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月樓

刑部侍郎裴長卿為人剛方正直，廣有謀略，生有一兒兩女。其府後花園新建一樓，尚未題名。八月十五這一天，一家人在後花園賞月，裴侍郎命兒女各為此樓想一個名字，但題的都不盡人意。不想此事驚動了上天的月神吳剛，代為題寫了“聽月樓”三字。

裴侍郎有柯太僕和宣侍中兩位好友，柯、宣二人是連襟。柯太僕為人鬧執多疑而又不通人情，其女兒寶珠卻才貌出眾，但因愛吟詩作賦而不為其父所喜。一日，宣侍中的兒子宣登鰲去柯府拜見姨母時，見到了寶珠，男方有情，女方有意，各生愛慕之心。回家後，向父母提起此事，希望父母能贊同親事。父母答應，並請裴侍郎去柯家提親。不料柯太僕認為登鰲舉止輕浮，內無才學，一口回絕了這門親事。

柯太僕娶妓女秀林為小妾，十分寵幸。秀林在家不守婦道，一心只想着風流快活。 —日在後花園玩，被奸相之子蔣國鸞見到，為她的美貌所吸引，竟然闖入柯府花園調戲秀林，秀林半推半就，二人勾搭成奸。不想恰被寶珠在無意中撞到。寶珠雖然並未告發，但秀林卻恐姦情泄露，在柯太僕面前進讒言，欲置寶珠於死地。

不久，宣侍中五十壽辰，寶珠隨父前往祝賀。寶珠無意中見到登鰲寫的四首七絕詩《玉人來》，這幾首詩是在登鰲先為表妹的容貌所傾倒，後又向柯家求親未成，無限愁腸無人傾訴的心情下寫成的。詩句既表明了心意，又打動了表妹。寶珠正想和詩一首，不想父親來催着回家，寶珠來不及放回詩箋，匆忙中藏入衣袖內帶回了家。一到家就在秀林房中遭到了父親的申斥，罵她不守家教，心猿意馬，到表哥房中而不避嫌疑。加之寶珠一時疏忽，詩箋落入秀林之手。秀林抓住了把枘，遂向柯太僕添油加醋，挑撥是非。柯太僕本性多疑，再經秀林煽動，又見到詩箋這一確鑿的證據，勃然大怒，認定寶珠與登鰲不顧廉恥，在外偷情，於是痛打寶珠。然後到宣家興師問罪。宦侍中力辯決無此事，裴侍郎也從旁勸説，柯太僕卻不為所動，硬要處死女兒。裴侍郎知他脾氣執拗，無法勸説，只得用計讓他淹死女兒。當柯太僕逼寶珠和兩個侍女跳江後，裴侍郎暗中派人將她三人救起，安置於自己家中。

宣登鰲聽説表妹跳江後，悲痛欲絕，當下昏死過去，想到有才有貌的表妹，為自己的詩箋而死，自己豈能獨生世上。以至於終日不進飲食，喪魂失魄，氣息奄奄。

裴侍郎將寶珠安置在家中，與二女同住，對外宣稱是三小姐。得知登鰲得病後，為了試探二人是否真心，便假意把柯太僕找來，請他為三女到宣侍中家裏去提親。登鰲為寶珠終身不娶，且不知道三女即是寶珠，所以一口回絕了裴家，並寫下了字據。而寶珠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拒不承認自己依戀表哥。裴侍郎便説要把她許配給蔣國鸞，不日訂親。寶珠聽後大驚，立時暈倒在牀上。醒來後聰明的寶珠立即想到這可能是裴爺在試探自己，於是假意上吊，裴爺一急就把真話説了出來，大家各自放心。

在知道了兩位年青人的心事後，裴爺又定下汁策，先讓女兒領寶珠到聽月樓遊玩，再借故離開，再讓兒子領登鰲來到樓前。登鰲見到寶珠後，大驚失色，以為見到了鬼魂。定神再看時，寶珠已不見，只看到了樓上寶珠留下的詩句，但由於寶珠題詩時只寫了名而沒有寫姓，所以不敢肯定是否真是表妹。只得在滿腹狐疑之中，快快而去。

