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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江總白猿傳

鎖定
《補江總白猿傳》是產生於唐代的一篇傳奇。這篇傳奇從歐陽紇的略地進山寫起,緊接着記敍他妻子的失蹤,他決心“即深凌險”,四處探尋,最後設計救出妻子並血刃白猿。全篇故事非常完整,文筆精細曲折,在內容上明顯保留着搜奇志怪的傾向,但在人物刻畫和結構安排上比之前的志怪小説已有了較大的提高。
作品名稱
補江總白猿傳
作品別名
白猿傳
作    者
無名氏
創作年代
初唐
作品出處
太平廣記
文學體裁
傳奇

補江總白猿傳作品原文

補江總白猿傳
梁大同末,遣平南將軍藺欽南征,至桂林,破李師古陳徹。別將歐陽紇略地至長樂,悉平諸洞,罙入險阻
紇妻纖白,甚美。其部人曰:“將軍何為挈麗人經此?地有神,善竊少女,而美者尤所難免,宜謹護之。”紇甚疑懼,夜勒兵環其廬,匿婦密室中,謹閉甚固,而以女奴十餘伺守之。爾夕,陰風晦黑,至五更,寂然無聞。守者怠而假寐,忽若有物驚悟者,即己失妻矣。關扃如故,莫知所出。出門山險,咫尺迷悶,不可尋逐。迨明,絕無其跡。
紇大憤痛,誓不徒還。因辭疾,駐其軍,日往四遐,即深凌險以索之
既逾月,忽於百里之外叢筱上,得其妻繡履一雙。雖浸雨濡,猶可辨識。紇尤悽悼,求之益堅。選壯士三十人,持兵負糧,巖棲野食。
又旬餘,遠所舍約二百里,南望一山,葱秀迥出,至其下,有深溪環之,乃編木以度。絕巖翠竹之間,時見紅彩,聞笑語音。捫蘿引絙,而涉其上,則嘉樹列植,間以名花,其下綠蕪,豐軟如毯。清迥岑寂,杳然殊境。東向石門,有婦人數十,帔服鮮澤,嬉遊歌笑,出入其中。見人皆慢視遲立。至則問曰:“何因來此?”紇具以對。相視嘆曰:“賢妻至此月餘矣。今病在牀,宜遣視之。”入其門,以木為扉。中寬闢若堂者三。四壁設牀,悉施錦薦。其妻卧石榻上,重茵累席,珍食盈前。紇就視之。四眸一睇,即疾揮手令去。諸婦人曰:“我等與公之妻,比來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殺人,雖百夫操兵,不能制也。幸其未返,宜速避之。但求美酒兩斛,食犬十頭,麻數十斤,當相與謀殺之。其來必以正午。後慎勿太早,以十日為期。”
因促之去。紇亦遽退。遂求醇醪與麻犬,如期而往。婦人曰:“彼好酒,往往致醉。醉必騁力,俾吾等以彩練縛手足於牀,一踴皆斷。嘗紉三幅,則力盡不解,今麻隱帛中柬之,度不能矣。遍體皆如鐵,唯臍下數寸,常護蔽之,此必不能御兵刃。”指其傍一巖曰:“此其食廩,當隱於是,靜而伺之。酒置花下,犬散林中,待吾計成,招之即出。”如其言,屏氣以俟。日晡,有物如匹練,自他山下,透至若飛,徑入洞中,少選,有美髯丈夫長六尺餘,白衣曳杖,擁諸婦人而出。見犬驚視,騰身執之,披裂吮咀,食之致飽。婦人競以玉杯進酒,諧笑甚歡。既飲數鬥,則扶之而去,又聞嘻笑之音。良久,婦人出招之,乃持兵而入,見大白猿,縛四足於牀頭,顧人蹙縮,求脱不得,目光如電。競兵之,如中鐵石。刺其臍下,即飲刃,血射如注。乃大嘆吒曰:“此天殺我,豈爾之能?然爾婦已孕,勿殺其子。將逢聖帝,必大其宗。”言絕乃死。
搜其藏,寶器豐積,珍羞盈品,羅列案几。凡人世所珍,靡不充備。名香數斛,寶劍一雙。婦人三十輩皆絕其色,久者至十年。雲:“色衰必被提去,莫知所置。又捕採唯止其身,更無黨類。旦盥洗,著帽,加白袷,被素羅衣,不知寒暑。遍身白毛,長數寸。所居常讀木簡,字若符篆,了不可識。已,則置石蹬下。晴晝或舞雙劍,環身電飛,光圓若月。其飲食無常,喜啖果慄。尤嗜犬,咀而飲其血。日始逾午即欻然而逝,半晝往返數千裏,及晚必歸,此其常也。所須無不立得。夜就諸牀嬲戲,一夕皆周,未嘗寐。言語淹詳,華旨會利。然其狀即猳玃類也。今歲木葉之初,忽愴然曰:“吾為山神所訴,將得死罪。亦求護之於眾靈,庶幾可免。”前月哉生魄,石瞪生火,焚其簡書,悵然自失曰:“吾已千歲而無子。今有子,死期至矣。”因顧諸女汍瀾者久,且曰:“此山復絕,未嘗有人至。上高而望不見樵者。下多虎狼怪獸。今能至者,非天假之。何耶?”紇即取寶玉珍麗及婦人以歸,猶有知其家者。
紇妻週歲生一子,厥狀肖焉。後紇為陳武帝所誅,素與江總善,愛其子聰悟絕人,常留養之,故免於難。及長,果文學善書,知名於時。 [1]  [2] 

