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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村重

(日本戰國時代至安土桃山時代的武將)

鎖定
荒木 村重(1535年-1586年6月20日、天文4年-天正14年5月4日)是日本戰國時代至安土桃山時代的武將及大名。利休七哲之一。幼名十二郎,後改稱彌介(另一説法為彌助)。曾經與織田信長對抗的武將,祖先是藤原秀鄉
中文名
荒木村重
外文名
あらき むらしげ
別    名
十二郎
彌介
國    籍
日本
民    族
大和
出生日期
天文4年
逝世日期
天正14年5月4日
主要成就
利休七哲之一
出生地
攝津

荒木村重人物生平

荒木村重 荒木村重
既然是戰國末期露過臉的人物,照例要有些幼年傳説。《陰德太平記》稱,村重的父親荒木信濃守義村中年無子,夫婦同去參拜攝津中山觀音,點起十二盞明燈,誦唸二十八品經,祈禱道:“(上天)哀憫此願,授給男子一人,此子成人後得取天下威名。”如是不斷,直唸了七日七夜。大概觀音聽得煩悶,第七天清晨,十二明燈的光中突然有明珠飛降,投入義村妻子的懷中。夫婦倆大願得償,歡喜地回家去了。十五個月以後,義村的妻子才生下一個比普通幼兒大且赤紅的孩子,因為是十二盞燈影中出現的明珠之子,所以取名“十二郎”。
講了這麼一大段荒誕不經的東西,還是言歸正傳吧。這孩子幼年時候,不過是憑着力氣舞槍弄刀,也愛好弓馬,與尋常的武將後代沒有什麼兩樣。有意思的是胃口很大。
某日,父親義村説:“這小子吃得倒是比常人多,能立什麼功勞呢?”十二郎回答道:“做武將,不過是要有點力氣吧。用槍刺刺,拿太刀劈劈,有點過人的本事,勝利又有什麼難的。”然後把義村坐着的棋盤托起來轉了三圈,回到原來的地方。
義村讚歎這種怪力説:“今年十二歲,有這樣的力氣,以後能象拔鼎的項羽。吃得多也有道理。”
然而,這只是放在隨便哪一個少年身上都可能有的傳説。叛逆者荒木村重的少年時代,不象信長那樣特出,也不像最著名的下克上者北條早雲一般迷離。

荒木村重池田家臣

村重的武士生涯開始在攝津池田城。自應仁之亂以來,攝津就處在許多獨立的國人領主如真上、溝杭、茨木、能勢、鹽川、伊丹等等控制之下,其中也有池田城的池田筑後守勝正。勝正據説是楠木正行遺腹子的後代兒孫(野間城主內藤右衞門尉滿幸的女兒嫁給了正行,正行戰死後轉歸池田家初代城主右京進教依,所以會留下這種説法),和織田家重臣池田恆興大約是五六代上的從兄弟。池田家家風堅毅獨立,應仁之亂爆發時,勝正的高祖父充正加入東軍,曾經率領馬上十二騎、野武士千人上洛細川政元死後,養子高國、澄元爭位,勝正的曾祖父貞正支持澄元,池田城被高國方攻落時切腹,但是勝正祖父三郎五郎信正跟隨細川澄元發動反擊,又把城池奪回手中。身處畿內是非之地的池田家,就這樣憑據一座城池在亂世中堅持了幾百年,最後卻亡在家臣荒木村重手裏。
荒木村重的父親荒木信濃守吉村,又名義村,與池田家幾位重臣並稱為池田六人眾,身份相當之高。但是,《穴織宮拾要記》稱村重做池田勝正的家臣時,最初的工作是給勝正拿取草鞋,地位幾乎等同於尾張鄉下的猴子藤吉郎。如果這份記載是真的,荒木吉村的六人眾身份就很可疑了。此外還有兩種可能,一是吉村故意以此來鍛鍊兒子,一是這則逸話純屬附會。總之,荒木村重做了池田家嗣子八郎三郎勝正的家臣。
義村的父親安藝守高村,據説是丹波多紀郡波多野氏的一族,後來移居攝津川邊郡小部莊榮根村,現在是屬於兵庫縣川西市的地方。另一種説法為伊勢荒木田氏的末裔。從家紋“牡丹”看來,荒木家似乎源出藤原氏,現存的兩種説法也都把他們説成藤原秀鄉的後代。天文十八年(一五四九),十五歲的村重初陣,到了天文二十年(一五五一),義村因村重在戰場上表現出色而宣告隱居,讓他接過了家督的位子。
永祿六年(一五六三),池田家出現了變故,當主長正死去,勝正繼承家督。勝正是長正的嫡子,繼承家督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同族的池田勘右衞門(池田家重要家臣也稱為“池田二十一人眾”,勘右衞門原本是二十一人眾筆頭,即首席家臣)憑着武勇和實力,暗中反對勝正,池田家人心不穩。這次變故給了某些人出頭的機會。是年三月,勝正的近臣荒木村重乘酒宴之機,設計殺死池田勘右衞門與他的八名同黨,自此勘右衞門是暴虐之徒的評述就寫進了後世史料,而村重得到了勝正的絕大信賴。這一年,荒木村重二十九歲,初次露出了梟雄的面目。
於是,隱居的荒木義村又讓出信濃守的官位,村重成為荒木一族的真正首領,不久又迎娶勝正的女兒為正室,在池田一族連署狀中稱為池田信濃守村重。後來村重的奪權行動並未顧及到與勝正的翁婿關係,嫡子新五郎村次也是側室北河原氏所生,這次婚姻的作用只是確立了荒木村重在池田家中的地位。
畿內的變亂影響着池田家的命運。兩年後的永祿八年(一五六五)五月,松永久秀唆使三好三人眾襲擊室町幕府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義輝戰死。其弟一乘院覺慶(足利義昭)被困奈良,得細川藤孝幫忙逃到近江甲賀郡和田惟政處,輾轉歸依織田信長,以對抗松永久秀擁立的將軍足利義榮。十一年(一五六八)九月二十六日,織田信長帶同足利義昭上洛,畿內局勢為之一變,戰國亂世趨向收官階段。信長入洛時,京畿的阻抗勢力主要是三好一黨。攝津各城受到信長軍的直接攻擊的有:
芥川高槻)城,守將:三好政康、三好長逸;
越水(西宮)城,守將:筱原長房;
若江(東大阪)城,守將:三好義繼
高屋(羽曳野)城,守將:畠山高政。
由於松永久秀父子暗通信長,信長相當輕鬆地將三好家逐出畿內,向堺索取二萬貫、石山本願寺五千貫矢錢,同時開始使用“天下布武”的朱印。此時,三好餘黨佔據阿波、淡路,攝津諸大名的所據地仍在三好黨勢力近處,面對信長的侵攻,或戰或降,不得不立刻作出決定。最早對信長表示恭順的是伊丹城的伊丹親興。親興本來就與三好家不和,曾經靠堅固的伊丹城擋下三好長慶四次進攻,因此立刻出兵支援信長,受賞兵庫頭一官和伊丹三萬貫所領。
然而,也許是秉承了池田家數代以來的獨立家風,池田勝正並不是容易屈服的人。在各國人大名早早降伏信長時,筑後守勝正竟然在池田城籠城抵抗。籠城的過程有兩種記載,《細川兩家記》稱織田大軍圍住池田城,城中突然發動反擊,取得小勝後表示願意降伏;《信長記》記大軍攻城,池田家送出人質,請求降伏。這是信長上洛遇到的最後抵抗。
池田家保留的領地,有二萬石(《細川兩家記》)、六萬石(《織田武鑑》)諸説。在此時對抗信長,可以説是不明時勢的舉動。傳説荒木村重不同意勝正的決斷,勸勝正以書信與信長一通消息,才得到了信長讓池田家繼續存在的許諾(《陰德太平記》)。但是從末後發生的事情看來,事實可能恰恰相反。
總之,勝正保住了池田城。不但如此,信長派幕臣和田伊賀守惟政入駐芥川城,與池田筑後守勝正、伊丹兵庫頭親興共同擔任攝津守護,稱為攝津三守護。守護是室町幕府的役職,這一任命名義上出自剛剛被擁立為徵夷大將軍的足利義昭。讓舊有的國人層領主統領攝津,體現了信長以穩定局面為目的的政治考慮。任命攝津三守護後,信長不顧足利義昭的請求,只遣佐久間信盛等所部五千人留守京都,自己返回了岐阜
荒木村重以池田二十一人眾筆頭的身份經歷了這一年的變亂。然而,將要到來的更大變亂,恐怕是身處局中的人所無法預料的吧。

