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鏈接
請複製以下鏈接發送給好友

窗外有一張怪臉

鎖定
《窗外有一張怪臉》是由葛冰編著,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一本書籍。
中文名
窗外有一張怪臉
作    者
葛冰
出版時間
2010年1月1日
出版社
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
ISBN
9787500795223
類    別
兒童文學
開    本
16 開
裝    幀
平裝

窗外有一張怪臉內容簡介

一天下午,我到公園撈魚,碰到一個小男孩兒溺水,因為不會游泳,未能救起他,可是我還是感到非常內疚。以後我常常夢見他在水中掙扎的樣子。這天半夜,我忽然發現一個人扛着一口小棺材走進對面無人居住的院子,還聽見棺材裏有響動。我心裏一驚,裏面是那個死去的孩子嗎?難道他又活了?又一天夜裏,我在睡夢中驚醒,發現桌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發着熒光的骷髏。 [1] 

窗外有一張怪臉目錄

窗外有一張怪臉
一 湖裏的黑眼睛
二 雨夜中的冷藏車
三 暗藍色的窗簾
四 柳樹下的陰影
五 恐怖的夜
六 綠色的骷髏
七 窗外的怪臉
八 可怕的咆哮
九 尾聲
我是灰鳥
一 草棚裏的怪人
二 藍色的血
三 我成了“怪物”
四 網中的獵物
五 馬戲團脱險
六 貓頭鷹人
七 灰鳥的家
八 日記裏的秘密
九 背後有人跟蹤
十 黃金谷
十一 屋頂上的壁畫

窗外有一張怪臉部分內容

第一章 湖裏的黑眼睛
這天下午,我到公園裏去撈魚。所謂撈魚,其實就是用一塊紗布和幾根鐵絲折成一個網子,裏面再放上幾塊雞骨頭,放到水裏,就等着魚上鈎了。
我在湖邊轉來轉去,總算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這個地方很不錯,湖邊長了不少蘆葦,還有一棵大柳樹斜伸到湖裏邊,樹蔭濃濃的,坐到樹幹上就可以釣魚。
我坐在柳樹幹上,正哼哼唧唧地胡亂哼着歌子,突然聽到下面有“ ”的聲音,低頭一看,是個八九歲的男孩兒在湖邊採葦葉,他手裏已經採了一大把葦葉,一片更長的葦葉長在湖水中。
他伸手去夠,還差一點兒,便使勁兒往前探身子。
糟糕,他歪到河裏去了。沒想到湖水會這樣深,一下子就沒過了他的頭頂。
男孩兒在水裏撲騰,趁頭露出水面的空隙,拼命地喊:“救命!”剛喊半句,他的頭又沒到了水裏。
水面翻起一層層白色的浪花,男孩的頭又露出來了。他使勁兒伸長脖子,仰着臉,那雙眼睛顯得特別黑。他看見了我,黑眼睛裏露出乞求的目光,拼命喊:“救———”湖水又將他的頭吞沒了。
怎麼辦?我下去救他嗎?可是我也剛剛學會游泳,並且只會一種極其簡單的、不正確的姿勢,還被別人嘲笑説是小蛙蹬腿兒。
我一隻腳剛伸到水裏,湖水立刻沒過了我的膝蓋。我的身子一下子向前歪去,我急忙抓住了身後的一把柳枝,才總算站穩了腳跟。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白浪花在我前面兩米遠的地方翻騰,露出兩隻手和一綹兒黑色的頭髮,那男孩兒仍在苦苦掙扎。我應該去救他,哪能見死不救呢?
這樣想着,我又下到水裏。可我的雙腳剛一落下去,就完全踩空了,身體忽悠悠地向下沉。我拼命用手拍着水,雙腳亂蹬,才又漂起來。我用雙手划水,向前遊,速度雖然很慢,可離黑眼睛男孩兒越來越近。
翻騰的浪花裏咕嘟嘟向上冒着水泡,湧起的水波都衝到了我的鼻子裏,我嗆了一口水,鼻子酸酸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手腳也有些不聽使喚,身體直往下沉。
我的胳膊使勁兒亂揮,總算漂浮起來了。黑眼睛男孩兒那隻手臂就在我前面一米遠的地方,
從水裏伸出來,拼命地抓。眼看我一伸手就可以夠到他了,可不知怎麼回事,
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別人説過,從水裏救人,得掌握一定的方法,否則會被溺水的人死死地抱住,兩個人一起淹死。
我膽怯了。
我眼前的波浪突然顯得特別的大,黑眼睛男孩兒的兩隻手也好像抓得特兇。我救得了他嗎?別連我也一塊兒被淹死!
