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湘南

道光五年（1825年），河南學政吳巢松舉其為撥貢，並寫詩讚曰：“一鞭初指僕公來，難得風檐有此才！”次年入京，結識阮元、顧蓴、黃爵滋、龔自珍、魏源等學者名人。其後在南京兩江總督蔣攸鑽府作短期幕僚，同江南學者文人交流學問。八年（1828年）底，為陝甘學政周之禎幕僚一年，寫下許多詩篇，其中描寫蒙古族草原生活的《鄂爾多樂府》，具有民族史料價值。十五年（1835年）中舉。二十四年（1844年），大挑二等，補虞城教諭，湘南絕意仕進，拒絕任職，專事遊幕、講學，潛心研究經學，他先後主講於關中書院、同州書院，並修纂《蘭田縣誌》、《經陽縣誌》、《留壩廳志》、《同州府志》、《夏邑縣誌》、《魯山縣誌》等志書，最後完成《陝西通志》稿。咸豐四年（1854年）八月卒於陝西鳳翔。

浮志維利名，靈源濬經策。轉此徑寸珠，照活千秋魄。生龍怒天風，咽鳳翔地脈。掩卷聆古音，都如遠行客。客去精光蟠，渴虹燭霄白。蠹魚夜窺人，一笑斂仙格。

羲輪攝華年，蟻牽一何迅。兒時嬉笑情，上與三皇近。束髮薰詩書，智慧厲揚刃。嗜慾如媧炭，熾此天一寸。魯叟鏘金石。一擊情芽忿。至人藹孩提，太始啞啞震。緬惟嶔崎懷，揚激雅韻。

沈初明死天已老，零落通天台下表。漢宮片瓦留人間，猶帶銅人淚痕小。淚痕綠涴苔錢細，迴文如喚奈何帝。帝恩如海無時休，廷尉先傳下酇侯。未央酒熱梟後怒，又看烹狗如烹兔。君臣富貴已相忘，夫婦恩愛何能長。盡羨瑤官棲翡翠，誰憐夢雨飄鴛鴦。鴛鴦密密銀雲斂，相思魂繞麒麟殿。金鐶有詔索前魚，鳳輦無聲求故劍。別有柔情嫋碧絲，笙歌隔院夢醒時。春雨黃金私買賦，秋風白扇自吟詩。此際輕拋如瓦礫，此時清淚如珠滴。董侯玉印鄧家銅，反盟鼎券同休慼。歲星笑殺博士愁，蘭茳密織魚鱗稠。功臣美人俱已矣，涼風只住殿西頭。

金簡攝蒼水，乖龍甘不逃。憑依太古智，天半蟠其巢。高捧巨靈掌，殘擘周處刀。諸佛誰咒毒，壞壁鐫周遭。穀神媾嬰奼，老儋同一胞。子孫蠕巖髒，萬古屯腥臊。我聞天之用，爾功尤冠曹。受爵鎮齊魯，萬命樞豐焦。胡為怯旱魃，蠶縮氣不驕。腐儒昨被放，悲憫懷尚操。哀鴻火芻腸胃，秋禾乾不澆。思借衞公馬，一流郇伯膏。痛哭雖越位，彼樂宜適郊。懷哉文命聖，鞭驅奮憂勞。放菹取桑土，洪瀾靜不泡。方今擲河費，淮黃天正滔。玄圭不再錫，心血枯煎熬。茲山蓄神異，樏橇舊跡拋。或疑庚辰劍，墮化靈昭昭。人鬼恣出入，蝦蛭爭呼號。秉燭辭黑獸，愧爾雷火燒。

一峯側皈佛，萬巖恐遭擯。破釜偏亦承，旋螺折而進。琳宇湧彈指，華嚴縮盈寸。花開齋鴿遊，經歇古龍恨。貪狼蓄人性，聽偈晨不遯。石蒸泉乳香，雨釀洞雲潤。樹根野人卧，往往疑古舜。我生激血性，不知本根鈍。自惜乾匠心，不為象教運。邇來倦熾塵，天花剖空陣。孝忠誰助談，賢聖無近信。安得半蒲團，老此雙蓬鬢。意外得初地，合十打歡訊。辭家雖未能，成佛詎無分。定僧凝死猿，危樓聳妖蜃。可憐瀑雷訇，力圖出山奮。