荒木村重畿內風雲

龍捲風一樣制霸畿內的信長離去了。而後,三好黨也龍捲風一般捲土重來。永祿十二年(一五六九)正月,三好軍從阿波出發,途經堺進往京都,攻擊將軍義昭的暫住地京都六條本國寺。三好黨的中心三好三人眾領兵在京都各處放火,京都一時間陷入了大混亂。織田方的駐屯部隊明智光秀軍以寡兵守住本國寺,與三好三人眾激戰,演變為正月初六的桂川合戰。桂川地處京都南郊,數十年後,八條親王與其子智忠親王在此築起一座著名的離宮,經古田織部的弟子、建築專家小堀遠州(孤蓬庵)設計擴建為桂離宮,是風景絕美之地。
池田、伊丹、和田(姓和田的人太多,這一支應該是近江和田而不是和泉和田,總之與俺們三浦家的和田小太郎無關)、茨木諸家,以及之前投降了信長的三好義繼,都參加了對三好三人眾的戰鬥。惟一看錯風向的是高槻的入江春繼,戰後被信長處刑,以和田惟政入封高槻。
關於是次合戰,各方都有資料記載。池田勢首先進攻(《多門院日記》),雙方討死死傷者極多(山科言繼《言繼卿記》),但池田勢在途中退卻了(《細川兩家記》)。戰鬥中,三好義繼與三好三人眾軍共同遭遇池田筑後守勝正,勝正認為戰況不利,莫名其妙地下令退回池田城。池田家長年從屬於三好黨,外來的征服者信長離去後,還是希望三好三人眾能夠戰勝,是以做出了有些投機的決定,事後竟然沒有受到信長的處分。此外,《信長記》列出的參戰武將中,池田勝正、伊丹親興並列為荒木村重的主公,意指村重已經開始叛離主家。
本國寺襲擊失敗,桂川合戰再敗,身為名將的三好三人眾作出了以武力無法戰勝信長的判斷。然後,三好家開始對畿內諸大名進行調略,收到的效果就是池田家的動搖。
元龜元年(一五七○)六月,荒木村重追放自己的主公和岳父池田筑後守勝正。這是池田家的一次大變,彼時的池田家中,站在村重一方的二十一人眾與另一派的四人眾互相對立。兩派紛爭的結果,六月十九日,二十一人眾幹掉了四人眾中的池田豐後守、池田周防守二人,擁立勝正的兒子直正。不久,這幫人又趕走了池田直正,變亂的主謀之一、勝正之弟池田備後守知正成為當主,荒木村重成了池田家的實際掌權者。一起一落,勝正帶着觀世三郎等幾個隨從惶惶投奔塙氏一族,經由刀根山逃往大坂,當初借村重襲殺池田勘右衞門的時候,大概沒有預見到這個結果吧。這是《言繼卿記》的記載,後來信長的文書記錄中,曾説池田勝正是因為侵佔今井宗久的知行地而被追放的。
前面説過,池田家僅憑一城之力在亂世中堅持了上百年。自應仁之亂以來,近畿地方就陷入了混戰,攝津國人也在逐漸分化,有力者成為大名,弱者如芥川家等走向敗亡。連年的戰爭需要數額巨大的軍費,攝津雖然富饒,池田家的經濟實力卻不斷衰退下去,到村重掌權期間始有好轉。而且,池田家人心傾向多年統治攝津的三好一黨,始終與之藕斷絲連,而當主勝正無力駕馭,桂川合戰時居然下令在敵前逃亡,委實辜負了信長任命三守護的用意,不僅給信長造成極壞的印象,也同其餘兩守護和田、伊丹對立彌深。桂川逃亡一事,直接使勝正喪失了威信,讓反信長派的家臣首領荒木村重敢於出頭。村重執掌池田家實權後,立刻向三好三人眾示好,和三人眾中的巖成友通一同召開了茶會。
此時,信長正在近江對付淺井、朝倉,根本無暇討伐村重。
第二個月,即七月二十一日,三好三人眾依託盟友池田家引導而進入攝津,築起攝津中島砦、野田福島砦。與之相應,信長注意到了三好的動向,八月二十五日兵抵河內,向攝津諸大名發出軍令,響應者有和田伊賀守惟政、茨木佐渡守重朝、伊丹兵庫頭親興、鹽川伯耆守國滿、有馬出羽守等等——總而言之,幾乎是畿內叫得上名的所有勢力。剛剛被趕下當主寶座的池田筑後守勝正,也參加了織田方的聯合軍。
伊奈寺合戰是織田方同三好方之間最初的一次小規模遭遇。伊奈寺地勢甚高,處在豬名川支流藻川之側,是伊丹、尼崎兩城間的要衝,伊丹城的伊丹親興、池田勝正只帶百名兵士前去,在伊奈寺高畑村附近遇到三好軍而退回,折損不到十人。此次遭遇中,村重單挑伊丹家的大力猛將宇都宮作之丞,將之討取,進一步樹立了自己的威信。另外也有一種説法稱宇都宮作之丞是村重十七歲時所斬。
由於攝津諸大名的加入,織田軍的數量勝過三好軍,但紀伊的根來、雜賀眾和三好軍敗走時丟下的散兵遊勇們也趕到三好方參陣,畿內戰況漸趨激烈,讓原本以為自己佔有優勢的信長開始焦躁。此時信長又誤判形勢,要求本願寺讓出陣地,而且信長軍進入石山本願寺附近,佈陣於海老江、川口、神崎、上難波、下難波諸地,構成了對本願寺勢力的嚴重威脅。本願寺覺得勢頭很是不對,謀求為雙方調解,卻被信長斷然拒絕。於是,九月十二日,石山本願寺舉兵倒向三好方,傳檄各國宗徒發動一向一揆對抗信長,長達十年的石山合戰序幕由此拉開。不久,四面樹敵的信長軍就被淺井、朝倉勢力發動的志賀之陣拖回近江,在攝津也陷入了不利境地,荒木村重得以繼續控制池田家。
元龜二年八月,荒木一黨再次登場。是年八月二日,細川藤孝為了牽制池田家的擴張,受命發兵攻打池田城,池田家舊主勝正隨同參陣。細川藤孝退兵後,勝正暫駐池田城南八里處的原田城,幾乎回到了自己的舊領。而信長委任的攝津守護和田伊賀守惟政自恃有織田家作靠山,攻下了攝津國人慄生氏晴、安威勝宗等的居城,又在敵對的池田家領內築了兩個砦,攝津局面十分緊張。所謂池田領,實際上是荒木一黨的地盤,沒過多久荒木村重就點起池田軍包圍了一個砦,和田惟政也不甘示弱,率下屬茨木重朝等人出兵白井河原。
後來才知道,池田方加上三好家的援兵,總軍勢已達兩千五百,而和田方不過五百人。接戰之前,和田惟政有力家臣郡平太夫又被討取,使和田方處於絕對的劣勢。村重送信給部下勇將中川瀨兵衞清秀説:“取下和田惟政首級的人,吳服台就是他的。”結果,八月二十八日清秀奮勇作戰,當先討取和田伊賀守惟政,戰後村重兑現許諾,賞給他吳羽莊五百貫領地,位置在現在的池田市吳服町、宇保町附近。
佛洛伊斯的《日本史》記載白井河原合戰説,和田惟政誤計了敵人的數量,下令突進,未曾料到正好被埋伏在山麓的池田勢包圍,三百鐵炮齊射,終於喪命。和田勢失去首領後,許多家臣為了給主公報仇而盲目突擊,白井河原一時血流漂杵。
白井河原一戰以池田軍的壓倒性勝利告終,不僅被佛洛伊斯稱作京都之副王的和田惟政喪命,有“鬼佐渡”綽號的茨木重朝也戰死陣中。此戰的結果又一次改變了攝津形勢,池田軍乘着勝勢,一鼓作氣攻入和田領內,攻陷茨木城、裏城、宿久城,最後兵圍和田惟政的兒子太郎惟長所守的高槻。據《言繼卿記》記載,和田家臣高山氏向織田家求援,駐守京都的佐久間信盛傳檄三淵藤英、明智光秀率軍千人馳往救援高槻城,與三好方助勢接戰,高槻城才得以暫時解圍。但不久之後,惟長迫於形勢答應從屬村重,信長的攝津三守護政策幾乎全部破滅。
和田惟長心中一直存有為亡父報仇的念頭。元龜四年三月,惟長殺死了叔父和田主膳佑惟增。兔死狐悲,與惟增同為和田家中親荒木派家老的高山右近重友深覺危險,立刻通報村重,村重指使高山右近在城發動叛亂,同時自己也出兵高槻呼應。右近與惟長在城中互鬥,雙方都負了傷,結果荒木一黨和高山右近佔據了高槻城,惟長逃亡伏見。
這時是元龜四年三月十一日。就在這個月,荒木村重作出一項重大決定,前去謁見織田信長。介紹人是細川兵部大輔藤孝。

