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斑貝

美麗的虎斑紋

閃灼在你身上

是什麼把你磨得這樣光

是什麼把你擦得這樣亮

比最好的瓷器細膩

比潔白的寶石堅硬

像鵝蛋似的橢圓滑潤

找不到針尖大的傷痕

在絕望的海底多少年

在萬頃波濤中打滾

一身是玉石的盔甲

保護着最易受傷的生命

要不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帶到沙灘上

我從來沒有想到能看見這麼美好的陽光

許許多多工藝品，放在玻璃的廚櫃裏，各據一點天地，競相展示着千姿百態，五彩繽紛。它們是友人們贈送給詩人的，帶着友人們的友情。因而詩人很重視它們，把它們精心地保護着。它們也給了詩人許多啓示，許多靈感，使詩人寫下不少關於它們的詩，或者由它們引發，使詩人想到了更多更廣闊的涵義。

虎斑貝，是大海用温柔的手指，精心琢磨出來的工藝品。它與大海所琢磨的其他工藝品不同，它具有自己獨特的品格和風貌。據説，這個虎斑貝是由一位女護士送給詩人的，詩人想為虎斑貝寫一首詩，想來想去，詩人選擇了這首《虎斑貝》的構思。

很顯然，虎斑貝的形象，引起了詩人對自己命運的思考。詩人感到自己與虎斑貝有相通之處。靈感也就由此而發了。

在大地之上，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都是依託大地而生，依託大地而棲。在茫茫大海里也如是。大海養育了無數的動物和植物，都是喝海水長大的，然而大海又給了它們各自的色彩和風貌。

虎斑貝是由海水養的，海水給了它獨有的色彩和風貌。它身上的虎斑紋，是它最為顯著的特徵，並因此而得名。詩人在《虎斑貝》一詩裏，也是首先從虎斑紋寫起的：

“美麗的虎斑紋/閃灼在你身上/是什麼把你磨得這樣光/是什麼把你擦得這樣亮//比最好的瓷器細膩/比潔白的寶石堅硬/像鵝蛋似的橢圓滑潤/找不到針尖大的傷痕”

詩人在這前八行裏，主要是描繪虎斑貝的外貌及質地。詩人在這裏連着用了幾個比喻：瓷器的細膩，寶石的潔白堅硬，鵝蛋的橢圓滑潤，用這些來描繪虎斑貝，是很準確的。使人感到了虎斑貝的形象，也感到了它的質地。

下面，是寫虎斑貝的人生命運了。很明顯，詩人也是在寫自己的命運：

“在絕望的海底多少年/在萬頃波濤中打滾/一身是玉石的盔甲/保護着最易受傷的生命//要不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帶到沙灘上/我從來沒有想到能看見這麼美好的陽光”

這幾句詩，概括力很強。把詩人多少年的痛苦經歷，以及後來重新回到陽光下的喜悦，全概括進去了。特別是“在萬頃波濤中打滾”一句，極為形象、又極為準確地描繪出虎斑貝，也描繪出詩人的經歷。“一身是玉石的盔甲”，則寫出了虎斑貝、以及詩人的品格。純淨、潔白而又堅強。詩人曾不止一次地説過，他的人生格言是“做一個正直的人。”並進一步解釋道：“做一個正真的人很不容易。”詩人還經常寫下這樣兩句話：

“時間順流而下，生活逆水行舟。”

詩人説：“‘時間順流而下’形容光陰過得很快，‘生活逆水行舟’，説明生活需要奮力，需要掙扎；如果生活像‘順流而下’的行船一樣，毫不費力，還有什麼意思？”

《虎斑貝》這首詩就寫的是詩人這種品格，也是詩人從生活經驗中提煉的寶貝啓示。

這首詩，整個看來就是一個大的比喻，其中還有一系列小的比喻，這些比喻是這首詩成功的基石。

詩人在自己的詩歌創作中，一向非常重視比喻，他把比喻提高到了相當高的位置。

有人曾這樣問詩人：

“您的詩有着鮮明的獨創性和個性化的特色，一看就知道是艾青的詩。詩人如何才能避免創作的雷同化或一般化的毛病呢？”

艾青説：

“獨創性、個性化，從他選擇的比喻上可以體現出來。有些人喜歡這樣的比喻，有些人喜歡那樣的比喻。有些人喜歡用艱澀的比喻，這是他的創作的一種風格；有的人喜歡用明快的比喻，這是羣眾比較容易接受的一種風格；用普通人的眼光看生活是一種，用奇怪的眼光看生活又是一種。”

形成詩的風格的因素有許多種，詩人特別強調了比喻對詩的風格的影響。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到詩人是多麼看重比喻。我們也可以看到，詩人寫詩的秘訣之一了。

可以想像得到，詩人在寫《虎斑貝》這首詩時，詩人把很大的精力放在了比喻的選擇上。一系列準確生動的比喻，使這首詩呈現出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