百鏈才鏘擲地金，休將才命判升沈。旗亭酒暖黃河曲，桂樹蟾孤碧海心。果是曹劉堪索暗，儻逢牙曠定知音。文章花樣關時代，愛古還宜不薄今。

不信千秋業，能謀一飯難。怒弦矜指爪，憤笛愬心肝。海碧珊瑚瘦，天紅玳瑁乾。窮途珍古淚，莫為冶遊酸。

廣廈長裘意已疏，文章報國更談虛。深源詎系蒼生望，韓愈猶懷宰相書。西極屯田煩將帥，南中民力盡河渠。醉來讕語關經濟，腐氣豪情兩不除。

半月登山日西向，仰看黃河在天上。立馬函關陣雲起，俯看黃河落地底。火敦腦兒蟠一龍，萬里來壯秦關雄。直下龍門勃然怒，中州土性失堅固。下流更被淮河攻，復生神禹難為功。書生慷慨思復古，河北當衝棄數府。載之高地何用堤，順軌應同關以西。君不見轉般倉置漕亦辦，治河治淮兩無患。

矻矻來盧鄭，明明忤鄧梁。罪疑時論在，師法自君亡。祿重難拘禮，才高本近狂。老韓同一傳，不幸死中郎。

矗地彌天道氣屯，脈先太華近崑崙。虎嫺人性疑仙佛，鶴詡皇初訓子孫。呼吸九重搖北斗，盤迴一線碎西門。廣成石室如堪借，莫笑勞形盡鈍根。

軒轅勝蹟入蒼涼，問道宮中日月長。治術究應通柱史，寓言或恐誤蒙莊。潺泉鳥飲成金色，古洞龍歸帶藥香。開出英雄天子派，秦皇漢武受奔忙。

九宮變而河洛出，世軌千載無真傳。尼山那有閉房記，桓法融乃玄之玄。讖始哀平未深考，亡秦者胡在其前。真人崛起有符命，唐宋國祚皆綿延。有明太祖奮徒步，太平一桶逢周顛。得之者順失亦順，學窮造化聞青田。鐵冠道人更狡獪，此圖畫出葫蘆禪。上書一榜擘窠勢，垂裳而治庭之邊。下環盜賊以千數，繞牆刀槊兼戈鋋。其中有樹倚山側，一人披髮枝上懸。旁跪一人亦自絞，陰風慘日吹寒煙。事過觀之易得解，當時得勿心茫然。人言明祖如漢祖，功臣屠戮多牽連。道人惜此當諷諫，殺機或者生悲憐。我謂陰陽乃小數，雜家曾志班孟堅。羲經十言教消息，盛衰豈有人操權。運會下趨巧機泄，始矜私智窺先天。唐虞不為子孫計，夏商末世終殲旃。周家歷數過其卜，寶龜無憑宜棄捐。孔子修經亦修緯，坤鑿度亡存者乾。金雞玉羊本爻象，是緯非讖須討研。捐益三代知百世，王者必有五百年。我持此語告天下，不讀孔孟非神仙。

蔣湘南傳

蔣先生湘南。字號瀟，先世本回部，居河南固始縣，故為固始人。幼孤家貧。毋授經於風雪，仲父奇其才，為之置書千卷，一覽輒曉．其有疑者，負笈走千里，訪於魁儒。所至．考其山川沿革，風上人情，驗之於事，證之於經，勤學不倦。自少時已然與同裏王濟宏同學，放言論志，喂然開闢賈董馬鄭之學，濂洛關閩之理，道藏梵莢之書，毗婆尸佛之教，分析其支派源流入而窮其精奧。”道光十五年乙酉拔貢。明年（道光十六年）入都應朝考，蔣礪堂。阮雲台兩相國奇賞之。與陳碩士、顧南雅、吳蘭雪、魏默深、龔定庵、齊梅麓；俞理初諸人遊，上下其議論人考稽商榷，學識大進。又友高麗人金老商及客謁章佳胡圖克圖，而聞見益恢詭奇肆。南歸謁吳巢松學使於濟南。顏校事。幕中皆一時名宿，相與泛大明湖，酌珍珠，豹突泉，登泰嶽。歷訪秦丞相李斯所篆殘碑，涉日觀峯，觀日出處。邀遊任城，與陽湖洪幼懷，符孫，飲太白樓。作長歌自負，旁若無人。侍讀下世，扶樞徒步水陸數千裏，歸葬吳閻。時人多其義。甲午中副榜。乙未中式舉人。數試禮部不等。大桃二等，選虞城教諭，不就。謁慄樸國河督於河懦，與籌磚工。入關中，謁座主張椒雲機，主關中書院講做修《全陝通志》，著 《西征賦》，足口關中掌政。