荒木村重歸屬信長

謁見織田信長改變了荒木村重的一生。
元龜四年(一五七三)三月二十九日,荒木村重上洛謁見信長,信長在近江、山城交境的逢坂地方出迎。荒木村重追放信長任命的攝津守護池田勝正,交通信長的敵人三好三人眾,就在謁見之前的十八日還追放了高槻城的和田惟長,把高山右近收為家臣,支配攝津的三守護,已經有兩家倒在這個與信長年紀相若的攝津人手裏,不能不引起信長的重視。雖然,以信長的性格,或許是更願意殺死他的。
周圍的局勢沒有給信長這個機會。淺井、朝倉方面的壓力雖然緩解,本願寺一向一揆卻也不打算讓信長有多少休整時間。而且,元龜四年二月十三日,與信長關係惡化的將軍足利義昭發動策劃已久的“信長包圍網”,連結了武田信玄本願寺顯如朝倉義景淺井長政等敵對大名起兵。荒木村重到來時,信長正在上洛討伐義昭。
然而,幕府方並不是一塊堅石。暗中向信長通報情況的,就有細川兵部大輔藤孝。這個人是聰明人。因為是看得清時勢的聰明人,所以怕死,所以能夠背棄舊主。當初,藤孝援救義昭還俗,為幕府的再興盡了力量,現在要為信長鞍前馬後地奔走了。投向信長的見面禮,藤孝選中了攝津勢力荒木村重。
重視商業的信長,上洛後首先要求的就是委任堺、大津、草津代官的權限,何況攝津還是對抗石山本願寺的重要戰略據點,三守護已去其二,剩下的伊丹兵庫頭親興又投靠了義昭。而在村重一方,察覺到三好三人眾勢力的衰退,正要尋找新的後盾。兩人有共同的利益,村重承認了新的效忠對象。據説,信長在逢坂對村重許諾道:“攝津那裏隨便你怎麼幹。”
關於信長與村重這次會面還有一段逸話。《備前老人物語》記載,信長依次接見了前來謁見的菅谷九郎衞門、荒木彌介村重等人。見面之後,信長一時高興,拔出自己的肋差戳在兩三塊餅上,突然朝彌介刺去,叫道:“吃掉!”彌介對信長這種稀奇古怪的舉動雖然畏懼,卻不能用手去接,只得俯伏着將餅吞下——在滿座家臣面前,村重或許感到了強烈的恥辱,只是不敢即刻表露出來。信長倒是頗為滿意,將之稱為“古今奇事”,當下讓小姓把肋差收入鞘中,賜給了彌介。這柄肋差上帶着銘記,稱為“鄉義弘”。
元龜四年四月四日,信長包圍將軍御所,第二天,正親町天皇害怕信長火燒御所而出面調停,二十七、八日,義昭與信長暫時和解。這其間,武田信玄上洛途中病死,但將軍義昭對此一無所知,仍然期望信玄再次上洛。七月三日,義昭在山城國宇治槙島城舉兵籠城。攻擊槙島城是荒木村重成為織田家臣之後的第一次出陣,此戰中村重藉口信長有命,宣佈池田家當主知正以荒木軍僚屬的身份參戰。沒過多久,將軍義昭降伏,送出兩歲的兒子作為人質,自己受到了追放的處分,槙島城合戰完滿結束。
元龜四年七月,改元為天正元年。
荒木村重一般被稱為攝津守,因為攝津守時期是他最輝煌的時代。《陰德太平記》説村重在逢坂謁見時敍任攝津守,《信長公記》、《當代記》也有相應的記載。但他在書狀上留下的署名着實有些奇怪,天正元年十二月時署攝津守,天正二年三月又像從前一樣署名信濃守。據情理來説,攝津守的官職,估計是在謁見信長時或攻下槙島城後敍任的。
而後,荒木村重乾脆擺脱了池田知正家臣的名義,移居茨木城,借信長之命正式確立高槻城高山右近重友、池田城池田備後守知正的下屬地位。主從逆轉引發了池田知正及一些舊臣的反抗,天正二年,在伊丹兵庫頭親興鼓動下,知正與家臣十八人先以勾結荒木的罪名處死了村重的岳父北河原三河守長勝,然後向茨木城送出招待狀,請村重到池田城赴宴。不料北河原長勝的嫡子金勝先逃到茨木城報了信,可想而知,村重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麼好邀請,殺死了意圖藉機暗殺他的十八位重臣,攻取池田城。知正蟄居攝津神田館度過餘生,而之前投靠信長的勝正手中了無勢力,也被信長遺忘,先是被村重流放高野山,後來同兒子直正輾轉寄食細川藤孝、有馬則賴帳下,攝津池田家滅亡。當然,村重所做的一切都以信長為後盾,取得了信長的默許。
同年十一月,荒木村重受信長之命兵圍伊丹城,因為支持足利義昭而得罪了信長的伊丹兵庫頭親興城破逃亡。村重對伊丹城進行改修,將仇敵伊丹親興的這座居城改造為更加堅固的要塞,因為建在名叫有岡的小山上,就改名作有岡城。有岡城的前身伊丹城始建於文明四年(一四七二),築城者是伊丹但馬守,其地理位置在攝津平野中央,兩側是豬名川、武庫川等一大片沼澤地,城中本丸、二之丸、三之丸、水崎曲輪各自齊備。村重在本城四周築起土壘石垣,建設北面野宮砦、西面昆陽砦、西南面上臘冢砦、南面鵯冢砦、東面岸砦五個城砦,總曲輪內以土壘來分別武家地、寺社、町屋,本城西方設武家地,置有町屋,其“總構”設計為當時首創,尤其利於防守鐵炮的攻擊,後來的大坂城相當程度上模仿了有岡的設計。天正五年十二月,傳教士路易斯·佛洛伊斯(Luis Frois)訪問過有岡,稱之為相當壯大的城。