補江總白猿傳註釋譯文

補江總白猿傳詞句註釋

①大同:南朝梁武帝蕭衍的年號(535—546)。
②藺欽:實是“蘭欽”之誤。蘭欽,字休明,曾因屢建戰功,被封至曲江縣公。後來為人所害。《梁書》有傳。
③桂林:秦置郡名,南朝時為始安郡,治所在臨桂(今廣西省桂林市)。
④李師古陳徹:李師古,不詳。陳徹,當為陳文徹。《梁書·蘭欽傳》説他是“俚帥”,《陳書·歐陽傳》説他是“夷僚,可能是南方少數民族”。
⑤歐陽紇:字奉聖,長沙臨湘人,其父歐陽為廣州刺史。陳武帝時襲父官爵,在廣州十餘年,威惠加於百越。宣帝即位,徵他入朝。不奉詔,舉兵反,兵敗被誅,本文因是譏謗歐陽詢的,故和史實有出入:隨蘭欽南征擒陳文徹的並非歐陽紇,而是其父。長樂:南朝宋置,即今廣東省五華縣。一説,“長樂”為洞名,在今廣西境內。
⑥罙:本作“深”。深的古字。
⑦部人:部下。一説,指當地部落的土人。
⑧爾夕:當晚。
⑨假寐:打盹兒。
⑩關扃:扃,自外關閉門户用的閂、門環之類,借指門扇。關扃,即把門户從外邊關上。
⑪四遐:遐,遠。四遐,四周邊遠之地。
⑫即深凌險:即,到,幽深荒僻之處。凌,越過。險,險阻。
⑬筱:小竹。
⑭舍:住的地方。
⑮捫蘿引絙(gēng):捫,摸執持。蘿,藤蘿之類能爬植物。絙,大繩。
⑯帔:古代披在肩背上的無袖服飾。
⑰慢視遲立:緩緩地走着、注視着慢慢站下。
⑱錦薦:用錦做成的墊褥。
⑲比:先。
⑳醇醪(láo):味道濃厚的美酒。
㉑食廩:儲藏食物的倉庫。
㉒日晡:即申時,下午三點至五點。
㉓匹練:一匹白絹。
㉔少選:一會兒;不多久。
㉕蹙縮:皺縮。
㉖盈品:各式各樣的都很多。
㉗捕採唯止其身:捕足姦淫只限於他自己。
㉘白袷:白色的夾衣。
㉙木簡:本意指古代用以書寫文字的木片。這裏是指書寫在木簡上的文字。
㉚了不可識:全部都不認識。
㉛磴:石頭台階。
㉜啖:吃。
㉝欻:忽然。
㉞嬲(niǎo):戲弄。
㉟淹詳:淵博而詳明。
㊱華旨會利;旨意精彩,得當流利。
㊲豭(jiā):即公豬。玃(jué):大猴。
㊳木葉之初:樹葉開始落的時候。指深秋季節。
㊴哉生魄:哉,通“才”,開始之意。哉生魄,就是剛生,還不很光亮的時候。一説指的是陰曆十六日,一説指的是陰曆大月二日,小月三日。
㊵汍瀾:涕泣的樣子。
㊶復絕:復,復疊,復沓。絕,隔絕。
㊷厥狀肖焉:他的容貌長得很象那白猿。
㊸陳武帝:即陳霸先,字興國,吳興人。梁末封陳王,受禪為帝,在位三年(557—559),卒諡武,故稱陳武帝。陳武帝誅歐陽紇亦與史實不合。
㊹江總:字總持,濟陽(今河南省蘭考縣)人。先仕梁,後仕陳,官至僕射尚書令,人稱江令公。 [1]  [2] 