我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想往回遊。我後面有“撲騰撲騰”的打水聲。我歪頭看,瞥見那男孩兒的臉又露出了水面,他好像使了很大力氣,也只露出了一半兒臉。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種露出異樣眼光的眼睛,有些哀求,有些驚異,又好像有些怨恨。那是一雙特別黑的、亮亮的眼睛。我被看得慌慌的,急急忙忙地説:“我回去叫人,馬上來救你。”我的話還沒有説完,黑眼睛男孩兒的頭又沉了下去,水裏咕嘟嘟地冒起了一串串泡。
我慌亂不堪地往岸上游,總算抓到了岸邊的草。
這時,我聽見岸上有人使勁兒喊:“快救人哪,有人落水了!”是一個矮一點兒的小男孩兒。
我渾身濕淋淋地爬上了岸,和他一起喊:“快救人啊!”遠處有人跑來了,望着水面問我:“哪兒呢?”
水面上已經沒有了黑眼睛男孩兒的影子,浪花和水泡也沒有了,只有一圈一圈的漣漪。我指着剛才男孩兒落水的地方,結結巴巴地説:“就在那兒,剛才我下去救他,沒救上來。”説完,我立刻感到十分羞愧,幸虧沒人注意。
岸上的人越來越多,幾個人下了水,憋着氣,沉到水裏去摸。摸了一會兒,頭露出水面喘息着説:“看不清楚,湖底的淤泥太厚。”
划船的人也過來了,有的人還找來了漁網。河裏的人、岸上的人都叫叫嚷嚷,顯得十分緊張。
我驚慌失措地站在岸邊,眼巴巴地望着水面。一個老大爺按着我的肩膀説:“還不回家換衣服?”
我失魂落魄地往家走,腦子裏老是浮現出那男孩兒的樣子,那雙怨恨的黑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我背後,看得我心裏發毛。我安慰自己:“也許他不會死,我剛一走,別人就會把他救上來了。”
我們家在公園附近的舊房區,離湖邊很近。我在家裏換衣,聽見窗外有人嚷嚷:“湖裏又淹死了人,是個孩子,他媽在湖邊哭呢。”我媽從外面進來,自言自語説:“又淹死一個孩子,
真可惜。”她説着,又囑咐我:“你可不許到湖裏去游泳,聽説那湖裏老淹死人,有死鬼的冤魂,要找替身。”
我轉身向外走。我媽攔住我説:“到哪兒去?是不是又想去看熱鬧?老老實實給我在家裏做作業,都快上初三了,還老到處瘋跑。”
就這樣,一直到傍晚,我才又到了湖邊。湖邊的人早都散了,夕陽的餘光照在蘆葦上,照在那棵歪脖老柳樹上。岸邊的草亂亂的,被人踩了許多腳,還有一塊破塑料布歪歪斜斜地堆在地上。
我看見兩個老頭兒提着鳥籠,坐在石頭上聊天兒,
就挪到跟前,彆彆扭扭地問:“那個掉在水裏的小男孩兒被救上來了嗎?”
高個兒老頭兒看也不看我,只看着他的鳥籠説:“這會兒還想救上來?早淹死了。”
矮個兒老頭兒説:“人倒是撈上來了,可是早不行了,做了半天人工呼吸也不管用。你看那堆塑料布,”他向那邊一努嘴,“就是蓋屍首用的。”我囁嚅着:“屍首運到哪兒去了?”
