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據説，這是一個刻在石頭上的故事。

石上記雲，當日有兩位神仙，他們偶然從大荒山無稽崖青埂蜂下經過，將女媧補天棄而未用的一塊頑石攜入紅塵，歷盡了人間的離合悲歡，炎涼世態。

蘇州閶門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蘆廟旁住着一位鄉宦甄士隱。這甄士隱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年已半百，只有一個三歲愛女，名叫英蓮。

葫蘆廟內寄居着一個靠賣字餬口的窮書生賈雨村。甄士隱見雨村因行囊路費一概全無，無法赴京趕考，於是慷慨相助。

次年，雨村金榜高中，衣錦榮歸。

雨村雖然官運亨通，未免有貪酷受賄之弊，不到一年，即被革職。後經舉薦，在巡鹽御史林如海家當了一名教師。林家只有一個女學生，名叫黛玉。

這日，賈雨村得知都中恢復舊員的消息，連忙託林如海轉向都中，央煩他的內兄賈政從中説情。

林如海的夫人賈敏，是威震京都，赫赫有名的賈府史老太君的女兒。她在揚州逝世，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兒林黛玉，十分可憐。外祖母把她接來身邊。祖孫見面，悲喜交集。

林黛玉常聽母親説，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説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別人恥笑了。

賈雨村隨同黛玉一起到了賈府拜見了林如海的內兄賈政。經賈政的引薦，謀補了應天府之缺，即日上任去了。

林黛玉聽人説表兄寶玉乃銜玉而誕，頑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外祖母又極溺愛，無人敢管。黛玉心中正疑惑着，丫鬟話未報完，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寶玉、黛玉見了面，彼此都覺得眼熟，如像在哪裏見過。二人一見鍾情。

王夫人和熙鳳在一處拆金陵來的書信看。原來住在金陵城的親戚薛家姨母之子薛蟠，倚財仗勢，打死人命，現在應天府案下審理。賈雨村補授了應天府，就遇到這件人命官司，乃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至毆傷人命。正要發落，身邊門子提醒，這才看了當地的“護官符”，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諺俗口碑。打死人的兇手就是金陵豪門薛家的公子。被賣的丫頭就是葫蘆廟旁住的甄老爺的小姐英蓮。雨村為了自己的仕途，便徇情枉法，胡亂判了此案。

薛蟠了了案子後，便帶了母親和妹妹寶釵，還有搶來的婢女香菱（甄士隱丟失的愛女英蓮）入都拜望親友去了。

姨太太閤家入都，喜得王夫人忙接出大廳。姐妹們泣笑敍闊一番，忙又拜見了賈母。

此時薛寶釵和寶玉、黛玉初會在榮慶堂。

快到除夕了。京郊村婦劉姥姥因過不去年關，想了個由頭，帶着孫子板兒到榮府求賙濟。

榮府賈母的孫媳王熙鳳是寶玉之母王夫人的侄女，素來殺伐決斷，頗有男兒氣概，王夫人因此將掌管榮府家業的大權交給她。此次劉姥姥託了人情才見了熙鳳一面，得了二十兩紋銀，回家過年。

王夫人去梨香院看望薛姨媽，姐妹促膝談心十分親熱。薛姨媽令管家周瑞家的給姐妹們送去宮裏的新鮮花樣兒。黛玉見先選給了別的姐妹，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來的也不給我。”説着，把花丟在匣子裏。寶玉趕忙打圓場。

次日，熙鳳應寧府妯娌之請，帶寶玉前往賞梅、打牌。吃完晚飯方要告辭，只聽馬棚裏焦大乘着酒興發泄積壓多年對寧府老爺、少爺的不滿，一通渾罵。眾小廝見他太撒野了，將他揪翻捆倒，用土和馬糞滿滿填了他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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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薛寶釵身上不大好，寶玉趕來探視。寶釵久聞寶玉有塊玉，想看看。寶玉從項上摘下來，寶釵託於掌上細細賞鑑。見正面鏨着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寶玉曾聽説寶姐姐項圈上的金鎖也有八個字，便央求着要看，寶釵被糾纏不過，只得給他看。果然金鎖兩面也有八個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正説着黛玉來了，見寶玉、寶釵在一起，便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三人説笑了一陣。晚上，寶玉和黛玉就在薛姨媽處吃酒，姨媽備了鵝掌、鴨信招待客人。

次晨，賈政在書房與相公清客閒談，見寶玉來請安，便詢問在學中念些什麼書，並諄諄告誡先把《四書》一氣背明講熟。

寧府的大老爺賈敬一心想作神仙，只喜歡在道觀燒丹鍊汞。這日，正是他的壽辰，孫子賈蓉受父親賈珍之命將大老爺可吃的東西送到道觀。

府裏，王夫人帶着熙鳳、寶玉前來慶賀，卻不見賈蓉的媳婦秦可卿。可卿卧牀已有半個多月，總不見好，大家甚為納悶。熙鳳專程去探望，寬慰了她一番，便趕去入席。行至園中，猛然從假山石後，走過一個人來，把鳳姐嚇出一身冷汗。

從假山後走過來嚇鳳姐的是賈府遠房小叔子賈瑞。熙鳳心生一計，故意勾引賈瑞，騙他到榮府更道白白凍了一夜。但他淫心不死，次日深夜又來赴約。熙鳳早作安排，授命埋伏在更道里的賈家子弟把他戲弄一番，又逼他寫了五十兩銀子的借據，還用糞尿澆他。賈瑞遭此大劫，便一病不起，不久一命嗚呼！

黛玉之父林如海在揚州病危，賈母命賈璉送黛玉回去。

蓉大奶奶秦可卿的簪子落在婆婆尤氏的手裏。尤氏叫來秦可卿的貼身丫鬟寶珠，證實了丈夫賈珍身上的簪子確是兒媳婦的。她悲憤交加，眼淚往肚裏流，而秦可卿也預感公公欺侮她的醜事已經敗露。

賈璉外出，鳳姐獨守空房。一夜，熙鳳夢見可卿前來訣別，預言盛筵必散，勸她早作打算。哭聲驚醒了鳳姐，四聲雲板敲響，正是喪音，寧府蓉大奶奶去世了。

凌晨，寧府府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亂哄哄人來人往，裏面哭聲搖山振嶽。秦可卿的公公賈珍哭得淚人兒一般。為辦喪事，寧府恣意奢華，賈珍因尤氏又犯了舊疾，不能料理事務，唯恐誥命來往虧了禮數，怕人笑話，於是央煩王夫人讓熙鳳到寧府料理料理。