補江總白猿傳白話譯文

梁朝大同末年,朝廷派平南將軍藺欽南征,兵到桂林,擊破了李師古、陳徹的部隊。另一位將軍歐陽紇率軍攻城略地到了長樂,深入崇山峻嶺,全部平定了所有的蠻洞。
歐陽紇的妻子身材纖細,皮膚白皙,十分美麗。他的部下説:“將軍為何帶夫人來此地,當地有個神靈,善於盜竊年少女子,將軍要好好保護夫人。”歐陽紇聽了將信將疑,十分恐懼,夜裏派士兵環衞屋廬,將妻子藏匿在密室裏,緊鎖室門,又派了十多個女奴伺候守護着。一天夜裏,陰風陣陣,室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到了五更天,寂靜無聲。守護的女奴因倦怠而打起了瞌睡,忽然有什麼東西驚醒了她們,一看紇妻已經不見了,而室門關閉如故,沒人知道是從哪出去的。室外山巒疊嶂,走不多遠就會迷途,無法尋找追逐。到了天明,歐陽紇妻子仍然蹤影全無。
歐陽紇悲痛萬分,發誓找不到人就絕不回去。於是他託病留下,將軍隊駐紮下來,自己整天四出各處,涉險深入山區搜尋妻子。
過了一個多月,歐陽紇忽然在百里外遠的竹叢間找到妻子的一雙繡鞋。雖然鞋子被雨淋水浸,還是可以辨認出來。歐陽紇見此越發悽切悲悼,尋找妻子的決心益發堅定了。他選出三十名壯士,攜帶兵器和乾糧,一路風餐露宿地去尋人。
又過了十來天,他們到了遠離住所二百里左右處,南望有一座山,山勢葱蘢秀峻,他們來到山下,發現一條深溪環流,於是打造木舟渡了過去。絕巖翠竹之間,不時可以見到紅影翩躚,聽到笑語盈盈。歐陽紇他們攀着蘿藤爬了上去,只見矗立着一列列的奇樹,間雜着珍異的花朵,地上綠草如茵,豐軟如毯,清遇岑寂,杳然殊境。東向石門前,有數十個婦人,披戴穿着鮮麗光澤,進進出出,嬉笑玩鬧着。看到有人過來,都有些不知所措,待歐陽紇走到面前,婦人們問他:“你們怎麼會來到這裏?”歐陽紇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她們。婦人們相視嘆道:“令妻到這已經一個多月了。現在卧病在牀,你是應當去探看探看。”歐陽紇走進洞去,洞口的門是以木頭做的,洞內開闢出三間寬敞的石堂。四壁都架着牀,牀上鋪着錦被。歐陽紇的妻子就躺在石榻上,榻前重茵累席,堆滿了山珍美食。歐陽紇走上前去看他妻子,她回頭一看就揮手讓歐陽紇快快離去。婦人們説道:“我等和將軍的妻子裏,到這裏日子久的有十年了。這裏是一個神物所住的地方,它力能殺人,哪怕有一百個壯漢拿着兵器也打不過它。趁它還沒回來,快快避開。只要有兩斛美酒,十條肉狗,幾十斤麻,就能一起設法殺死它。它來時一定是午後,次來千萬別太早,十天後你們再來。”
説完就催促歐陽紇他們離開。歐陽紇等人也速速離去了。回去後,歐陽紇就準備好醇酒及肉狗、麻,按約定的日子再次前往那裏。婦人們説:“那神物愛喝酒,往往會喝醉,喝醉了就會誇耀力氣,讓我們用彩練將它的手腳綁在牀上,一跳就全掙斷了。曾試過用三條彩練一塊綁住,結果它用盡氣力也無法掙脱。現在把麻埋藏在布帛裏,量它無法掙斷。它渾身上下都堅硬如鐵,只是常常護蔽肚臍下幾寸處,那裏一定不能抵禦兵刃。”婦人又指着旁邊一座山頭説:“那裏是它進食的地方,你就隱藏在那兒,靜靜等它到來。酒放在花下,狗散放到樹林裏,等我們計謀成功,喊你再出來。”歐陽紇照她們的話,屏氣斂息地躲在那裏。午後五時左右,有一物如匹練般從其它山頭飛竄而來,直接入洞而去。不一會,只見一個身高六尺多的美髯公,穿着白衣,提着枴杖,左擁右抱着各個婦人走了出來。看到狗後,那人吃了一驚,盯着它,撲過去抓住,撕開後猛嚼狂吮起來,直到吃飽為止。婦人們競相用玉杯勸酒,互相打情罵俏。喝了數斗酒後,婦人們扶着它離去,又傳來嘻笑的聲音。過了很久,婦人們出來喊歐陽紇,於是歐陽紇拿着兵器入洞,看見一隻大白猿,四肢被綁在牀頭,看到人進來,大白猿猛縮身體,但是掙脱不了,目光如電。歐陽紇拿兵器砍它,如同砍到鐵石一般,毫髮無損,再刺它臍下,兵刃就沒體而入,鮮血噴射。大白猿長嘆一聲,喝道:“這是老天要我死,豈是你能辦到的?但是你的妻子已經有孕在身,不要殺她的孩子,將來遇上聖帝,一定能光大他的宗族。”説完就斷了氣。
歐陽紇搜索它的收藏,寶器珍玩,堆積如山,凡是人世所寶貴的,沒有不充備的。又有數斛名香,一雙寶劍。婦人三十多個都是絕色女子,來這裏日子長的有十年之久。據婦人們説:“色衰的人一定會被它提走,不知安置到哪去了。去虜人的只有它一個,沒有同黨。它白天盥洗,戴帽,穿白色的夾衣,外披素色羅衣,不畏寒暑。它渾身長滿白毛,長達數寸。在住的地方常常閲讀木簡,上面的字好像符篆,我們看也看不懂。看完後就把木簡放到石蹬下面。晴天,有時它會舞雙劍,舞動時彷彿有閃電環繞着它身體飛竄,劍光渾圓如月。它飲食無常,愛吃果慄。尤其嗜好吃狗,它吃狗的肉也喝狗的血。白天過了正午後就披衣而去,半天能往返幾千裏,晚上一定會回來。它想要的馬上就會到手。夜裏就到各張牀上行那苟且之事,一個晚上行遍各牀,不曾睡了。”它能説會道,伶牙俐齒,但原形就是猢猻之類。今年秋至葉落時,它忽然悽愴地説:“我被山神控訴,將被判死罪。我也向眾位神靈請求佑護,或許可以免於一死。”前月八月十六日,石磴着火,把它的簡書燒光了,它悵然自失地説:“我已經千年沒有兒子了,現在有了兒子,我死期到了。”它看着諸女,久久地流着眼淚,又説:“這座山與世隔絕,從未有人來到過。仰望看不見樵夫,山下則多虎狼怪獸。現在能來到這裏的人,除了老天幫忙還能有什麼原因呢?”歐陽紇就取了寶器珍玩,帶着婦人們回去了,婦人裏面居然還有知道老家在哪的人。
歐陽紇的妻子一年後生下一個男孩子,相貌長得很像那白猿。後來,歐陽紇被陳武帝所誅殺。他生前與江總交好,江總欣賞他兒子聰悟過人,經常收留撫養他,所以能夠倖免於難。等他長大後,果然能詩能文,擅長書法,聞名於當時。 [1] 