高個兒老頭兒説:“哪兒去了?用小棺材運走了唄。”“不是吧?來的像是救護車,是放在擔架上的。”矮個兒老頭兒迷惑地説。“沒錯,是小棺材,長長方方的。”高個兒老頭兒説。矮個兒老頭兒望着平靜的湖水説:“這個地方是有點兒邪門兒,今年淹死兩個了。”
高個兒老頭兒皺着眉頭説:“嗯,有水鬼,今兒個淹死的那個男孩兒,就是被水鬼拖下去的,聽説是水鬼變成小孩兒,在水裏向他招手,叫他過去。他這一過去,可就糟了,被水鬼一下子拖下水。”我心裏亂糟糟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口小棺材,一口漆黑的小棺材,好像在水面上漂,小棺材裏躺着黑眼睛男孩兒……
我睜大眼睛使勁兒向湖裏看,那兒什麼也沒有,綠色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似煙似霧的東西。
我趕快離開了湖邊,我老是覺得後面有東西跟着我。回頭一看,又什麼也沒有。我對自己説:“其實即使我真的去救那男孩兒,也不一定管用。再説我也不是不想救他,我是回到岸上去叫人。”
雖這樣想,可是那雙怨恨的黑眼睛老是在我眼前晃,那眼光好像在説:你不用解釋,你是個膽小鬼。我腦子裏暈暈乎乎的,我眼睛澀澀的,好像蒙上一層霧,一層灰藍色的霧。我好像看見黑眼睛男孩兒漂浮在水裏,他輕輕地晃動,向我漂過來,伸出來一隻軟軟的、濕乎乎的手。
我心裏叫苦:“糟了,那幻覺又來了。”我使勁兒揉揉眼睛,幻覺消失了,我前面根本沒有什麼男孩兒和手,只是一團團亂樹枝。我走錯了方向,繞到湖邊的樹林裏……晚上,我飯吃得很少,只吃了半碗米飯。
媽媽望着我奇怪地問:“怎麼啦?是不是感冒了?吃得這樣少?”
爸爸説:“沒事,晚上吃得少對身體有好處。報紙上説,最好只吃七八成飽。”
媽媽説:“不對,我看他好像有心事。”説着,又像想起了什麼,皺着眉頭説:“對,小東,剛才你出去時,有個孩子找你。”“是我們同學?”
“不是,不像是你同學。是個小孩子,沒見過的。”
媽媽説着,又疑疑惑惑地自語,“那孩子好像渾身濕淋淋的,就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我嚇了一大跳,忙問:“那孩子長得什麼樣?是不是眼睛特別黑?個子比我矮一頭?”
媽媽説:“外面黑燈瞎火的,我哪兒看得清楚?這孩子真是怪,怎麼也不進來,偏偏站在樓梯拐彎兒漆黑的地方,我看他手裏好像拿着什麼東西。”
我心裏打鼓地問:“他都説什麼了?”
“我正問他有什麼事,屋裏電話鈴響了,我接完電話出來,那孩子就沒影兒了。”
爸爸一邊看報紙,一邊不在意地説:“唉,現在的孩子,都神出鬼沒的,叫人捉摸不定。”
媽媽又説:“人沒影兒了,可丟了個東西在樓梯上。”
“什麼東西?”
“一個破漁網,帶着一股腥味兒,我把那玩意兒扔在院子裏了。”
破漁網?我心裏一緊,忙問:“放在院子什麼地方?”
“瞧你,就跟丟了魂兒似的,扔到垃圾桶旁邊了。”
我放下飯碗就往院子裏跑,我特別想馬上看到那件東西。我想,一定是我疑神疑鬼,找我的根本不可能是黑眼睛男孩兒,我只要看看他放在院子裏的東西就清楚了。
垃圾桶就在我們樓的左邊,這兒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小犄角旮旯,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垃圾桶旁邊的角落裏有一堆黑糊糊的東西。我走過去一看,好像是一團紗網,用手一摸濕漉漉的。我心裏一哆嗦:“可別是我做的那張漁網。”
我拿着它,到樓邊上有亮光的地方去看。藉着樓房的窗子裏射出的昏黃的亮光,我看清楚了,就是我今天下午到湖邊帶去的那個網子。
我把它丟在湖邊,是誰把它送回來的?難道是那個黑眼睛男孩兒?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已經死了,被裝在小棺材裏運走了。”
我突然感到十分恐懼,背後冷颼颼的,好像有人在向我的脖子吹氣,還有一種“颼颼”的聲音。我驚恐地回過頭去,又什麼也沒有看見。可是“颼颼”的聲音還在響,還有涼氣不斷地吹來,而且變成了一股熱乎乎的氣流。
我嚇得剛要跑,一抬頭,才發現我前面的窗子上面,一台空調機在轉動,風正從那裏吹來。
原來是我自己嚇唬自己,真是一場虛驚。
天黑黢黢的,沒有星星和月亮。空氣悶熱,遠處隱隱傳來了雷聲,要下雨了。我把破漁網往垃圾桶上一丟,心慌意亂地往家走,腦子裏還在想着:“這網子是黑眼睛男孩兒送來的?絕不可能,他已經被淹死了。可那又是誰送的呢?”