當時日本的大多數城池都是土城,因為用石垣築城花費太大,非一般領主所能負擔。有岡城石垣使用的石料中帶有五輪塔、寶篋院塔之類的石佛台座,大概當年石材不足,就向寺院佛閣徵收,可以見出村重不懼佛罰的霸氣性格。
荒木村重少年時就聽説過三好長慶四次攻城不下的情形,入城後再加以這樣的改修增築,不免對自己這座堅城抱了過大的信心。謀反以後,他在有岡籠城對抗信長,以為能夠等到毛利家的反攻,卻留下了一生遺憾。
到這一年,攝津三守護都落得個家系斷絕的結果,荒木村重以信長為後盾取得了攝津霸主的地位,能勢、三田、多田、有馬、大和田等大小豪族紛紛臣服,成為荒木家的寄騎。攝津一國,除石山本願寺的寺領外的三十五萬石盡是村重的所領。放逐岳父池田勝正之後四年,荒木村重真正地立身出世了。
不過,統一攝津的村重首先是信長的家臣。作為織田軍團的一員,荒木村重自然要隨信長的號令行動。
天正二年三月二十八日,信長應邀到皇室收藏秘寶的東大寺正倉院進行蘭奢待切取儀式(蘭奢待——九世紀以來奈良正倉院所藏的錐形沉香木,長156釐米,最大直徑43釐米,重11.6公斤,正式名稱為“黃熟香”。足利義政織田信長及後來的明治天皇先後切取其一部,一千二百年間始終保有奇香。迎得此物示有天下之志)。切取奉行共有九名,荒木村重得預其事,與柴田勝家丹羽長秀松井友閒等一同隨行。
天正三年八月,參加對越前一向一揆的鎮壓。
天正三年十月,隨信長出陣播磨。取得了小寺政職的人質,將兵糧運入浦上宗景的天神山城。沒有立下什麼大功績,因此沒有什麼大損失。
天正四年二月八日,前將軍足利義昭帶着妻妾和畠山昭賢、真木島昭光等人從紀伊逃到毛利家領內。毛利家決定對信長開戰。
五月,為了包圍石山本願寺,荒木家在攝津國內改修有岡、大和田、吹田、高槻、多田、能勢、三田、花隈等十處城砦。
天正四年七月,第一次木津川海戰。荒木軍參加織田方,慘敗於著名的毛利水軍。
天正五年二月,參與鎮壓紀伊雜賀的一向一揆。
天正六年二月,為信長與本願寺的和談事宜前往石山。交涉沒有結果。
天正六年四月,羽柴筑前守秀吉的中國征伐遇到困阻,荒木家出兵支援播磨
每年幾乎都有出兵任務,加以平時對石山本願寺的包圍,荒木村重在這段時間裏稱得上是信長的出色家臣。天正六年正月初一,荒木村重迎來了生涯的絕頂,這一天他出席了安土城的朝會。《信長公記》記載的出席者順序為:
一、中將信忠卿(織田信忠
二、二位法印(武井夕庵)
三、林佐渡守(林通勝)
四、瀧川左近(瀧川一益
五、長岡兵部大輔(細川藤孝
六、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
七、荒木攝津守(荒木村重)
八、長谷川與次
九、羽柴筑前(羽柴秀吉
十、惟住五郎左衞門(丹羽長秀
十一、市橋九郎右衞門
十二、長谷川宗仁
信忠是信長的嫡子,天正三年就被信長指名為後繼者,細川藤孝幽齋身為武官,卻與朝廷關係很好,“曉暢雅藝”,是織田家臣團中文化素養極高的人,此外的武將並不多,都是織田家的重臣。天正六年,中國毛利家、北陸上杉家、大坂本願寺幾處戰線正在開戰,信長在四面皆敵的處境中,仍然照例在正月朔日把家臣從戰地召回舉行年賀,也許表示着信長必勝的絕對自信。而被選中參加信長的朝會,是一種至高的榮耀。
然而,荒木攝津守沒有在這個絕頂上長久地停留下去。前面説過,是年春天,以羽柴筑前守秀吉為總大將的中國征伐重新開始。這次遠征極為激烈。三月中,秀吉召集本已降伏的播磨豪族,讓他們擔任進攻毛利的先鋒,以別所長治為首的東播磨豪族很是不滿:“要讓我們當炮灰嗎?”於是背離織田家,投向毛利一方。秀吉正在西播磨的上月城與毛利、宇喜多激戰,連忙飛報信長,信長遂遣荒木軍出陣播磨支援秀吉。
荒木村重兵抵別所長治的三木城後,織田信忠瀧川一益明智光秀先後兵入播磨,而且秀吉也受命放棄上月城的尼子一黨,回軍平定叛亂,以致盟友尼子勝久為保全上月城士兵的性命而切腹,名將山中鹿之介被俘慘死。織田家處於攻略播磨的緊要關頭,對此次叛亂極為重視,然而這麼多名將聚集在三木城下,收到的效果卻不理想,五月中才圍住了三木城,開始臭名昭著的軍糧戰法。
同時,奉信長之命包圍石山本願寺的荒木軍中有人偷偷向城中的敵軍販賣兵糧。此時統率荒木軍的是中川瀨兵衞清秀,但傳言愈演愈烈,逐漸牽扯到了荒木攝津守村重。最糟糕的,是傳言流播到安土城,引起了信長的懷疑。據説,這時信長命令村重單身前往安土城作一解釋。