自熙鳳到寧府理事，雷厲風行，殺伐決斷，人來客往也都安靜了，不比先前，正在擺茶，又要去端飯；正陪舉哀，又顧接客。辦事無頭緒、雜亂、推託、偷閒、竊取等弊，一概都減少了。鳳姐忙得茶飯也沒工夫吃，坐卧不得清靜，心中倒十分歡喜，並不偷安推託，恐落人褒貶。合族上下無不稱歎。

到了可卿出殯之日，六十四名青衣請靈，一時只見寧府大殯隊伍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靈柩停在鐵檻寺，鳳姐因族中諸人皆在這裏下榻，嫌不方便，帶着寶玉到水月庵淨室歇息。庵里老尼靜虛乘隙央煩鳳姐幫忙。原來李衙內看上了早已聘定給長安守備的張家小女金哥，雙方各不相讓，打官司告狀，商請鳳姐求賈府發封書去長安守備那裏勸其退婚。老尼摸透鳳姐的脾氣，稍施計謀，鳳姐便發了興頭，答應只要拿三千兩銀子來，就替她辦成這件事。

一日，賈政接旨入朝。賈母率閤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地使人來往報信。後來得知是大小姐賈元春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又都喜氣洋洋。寧榮兩府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踴躍。

這時，賈璉陪黛玉自揚州回來，鳳姐便命擺上酒饌，夫妻對坐，談及大小姐元春省親之事。

為迎接元春省親，皇上恩准耗巨資修建大觀園。園內崇閣巍峨，亭台池榭，富麗堂皇。賈政親自帶領寶玉和相公清客到園中巡視，歷遊諸景，遍題匾額聯語。寶玉大展其才，賈政十分歡喜。僕人見寶玉得到老爺誇獎，乘他高興，搶走了寶玉身上的荷包等佩帶之物。寶玉回房，恰好黛玉來玩，見她送寶玉的荷包不見了，賭氣剪了給寶玉新做的香袋，二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引起一場小風波。

獲皇上隆恩，正月十五上元之日賈元妃回府省親。展眼元宵在邇，賈府益發晝夜不閒。賈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十四日這一夜，上下通宵不曾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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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戌初方過，賈赦領合族子侄、賈母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賈元妃。一隊隊儀仗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抬着的金頂金黃繡鳳鑾輿，緩緩行來。

賈元妃在轎內見此園內外如此豪華，默默嘆息奢華過費。進入行宮，茶已三獻，賈元妃退入側殿更衣。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賈妃滿眼垂淚，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彼此上前廝見。三人滿心裏皆有許多話，只是俱説不出，只管嗚咽對泣。

筵宴齊備，賈母等捧凳把盞。元妃命傳筆硯，擇園中幾處最喜愛的賜名；又吩咐眾姐妹、寶玉亦各題一匾一詩。此時黛玉未得展其抱負，自是不快，因見寶玉獨自作詩大費神思，低頭一想，早已吟成一詩。寶玉只覺此首比自己所作高過十倍，喜出望外，賈妃看了，也喜之不盡，説：“果進益了。”

時已醜正三刻，請駕回鑾。賈妃滿眼滾淚，又勉強堆笑，拉住賈母、王夫人的手，緊緊不忍釋放，怎奈皇家規範，違錯不得，只得忍心上輿去了。

寧府為迎接元妃省親，連日用盡心力，這一日唱戲喝酒以犒勞族人。寶玉見繁華熱鬧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只略坐了坐，便偷着到襲人家去了。

晚上，襲人回來，説她母親要贖她回去，寶玉吃了一驚。原來襲人見寶玉放蕩弛縱，任性恣情，故先用贖身騙詞，以探真情，以壓其氣，然後好下箴規。寶玉信以為真，哭得淚痕滿面。襲人要求寶玉答應三件事，依了，就真心留下。寶玉一一答應。

黛玉在牀上歇午，屋內靜悄悄的。寶玉見黛玉睡在那裏，便將她喚醒，有一搭無一搭地説些鬼話，黛玉只不理。寶玉怕她睡出病來，便順口謅了個揚州衙門裏的大故事哄她，黛玉聽了，翻身擰寶玉，擰得寶玉連連央告。

次日，寶玉因去了寶釵家，向黛玉解釋，正説着寶釵走來，説史湘雲來了，便推寶玉走，這裏黛玉越發氣悶。還是寶玉先動了感情，黛玉才慢慢地消了氣。恰在這時，史湘雲嘻嘻哈哈地説笑着進來，三人又廝鬧了一陣。

襲人匆匆來告：“老爺讓寶玉馬上過去。”當寶玉明白原來是元妃傳諭旨命他和姐妹們都搬到園子裏去住時，不禁又興奮起來。

寶玉自進大觀園以來，每日和姐妹丫頭們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鬥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十分快樂。

這日，鳳姐之女大姐病了，賈璉只得搬到外書房齋戒。賈璉離了鳳姐，似飢鼠一般，勾引上廚娘多姑娘。

大姐毒盡瘢回，賈璉仍搬進卧室。鳳姐的心腹丫頭平兒收拾賈璉在外的衣服鋪蓋，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綹青絲來，平兒想以此作為一生的把柄，讓賈璉對她好些，誰知冷不防被賈璉奪走。賈璉又摟住平兒親熱，二人正糾纏時，鳳姐含酸進來，平兒卻替賈璉敷衍了過去，賈璉趁平兒不防，又一把將頭髮搶了過去掩藏起來。

賈母給寶釵過生日，在院中搭了小戲台。寶釵點了“魯智深醉鬧五台山”。湘雲説台上的小旦像林妹妹模樣，寶玉連忙向湘雲使了個眼色，這可惹翻了湘雲，湘雲收拾東西就要回去。

寶玉沒趣，只得來尋黛玉，剛到門檻，便被推了出來。

寶玉兩面受氣，十分頹喪，想求精神上的“解脱”，聯想到自己也如“魯智深”唱的曲中“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便聯了一偈（佛教的唱詞），以求“頓悟”。黛玉瞧了此帖，和寶釵、湘雲一同來找寶玉，大家説笑一番，寶玉便又轉憂為喜了。

忽一日，寶玉心內不自在，小廝茗煙與他開心，便從書場買來許多傳奇腳本，引寶玉看。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寶玉攜了一套《會真記》在桃花底下展開細玩。正巧，黛玉肩上擔着花鋤走來，接書來瞧，越看越愛看。

寶玉走後，遠處傳來《牡丹亭》曲聲：“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聽得入神，聯想起自己孤苦伶仃、寄人籬下的身世，不覺潸然淚下。