第二章 雨夜中的冷藏車
半夜裏,我一個人躺在自己的小屋子裏,被噩夢驚醒了。我頭上濕漉漉的,連枕巾都被冷汗浸濕了。我又夢見自己在湖邊撈魚,我的四周全是霧,灰藍色的霧。我幾乎被霧氣包圍了,湖裏還起了風浪。那浪花怎麼是黑色的?應該是白色的才對。啊!那不是黑色的浪花,那是一大綹兒黑色的頭髮,漂在水中的頭髮!從水裏冒出了一個人,是黑眼睛男孩兒。他全身都濕漉漉的,手裏拿着那張破漁網,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望着我,冷冷地説:“你把漁網落在這裏了,你快過來,我好還給你。”我心想:“我可別過去,他會把我拉下水的。”可不知怎麼回事,我竟不由自主地到了他的身邊。黑眼睛男孩兒猛然伸手抓住了我,冷冷地笑着將我往湖水裏拉。我拼命地掙扎,可身體還是往黑色的水面下沉。
水淹沒了我的嘴和眼睛,我使勁兒叫喊……
“轟隆———”我從夢中驚醒了。窗外響起了沉悶的雷聲,還有藍色的閃電。要下雨了,涼涼的夜風從窗外吹進來,還帶着小雨星兒。我忘記關窗子了。風越來越大,更多的小雨點兒被吹了進來。
我急忙下地去關窗户。我走到窗邊時,外面的小雨已沙沙地下起來。我無意中向窗外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幅十分令人驚愕的畫面。
我們家住在二樓,從窗子裏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衚衕。緊挨着我們院子有一幢孤零零的三層小樓,被一座灰磚牆的小院包圍着。樓房很舊,是那種大屋頂式的建築,被一些高大的楊樹遮掩着,使人看不清它的面目。
灰色的牆頭除去長滿了荒草之外,還掛着生鏽的鐵絲網。這個院落在我們眼裏一直是很神秘的。它的兩扇大門終日關着,好像很少看見它打開。我記得還是在小學二年級時,倒是偶爾看見過一個全身穿黑衣服的女人,從院子裏出來過。後來聽説那個女人在樓裏上吊自殺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來住過。聽人説,這房子太老,又死過人,陰氣太重,誰住着誰倒黴。
這事是我媽聽衚衕口賣雪糕的老太太説的,我媽又對我爸説了。我爸説:“甭信那個,哪座老房子沒死過人?”