荒木村重荒木謀反

“荒木謀叛。”
三木陣中出現了這樣的流言。
之前,信長命令荒木村重隻身趕去安土,解釋為石山本願寺輸送軍糧的事情。信長的無情是有名的,而且本願寺如今日薄西山,攝津一國大部平定,村重的價值已經不如從前。荒木村重猶豫了。
早在十月十七日前後,荒木村重向石山本願寺法主本願寺顯如(光佐)送出起請文(起請文——以對神佛祈願的形式記錄誓言的文書,實際上也就是誓詞)和人質,與本願寺、毛利家訂下了盟約,這時村重對信長的叛意開始明顯。
天正六年(一五七八)十月二十一日,細川藤孝以書狀向安土城的信長報告了新的傳聞。幾乎同時,荒木村重率軍離開三木圍城,回到攝津,而中川瀨兵衞也撤回了包圍石山的軍隊。荒木軍的謀叛正在發展。信長聽説流言後,派遣松井夕閒、萬見重元、明智光秀三人前往有岡城詰問,村重答以傳言毫無根據,三人就此回報信長。此後,村重完成了籠城的準備,而且將村次所娶的光秀次女送還了明智家。
羽柴秀吉的謀臣黑田官兵衞趕到有岡城內遊説時,村重的決心已經無可挽回,官兵衞被囚禁起來。眾所周知,監禁使官兵衞得了重病,瘸了右腿,《明良洪範》載,伊丹住人加藤又左衞門重德,主公伊丹兵庫頭滅亡後做了村重的旗本,時常照顧獄中的官兵衞。官兵衞對他約定:“此温情終當不忘。以後若得歸國,請受令郎一人,以報此恩。”官兵衞被粟山四郎右衞門救出有岡後,果然收了又左衞門的兒子作養子,就是黑田長政的義弟黑田美作守一成。為一個獄卒的照顧這樣感動,官兵衞在有岡城內的艱苦可以想見。
而荒木村重的處境比官兵衞也好不到哪裏。斷然決定對抗畿內的霸主信長,帶給村重的是孤獨的籠城戰。村重的謀叛能否成功,實際上取決於毛利家,只有毛利的援軍能將荒木軍從籠城的困境中解救出來。然而,毛利家援軍遲遲不到,村重一度震動畿內的叛變行動,終於變為無果的掙扎。
最大的打擊,是村重的左右手高山右近重友、中川瀨兵衞清秀先後於十一月九日(一説十六日)、二十四日開城投降。村重謀反後,信長立刻開始外交行動,高槻城主高山右近本來就不很贊成村重謀反,京都南蠻寺神父阿爾甘諾因信長的威脅入城勸説,這位著名的基督徒只得降伏。茨木城主中川瀨兵衞是村重的表弟,少年時就一直跟隨他的舊臣,而且還是荒木家中主張謀反一派的首領——現在也離開了他。這兩位重臣既然和平開城,原本以寄騎方式依附村重的攝津小豪族也就見風使舵,紛紛降伏了信長。
十一月九日,信長經能勢街道佈陣刀根山,傳令諸將攻略攝津。此前一天,織田軍先鋒萬見重元、堀秀政、菅屋長賴等人在有岡城外佈置鐵炮隊,萬見重元近城戰死。
十二月,荒木勢籠城有岡,信長返回安土。明智光秀曾向信長進言,只要村重投降,就免他一死。但是,村重根本不考慮這個建議,信長因而大怒。
籠城持續了十個月之後,宇喜多軍阻礙了毛利家的軍糧運輸,有岡城中糧食將盡。天正七年九月二日,荒木村重經過化裝,從懈怠的蒲生忠三郎賦秀(氏鄉)陣地逃出,離開仇敵伊丹兵庫頭殞命之地,進入兒子村次所守的尼崎城。隨從只有乾助三郎、森本六兵衞、本條莊右衞門、秋岡次郎太夫等側近五、六人。助三郎手上,竟然還抱着“兵庫壺”、“立桐筒”這些茶具。
村重拋棄妻子、將士,完全不顧名譽地逃離有岡,導致城內軍心徹底崩潰。織田軍大將瀧川一益得知此事後甚至不敢相信。不久,有岡城西南面上臘冢砦(又稱女郎冢砦)副將宮肋平四郎向一益表示效忠,引導織田軍發動總攻擊,接連攻下有岡城附近各砦,守將野村丹後守、渡邊勘太夫等人自殺。《信長公記》記載,瀧川左近使臣佐治新介與上臘冢砦守將中西新八郎交涉,中西所部足輕大將星野、山肋、隱岐、宮肋謀反,引瀧川大軍入上臘冢。是時荒木勢大潰,上下紛紛逃入城中,親子兄弟不得相保,啼泣遍地,戰況極為悽慘。
是年十一月十九日,明智光秀説服城內留守將領荒木久左衞門、池田和泉開城,二十四日有岡城陷落。第二年信長命池田恆興的長子之助擔任有岡城主,天正十一年池田之助被秀吉轉封美濃後,有岡城就廢棄了。
十二月十三日,信長在尼崎城郊外七松地方屠殺有岡城中村重的妻子兒女僕從,以刺激城內的村重。佛洛伊斯的《日本史》記載:“他首先將一百二十名地位較高的女人綁在十字柱上刺死,第二次的處刑是對完全無罪的人處以殘酷的屠殺,其殘暴前所未聞。第三次處刑更加恐怖,毫無人道。他將五百一十四名民眾分別關在四間平房,其中有一百八十人是婦女。他收集大量的木材,放火將他們活活燒死。那些男女發出悲慘恐懼的喊叫聲。”
十二月十六日,荒木一族子女十六人,人質六十人,在京都六條河原被斬首。
天正八年正月播磨三木城陷落,別所長治自殺。荒木籠城戰繼續進行,直到這一年的閏三月二日,聽到本願寺投降的消息,村重終於放棄抵抗,逃出尼崎城。有岡城破時,村重的堂兄花隈城主志摩守元清前往尼崎協助守城,花隈城留守由大河原石見守具雅擔任。具雅是伊勢北畠家北畠晴具的長子,天正五年剛剛成為村重的家臣。就是此人,孤軍堅守到天正八年七月,始向池田恆興提出要求,以自己切腹的條件保全城中將士的性命,然後自殺。花隈開城,攝津平定,荒木村重叛亂乃告結束。
此時,荒木一族已經自海路逃到毛利領內,得到了毛利家的庇護,荒木村重就此離開了歷史舞台。然而,一族的慘死和自己的逃亡,實在有些不稱。也許是無法忘卻那些死去的人,村重剃髮出家,取號道糞。
天正十年,信長在京都本能寺死於明智光秀的謀反。秀吉在山崎間合戰中戰勝光秀,光秀敗死。
天正十一年,秀吉召回荒木村重,任用了此時還跟隨在村重身邊的幾個親舊老臣。致力於成為天下人的秀吉,也許不希望攝津國主的人材留在毛利領內。此後村重改號筆庵道薰,以茶人身份度過了殘生,最初住在攝津菟原舍,受召成為秀吉的御伽眾,上了大坂城。總之,再也沒有以武士的面目出現。
天正六年安土城的朝會諸人中,織田信長、信忠、明智光秀都已死去,林佐渡守通勝被信長追放,瀧川將監一益在越前大野靠着三千石領地養老,丹羽長秀於天正十三年重病而死。
聯盟今川家的《七日茶禪》“漁父生涯竹一竿”一節提到:“與明智光秀細川藤孝合稱織田家三大文化人的荒木村重(道薰)在修習過程中與七哲的另一位織田有樂齋長益風氣不合。道薰脩養很高且認真,長益則不太專心。性格上,村重希望建功立業,在織田家的地位提升很快。相反,長益身為信長親弟,終日只以‘活着、喝茶’為目標。結果,長益因懂得優勢、劣勢,按自己的能力從不以求封為目標,悠然生活,七十五歲得享善終。而道薰,在反叛失敗後做了茶人,臨死前,在堺町説:‘比之高觀遠瞻,求功利,不若平實而求生,方寸間自成天地。’下半生身為秀吉茶人的他,漸漸悟道,未給自己加上‘復仇’、‘功利’的目標。”
荒木村重是否是利休七哲之一還有爭議,但伴着名物小豆鏁和荒木高麗、立桐筒、兵庫壺、寅申壺、姥口平釜悄然度過餘生的道薰,已經不是當年“天下威名弓取”的梟雄了。天正十四年五月四日,公曆是六月二十日,道薰死在堺町,享年五十有二,法名為“秋英宗薫居士”(堺南宗寺)、“心英道薫禪定門”(伊丹荒村寺)。