這天，寶玉和賈璉騎馬，準備一道去北靜王那裏，卻遇廊下五嫂子的兒子芸兒求他倆，想在府裏謀個差事，倆人都説不得空兒，打馬走了。賈芸又想去找二奶奶王熙鳳的門路，問舅舅卜世仁賒幾兩香料，卻遭一頓數落，幸得醉金剛倪二相助，賈芸終於得了個在大觀園內種花的活計。

且説寶玉從王府回來，想要喝茶，卻意外地發現屋裏還有個叫小紅的丫鬟。這小紅雖是個不諳事體的丫頭，因有幾分容貌，時常也想攀髙。前時偶遇賈芸，兩人便有些意思。

賈政姨太太趙姨娘所生兒子賈環，素來嫉妒寶玉受寵。一日乘寶玉不備，用蠟燭燙傷寶玉面頰，賈府上下如臨大禍，黛玉哭得淚人兒一般。鳳姐不罵賈環，倒數落了趙姨娘一頓。那趙姨娘素日常懷嫉妒之心，如今受這場惡氣，更加懷恨在心，便與寶玉的寄名乾孃馬道婆商議把寶玉和鳳姐的年庚八字寫在兩個青面白髮的紙人身上，馬道婆在家作法，妄圖害死鳳姐和寶玉。果然鳳姐和寶玉口內亂嚷，説起胡話，尋死覓活，鬧得天翻地覆。

過了些日子，鳳姐、寶玉漸漸醒來，全家人如得了珍寶一般，才把心放了下來，林黛玉先就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寶玉大病初癒，漫步到瀟湘館，在碧紗窗下，聽黛玉夢中念着《西廂記》戲詞，頓時綻開滿臉笑容。寶玉用黛玉夢中所念的詞句問她：“為何‘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二人説笑間，寶玉又拿《西廂記》中戲詞打趣紫鵑是紅娘，這回惱了黛玉，寶玉只好離去。

薛蟠把寶玉騙到馮紫英家中，與蔣玉菡、歌妓等喝酒、唱曲，寶玉借曲抒懷，唱出胸中積悶：“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晚上，寶釵來看寶玉，丫頭們嫌她攪了一場好睡正不滿，恰好黛玉又來敲門，丫頭們便不給開。過了一會兒，寶玉送寶釵出門，黛玉望見，妒火頓熾，暗自垂淚。

芒種節，花飛花謝，姐妹們去園中作餞花會。寶玉見各色落花落了一地，便把花兜了起來，登山渡水，過樹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處來。只聽山坡那邊有嗚咽之聲，哭得好不傷感。

黛玉只因丫頭不開門一事，錯疑在寶玉身上。又巧遇餞花之期，勾起傷春愁思，把些落英去掩埋，由不得感花傷己。哭了幾聲，吟了幾句：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

寶玉循聲望去，遠見黛玉背影立在山石桃花樹旁，也不由得流下淚來。聽着此歌，品味此情，寶玉兜着的落花灑了一地……

卻説黛玉只因那日去怡紅院未能進門一事，錯疑在寶玉身上，又巧遇餞花之際，不由得勾起傷春愁思，哀吟了一段感傷之詞，不想全讓寶玉聽見了。寶玉忙找見黛玉詢問究竟，方知黛玉昨晚吃了閉門羹，遂又免不了一陣賭咒發誓，黛玉也隨之消氣了。

端陽節期間，貴妃作好事，令賈母等去清虛觀打醮（一種禱神的祭禮）。將至觀前，早有張道士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可巧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拿着剪筒，正欲躲藏，不想一頭攛在鳳姐懷裏，鳳姐一揚手，把那孩子打了一個筋斗。賈母忙叫給他幾百錢，不要難為孩子。

張道士在賈母跟前誇獎寶玉有當日國公爺的樣兒，又問寶玉多大年紀，要給他尋門親事。寶玉為此心中不自在，口口聲聲説今後再不見張道士了。

原來寶玉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説出來，每每或喜或怒，變盡法子暗中試探。那林黛玉也每每用假情試探，瑣瑣碎碎，倆人不免有口角之爭。這天，寶玉一聽黛玉説起張道士提的“好姻緣”，急得説不出話，賭氣把通靈寶玉往地上一摔。這一鬧，驚動了老祖宗過來，見寶玉也無言，黛玉也無話，只好將這禍移到襲人、紫鵑兩個人身上，連罵帶説教訓了一頓，又急得抱怨了一回：“不是冤家不聚頭！”黛玉和寶玉低頭細嚼此話的滋味，不覺潸然淚下。

時值盛暑，寶玉沒精打采地四處閒逛。王夫人在涼榻上午睡，金釧兒在旁邊捶腿。寶玉走到跟前，把她耳上帶的墜子一摘，倆人説起話來。王夫人被弄醒，翻身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喝令把她趕出榮國府。

不幾天，金釧飽含恥辱跳井死了。

傍晚，怡紅院中有個人在乘涼枕榻上睡着。寶玉近前，以為是襲人，那人翻身起來，原來是晴雯。寶玉叫她拿果子來吃。晴雯因跌折了扇子骨，被寶玉説了幾句，此刻賭氣不肯去拿，寶玉説：“……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比如那扇子原是搧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晴雯聽了就拿扇子來撕。寶玉連聲説：“撕得好，再撕響些！”還説：“古人云：‘千金難買一笑！’”

都説忠順王爺府裏一個作小旦的琪官，和寶玉在一起廝混，忠順王爺因此特地派了長史官到賈府要人。賈政又驚又氣，即命喚寶玉來，寶玉聽了長史官的話，不覺轟去魂魄，只得撒了個謊，把長史官打發走了。賈政此時已氣得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長史官，一面回頭命寶玉：“不許動，回頭有話問你！”

賈政送走忠順王府來的長史官，迴轉時忽見賈環一陣亂跑，連忙喝住。賈環見他父親盛怒，便乘機小動唇舌，誣告寶玉拉着金釧強姦不遂，以至金釧賭氣投井死了。賈政氣得面如金紙，親自揮板痛打寶玉。賈母、王夫人聞知，急急趕來，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抱着寶玉哭個不止。

黛玉心疼寶玉，兩個眼睛腫得桃兒一般，滿面淚光。

夜裏，寶玉特地讓晴雯給黛玉送去手帕子。黛玉見是塊舊帕子，細心思忖，方大悟，不覺神魂馳蕩：“寶玉這番苦心，能領會我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這番苦意，不知將來如何，又令我可悲。”黛玉由不得餘意纏綿，研墨蘸筆在舊帕上寫了“題帕三絕句”：