補江總白猿傳創作背景

《補江總白猿傳》一般認為是唐前期作品。《直齋書錄解題‧小説類》説,歐陽紇是唐初書法家歐陽詢的父親。因歐陽詢貌類獼猴,當時同僚大臣長孫無忌曾作詩嘲謔(劉餗《隋唐嘉話》及孟棨《本事詩‧嘲戲》)。“此傳遂因其嘲廣之,以實其事”。它當是同時人所作,開了唐人以小説誣衊他人的風氣。明王世貞雲:“唐歐陽率更貌寢,長孫太尉嘲之,有‘誰言麟閣上,畫此一獼猴’之語,後人緣此遂託江總撰傳以誣之。蓋藝家遊戲三昧,如毛穎芙華之流爾。大抵唐人喜著小説,刻意造怪,轉相擬述,豈非文華極盛之弊乎?吾黨但貴其資談,微供諧噱,安問其事之有無。”雖傳為誣歐陽詢而作,其實故事的構思實有所本。漢代焦延壽《易林·坤之剝》記述了一古代傳説:“南山大玃,盜我媚妾。怯不敢逐,退然獨宿。”晉代張華《博物志》、任昉《述異記》均有較具體的描述。因此可以説《補江總白猿傳》是在前代志怪作品的基礎上,加以發揮而創作的。
題名中“補江總”三字,意謂江總為歐陽紇友,歐陽紇死後曾收養歐陽詢,故備知其事,唯未作傳述其事,所以補之。魯迅《中國小説史略》雲:“紇後為梁武帝所殺,子詢以江總收養成人,入唐有盛名,而貌類獼猴,忌者因此作傳,雲以補江總,是知假小説以施誣衊之風,其由來亦頗古矣。” [1]  [3]  [5] 