荒木村重歸隱茶道

戰國時代,茶湯從公卿到庶民間都很流行,不少武將精於茶道。茶湯不僅是一種嗜好,也是許多人藉以獎勵下級的手段,以至外交的途徑。荒木村重本是茶人,後人曾在他的居城有岡發掘出很多茶器碎片,退隱之後更以千利休的弟子著名,據説是利休七哲之一,屢次在茶會記中留下名字。《天王寺屋會記(津田宗及的茶湯日記)》、《今井宗久茶湯拔書》、《松屋會記》、《仙茶集》四冊茶會記,都記有村重的行藏。
元龜二年(一五七一)二月五日朝 池田紀伊守 石成殿 荒木彌介
現存有關村重參加茶會的最早記述。池田紀伊守,即池田二十一人眾的首領人物池田清貧齋,石成殿是三好三人眾之一的巖成主税助友通,荒木彌介指的就是村重。第二年,村重就與池田知正一同將主公勝正追放,此次茶會乃是關係到池田、三好同盟的會談。清貧齋以長老身份在旁見證,村重則是池田方的實際代表。
這次茶會後,荒木村重開始實施下克上的行動,逐漸成為戰國大名。歸附信長麾下後,天正四年參與兩次茶會,天正五年又參加了兩次。到了天正六年即村重謀反的那一年,茶會數量大為增加,正月就參加了六回茶會,二月兩次,三月一次,同席者有信長的三茶頭千宗易(利休)、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以及佐久間甚九郎信榮不幹齋。四月村重趕赴播磨戰線,沒有留下茶會記錄。茶會數量的增加與這年正月初一出席信長的安土朝會,同樣表示着村重織田家臣生涯頂峯時期的到來。
天正六年十月十二日朝 荒木攝州之會 道叱 宗久
這一記述見於《天王寺屋會記》和《他會記》,是一場村重和津田宗及等人召開的茶會。出席者中的道叱是宗及的四弟,島井宗室的茶湯師父。這次茶會關係很是微妙,茶會五日後,村重就向石山本願寺送出誓書、人質,結下盟約,做出背叛信長的舉動。茶會舉行之日,村重正在播磨三木陣中。是月二十一日,安土城的信長聽到村重謀反的傳聞並有所反應,之前很可能也知道了一些閒言碎語,因此派津田宗及、今井宗久來觀察村重的動態。否則,幾個堺町的商人何以突然來到三木陣中,就不好解釋了。
兩人大概並沒有探出村重心底所想的事情。這次茶會是武士荒木村重最後的茶會。不久村重舉起反旗,戰敗逃亡毛利領,出家以“道薰”為號。作為武士的荒木村重自此銷聲匿跡,留下的是作為茶人的道薰。
天正十年八月十六日,《天王寺屋會記》記載,津田宗及的茶會里,從備後來了個叫山村的客人,是荒攝的隨從。荒攝是荒木攝州的略稱。兩個月前信長死在本能寺,道薰終於得以回到人事已非的故鄉,目的可能是觀察近畿的局勢,接觸以前的老相識。
第二年,也就是天正十一年,道薰的名字急劇增加,共計二十八次出現。這裏略舉比較有趣的幾次。
天正十一年正月十九日朝 亭 宗易 客 道薰一人
道薰的名字第一次登場。時間在賤嶽決戰之前,近畿局勢極為混亂。
天正十一年正月二十九日晝 道薰 くわんせ宗拶
這次茶會,亭主是津田宗及。“くわんせ宗拶”即觀世宗拶,觀世流的小鼓名手,道薰的師父。
天正十一年七月七日 於大坂御城 筑前樣御會
宗易 宗及 宗久 友閒老 道薰 宗二
秀吉在大坂城主持的茶會。可能是道薰與秀吉在本能寺之後的第一次正式會面。千宗易(利休)、津田宗及、今井宗久共預其會,可以稱為一時勝事。友閒老即宮內卿法印松井友閒,宗二為利休的弟子山上宗二瓢庵。
天正十一年七月二十日朝 アキノ森ヨリ安國寺 荒木道薰
津田宗及為亭主。“アキノ森”指毛利輝元。與毛利輝元、安國寺惠瓊一同飲茶,很能引起我們的想象。
天正十一年,道薰回到堺町,名列秀吉的相伴眾,是他茶人生涯的最盛期,曾經在茶席中招待了當時同秀吉敵對的德川家康使者石川數正。這一年,他不斷出遊各地,出席茶會,似乎很想有所作為。然而,第二年即天正十二年留下的茶會記錄突然又減少到五次,十三年僅有三次,十四年同樣有三次。與天正十一年的繁忙相比,這種激減是不自然的。