從此以後，登鰲常藉故到裴府打聽，但總也聽不到確切的消息，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快要病倒了。一天，忽然接到了裴公子的一封信，這才知道寶珠的確未死，而且正是原來裴侍郎想許配給他的那位三女兒。登鏊想到自己當初回絕裴爺是那麼堅決，後悔萬分，只得求助於父母。父親只好當面去求裴侍郎，裴爺這時又故意出了個難題，提出條件説，若要想洞房花燭夜，須等到金榜題名時。登鰲聽罷欣然答應。

此後，宣登鰲發奮讀書，文思才學大有長進。那一年正是大比之期，登鱉先通過了鄉試，然後又順利通過會試，在殿試中，被皇帝點為狀元。奸相蔣文富見他才貌出眾，便硬要招他為女婿，登鰲不從。奸相就用計將登鰲灌醉，抬入女兒房中，想來個生米做成熟飯，讓登鰲無話可説。但女兒連城雖是奸佞之女，為人卻是性氣剛烈。她認為這是父親污女兒清白，自感無顏面再留世上，所以撞頭而死。奸相見女兒已死，遂向天子誣告宣登鰲想強姦他的女兒，女兒不從才自殺的。但天子聖明，秉公而斷，斥責了奸相，並加封宣登鰲為內閣大學士。

柯太僕終於發現了秀林與蔣國鸞的姦情，後悔不已，便偷偷將二人沉入江中溺死了。後來聽説女兒仍然活在人間，又驚又喜。在裴爺的勸説下，柯太僕終於認了女婿，同意兩人成婚。天子又加封宣登鰲為刑部侍郎。裴侍中也把聽月樓作為賀禮送給了登鰲，宣登鰲與寶珠終結百年之好。 ^[1] 

小説頗有一些暴露“禮教殺人”的意味。封建家長，如《牡丹亭》中的杜麗娘之父，雖然也是滿口道德説教，以窒息女兒的青春生命為能事，但畢竟還不失為嚴父；而《聽月樓》中的柯太僕，則已全然一團戾氣，人性泯滅殆盡。他對待親生骨肉，竟然絕情至此，勘問寶珠之時，“三般利害東西：一條麻繩，一把快刀，一杯藥酒，分列桌上。柯爺好似個活閻王，坐在上面”（第6回）。白浪滔滔，江心逼命的一幕，也慘不忍睹，身為人父，狠心決絕，道是：“你這忘廉喪恥的賤人，敗壞為父的清白家聲……你看，一派江水即是你葬身之地。”還連連催促：“你速赴波心去罷！”（第8回）《聽月樓》也是較早的一部暴露禮教虛偽的作品，如柯太僕這樣一位道貌岸然的封建衞道者，竟然也惑於色欲，迷戀水户出身的妖嬈女子秀林，寵妾滅妻，而秀林卻另覓新歡，紅杏出牆，使柯太僕自取其辱。這一封建衞道者的形象，在“五四”以後的新文學中得到延伸。

小説的藝術渲染不落俗墨，“聽月樓”仙氣縹緲，粉屏留詩：“聽月樓高接太清，樓高聽月更分明。天街陣陣香風送，一片嫦娥笑語聲。”頗有韻致，點染烘托出一派高潔之境。 ^[2] 

現存主要版本為清嘉慶二十年（1815）忠恕堂刊本，藏浙江大學中文系資料室；清嘉慶二十二年（1817）積秀堂刊本；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同文堂刊本，藏鄭州大學圖書館。 中華書局“古本小説叢刊”、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説集成”影印忠恕堂刊本，1993年華夏出版社《明清言情小説大觀》、1994年春風文藝出版社“中國古代珍稀本小説”排印忠恕堂刊本。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