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卻為誰？

尺幅鮫鮹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

劉姥姥帶着板兒又來到賈府，這次還拿了些瓜果蔬菜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嚐嚐。賈母喜歡熱鬧，見了劉姥姥，還留她在府裏住一兩天。那劉姥姥雖是個村野婦人，卻生來有些見識，況且年紀老了，世情上也經歷不少，便把些鄉村中所見所聞的事情説與賈母，見賈母高興，哥兒、姐兒的都愛聽，説到沒了説的，也編出些話來講，正合了賈母、王夫人等人的意。

次日，賈母帶了一大羣人遊大觀園，鳳姐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的插了劉姥姥一頭，賈母和眾人笑得了不得。

在秋爽齋曉翠堂早已擺下了早飯，鳳姐和鴛鴦商量好吃酒時拿劉姥姥取笑玩兒。席上，劉姥姥因多喝了些黃酒，且吃了許多油膩東西，多喝了幾碗茶，飯後走在園中，不覺通瀉起來。她蹲了半日，忽一起身，只覺得眼花頭眩，酒意上湧，辨不出路徑，順着石子甬路和遊廊走去，見有一房門，便走了進去。裏面就像到了天宮一樣，不知什麼去處。劉姥姥此時已帶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不由自主一歪身睡在華麗的牀上。她被找來的襲人叫醒，才知這是寶二爺的卧室，嚇得不敢作聲。

次日，劉姥姥告辭了賈母，帶着姑奶奶、姑娘們送的銀子和衣物滿載回鄉去了。

九月初二是鳳姐的生日。前兩年賈母早想替她做生日，偏到跟前有大事，要辦就混過去了。這年人齊全，料想又沒事，賈母出個新法子，學那小家子人家湊份子，多少盡着這錢去辦。眾人誰不湊這趣兒？ 一聞此言，都欣然允諾。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天一亮，寶玉遍體縞素，上馬出城，來到水仙庵。他捧了香爐，來到後院，把香爐放在井台上，含淚焚香拖了半禮。原來，寶玉是來祭奠金釧。事畢，他才趕回賈母花廳，撒個謊騙過賈母，又慌忙為鳳姐敬酒。

這時，尤氏已把鳳姐按住，讓大家輪流敬酒。鳳姐只得把每人的酒喝一口。鳳姐自覺酒多了，心裏突突的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才至穿廊下，只見她房裏的一個小丫頭正在那裏站着，見她來了，回身就跑。鳳姐剛至院門，又有一小丫頭在門前探頭兒，一見了鳳姐，也縮頭就跑，鳳姐喝住一一拷問，才知賈璉叫了鮑二的老婆在屋裏鬼混。鳳姐一腳踢開門進去，不容分説抓住鮑二家的撕打，又把平兒打了幾下。賈璉見此情狀，氣得拔出牆上掛的劍，要殺鳳姐。鳳姐哭鬧着，跑到賈母跟前哭訴，眾人死拉硬拽才勸住追來的賈璉。第二天邢夫人叫了賈璉到鳳妞跟前賠不是，賈母又説了他們幾句，賈璉只得向鳳姐低頭認錯。

沒過多久，一個媳婦來報：鮑二媳婦吊死了！

鳳姐的公公賈赦看上了賈母的丫頭鴛鴦，想收她在房裏，叫邢夫人討去。邢夫人稟性愚犟，只知承順以自保，便親自到鴛鴦卧房説合。鴛鴦只管低了頭，就是不説話，邢夫人以為她害臊不肯説話，就去叫鴛鴦嫂子來問鴛鴦。鴛鴦聽了嫂子的話，照她臉上唾了一口，指着她，一面哭，一面罵。嫂子自覺沒趣，賭氣走了。

鴛鴦一夜沒睡，至次日，她哥哥金文翔回賈母接她家去逛逛。鴛鴦意欲不去，又怕賈母疑心，只得勉強出來。她哥哥把賈赦的話又再次轉達，鴛鴦咬定牙關不願意。她拉了嫂子到賈母跟前跪下，把事情前前後後訴説了一遍，一面説着，一面左手打開頭髮，右手拿出剪子便鉸，賈母聽了，氣得混身打戰。

賈赦無法，自此告病，不敢見賈母。

賈府管家賴大的兒子當了官。賈母帶了王夫人到賴大花園坐了半日。宴席上，薛蟠見了柳湘蓮，誤認他作了風月子弟，便要與他相交，柳湘蓮見他如此不堪，早生一計，就約薛蟠在北門外頭住一夜。

當晚柳湘蓮領薛蟠到城外，二人在葦塘下馬，薛蟠正待親熱，柳湘蓮卻取過馬鞭，結結實實打了薛蟠三四十下，疼得他“哎喲”叫饒，這才丟下薛蟠離去。

黛玉病中，寶釵來探望，安慰她好生養病，有什麼委屈煩惱只管告訴她，她在這裏一日，與黛玉消遣一日，還答應送幾兩燕窩給黛玉熬粥。秋霖脈脈，雨滴竹梢，更覺淒涼。黛玉心有所感，題了“秋窗風雨夕”詩：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

吟罷方要安寢，寶玉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來看黛玉。黛玉見他這副打扮，不覺笑了：“哪裏來的漁翁？”又説：“戴上那個，成了……戲上扮的漁婆了。”兩句話相連，後悔不及，羞得臉飛紅。

薛寶釵的胞妹寶琴和堂弟，還有邢夫人的兄嫂之女邢岫煙來訪各人的親戚，大觀園中比先前熱鬧多了。姐妹們詩興大作，李紈提議乘下雪到蘆雪庵擁爐作詩。

次日，大家齊往蘆雪庵限韻聯詩。鳳姐湊趣起了第一句：“一夜北風緊。”大家聯詩，李紈逐句去評，只是寶玉落了第，便罰他到櫳翠庵，折一枝紅梅來插瓶。

妙玉門前櫳翠庵中有十數枝紅梅胭脂一般，映着雪色，顯得分外精神。妙玉開庵門深情地迎接怡紅公子進門賞梅，二人在梅花叢中切磋詩詞，濃密的梅花隱去了寶玉和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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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三更以後，寶玉睡夢中叫襲人，叫了兩聲，無人答應，自己醒了，方想起襲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來。晴雯和麝月聽寶玉呼喚，連忙起來倒茶遞與寶玉吃了。晴雯為嚇唬麝月，竟跑到屋外，結果傷風了。