補江總白猿傳作品鑑賞

補江總白猿傳整體賞析

《補江總白猿傳》是唐初的傳奇代表作品之一。故事從歐陽紇從軍南征開始,因為帶了美貌的妻子偕行,到桂林後,聽到了當地有神怪“善竊少女”的傳聞,顏為驚恐,即將妻子藏匿,關閉在密室中,並派許多女奴防守,結果仍被取走。歐陽紇失妻,悲痛異常,乃下定決心,不惜任何代價,非將愛妻找回不可。最後在與外界隔絕之深山中,發現了一塊嘉樹茂密、鮮花環抱的天地,而且有羣衣衫華麗的婦女生活其間。這裏,果真是那個修煉成精的大白猿的巢穴。歐陽紇去的時候剛巧白猿精外出,所以見到了被掠奪的妻子,也從眾婦人口中,探聽到了有關白猿精的一切情況,尤其是對付白猿精的方法。最後,歐陽紇用計殺死了白猿精,救出了愛妻和那一羣婦人。雖説漢代焦氏《易林》和西晉張華《博物志》都有猿猴盜劫美婦人的改事,《補江總白猿傳》也有可能受到那些作品的影響或啓發,但這篇傳奇不僅增添許多細節描繪,而且在規定情景的設計上、具體氣氛的營造上有鮮明的特色,與任何類似內容的志怪小説完全不同。它標誌着早期唐傳奇藝術發展進入了一個新時期。它結構嚴謹,有首有尾、有波瀾。作品從歐陽紇的略地進山寫起,緊接着記敍他妻子的失蹤,寫得撲朔迷離;他決心“即深凌險”,四處探尋,直到設計謀,血刃白猿,故事非常完整。中間有一段補敍,交待了白猿的飲食起居和它半神半魔的種種習性。接着又寫白猿對自己死期已近的預感和悲愴。行文細緻委婉,為智殺白猿作了情節上的鋪墊和補充。最後,歐陽紇取妻及諸婦人歸,其妻生子,為江總收養。是歸結這個故事的主題。插入的補敍十分自然,與全篇渾然一體。《補江總白猿傳》在藝術特點上,與六朝小説的“粗陳梗概”或只有某些片斷的記錄相比,表現出明顯的發展和進步。它雖然在故事內容上明顯保留着搜奇志怪的傾向,但在人物刻畫和結構安排上卻已有了較大的提高,不僅環境鋪陳渲染,富於藝術想象,而且情節曲折離奇,善於摹畫人物,對人情物性的描繪可謂是細緻入微。其結構漸趨蔓衍,語言頗多藻繪,摹畫也愈發細膩,情節亦複雜多變。尤其是對將軍歐陽紇形象、白猿形象的成功塑造,使得這篇傳奇作品具有較高的文學價值與較大的探究意義。
歐陽紇是篇中一個讓人耳目一新的男性角色。這篇傳奇的濃墨重彩之處正在於人物塑造的有血有肉、活靈活現,將軍歐陽紇至真至性的光輝形象格外值得稱道。故事開頭,即表現了這位南征北戰、馳騁疆場、戎馬倥傯、攻城略地的血性男兒柔情似水的一面:“梁大同末,遣平南將軍藺欽南征,至桂林,破李師古、陳徹。別將歐陽紇略地至長樂,悉平諸洞,冞入深阻。紇妻纖白,甚美。”一名驍勇善戰、功名赫赫的武將卻不離不棄地將嬌妻攜帶左右,本身就讓人匪夷所思:“將軍何為挈麗人經此?”但這並未妨礙他衝鋒陷陣、所向披靡,相反筆致婉轉、張弛有度,使得將軍剛出場的形象就給人一種比較飽滿的感覺。接着,當聽到其部人的忠誡之後,“紇甚疑懼”。簡單的四個字就凸顯出了歐陽紇因為深愛着自己的妻子,所以時刻害怕失去心愛的人的真實心理反應。緊接着作者交代歐陽紇失妻的經過:將軍將妻子藏匿在一座層層守衞的密室中,但就是在重兵把守之下,卻依然發生了不測。作者渲染環境、烘托氣氛,極盡玄妙詭異、撲朔迷離。當妻子被擄掠走之後,“紇大憤痛,誓不徒還。因辭疾,駐其軍,日往四遐,即深凌險以索之。”然而,就是這短短的幾句關於他舉動的敍述,再次彰顯其鍾情痴愛的一面。最後,即使妻子被迫失身懷孕,歐陽紇將軍也沒有表現出嫌惡拋棄的態度,再一次證明了他對妻子的深摯情意。確如周承銘所稱頌的那樣:“與白猿相比,愛女人愛得執着愛得專一,愛得捨生忘死,感天動地,而且他愛的是妻,不是封建社會更容易讓男人生愛的姬妾或婚外情人,這就更為可歌可泣。”
