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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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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對》是明代文學家方孝孺創作的一篇散文。文章通過童子的議論,運用形象的比喻,把巧取豪奪、貪贓枉法者與暗地裏吮吸人血的蚊子作了對比,指出前者比後者更加殘酷,更加虛偽,也更加卑鄙無恥。全文文筆犀利,諷刺深刻,説理有力,令人印象深刻。
作品名稱
蚊對
創作年代
明代
作品體裁
散文
作    者
方孝孺
出    處
《遜志齋集》

蚊對作品原文

蚊對
天台生困暑1,夜卧絺帷中2,童子持翣颺於前3,適甚,就睡。久之,童子亦睡,投翣倚牀,其音如雷。生驚寤,以為風雨且至也,抱膝而坐。
俄而耳旁聞有飛鳴聲,如歌如訴,如怨如慕4,拂肱刺肉,撲股噆面5,毛髮盡豎,肌肉慾顫。兩手交拍,掌濕如汗,引而嗅之,赤血腥然也。大愕,不知所為。蹴童子,呼曰:“吾為物所苦,亟起索燭照!”燭至,絺帷盡張,蚊數千皆集帷旁,見燭亂散,如蟻如蠅,利嘴飫腹6,充赤圓紅。生罵童子曰:“此非噆吾血者耶?皆爾不謹,褰帷而放之入!且彼異類也,防之苟至,烏能為人害?”童子拔蒿束之,置火於端,其煙勃鬱7,左麾右旋8,繞牀數匝,逐蚊出門。復於生曰:“可以寢矣,蚊已去矣!”
生乃拂席將寢,呼天而嘆曰:“天胡產此微物而毒人乎?”童子聞之,啞爾笑曰9:“子何待己之太厚,而尤天之太固也10!夫覆載之間11,二氣絪緼12,賦形受質,人物是分。大之為犀象,怪之為蛟龍,暴之為虎豹,馴之為麋鹿與庸狨13,羽毛而為禽為獸,裸身而為人為蟲,莫不皆有所養。雖鉅細修短之不同,然寓形於其中,則一也。自我而觀之,則人貴而物賤;自天地而觀之,果孰貴而孰賤耶?今人乃自貴其貴,號為長雄;水陸之物,有生之類,莫不高羅而卑網14,山貢而海供,蛙黽莫逃其命15,鴻雁莫匿其蹤。其食乎物者,可謂泰矣16,而物獨不可食於人耶?茲夕蚊一舉喙,即號天而訴之;使物為人所食者,亦皆呼號告於天,則天之罰人,又當何如耶?且物之食於人,人之食於物,異類也,猶可言也。而蚊且猶畏謹恐懼,白晝不敢露其形,瞰人之不見,乘人之困怠,而後有求焉。今有同類者,啜粟而飲湯,同也;畜妻而育子,同也;衣冠儀貌,無不同者。白晝儼然乘其同類之間而陵之17,吮其膏而盬其腦18,使其餓踣於草野19,離流於道路20,呼天之聲相接也,而且無恤之者。今子一為蚊所噆,而寢輒不安;聞同類之相噆,而若無聞。豈君子先人後身之道耶?”
天台生於是投枕於地,叩心太息,披衣出户,坐以終夕。 [1] 

蚊對註釋譯文

蚊對詞句註釋

  1. 天台生:作者自稱。
  2. 絺(chī)帷:細葛布蚊帳。
  3. 翣(shà):扇子。
  4. 慕:思念。
  5. 噆(zǎn):叮咬。
  6. 飫(yù):飽,足。
  7. 勃鬱:風吹煙迴旋的樣子。
  8. 麾:通“揮”,揮舞。
  9. 啞(è)爾:笑的樣子。
  10. 尤:指責,歸罪,怨恨。
  11. 覆載之間:指天地之間。
  12. 二氣:指陰陽二氣。絪(yīn)緼(yūn):同“氤氲”,這裏指天地之氣如煙雲瀰漫的樣子。
  13. 庸狨(rōng):大牛和金絲猴。
  14. 羅:捕鳥的網。
  15. 黽(měng):金線蛙。
  16. 泰:極。
  17. 陵:同“凌”,侵侮,欺壓。
  18. 盬(gǔ):吸飲。
  19. 踣(bó):跌倒,僵仆。
  20. 離流:流離,離散。 [1] 