次日起來，晴雯覺得鼻塞聲重，懶怠動彈。請來一位胡庸醫胡亂治了一通，不見好轉，後來服了王太醫的藥，夜間雖有些汗，仍未見效。寶玉又讓晴雯嗅了些汪恰洋鼻煙，只覺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門，果覺痛快些。

掌燈時分，寶玉回怡紅院，進門就嗐聲跺腳。麝月忙問緣故，寶玉説把老太太給的烏雲豹的氅衣，燒了有指頂大的眼兒，這氅衣金翠輝煌，碧彩閃閃，是哦囉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第二天一早還要穿它到舅舅家去，偏燒了個眼心，不免掃興。病中的晴雯聽説，連忙起身，披了衣裳，要補雀金裘。只覺頭重腳輕，滿眼金星亂迸。若不做，又怕寶玉着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到自鳴鐘敲了四下，剛剛補完，便身不由主倒下了。

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寧、榮二府忙於治辦年事。賈珍開了宗祠，着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遺真影像。

臘月三十，賈母等有誥封者，皆按品級着朝服，至正堂，拈香下拜。眾人一齊跪下，將大廳抱廈，內外廊檐，階上階下，兩丹墀內，花團錦簇，塞得無一隙空地。

元宵之夜，賈母在大花廳擺酒，滿掛各色佳燈，定了一班小戲，帶領榮寧二府各子侄孫男孫女孫媳婦等家宴。先是唱戲，後有女先兒説書，是殘唐五代的故事，叫做《鳳求凰》。書中一位公子，名叫王熙鳳，正好和鳳姐重了名。旁邊媳婦忙推醒女先兒，鳳姐滿不在乎地説：“怕什麼，天下重名重姓的多着呢！”

賈母聽了説：“這些書都是一個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書香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生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鳳姐忙接了過來，説了一回《掰謊記》，把兩個女先兒逗得笑個不住。

不覺已到三更，賈母覺着寒浸浸的，便命撤去殘席，在暖閣添換擺好果饌，依次坐下。梨香院的小戲唱了《尋夢》。鳳姐見賈母十分高興，忙命人取了一面黑漆銅釘花腔令鼓，取了一枝梅花，行起令來。鼓聲慢，傳梅也慢；鼓聲疾，傳梅也疾；梅花恰恰至賈母手中，鼓聲忽住……，眾人大笑一場。

時已四更，鳳姐見賈母乏了，便説：“咱們也該‘聾子放炮仗’——散了吧！”

剛將年事忙完，鳳姐便小月了，不能理事。探春與李紈代為執事。王夫人恐園中人多，失於照管，於是特請了寶釵協助料理。她三人理事以後，園中上下比鳳姐當差時更謹慎了些。

趙姨娘的兄弟死了，見在理事的親女兒探春只給賞銀二十兩，便興師問罪，探春堅持按舊例行事，趙姨娘被數落了一番，怏怏而去。

李紈、寶釵、探春商議興利剔弊的事。探春主張在園裏老媽媽中派出兩個人來收拾料理花木等，一則花木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臨時忙亂；二則也不至作踐；三則老媽媽們也可藉此小補；四則可以省了打掃人等的工費。

商議停當，又從園裏所有婆子中選定了幾個，傳了來，李紈大概説了説用意，眾人聽了無不願意。

賈環見蕊官贈芳官一包擦春癬的薔薇硝，想要一半。芳官答應另拿些給他，啓奩看盒內已空，便將些茉莉粉包了一包給賈環。賈環以為得了硝，興沖沖送與彩雲。彩雲打開一看，原來竟是茉莉粉。趙姨娘見賈環受了寶玉房裏芳官的騙，抓住了理，拿了那紙包，直奔園子，摔到芳官臉上。芳官捱了這一下，哪裏肯依，便抱頭打滾，潑哭潑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迎春的丫鬟司棋要碗雞蛋羹，派了蓮花兒到廚房找柳家媳婦。柳家媳婦説沒有雞蛋不給燉，蓮花兒揭起菜箱一看，裏面有十幾個雞蛋，賭氣回來，便添了一篇話，告訴司棋。司棋聽了，心頭起火，帶了小丫頭們到廚房亂翻亂摔，柳家媳婦連忙賠不是，燉了嫩雞蛋匆匆送上去。

柳家媳婦之女五兒身上不好，他舅舅特派人送來了茯苓霜，五兒便用紙另包了一半，趁黃昏偷偷送進園子給芳官，不想迎頭遇見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見她慌慌張張，又因玉釧兒説正房內失落了東西，便起了疑心。旁邊的丫鬟説玉釧姐姐那邊少了一瓶玫瑰露，蓮花兒説她看見廚房有一個露瓶子。五兒連忙解釋，林之孝家的匆匆到廚房取了露瓶，將贓物交與平兒處理。

五兒被人軟禁起來。寶玉聽説此事，心想：若是因玫瑰露勾出茯苓霜，五兒自然要實供，他舅舅又有了不是，豈不是人家的好意，反被咱們陷害了？忙和平兒商議，把事情兜攬過來，謊説那茯苓霜是外頭得了的，賞過園內許多人吃。於是平兒出面判冤決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五兒得救。

這日，黛玉才歇午覺，寶玉不敢驚動，見紫鵑在廊子上做針黹，穿得單薄，用手在她身上摸了摸。紫鵑叫他別動手動腳，便起身，攜了針線進房。

寶玉見了這般景況，心中像澆了一盆冰水一般，一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滴下淚來。紫鵑連忙安慰，二人説了會子話。紫鵑開玩笑説黛玉要回蘇州家去，寶玉如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一般，一頭熱汗，滿臉紫漲，兩個眼珠兒直直的，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

賈母、王夫人連忙叫來紫鵑，問她對寶玉説了些什麼。寶玉一見紫鵑，方“哎呀”了一聲哭出聲來，一把拉住紫鵑死也不放。眾人不解，後才知是紫鵑説林姑娘“回蘇州去”一句玩話引出來的。

薛姨媽和寶釵到瀟湘館看黛玉，説起薛蝌和邢岫煙的婚事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又説起寶釵和黛玉的婚姻，薛姨媽説寶玉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孩子，不如把林妹妹訂給他，豈不兩全其美。

當下又值寶玉生日，原來寶琴生日也是這日，二人相同，可巧的是平兒、岫煙也是這日的生日。於是四人對拜壽，只聽外面咭咭呱呱，拜壽的擠破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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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和平兒等人生日的這天，賈府在芍藥欄中紅香圃設宴慶賀。席間，行酒令雅俗共賞，十分熱鬧。