荒木村重墓 荒木村重墓
路易斯·佛洛伊斯的《耶穌會日本年報》天正十一年十一月三十日項,記述道薰因觸怒秀吉而獲罪。秀吉頗為讚賞道薰從前的家臣高山右近,道薰卻説右近是表裏不一的人,結果激怒秀吉,將道薰的相伴眾職位罷免。右近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佛洛伊斯作為傳教士,沒有記述太多對他不利的言辭。
當年村重謀反,右近受信長所迫開城,斷送了他們之間的友誼。這時右近是當今的大名、利休高弟,道薰為借重右近,本來不應該吐出怨言。此事一出,村重再興的野心終於作了結束。後來秀吉在同織田信雄的和談席上把高價買得的道薰藏品“兵庫壺”送給了信長這個無能的兒子,秀吉手裏的茶器不乏天下名物,獨獨送出了兵庫壺,的確有點和道薰過不去的意思。晚年的秀吉,器量相當之小。
天正十三年二月六日 宗訥 宗惠 宗二 道薰 其外諸人
這次茶會後,關白豐臣秀次行經堺町。宗訥、宗惠都是堺町人,利休的弟子。
天正十四年正月,道薰請今井宗久、津田宗及與一些親舊到自宅舉行茶會。四月二十一日,道薰最後一次參加茶會,不過一個月以後就去世了。
設想一下,隨着天正十一年信長的死,畿內混亂的形勢重新激起了村重的雄心,趕回攝津力圖再起。但村重謀反後的兩次棄城逃亡留下了很差的名聲,當初被他拋棄的舊部也零落殆盡,年末又不幸觸怒了天下人秀吉,斷送了荒木家的再興希望。眼看着秀吉一步一步完成天下的統一,自己卻只能作壁上觀,村重的痛苦與日俱增,而野心漸漸消滅。於是,茶會記上不再每月出現道薰兩字,道薰成了純粹無為的茶人。一個人的夢想破滅可以讓許多人胸中潛伏的夢想湧動起來,一個人的夢想成就也必然會讓許多人眼前的夢想暗淡下去,沒有什麼能粉飾村重寂靜無聲的晚年,對於村重,那是徹底的失敗——對於道薰也許不一樣吧。

荒木村重人物簡介

1535年(天文4年)出生。最初是池田勝正家臣,迎娶池田長正女兒。後來池田知正受到三好三人眾的影響下發動叛變,乘機控制池田家

荒木村重經歷

1573年(天正元年)隨三好氏衰落,投靠織田信長,成為茨木城城主,並跟隨信長攻打足利義昭及攻打槇島城,翌年成為狹山城主,控制攝津一國。
1578年10月(天正6年)村重向信長謀反,織田方面由羽柴秀吉派遣黑田孝高做使節,但反被拘捕,雙方在有岡城交戰,戰事膠着了一年,最後因中川清秀等人變節,令戰況傾向織田軍的一方。(有岡城之戰
1579年(天正7年)9月2日、村重獨自脱離有岡城前往尼崎城,然後逃往花隈城(花隈城之戰)繼續被織田軍狙擊,最終前往毛利氏的領地保命。信長對村重的人士一個不被保留將36名家臣在12月16日於五條河原處刑。
1582年(天正10年)6月信長在本能寺之變去世,村重返回居住。接着豐臣秀吉控制京畿一帶,以荒木道薫進入大坂再次成為茶人,與千利休等人是親交。初是妻子見他逃亡時被嘲諷為“道糞”,秀吉批准村重尉名為“道薫”,擁有銘器“荒木高麗”。
1586年(天正14年)5月4日在堺逝世。享年52歲。其子孫包括荒木村次以及江户時代名畫家巖佐又兵衞

荒木村重逝世年份

荒木村重死去的年份,主要有以下諸説:
①天正七年(一五七九)説
②天正十四年(一五八六)説
③文祿四年(一五九五)説

荒木村重天正七年説

天正七年,有岡城落城。荒木村重此前已經逃往尼崎城。他是帶着一個嬰兒逃出有岡的,這個嬰兒後來取名巖佐又兵衞勝以,在系譜上記為荒木村直。
攝津是文明繁盛之地,池田家中就有不少人以文藝著稱,荒木一族受風氣影響,大多兼重文武兩道,到了末裔村直,已經不是以武士,而是以浮世繪的鼻祖留名後世。《巖佐家譜》中稱,村重逃離有岡後,就在尼崎自殺了。所以有了天正七年自殺一説。
《巖佐家譜》的説法,讓人看到了一個武士的死。