先生嘗論為學不分漢宋，以為儒者讀孔子書，孔子周峋凋之學春秋禮樂饗詩書，謂之四術。孔子益以易與春秋，謂之六藝。六藝皆周禮也。韓宣於聘魯，見易象春秋，曰；周禮在魯，是易與春秋之二藝，禮樂詩書之四藝，皆周公之禮明矣！ 子曰：吾學周禮。告顏子曰。克己復禮，顏子亦曰：約我以禮。曾子傳一貫之道，作大學日：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而中庸證明之日：非禮不動。所以修身可知。孔門之學但宜名為禮學，不宣稱為理學，孔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孟苟為再傳弟子，僅百年而詩書巳待哪。況漢儒去孔子二百餘年，宋儒去孔子一千餘年乎！”漢學、宋學之爭。皆無與周學者也！吾為周學而已，此先生論學之大旨也。 文王、周公、孔子之易皆用韻語，孔子宜以文言為名。是必葉聲韻者始謂之文。人之生也，和盲中宮，危言中商，疾言中角，微言中徵羽，發喉引竟。自有高下抑揚之致。小序所謂；聲成文調之意也，、。牀以後之文。多有聲而無音，於滯疾人；嘗曰。寧為箏雷，無為土鼓。又嘗取《漢書》一中志傳為 《 史記》所無者。籤而出之以示古文門徑曰：學純論正，神華味腴，直起直往。不用語助虛宇，足為偽八家對病之藥，宋以來懶漢界同者，多右馬而左班，乃穴坯之見也，此先生論文之大音也。嘗謂刑名之學，古人所以輔禮，鄭覦注周禮多引漢律，是讀律亦儒者事，因取大清律與唐律、明律互校，括以強二緯，以推原周公制禮之等殺，著《輔禮論》二千餘言，酌古準今，為治獄者之助。

先生之學，自經史象緯律歷輿脱困禮制兵刑名法以及釋道西藏，—一尋源沿流，究其得失。學博故見無不大，識精放論無不平。氣盛故辭無不達。誠大河南北之巨儒，已所著書，解經者十之四，辯史吸者十之三；衍算者十之二，述刑名御河鹽諸大政者十之一。其大者《周易鄭娜旨》。《輔和論》。《十四經日記》《中州河渠書》四種未刊。《七經樓文集》六卷《春暉閣詩集》六卷，其婿編貽。門人劉元培，王正烈等刻行之。

夏寅官曰。蔣先生少即負鵬。道光成子。儀徵張椒雲，典河南鄉試，將行往辭阮文達。文達曰，中州學者無如落子瀟，摸索不得負此行矣！椒雲欲翩詳。會客至不得言，既至河南，亦不敢問人，私念公所稱，必貼上，因哪同考官上瞞界雖拙傲無棄。久之。得一卷。文甚瑰緯、而不中程。農皆怪笑．椒雲強置之榜末，啓封則蔣湖南也。林文調笑椒雲曰，吾不意汝竟得一大名士門生。其湖公卿宿儒所推重如此。然性剛介。不隨俗、遊四方無所遇，客死鳳翔。無子。身後遺書，經粵寇竄吳越，蠍寇起河湟，兇炬所侵，悉為偎燼。僅於文集中，略窺先生學行大概於十一，嗚呼烯已！ 見《碑傳集補》1923年燕京大學鉛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