蚊對白話譯文

天台生因為天氣熱而難受,晚上躺在細葛做的蚊帳裏面,童子手裏拿着大扇子在前面揮動,舒服極了,於是就睡着了。過了很久,童子也睡着了,丟掉大扇子,靠在牀邊,鼾聲像打雷一般。天台生驚醒過來,以為快要颳風下雨了,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那裏。
不久,耳旁聽到飛動鳴叫的聲音,像是唱歌、又像是在傾訴,像是充滿哀怨、又像是充滿思慕;接着就攻擊天台生的手臂,刺入到他的肉裏面去,撲向他的大腿,咬齧他的臉面,讓天台生毛髮都豎了起來,肌肉也幾乎要顫動。天台生兩手用力合拍,掌心濕濕的、好像是汗水,拿來聞聞,竟是鮮血的腥味啊!天台生嚇一大跳,不知該怎麼辦,就用腳踢了踢童子,呼叫他説:“我被小蟲咬得難受,趕緊起來找蠟燭照明。”蠟燭來了,蚊帳全都開了,原來有幾千只蚊子聚在蚊帳邊。蚊子們看到燭火,四散亂飛,好像一羣螞蟻,好像一堆蒼蠅,尖尖的嘴巴、飽飽的肚皮,通體漲大變紅。天台生罵童子説:“這不正是齧吮我血的東西嗎?都是你不謹慎,把蚊帳拉開而放它們進來!況且這些東西是異類,如果好好預防的話,它們又那能害人呢?”童子拔了些蒿草、捆成一卷,就在草端點起火來,煙隨着風迴旋,童子拿着蒿草左右揮來揮去,繞牀好幾圈,把蚊子趕到門外去了。童子回報天台生説:“可以好好睡覺了,蚊子都趕走了。”
天台生於是拂拭席子,正要睡覺,忽然呼喊老天而感嘆地説:“老天您為什麼要生出這種小東西來傷害人呢?”童子聽了,啞然失笑地説:“您為什麼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又過分又固執地怨恨老天呢!天地之間,陰陽二氣相互作用、產生變化,賦予它形體、授給它本質,使人和物得到了區分。大的動物是犀牛、大象,怪異的動物是蛟龍,兇暴的動物是老虎、花豹,馴服的動物是糜鹿、金絲猴;長羽毛的是飛禽、是走獸,裸體無毛的是人、是蟲;無不都有供養。雖然有大小長短的不同,然而寄託形體在這天地之間,都是一樣的。如果從我們人類的角度來看的話,則會認為人類高貴而動物低賤;如果從天地的角度來看的話,則果真有哪個高貴、哪個低賤呢?我們人類自抬身價,號稱是天地間的主宰者;對待水陸間的物體,有生命的種類,沒有不在高處設下鳥網、在低處設下漁網,山中貢獻、海里供應,蛙、黽都沒法逃命,鴻雁也都沒法隱藏蹤跡;人類所吃的動物,可以説是太多太多了,而動物難道就不可以吃人嗎?今晚蚊子動一下嘴巴,您就對老天哀號而加以控訴。假如那些被人類所吃的動物,它們也都向老天哀號控告的話,那麼老天要處罰人類,又該怎麼辦呢?況且動物被人類吃,人類被動物吃,這是不同的種類,還可以説得過去。而且蚊子還對人謹慎畏懼,大白天不敢暴露他們的形跡,躲在看不見的地方來觀察人,乘人疲憊鬆懈的時候,然後才有所謀求啊!現在同樣是人類,吃着米粟、喝着熱湯,這是相同的啊!養活妻女、教育小孩,這是相同的啊!穿戴容貌,也沒有不相同的啊!可是人類卻在大白天裏公然乘着同類有間隙的時候來欺負他,吮吸他們的脂膏和腦髓,讓他們餓倒在草野間,讓他們在道路上流離失所,呼天搶地的聲音連接不斷,也沒有人憐憫他們。現在您一被蚊子咬齧,就立即睡不安穩,知道同類相殘卻好像沒聽見過一樣,這難道是君子先別人後自己的道理嗎?”
天台生於是將枕頭扔到地上,拍打心窩、發出長嘆,披上衣服、走出門口,一直坐到天亮。 [2] 

蚊對創作背景

明初,朱元璋大力懲治貪官污吏,但以種種手段掠奪榨取百姓財物者並不因此絕跡;社會經濟有所恢復和發展,而兼併之風重又盛行。作者從儒家“仁政愛民”的觀點出發,對這種現象深惡痛絕,為此他寫下這篇文章予以諷刺。 [3] 