史湘雲吃罷酒不見了。原來她在山子石後面一塊石板凳上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着，睡着了。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瓣飛了一身，滿頭滿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落在地上的絹扇也快被落花掩埋了。一羣蜂蝶鬧攘攘的圍着她，眾姐妹看了又是愛，又是笑，都來推喚扶挽。史湘雲慢啓秋波，見眾人低頭看自己，方知是醉了。

當晚，怡紅院羣芳開夜宴，除院中花襲人、晴雯等丫鬟，只請了李紈、寶釵、黛玉等幾位。人到齊了，眾姐妹將正裝卸去，頭上只隨便挽着纂兒，身上皆是長短裙、短襖。寶玉只穿着大紅綿紗小襖子，下面綠綾彈墨袷褲，散着褲腳，倚着一個玫瑰芍藥花瓣點裝的玉色夾紗新枕頭，和芳官兩個先划拳，然後與眾人佔花名兒行酒令。

四更時分，酒罈已罄，寶玉身子一歪便睡着了。及至天明，發現硯台底下壓着一張紙，粉箋上寫着“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寶玉跳了起來，忙寫了回帖，上面只寫“檻內人寶玉薰沐謹拜”，親自拿了到櫳翠庵，隔門縫兒投進去便回來了。

史太君、王夫人、賈珍等為老太妃的喪事，離京都已有一月，賈敬的喪事只好由賈珍妻尤氏獨自料理，她便接了繼母尤老孃和兩個妹妹尤二姐、尤三姐來看守寧府。

賈璉見尤二姐的容貌俊美，不顧國孝、家孝，瞞過父親和王熙鳳，在小花枝巷買房舍，偷娶了尤二姐為二房。

賈珍來到賈璉新房，尤二姐備酒款待。賈珍對尤三姐挨肩擦臉，百般輕薄。尤三姐憤然將賈珍，賈璉調笑一陣，使他們望而生畏，不敢妄動。

賈璉見三姐是朵扎手的玫瑰，便與尤二姐商量把尤三姐説與柳湘蓮，並要來柳湘蓮的鴛鴦劍送給尤三姐作為定禮。尤三姐喜出望外，每日撫劍，自覺終身有靠。不想柳湘蓮打聽到尤三姐的底裏，十分懊悔。他説：“寧府裏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我不做這剩王八。”於是來索回定禮。此時，尤三姐心痛欲絕，拔劍一橫，自刎而逝。湘蓮見三姐如此剛烈，撫屍痛哭，隨後削髮出家。

王熙鳳原本八面威風，不可一世，得知賈璉偷娶了尤二姐，氣不打一處來。這一天，王熙鳳逼打賈璉的隨從供出實情後，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她親自去花枝巷，假作傾心吐膽，將尤二姐誆進大觀園同住，並回明瞭史太君。表面她待尤二姐親同骨肉，暗裏設圈套作弄尤二姐，還派人調唆尤二姐的前未婚夫張華來要人，並往都察院告賈璉，趁勢大鬧寧國府。

此時尤二姐已有身孕，大夫用錯了藥，竟將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來，血行不止，釀成大病。尤二姐經不起王熙鳳的百般折磨，無可懸心，遂吞金而亡。

賈璉悲痛欲絕，揚言要為尤二姐報仇。

賈母八旬大慶，寧榮兩府齊開筵宴。當晚園門大敞四開，明燈火燭，出入人丁雜亂。尤氏正因傳管家的女人不到着急。周瑞家的素日因與這幾個管家的女人不睦，便傳鳳姐的話，立刻叫人捆起這兩個婆子來，繫到馬圈裏派人看守。晚間，邢夫人當着許多人替這兩個婆子向鳳姐求情。鳳姐聽了這話，又當着許多人，又羞又氣，一時抓不着頭腦，不覺地灰心轉悲，滾下淚來。

賈母的丫鬟鴛鴦去探望王熙鳳的病，行至園門，見虛掩着，猶未上門，剛轉過山子石後，只聽一陣衣衫響，嚇了一驚不小。定睛一看，只見是兩個人在那裏，見她來了，便想往石頭後樹叢躲藏。鴛鴦眼尖，一聲叫住，驚散了二小姐迎春的丫鬟司棋與其姑舅兄弟潘又安的幽會。司棋一把攔住鴛鴦，便雙膝跪下求饒。鴛鴦見她哭得可憐，發了善心，答應她不告訴一個人。

王夫人氣呼呼的來找鳳姐。只見她一語不發，含淚從袖內擲出一個香袋子來。鳳姐一看，見是十錦春意香袋，也嚇了一跳，原來是被老太太的丫頭拾着，正好被邢夫人發現，要不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王夫人以為是鳳姐丟的，前來興師問罪。鳳姐聽説又急又愧，登時紫漲了麪皮，跪下含淚哭訴。鳳姐見王夫人正在盛怒之際，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調唆着邢夫人生事，縱有千百樣言詞，此刻也不敢説，只低頭答應着。王善保家的見狀，連忙向邢夫人獻計：“如今要查這個主兒也極容易，等到晚上園門關了的時節，內外不通風，我們竟給他們個猛不防，帶着人到各處丫頭們房裏搜尋……”

大觀園家反宅亂，吃酒聚賭，爭鬥相打，又出現了繡着男女裸體像的春囊，更亂了體統。王夫人只得命前來挑唆的邢夫人的管家王善保家的協助帶病的王熙鳳逐家挨户抄檢大觀園。在司棋房裏，搜出男鞋襪、同心如意、大紅雙喜箋帖等，皆為潘又安之物。王熙鳳下令監守司棋，沒收贓物，聽候審理。

中秋佳節，賈母率闔家大小在大觀園凸碧山莊賞月， 二更後，月明風清，天空地淨，桂花樹下，傳來嗚咽的笛聲，眾人肅然危坐，一縷笛聲觸動了史太君的心絃，不禁老淚潸然。

三更時分，賈珍一家正添衣飲茶之際，忽聽牆下有人長嘆，大家肅然起畏，連問幾聲，無人答應。一語未了，只聽得一陣風聲，恍惚聞得祠堂內槅扇開闔之聲，眾人只覺得風氣森森，毛髮倒豎，真是賞中秋異兆發悲音。