荒木村重天正十四年説

伊丹荒村寺內的村重靈位牌,寫着“天正十四年五月四日”這樣的字。《寬政重修諸家譜》中也説:“天正十四年在堺死去。”
現在知道,村重晚年的號叫做道薰,以茶湯之道養生,出席了不少茶會。有名的茶會出席記錄幾乎都保存了下來。千利休、今井宗久津田宗及稱為當時的三大茶匠,他們的茶會記中,天正十四年以後,就再沒有出現道薰亦即村重的名字。

荒木村重文祿四年説

《荒木略記》稱村重別號安志。這個荒木安志,在文祿四年(一五九五)年因關白秀次事件受到連累,被處以流刑。另外,關於此人,在伊丹市發行的伊丹鄉土史年表上,有“文祿四年沒於堺,葬南宗寺”的記載,而南宗寺是千利休津田宗及、以及村重的埋骨之地。
以上三種説法各有其根據。
第三種即文祿四年説最為奇怪。經歷了大起大落的村重,到晚年已經沒有參與政治的記錄,何以又突然被秀次事件牽扯了進去?持這一説法的《荒木略記》説安志是村重的號,但安志實際上是荒木志摩守元清的號,所以,被處流刑的應該是荒木元清。伊丹市鄉土史年表證實了這一點。
至於天正七年説,《巖佐家譜》的著者是又兵衞的子孫,以浮世繪的鼻祖又兵衞為驕傲,對祖先的名譽多少抱有感情因素。又兵衞的父親村重單獨從有岡逃走,拋棄了妻子一族,間接導致了他們的慘死,這是各方記述所公認的,也是荒木子孫所不容易接受的。《巖佐家譜》成書於朱子學最盛的江户時代,在這樣的時世裏,村重的行為會受到比戰國時期更多的非難。所以,著書者很可能出於時世太平、儒學風行的江户期價值觀,認為村重與道薰是兩個人物,造出了村重自殺的説法。
各茶道大家的茶會記,均有以“荒木攝州會”為題召開茶會的記述。從攝州(攝津守略稱)的稱呼來看,村重與道薰確實是同一個人。
所以,一般仍以天正十四年為村重(道薰)的沒年。

荒木村重謀反緣由

“荒木謀叛”一報在天正六年(一五七八)十月二十一日送到安土城的信長身邊。《信長公記》記載説,荒木攝津守無由突起逆心,各方面都已上言報告。信長在二十五日送信給細川藤孝幽齋讓他當面處置,幽齋的處置是派遣詰問使去有岡確認事實。細川家《綿考輯錄》記載細川家重臣的話説:“松井康之報上(荒木村重)謀叛的情報,和信長直接談了話。”據此而言,上述的“各方面”包括細川藤孝遣松井康之前往安土所作的報告,二十五日回覆的書狀是信長給藤孝的回信。回想藤孝將荒木村重引薦給信長的情景,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了。
下克上的舉動,在信長強大的軍事力量前是極大的冒險。與秀吉、光秀併為織田家部將的武將荒木村重,何以會在勝算不大的情況下謀反,籠城死戰?

荒木村重兵糧流出説

(《陰德太平記》)
村重受命前往三木城時,包圍石山的任務委託給了中川瀨兵衞。瀨兵衞的部下向石山城內、境內賣出兵糧,事情發覺,村重害怕信長追究而謀叛。
這是最為明確的解釋。
兩年後,毛利水軍與織田水軍交戰的直接目的就是從木津川河口(大阪灣)運入兵糧,稱為第二次木津川海戰。當時石山城內確實急需兵糧,但已經是荒木謀反兩年之後的事了。這兩年中,城內的糧食仍然支撐了下去。毛利水軍的兵糧運輸沒有成功,又是誰向城內供給糧食?供給的來源是一向宗門徒。這些人擔着糧食、抱着調味樽,悄悄爬入城內。因此,織田軍始終無法斷絕本願寺的軍糧。石山包圍戰的總指揮、老臣佐久間信盛,石山開城後以攻城遲緩的罪名被追放,這就是理由之一。
村重謀叛九個月前,曾為了和談入城面會本願寺顯如,傳説他見到城內餓殍遍地的樣子,因同情而拿出稻米百石贈送本願寺,引得信長生疑。守城方大部分都是農民,和村重率領的攝津兵一樣是攝津領內的百姓,往往有父子兄弟分處雙方陣營。在這種情形下,就算村重等大將是基督徒,攝津軍也不可能嚴防向城中運糧的一向宗門徒眾——信長因此追究荒木村重的責任,直接催發村重謀反,這個理由勉強説得通。

荒木村重小姓侮辱説

(《當代記》)
大意是説,信長寵愛的小姓長谷川站在二階上當着村重小便,村重十分憤怒。這個長谷川可能指的是後來被秀吉賜姓羽柴的尾張人長谷川藤五郎秀一。側近借主公之威侮辱家臣,這個家臣就要謀叛,那也太誇張了。實際上,在很多人身上都有相似的傳説,如明智光秀森蘭丸。信長的小姓狐假虎威,侮辱部將地位的家臣,這種傳説,其實是把信長描繪為容易受欺的暗主。

荒木村重家臣逼迫説

(佛洛伊斯《日本史》)
概要為:信長不斷命令荒木軍出陣,荒木軍卻沒有得到土地或別的好處。荒木家臣團嚴重厭戰,期望平穩地生活,終於使村重對信長離心,與石山本願寺、毛利家結下同盟,以致謀叛。
傳教士路易斯·佛洛伊斯記述,村重有謀反意圖後,全體家臣幾乎一致贊成,但虔誠的教徒、村重重臣高山右近(洗禮名ジュスト)以不能背叛主公為由強烈反對。最後,因為家臣、寄騎大部分堅決贊成謀反,村重作出謀反決定。
個人感覺,右近這種説法可以稱得上虛偽,數年前,他自己分明還追放過若主和田惟長……原來追放主公不是背叛……

荒木村重茶器爭奪説

民間流傳的説法。信長想得到村重秘藏的茶器,因此兩人關係惡化。不過,這兩人對茶具的愛好未必能達到松永彈正的程度,更重要的是此事未見於相關記載。
總之,這些假説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荒木村重為何謀反,幾乎還是個謎。個人以為,村重與光秀的謀反頗有共同之處,其根源是信長對待臣屬的態度,以及村重下克上起家的一貫經歷。憑據堅固的有岡城,村重可以籠城一年甚至更長時間,如果不是信長迅速通過交涉讓高槻、茨木兩城投降,或者毛利家能夠組織援軍反攻,勝負將不會如此了無懸念。荒木村重也許是這麼想的,然而事情卻沒有這樣發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