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影

《紅樓夢影》二十四回，直接《紅樓夢》程乙本第一百二十回撰寫。第一回“賈侍郎藥醫愛子，甄知縣刑訊妖僧”，開首從“賈政扶賈母靈柩”至“寶玉未及回言”近三百餘字，直接從高鶚續書第一百二十回中的一段錄得，以為接榫之處。全書內容大致述寶玉隨一僧一道於毗陵驛巧遇賈政，被賈政救回，併除掉僧、道。襲人不從蔣玉菡，又被送歸寶玉。寶釵生子名賈芝，賈家重興。寶玉於花朝之夕至瀟湘館祭花神，與黛玉幽魂重敍舊好，了卻一段相思。平兒扶正後為賈璉生一子賈苓。寶玉、賈蘭同舉進士，又同入翰林院作庶吉士，賈政以功擢授東閣大學士，拜相。一家花團錦簇，錦上添花。最後寶玉又神遊太虛幻境，見到種種先前景物，一陣狂風過後，紅樓碧户化作一片荒涼，見有許多白骨髑髏跳舞，“寶玉吃了一大驚，卻也不知是真是假”。書到此戛然而止。 ^[2] 

序

《紅樓夢影》成書於咸豐末年，光緒三年（1877）京都隆福寺路南聚珍堂書坊刊行，全書共24回。作者署名“雲槎外史”，原書扉頁上刻有“雲槎外史新編紅樓夢影光緒丁丑校印京都隆福寺路南聚珍堂書坊發兑”的字樣，卷首有“西湖散人”所寫序一篇，原書每回前題“西湖散人撰”。因此長久以來，此書作者系何人，“雲槎外史”和“西湖散人”是同一人還是兩個人都一直未能知曉。直到1989年趙伯陶先生考證出顧太清是《紅樓夢影》的作者。趙伯陶《〈紅樓夢影〉的作者及其他》一文據日藏本《天遊閣集》影印頁片，考證雲槎外史是清季女詞人顧太清，西湖散人是太清閨中密友、清季才女沈善寶。1993年《滿族研究》第三期《著名紅學家周汝昌與著名滿學家金啓孮聚談紀要》中，金先生補充説明：“刻本每回前題‘西湖散人撰’，那是為了紀念湘佩（沈善寶）的假託。湘佩卒於同治元年，《紅樓夢影》光緒三年始刊行。湘佩去世時，《紅樓夢影》尚未成書。”才解開了這個謎。 ^[4] 

在《紅樓夢》中，賈寶玉是個只知鍾情於女孩兒罔顧其他一切的人，而在《紅樓夢影》中，卻轉而以君親為重。其温和、善良的品性雖然未改，但已沒有了前書的那種“恣情縱欲”的富貴閒人之風。他的價值觀已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不僅在感情上逐步安於家庭親情，在立身態度上，也自覺進入了祿蠹一流，且以入仕為榮。小説中雖也寫了他長時間未能收心就範，但目的不是讓他反思，而是表現他的搖擺。賈環在前書中，為人鄙陋下作，到了《紅樓夢影》中，則端正了心術，既能與寶玉、賈蘭友愛，也能出外做官了。

在《紅樓夢》中，賈赦好淫、貪婪、冷酷，不近人情，因其“交通外官，依勢凌弱”而至抄家，《紅樓夢影》從他遇赦還家寫起，路遇賈政父子，他疼愛地將寶玉摟入懷中，與賈政雪夜談心，關心家中親人。回到家便責罰騙賣巧姐的三人。主動離府遷居隱園，過起雅士的生活，有時還要邢夫人請“二太太合親家太太們”來遊園。知恥知趣，通達人情。

在《紅樓夢》中，賈政是專制家長、正統官僚與道學家的結合，在《紅樓夢影》中變得通情達理，為人隨和，人氣多於官氣，還少了些書呆子氣。

在《紅樓夢》中，王夫人是個面慈心冷的假善人，既無持家本領，也無御下手段，脾氣又固執。而至《夢影》，卻很有當家老太太的風範，寬容、慈愛，心態一如賈母，甚至對賈環也關愛備至。 ^[3] 

顧太清的《紅樓夢影》是《紅樓夢》續書中出現得較晚的一部，此前的續書內容一般可概括為三種模式：一是死人復生，寶黛完婚，家族重興，如《後紅樓夢》《紅樓圓夢》《紅樓夢補》《紅樓幻夢》；二是已逝之人託生轉生模式，如《海續紅樓夢》《綺紅樓夢》《紅樓復夢》；三是人鬼混雜、三界互通的模式，如《秦續紅樓夢》《補紅樓夢》《增補紅樓夢》。正如魯迅先生評價《紅樓夢》續書時所説：“或續或改，借屍還魂，即冥中另配。”

顧太清的《紅樓夢影》則不屬於這三種模式，太清圍繞“榮府由否漸亨，一秉循環之理”，用大量的筆墨來鋪陳賈氏的重興，注重寫實並處處照應前書，在主題思想上依然延續了《紅樓夢》中所表現出的世事無常的觀點，是《紅樓夢》的續作中較為忠實於原作的一部。 ^[4] 

最後一回寫到寶玉因要去攏翠庵找惜春談心，進了大觀園，一路走過怡紅院、瀟湘館、衡蕪院，觸目所見，一片蕭條，感慨萬千，悵然若失地走到攏翠庵。於是，惜春與他探討佛法，並引他又一次神遊太虛幻境，寶玉看到了與從前不一樣的情景，最後來到一座紅樓前，只見寶釵、黛玉、湘雲、寶琴憑欄談笑，他欲登樓卻怎麼都找不到樓梯，正自焦躁的時候，突然一陣狂風，先前的種種景象頓時幻滅，變成慘悽悽的一片荒郊，又有許多白骨骷髏在那裏跳舞，寶玉大吃一驚，卻不知是真是假。小説至此戛然而止。作者含蓄地告示人們繁華過後的冷清，美麗過後的悽清，先前的熱鬧幸福、美好繁華的生活已是過眼煙雲，一去不復返。 ^[5] 

《夢影》的前二十三回，都是對賈府日常生活的平穩敍述，而且不乏關於忠孝節義的老生常談；但到第二十四回，卻忽作變聲。這也不是作者故弄玄虛，或特用險筆，而是對前書含蓄的修正。作者既肯定與堅守現世生活的底線，又要關合《紅樓夢》的既定設計，所以在末回回應了前書特別是曹氏也讀紅樓設計的鏡，亦即“風月寶鑑”之“鑑”，還有太虛幻境等，但這些最終都歸於虛無。作者於卒章所顯之志，也就是她的續作所要表達的基本思想。 ^[3] 

四川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徐湘霖：《紅樓夢影》作為《紅樓夢》眾多續書中的一部，有它獨特的藝術魅力，而作為顧太清獨立的文學作品，又可見出女性視角賦予作品的文學價值和社會價值。 ^[4] 

現存主要版本有清光緒三年（1877）北京聚珍堂活字本，藏遼寧省圖書館、復旦大學圖書館。1988年北京大學出版社“《紅樓夢》資料叢書·續書”排印北京聚珍堂活字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説集成”影印北京聚珍堂活字本。 ^[1] 

顧太清（1799—1876），名春，字子清，號太清道人，又號雲槎外史。滿族西林覺羅氏。她是鄂昌的曾孫女，奕繪的側室。著有《天遊閣集》。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