由此可見,正是由於《補江總白猿傳》中解救者歐陽紇與被解救者是夫妻關係,夫妻之間又感情甚篤,外加歐陽紇又是一位一往情深、愛有獨鍾的優秀統帥,才使得他敢於為營救妻子而智闖龍潭、勇探虎穴,並仰天立誓:不救回愛妻終不返還。這就塑造出了一個立體、豐滿、鮮活的偉岸男子形象。
另外篇中的白猿形象塑造也很成功。文中的白猿不僅具有了漸趨複雜的個性,而且也是作家審美意識發展成熟之表現。“地有神,善竊少女,而美者尤所難免,宜謹護之”,文本開篇便籠以神秘氣氛;“忽若有物驚悟者,即已失妻”,敍述展開,被認為是“神”的第一主人公並未真正顯之於文本;“既逾月,忽於百里之外叢筱上,得其妻繡履一雙”,這是第二主人公即歐陽紇尋妻的線索,隨之故事發展深入,而第一主人公依舊不得見;“嘉樹列植,間以名花,其下綠蕪,豐軟如毯。清遇岑寂,杳然殊境。”此處以環境描寫出之。這宕開的一筆不僅築建了文章結構,更接洽了行文邏輯,宛若仙境的場景安排暗示了第一主人公的出場:“此神物所居,力能殺人,雖百夫操兵,不能制也。”這裏以他者之口進一步渲染了第一主人公的威力,營造出其現身前的奪人聲勢。故事層層推進,第一主人公若隱若現遲遲未真正進入讀者視野,作者行文之用意可見一斑。據“妖怪與神靈本來是同根同源的,都是在萬物有靈論觀念的支配之下,對自然物擬人化的結果”之觀點,且由前文赫赫聲威地鋪衍並以慣常思路推之,那麼這“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神”怕也不出彪形悍目大物之列吧。“有物如匹練,自他山下,透至若飛,徑入洞中,少選,有美髯丈夫長六尺餘,白衣曳杖,擁諸婦人而出”,風流倜儻、俊秀灑脱的美男與眾絕色美人嬉戲場景與之前的沉重氛圍截然相反,使文本忽生亮色。“見犬驚視,騰身執之,披裂吮咀,食之致飽”,則又是一轉,“美髯公”瞬時真相畢露,那麼前後形象的轉型由此看來則是揚抑手法之運用。快速的敍事節奏取代了大肆鋪排渲染的細節刻畫而刻意淡化了血腥情節,取代暴戾場景的是把酒言歡之趣。這種敍述時間遠遠少於故事時間之寫作手法的運用未能使讀者從中見出作者明確的感情傾向。寫法表面看來的搖擺不定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的寫作態度,同時也為荒誕之物的人情化構造奠定了基礎。見諸下文如白猿的“悵然自失”“顧諸女汍瀾”以及臨死前為保兒子而“大嘆吒”,顯然已逾越獸怪之列而成為與你我同類的擁有情味之人。“晴晝或舞雙劍”“常讀木簡,字若符篆,了不可識”,寶劍和符篆作為道術捉妖之器成為了白猿日常活動的一部分,則更映照了傳奇的獸類人性化寫法。這種人怪同體的寫法導出了劉仲宇在國內首部研究妖怪的專著《中國精怪文化》中探討的人們面對精怪時恐懼而親暱的矛盾心理以及膜拜又期望戰勝的雙重態度問題。