抄檢大觀園以後，王夫人聽信讒言，認定丫鬟晴雯把寶玉帶壞了，遂命人把懨懨弱息、蓬頭垢面的晴雯架出園去。寶玉得知，急忙去探望。

寶玉一心惦念晴雯，十分關心她的病情，便獨自出了后角門，央一個老婆子帶他到晴雯家去瞧瞧。無奈寶玉死活央告，又許她些錢，那婆子方帶他去。寶玉見晴雯在蘆蓆鋪的坑上，幸而衾褥還是舊日鋪的，心內不知自己怎麼才好，因上來含淚伸手輕輕拉她，悄喚兩聲。晴雯因着了風，咳了一日，才矇矓睡去，忽聽有人喚她，強展星眸，一見是寶玉，方説出半句話來：“我只當不得見你了。”寶玉問她：“你有什麼説的，趁着沒人告訴我。”晴雯説：“我不過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橫豎不過三五日光景，只是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説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説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平空生出這一節來，有冤無處訴啊！”晴雯又將左手上兩根葱管般的指甲齊根咬下，又伸手向被內將貼身穿着的一件舊紅綾襖脱下和指甲一併交與寶玉。寶玉忙寬衣換上，藏了指甲。二人依依不捨，也少不得一別。次日小丫頭稟報晴雯已死，説她死前説胡話，是玉皇敕命去任專管芙蓉花的花神。寶玉信以為真，遂獨去園中，在芙蓉樹叢，杜撰《芙蓉女兒誄》祭弔晴雯。他泣涕念道：“自為紅綃帳裏，公子情深；始信黃土壟中，女兒命薄！”讀畢，焚帛奠茗，依依不捨。

黛玉漫步至寶玉身後，聽了祭文，建議將“紅綃帳裏”改為“茜紗窗下”，寶玉又改為“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卿何薄命”一句，勾起了黛玉無限感慨，不覺悵然變色，心中無限狐疑，遐想聯翩。

寶玉聽説黛玉去蘅蕪苑，連忙趕去，只見苑中寂靜無人，房內搬得空空落落的，不覺吃了一大驚，寶姑娘搬走了！寶玉忙了半天，更又添了傷感，心想：“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

抄檢大觀園之後，園內充滿肅殺、冷落的氣氛，賈寶玉痛切地感到理想王國的幻滅已經不可逆轉地開始了。

薛寶釵為了避嫌，搬回自己家裏。寶玉聞訊趕到，已是人去樓空。秋風蕭瑟，黃葉紛飛，寶玉獨泣殘陽，悵然若失。

薛寶釵回家之後，見新嫂夏金桂跋扈、蠻橫、忌妒，甚為憂慮。夏金桂因其夫薛蟠寵愛香菱（甄士隱丟失之女，被人販子賣至薛家）並在丫頭羣裏偷雞摸狗，一面指使丫鬟勾引他；一面自己裝病，非説是薛蟠房裏的香菱氣的，以此激怒薛蟠，借薛蟠之手拔去眼中釘、肉中刺。薛蟠果然不問青紅皂白，將香菱劈頭蓋臉一頓打。香菱本就怯弱，今復加氣怒傷感，不久含屈而死。寶玉為香菱之死極度悲痛。

聖上念老爺賈政勤儉謹慎，優先升放了外任。賈母聞聽大喜，忙命鳳姐擺宴慶賀。聽説園子裏那棵海棠忽然這時候開了，正好散了席都去賞花。

已經枯死的海棠怎麼又活了，賈政、賈赦等無不納悶，賈赦認為這花開的不是時候，據他看，未必是什麼好事兒。賈母則認為這花兒應該在三月裏開的，如今雖説是十一月，因為節氣遲，算十月，應着小陽春兒的天氣，這花兒正是因為和暖才開。鳳姐在病中，深知老太太的心思，讓平兒送來兩匹紅給寶二爺裹這些花，當作賀禮。

夕陽西下，寶玉鬢髮尨茸，睡眼惺忪，披着一件裹圓的皮襖佇立階前，悵惘地看着勁風中瑟瑟發抖的女兒棠，潸然淚下。他深深地懷念死去的晴雯。

襲人偶然發現抽屜裏的“祖母綠”丟了，麝月監視着，丫頭、婆子們彼此搜來搡去，把怡紅院鬧得烏煙瘴氣。寶玉惟恐出事，驚動老太太、太太，便説那“祖母綠”是他早上帶在身上，在路上丟了。後來麝月給二爺收拾牀，掀枕頭，一眼就看見了“祖母綠”，大家才鬆了口氣。此時黛玉白白地一夜沒睡，幹陪了不知多少眼淚。

大家正為“祖母綠”失而復得高興，襲人忽然發現寶玉項圈上的玉沒了。李紈和探春聽説大吃一驚，連忙趕到怡紅院詢問究竟。大家耽心有人使壞，李紈問：“有誰跟寶兄弟不對呢？”探春馬上想到賈環。賈環見人們懷疑自己，慌忙向趙姨娘和邢夫人哭訴，邢夫人聽説鳳姐的丫頭平兒竟敢拷問賈環，氣不打一處來。趙姨娘乘機加油添醋説鳳姐的壞話，邢夫人於是氣勢洶洶找鳳姐興師問罪。

第二天，雪霽日出。小紅扶鳳姐出穿堂，鳳姐一愣，走近仔細一瞧，在堆起的雪堆裏，一塊玉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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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孫紹祖的迎春快回孃家了。寶玉耽心在她臨出閣時給她做的玫瑰胭脂怕用完了，特地摘了花瓣放入臼中，用一根光滑的小石杵慢慢地搗起來，等迎春回來用。

探春來看寶玉，談起晴雯，思念之情油然而起。二人又談到趙姨娘對探春沒有給賈環做鞋的不滿。這時茗煙急報，薛蟠有要事找寶玉。

原來南安郡王奉旨徵西，被番兵活捉，皇上旨意，着南安郡王的妹子和番。番邦應允，兩邊息了兵，就把南安王爺放回。南安太妃要認探春為義女，代替親女兒遠嫁。

即將遠嫁的探春獨自悶坐秋爽齋，無意中，目光落在竹雕籤筒上，竹雕籤筒裏插着一根象牙花名籤子，簽上畫着一枝杏花。探春玩味簽上的題詩：“日邊紅杏倚雲栽。”不禁想起當年姐妹們聯詩結社的盛景，感慨萬端。

迎春這時也回來省親了，向王夫人、鳳姐等哭訴孫紹祖時常打她、罵她，全家的媳婦、丫頭都被他糟蹋了。迎春又挽起袖子讓她們看那累累的傷痕，鳳姐和王夫人又是氣憤又是心疼，卻也無可奈何。相聚日短，迎春只有戀戀不捨離開賈府，回到夫家去了。

時至清明，探春離家啓程的日子到了，寶玉也一同隨行，親自送別三妹妹。

海邊，一派離人惘悵的淒涼景象。探春回首，看着即將遠離的家鄉和親人，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寶玉按劍佇立船頭，迷惘的望着天的盡頭。