蚊對作品鑑賞

蚊對文學賞析

《蚊對》借童子之口,闡發了“民胞物與”的大道理。作者認為天之生物,雖有鉅細修短之不同,天之視物,並無貴賤愛憎的區別。人雖自命為萬物的“雄長”,而在天看起來,人和物都是“二氣絪緼,賦形受質”於宇內的。互相為養,互相依存,人可以食物,物亦可以食人,天不會因為人之食物而罰人,亦不會因為物之噆人而罰物。這是天的“齊物論”“平等觀”。這樣的議論,作者無疑是受了佛、老的影響。人則不然,視“異類相殘”為“優勝而劣敗”。因為人優於物,所以人應為刀俎,物應為魚肉,於是“高羅而卑網,山貢而海供”,什麼禽獸蟲魚,都“莫逃其命”,“莫匿其蹤”,似乎它們生來就是供養人的。一旦物出而食人,則是大逆不道。甚至“白晝不敢露其形”的小蚊,“瞰人之不見,乘人之困怠”,小心謹慎地舉喙以噆人,就要“號天而訴之”,埋怨上天不該“產此微物而毒人”,這不能夠説是平等待物。這是“待己之太厚,而尤天之太固”。且物之噆人,是異類相殘,不像人除了極其殘酷地對待異類外,即對同是“啜粟而飲湯”,“畜妻而育子”,“衣冠儀貌,無不同”的同類,也是極其殘忍的。他們在白晝也乘人之危,奪人之財,使之“餓踣於草野,流離於道路”,甚至“吮其血而盬其腦”,被害者的號呼之聲,上幹雲霄,而人卻毫無側隱之心,毫無是非之辨,這不是“先人後身之道”。從人對異類相殘和同類相殘的態度來看,説明人是極端自私自利的。然而能夠發其隱私,揭其罪惡者,卻只有涉世未深的“童子”,閲歷愈多、世故愈深的士大夫是不敢正視這樣的社會現實的。聽了這樣的批評以後,能夠“叩心太息”,進行深刻的反思的,只有童心未泯的“天台生”,而握大權、居高位的是不願聽到這種聲音的。這便是這個政治小品的深層的諷諭意義。
作者借童子之口説出這番大道理,顯然屬於寓言的性質。其重點在於最後“今有同類者”以下一段,尤其是“今子一為蚊所噆,而寢輒不安;聞同類之相噆,而若無聞”幾句,確實是觸動人心。文章點到即止,作者自己在思索,也讓讀者去思索,比單純再説幾句正面的話更好些。
文章在寫法上由小事情引起,逐步進展,帶到人生的大道理上,無頭輕腳重之弊。其寫聞蚊、拍蚊、照蚊、逐蚊幾節,生動形象,確是妙筆。體裁是散文,而夾有韻文成分。像“如歌如訴,如怨如慕”,“拂肱刺肉,撲股噆面。毛髮盡豎,肌肉慾顫;兩手交拍,掌濕如汗”,“童子聞之”一段中的“夫覆載之間,二氣絪緼,賦形受質,人物是分”,下面的“龍”“狨”“蟲”“雄”“供”“蹤”,則押韻而兼排偶;以及末尾的“息”、“夕”二韻,頗有點蘇東坡《赤壁賦》的韻味。這些都是鑑賞此文時值得注意的。 [4] 

蚊對名家點評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韋鳳娟:“本篇通過童子的議論,形象地把人類社會中的剝削者和動物中的蚊子對比,尖鋭地指出前者比後者更可惡,更卑鄙無恥。文章寫得灑脱自如,文風豪放雄肆。”(《中國古代十大散文家精品全集·集外卷》) [5] 

蚊對作者簡介

方孝孺(1357年—1402年),明初寧海(今浙江寧海縣)人,字希直,又字希古,人稱正學先生。明太祖洪武年間,曾擔任漢中(今陝西漢中市)教授(學官)。明建文帝即位,召他做文學博士。後來燕王(明成祖)起兵入京師(今江蘇南京),方孝孺不肯為他起草登基做皇帝的詔書,被殺。著有《遜志齋集》。 [6] 
參考資料
  • 1.    祝鼎民,於翠玲選注.明代散文選注.湖南:嶽麓書社,1998年8月:第62—64頁
  • 2.    任志宏主編.高中總複習優化設計·語文·上.北京:西苑出版社,2000年6月:第218—219頁
  • 3.    《明文觀止》編委會.中華傳統文化觀止叢書·明文觀止.上海:學林出版社,2015年11月:第31頁
  • 4.    陳振鵬,章培恆主編.古文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4年7月:第1560—1561頁
  • 5.    郭預衡,侯光復主編.中國古代十大散文家精品全集·集外卷.大連:大連出版社,1998年3月:第227頁
  • 6.    鬱賢皓.古代文學作品選講.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1983年1月:第1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