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濟眾

贈太僕寺卿前昌平道副使藥濟眾傳

公生而岐嶷，為諸生時，好施與，重然諾，侃侃不幹時譽。登萬曆丁酉科鄉榜。三十六年，任山東濟南府臨縣知縣。極意撫綏，災黎感德。秩滿遷順天府馬政通判。四十三年升鎮江府海防同知。府為南北舟車孔道，素號難治，至則勤同運甓，操比懸魚，不以閒曹自放為也。久之，內調宗人府經歷司，四十八年遷户部江西司員外郎，升江西清吏司郎中。通輕重，酌盈虛，備軍儲，祛國蠹，宵小側目，大吏傾心。天啓二年授直隸永平府知府。值邊圉多事，憂在門庭，既抵任，彌盜詰戎，日討國人而申儆之，閡郡恃以無恐，四年升山東按察司昌平兵備道副使，恩威並用，張弛咸宜。聲績聞於朝上，方向用獨守知足之戒，以老乞休歸。當是時也，紀綱漸壞，泯泯棼棼，大勢已成瓦解。加以飢謹荐臻，拊循失策。崇禎元年，陝西饑民苦加派，流賊四起。三年流賊犯山西，陷蒲縣，肆佚河曲。四年賊目羅汝才復犯山西，烽煙之警蔓延陝洛，出入省西沿河諸郡。和邑在晉東南偏鄙，暫可休息，惟幸賊之不至。然公每閲邸報，未嘗不扼腕太息。日夜區畫攻剿方略，計以上謁，顧朝局則門户糾紛，疆場則將驕卒惰。猶覆信用宦官，佈列要地，動輒掣肘公既自知方正之難容也，諂諛之蔽明也，遂果不行。而闕廷亦卒無顧念及之者。乃於後街石樓院別鑿井一方，言曰：“六合”。暇則徘徊其上，顧影自照曰：“吾其娛老於此乎。其以此為吾菟裘乎！”家人莫識其指焉。自是疆事日亟，六年，左良玉破賊於涉縣。曹文詔敗賊于山西。賊犯畿南，又敗之於懷慶，賊乃四竄，由河北順德等處入山谷屯聚，侵晉東邊，直逼和順。公聞警，出巨資，募勇儲糧。賊猝至，躬冒矢石，登陴固守，灑淚誓師，人人用命。賊百計攻撲，百計堵御，擊斃賊無算，賊築長圍以困之。相持四十餘日，城陷，公赴六合井死之，子長庚同時殉難，時六月十三日也。事聞，贈太僕寺少卿，諭賜祭葬。蔭孫之嶼户部陝西清吏司主事，後公十七年殉闖賊偽官王兆熊之難，甲申五月，我大清受命，殄滅羣寇，四海澄清，凡前朝死事諸臣，皆荷寵褒，當軸上事，奉旨從祀鄉賢。光緒六年，知縣魯燮光輯志乘，採記軼事、得公《守孤城記》於其族孫。求六合井遺址，遍詢父老，無知者。繼得之張姓蔬圃中，幾無可辨識。周遭諦視，覺平地有微凹處，試掘之，土松而潤。再掘之，深二三寸，井眉見焉。井石尚存六合形，以問土人，曰：“嘻！自我高曾以來，相傳園有井，藥老死難所，吾儕小人不知藥老何官，死難何故。但因其死而以藥稱也，諱之。”每歲填以土，填后土即低陷雲。魯君喟然嘆曰：“豈非忠魂不泯，鬼神實呵護之耶？”亟令淘，土盡泉噴湧，聲虢虢鳴，觀者如堵，有嘆息泣下者。乃捐資立亭於其上，泐石署名而屬予為之傳。

論曰：“忠臣殉國、與節婦殉夫同。有激於俠烈者，取必於一時轉念，而易為牽引，有安於義理者，雖萬變而不可屈撓。吾觀明季甲申以前，一二重臣宿將，歸命如恐不及。及大事既去，殉國者固多，推戴者亦復不少。殆景運將開，天實使之佐翊興朝以自效歟！若藥公者，綜其生平，行事卓卓，使遷就依回，安知不再以功業顯？然而終不以彼易此者，其素所審決者然也。卒之受恤蔭於前、荷褒榮於後，馨香俎豆，百世不祧，嗚呼！忠義亦何負於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