唐傳奇以“始意作奇”“有意為小説”為創作指向,較多使用了虛幻、誇張、離奇的筆法而增添了文章的浪漫色彩,如《補江總白猿傳》中的白猿形象便是經人形幻化而成的。“小姑娘愛才,鄙夫重色”,對美好事物的愛慕和追求是人之常情,但大多數人終究囿於“發乎情而止乎禮”的倫理道德訓誡;白猿的“好色”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善竊少女”“色衰必被提去,莫知所置。又捕採唯止其身”,它對“色”的青睞倍出凡人。這種特出的寫法反映了當時代自由開放的社會風氣,體現了魏晉時人對美之特質自覺追求的延續,同時一定程度上也表現了以作者為代表的部分世人對這種審美意識的自覺審視。酒作為人生藝術化的媒介乃魏晉名士之最愛,恐怕必有一些附庸風雅、故作清高之徒或學陶潛以頭巾淥酒,而“彼(猿)好酒,往往致醉”便是有意將這種“發揚光大”的現象荒誕化、升級化。即使作者有意使白猿舉止言談荒誕化,也不能就此斷言白猿形象在文本中處於被諷刺嘲弄的地位。“此天殺我”,讓人回想起當年西楚霸王“天之亡我,非戰之罪”的悲愴。若脱去白猿的皮毛,它便是“被素羅衣”的六尺男兒,力大神勇無比,且“言語淹詳,華旨會利”,活脱脱的將相之才。即便是擁有千年修行,卻依舊“將得死罪”,“木葉之初,忽愴然”則通過敏鋭的節序感以失意士子的蒼涼口吻隱約道出了外物之永恆與生命之有限的巨大落差。英雄末路的無奈、惆悵、悲憤瀰漫於生之就木時,而在這類人的意識中生之不息便努力不止,唯有天命才可以使自己屈服。諸如此類的扁形英雄形象的塑造勢必會與圓形英雄形象同樣成為文學史上的典型。
除正面分析白猿的英雄氣之外,亦可從側面即歐陽紇之妻這一形象着手探討作者一定程度上對白猿形象的認同感。文章雖以歐妻的失與尋為線索,但除了開篇對歐妻程式化的外貌描寫以引出文章中心故事之外,始終未見出夫妻間情愛之深淺,若僅從歐陽紇單方努力護妻、尋妻這些行為上就斷言兩人感情篤重恐怕失之偏頗。由歐妻唯一行為“四眸一視,即疾揮手令去”切入,便發現歐陽夫婦的感情生活可能存有罅隙。丈夫處於男權主導地位,即使對妻子呵護有加也並不能扭轉女子的被動地位,也就是説,無論丈夫是否愛妻子,為妻的都無從選擇而只能全盤接受丈夫的愛或棄。歐陽紇的愛正因壓迫了其妻的話語權而走向了愛的對立面而成了負擔,甚或成了夫妻間的屏障。那麼此時妻看似不幸遭擄卻恰恰解救了她,因為白猿並未取代丈夫的地位,也就並未創造出新的主導——從屬(主客)關係,從而使歐妻衝破原有的“軟暴力”,擁有了自主權,獲得了地位。歐陽紇作為丈夫地位並沒有被全面認可,那麼相對而言,白猿作為非丈夫角色的充當便有了肯定的意義。
文筆的精細、曲折,是這篇文章的一大特點。如寫白猿的善劫少女。儘管歐陽紇嚴加防範,“謹閉甚固”。可是,“爾夕,陰風晦黑,至五更,寂然無聞。守者怠而假寐,忽若有物驚悟者,即已失妻矣。關扃如故,莫知所出。”又,寫白猿的行如白練、止如白衣美丈夫、白猿與諸婦人的飲酒諧笑、被縛、被刺等情節:“日晡,有物如匹練,自他山下,透至若飛,徑入洞中。少選,有美髯丈夫長六尺餘,白衣曳杖,擁諸婦人而出。見犬驚視,騰身執之,披裂吮咀,食之致飽。婦人競以玉杯進酒,諧笑甚歡。既飲數鬥,則扶之而去。又聞嬉笑之音。良久,婦人出招之,乃持兵而入。見大白猿,縛四足於牀頭,顧人蹙縮,求脱不得,目光如電。競兵之,如中鐵石。刺其臍下,即飲刃,血射如注。”都寫得曲折、委婉而又細緻、生動,讀來歷歷如見。在早期唐傳奇作品中,能取得這樣藝術成就的還不多見。 [2]  [4-5] 