史大姑娘家被抄了，把部分細軟偷運至榮府，鳳姐作主收下。賈璉大發雷霆，責怪鳳姐這麼大的事不去討兩位太太的示下，就這麼大膽隨便自作主張？賈璉惶惶不安，如今不比以往，從裏頭透出信來，説有人彈劾老爺外任放空，主上臉色就不好看，虧着有三妹妹和番的功勞才算罷了，還有……

賈政認為大凡侯門公府一代不如一代，總是安富尊榮的緣故，應該讓寶玉去領略一下漢關鋒火、海域悲笳之聲，故請北靜王庇護寶玉去了西海沿子。

自寶玉走後，黛玉舊病加重，她日日盼，夜夜想，巴望寶玉早日返回大觀園。雪雁和紫鵑急得不知怎麼好，紫鵑只好來找鳳姐。到了鳳姐院中，聽平兒説明了史家被抄的事，紫鵑不敢驚動鳳姐，無可奈何地出來，只好去求寶釵。

一個婆子哆哆嗦嗦地在門口回話，説剛才送來急信，薛蟠為爭一個戲子把仇都尉的公子給打了，現在讓巡檢衙門給鎖了去了。

這一日，跟隨寶玉的僕人回來説：寶玉在路上遇見強盜，船翻人亡，只找到那塊玉。

偏偏禍不單行，孫紹祖送來訃聞，説迎春死了。賈母哭得死去活來。這時，紫鵑顧不得丫頭婆子的阻擋，膝行至老太太身邊，掏出帶血的帕子。賈母怒指眾人為何瞞着她。

黛玉忍着咳嗽，獨自到桃林閒步，行至花冢前，忽聽小紅和紫鵑竊竊私語，好像是説寶玉遇匪盜搶劫，下落不明。黛玉聽信，精神恍惚，咳血不止，暈倒在花冢旁。

黛玉搖搖晃晃向怡紅院走來，一把大鋼鎖掛在院門上。黛玉死命拍門，不斷呻吟：“寶玉——寶玉——快開門！”紫鵑氣喘吁吁地趕來，勸黛玉回瀟湘館休息。黛玉呆愣愣地重複着：“是該回去了！”

黛玉病重，不斷咳血。她留戀地咀嚼着寶玉送給她的帕子上的題詩，淚如雨下。她突然一撒手，把詩稿扔進火裏，不斷地説着：“寶玉——等等我！”

寶玉得救，終於回來了！他奔進大觀園去找林妹妹，可林黛玉此時已氣絕而亡。空無一人的瀟湘館靜悄悄的，靜得令人可怕，寶玉四處找尋，均不見黛玉的蹤影。最後，他神魂顛倒地坐在黛玉的牀前，發出撕心裂肺的心聲：“林妹妹，我回來了！”

榮國府門前紅燈綵帳，鼓樂笙歌，轎馬紛紛，人頭攢動，各種聲音混成一片喜慶的交響。一個過路的男子向一老翁問道：“借問老伯伯，這……怎麼這麼大的排場？”老翁拈鬚一笑：“奉旨完婚。”這天是薛寶釵出閨成大禮的喜慶日子。

洞房花燭下，寶玉呆愣愣地坐在寶釵身旁，心中想的仍然是死去的林妹妹。正在這歡聲笑語中，賈璉急報：“娘娘薨了！”

賈母因元春薨逝，悲慼過度，醫治無效，危在旦夕。

這一日，賈璉因受小老婆秋桐的挑撥，去和鳳姐要銀子，鳳姐不買他的賬，因賭氣將前時發現的多姑娘頭髮攤給賈璉看，賈璉氣得摔門而去。

元妃一薨逝，賈府又多了許多事務和開支，鳳姐因身上不好、又和賈璉賭氣而不願理事，王夫人便將管家權暫交寶釵。賈璉、賈珍乘鳳姐大勢已去，將她告了，説她與好幾條人命案有關：一是尤二姐嫁過來半年，就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並有秋桐作證説是鳳姐設計害死的；二是尤二姐原來未婚夫張華差點被害死，也是王熙鳳主謀，也有旺兒、興兒作證。鳳姐聽了早已愣在當地，連王夫人也傻了眼。鳳姐明知是賈璉、賈珍事先安排的，只是有苦説不出，只有跪在她姑姑王夫人的面前求助。王夫人本想幫自己的侄女，可那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自己又不好多言。鳳姐一看沒了指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寶玉、寶釵婚後，寶釵雖克盡婦道，卻不能使寶玉回心轉意，他思念的是林妹妹。

賈政初次出任糧道，以失察屬員被參劾降調回京。王夫人酒筵排開，強顏歡笑，為他接風。

不久皇上降旨，命忠順王爺和賈雨村前來查抄寧國府和榮國府。在忠順王爺主持下，錦衣軍查抄了寧榮二府，抄出宮禁用物並史家的轉移財物。

榮府門大開，數百主僕被押解魚貫而出，賈政、賈赦等人被革職查辦。

劉姥姥聞知賈府被抄，四處打聽鳳姐下落，幾經周折，才得與鳳姐獄神廟相會。她聽説鳳姐的女兒巧姐被舅舅王仁賣到了瓜州，便下狠心：拼了一把老骨頭，也要把巧姐找回來。

鳳姐灑淚跪拜。關在男牢裏的寶玉扶着木柵欄向劉姥姥拜別。

劉姥姥灑淚辭別鳳姐前往瓜州，於路上偶遇四小姐惜春緇衣乞食，抵面而不肯與劉姥姥相認，並雲塵緣已斷，真真假假一概不知。劉姥姥嗟呀慨嘆，老淚縱橫。

原來巧姐被其舅所賣，淪為娼妓，劉姥姥往贖，鴇母故意抬價，迫使劉姥姥罄其所有，終將巧姐贖出。是時，鳳姐氣絕獄中，遺體被三五獄卒以草荐裹出，草草掩埋於漫天大雪之中。

在賈芸等人的努力下，賈寶玉最終獲赦。出獄後，偶至一小康之家，開門者竟是舊友蔣玉菡。他已娶了寶玉的丫鬟襲人為妻。寶玉方知襲人別後始末和寶釵下落。次晨，襲人引來寶釵，寶玉卻已不辭而別。

白茫茫一片大雪中，寶玉踽踽而行。迎面一輛囚車駛來，視之，被囚者竟是查抄榮府、顯赫一時的賈雨村。

寶玉向遠處走去，天地連成白茫茫一片，無邊無際。

歌聲飄來：“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