到秦漢的千年歷史長卷。其中描寫的城邑、山水、宮室、池沼、陵園、街裏,數以百計;記敍的天子帝王、後宮嬪妃、諸侯、文臣武將、外戚宦官、文人等各色人物,多達兩百人次。其歷史事蹟之豐富,幾乎是一部簡約的從西周到秦漢的中國古代史。不僅如此,還撫今追昔,以抒情的筆墨,褒貶人物,或寓褒貶於敍事之中,或直接抒發議論。如大力頌揚了周文王、周公、秦穆公、漢高祖、光武帝、魏武帝等有作為的帝王,還批判了夏桀、商紂、周幽王的昏聵,秦始皇的焚書坑儒、濫用民力,漢武帝的窮兵黷武、迷信巫蠱,斥責了項羽、王莽、董卓、李催、郭汜、韓遂、馬超等人的禍國殃民。謳歌忠臣賢士,批判宦官外戚。如頌揚蕭何、曹參、魏相、邴吉的施政佈教,稱讚辛慶忌、李廣、衞青、霍去病的遠揚皇威,讚歎司馬相如、王褒、揚雄的美文,讚揚趙廣漢、張敞、王遵、王章、王駿的政績,嘆惜汲黯的正直、賈誼的才名。而對外戚、宦官、佞臣之流,如趙高、王音、王鳳、王根、七貴、弘恭、石顯、董賢等人進行了貶斥,在強烈的對比之中,抒發了作者的愛憎。還能對歷史人物進行辯證的分析,如對漢元帝和秦王子嬰,既批判其昏聵庸碌的一面,也肯定了其善言懿行。
全賦文采絢爛,將敍事、描寫、議論、抒情融合在一起。在思想和藝術上都超越了前代同類作品,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但大規模地敍寫前代歷史人物和事蹟,動輒用典,有繁複之弊。 [5] 

西征賦名家點評

湖北省作家協會顧問胡國瑞:它基本上取法於班彪的《北征賦》和班昭的《東征賦》,而體制遠較班氏父女的二篇為宏巨。(《魏晉南北朝文學史》) [6] 
中國文選學研究會會長曹道衡:此賦是歷代紀行賦的繼續,其以鋪敍為主,但一些描寫,還比較細緻。(《漢魏六朝辭賦》) [7] 

西征賦作者簡介

潘岳(247年-300年),字安仁,滎陽中牟(今河南中牟縣東)人。早舉秀才,因“為眾所疾”,十年沒有作官。後為河陽令,轉懷縣令。楊駿輔政時薦為太傅主簿,楊駿伏誅後被除名。其詩多缺乏深厚內容,只求辭藻華麗,為當時形式主義詩風的代表人物,與陸機齊名。 [8] 
參考資料
  • 1.    王筱雲,等 主編.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分類集成 9 散文卷(三).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175-176
  • 2.    田兆民 主編.歷代名賦譯釋.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06月第1版:643-687
  • 3.    韓格平,等 校注.全魏晉賦校注.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版:264-273
  • 4.    趙逵夫 主編.歷代賦評註(魏晉卷).成都:巴蜀書社,2010年02月第1版:313
  • 5.    趙逵夫 主編.歷代賦評註(魏晉卷).成都:巴蜀書社,2010年02月第1版:382-383
  • 6.    胡國瑞 著.魏晉南北朝文學史.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年02月第2版:188-189
  • 7.    曹道衡 著.漢魏六朝辭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08月第1版:131
  • 8.    西北師範學院中文系文藝理論教研室 編.簡明文學知識辭典.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5年10月第1版: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