補江總白猿傳名家點評

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程毅中《唐代小説史話》:“小説作者借鑑以往的傳説,加上想象和描寫,編成了一個很能聳聽的故事。其中有不少細節,寫得煞有介事,足以迷惑人,就不像是志怪性的傳説了。”
曲阜師範大學教授張稔穰《中國古代小説藝術教程》:“唐初小説作者多方探索的結果是:學習漢大賦和雜賦、俗賦的,都是後無嗣響,藝術成就也都平平;而學習史傳文學的《白猿傳》,卻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唐人傳奇的另一早期作品《補江總白猿傳》根據歐陽詢的相貌特點構想出這篇文采斐然、想落天外的小説,其主要目的也是為了顯示作者的文思才藻。” [2]  [5]  [6] 

補江總白猿傳後世影響

《補江總白猿傳》是一篇前承志怪後啓傳奇的里程碑性質的作品,對後世影響較大,或許正因為所“傳”之事甚奇,於是約定俗成“傳奇”之稱謂,開了傳奇小説之先河。具體地説,後來袁郊的《紅線》中“忽聞曉角吟風,一葉墜轍落,驚而試問,即紅線回矣”,“所以夜漏三時,往返七百里,入危邦,經五六城……"與《補江總白猿傳》中白猿精“半晝往返數千裏,及晚必歸”之類的描寫如出一轍,不過筆觸更為細膩。再如《南柯太守傳》描繪的蟻穴“華木珍果,列植於庭下;几案茵褥,簾幃殺膳,陳設於庭上”,也與《補江總白猿傳》中白猿精巢穴“四壁設牀,悉施錦薦”“重茵累席,珍食盈前”等描述可以説大體相似,可見《補江總白猿傳》對唐代傳奇的影響不僅在某篇、某方面,而是相當廣泛深遠的。宋元話本中還有《陳巡檢梅嶺失妻記》(見《清平山堂話本》),宋元也有同名南戲,已佚。《大唐三藏取經詩話》中的猴行者以及《西遊記》裏的孫悟空等形象,也或多或少地受到白猿形象的影響。 [2] 

補江總白猿傳作者爭議

《補江總白猿傳》作者託名南朝陳江總,宋代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認為這篇傳奇是無名氏所作,説:“歐陽紇者,詢之父也。詢貌獼猿,蓋常與長孫無忌互相嘲謔矣。此傳遂因其嘲廣之,以實其事。託言江總,必無名子所為也。”《崇文書目》也認為是厭惡歐陽詢的唐人所作。 [1] 
參考資料
  • 1.    葉桂剛 王貴元.中國古代十大傳奇賞析(下).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2:500-509
  • 2.    董乃斌 黃霖 等.古代小説鑑賞辭典(上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222-228
  • 3.    魯 迅.中國小説史略.北京:中華書局,2014:56-57
  • 4.    王辰.俠骨柔情好男人——試論《補江總白猿傳》中歐陽紇的文化形象[J].白城師範學院學報,2015,29(7):37-39
  • 5.    魏亞麗.淺析《補江總白猿傳》之白猿形象[J].傳奇傳記文學選刊(理論研究),2013(8):17-18
  • 6.    程毅中.唐代小説史話.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