我媽説:“那死法還不一樣呢。那女人上吊是凶死,總要找個替身的。”我媽説這個,當時我還沒在意,現 在,卻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情。我有點兒驚慌失措地想着:“那黑眼睛男孩兒也是凶死,他會找替身嗎?可別找我。”
我有點兒恨那些説鬧鬼的人,他們都是胡説八道,是糊塗蟲,連我媽也是糊塗蟲,世界上根本沒鬼。可是我還是害怕,特別是在深更半夜、外面雷雨交加的時刻,我竟然看到這樣讓人恐怖的景象:衚衕裏亮着一兩盞昏黃的路燈,夜風吹得樹影鬼鬼祟祟地晃動,彷彿路燈也跟着晃動起來。天空不時亮起的閃電,把濕漉漉的衚衕照得暗藍暗藍的,彷彿飄浮着一層藍色的霧氣。我驚奇地看見,那座舊樓的大門口,停着一輛小冷藏車。一個披着黑色雨衣的人從車上下來,正用鑰匙打開大門,看來有人要搬到這所空樓裏來了。可為什麼在半夜裏搬家?又為什麼要冒着雨搬?我感到十分驚愕。
披着黑雨衣的人背對着我,身子緊貼着門,好像換了一把又一把鑰匙,還是打不開門。
我突然想起,他根本打不開門,因為,那門上的鎖被火柴棍兒塞住了。那火柴是我塞的。我們班同學劉力教給我一個對付鎖裏火柴棍兒的辦法,他説:“如果有人往你們家的鎖裏面塞了火柴棍兒,你又弄不出來,你可以往鎖眼兒裏面倒一些汽油,再用打火機一燒,裏面的火柴棍兒就會燒成灰,鎖就很容易打開了。”我想試試他的辦法靈不靈,於是就往鎖眼兒裏面塞了火柴棍兒。
沒想到,我剛塞完了火柴棍兒,便有人經過,我慌忙走開。後來把這事忘了,火柴棍兒一直塞在鎖眼兒裏面。現 在,外面雨在沙沙地下,披黑雨衣的人還在那裏一個人孤零零地開着門鎖。我想,應該去告訴他,那鎖裏面被塞進東西了。
我穿好鞋子,摸着黑兒悄悄地推開了小屋的門,穿過門廳溜了出去。外面還下着雨,但是已經小多了,變成了淅淅瀝瀝的細雨。
我出了院子,衚衕裏好像也比剛才亮一些,但是暗藍色的霧更濃了,前面那輛汽車和披黑色雨衣的人好像浮在霧氣中。那人低頭在門前開鎖,嘴裏嘟嘟囔囔,他的聲音很特別,就像在嘴裏嚼着什麼東西。從背後望去,他的個子好像很高很瘦。他的背後似乎長着眼睛,還沒等我走近,他倏地回過頭來,一動不動地看着我。也許是霧氣,也許是燈光的照射,我覺得這個人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白得有點兒叫人害怕。還有他的眼神,也是陰冷陰冷、直勾勾的。
我結巴着告訴他:“那鎖眼兒塞着火、火柴,所以打、打不開……”
我的話剛説完,便吃驚地張大了嘴。我看見他的手裏拿着掰開的鎖,那鎖似乎不是用鑰匙打開的,而是被歪歪斜斜地撬開的。
他手裏沒有任何工具,難道是用手掰開的?
我突然想到,也許他根本就沒有鑰匙。他是偷偷摸摸來的,也許他是小偷兒,不然他怎麼會半夜裏來,而且專門找的是下雨天?我不由得更緊張起來。“你把鎖撬開了?”我不由自主地問。
他仍然一聲不響地望着我,冰冷的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光。
“既然用不着我幫忙,那我就回去了。”我吞吞吐吐地説,一邊慢慢地向後退。
我轉過身去,急急忙忙往家裏走,我恐怕他會追上來。我想好了,他要是真的追上來,我就回手給他一拳,然後大喊抓壞人。
我的背後沒有聲音。走到了院門口,回頭看時,他還站在原來的地方,仍然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我進了院子,假裝把院門關上,心裏卻想着:“他如果是壞人,我還真不能放過他。”我悄悄地把門拉開了一道縫兒,歪着腦袋向外看。
外面又下起雨來了,細細密密地形成了一道雨霧,什麼也看不清楚。我聽見有大鐵門“吱扭吱扭”的響聲,接着是汽車啓動的聲音。
我趕快推開門探出頭去看,舊樓的院門打開了,那輛小冷藏車正慢慢地開了進去。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驅使着我,我竟冒冒失失地跑了過去,跑到那院子的門口,從敞開的大鐵門向裏面看。
院子裏,黑糊糊的樓矗立在當中,被黑糊糊的高大楊樹包圍着,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獸。黑暗中,小冷藏車慢慢地向樓前行駛,只亮着一盞小小的尾燈。我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清楚些,不知不覺地進到大門裏面來了。
汽車的馬達還在突突地響着,車門突然打開,披黑色雨衣的人一下子從車門裏跳了出來,我嚇得趕忙閃到一邊。
糟糕,披黑色雨衣的人向着大門走來了。我把身子緊緊地貼在大門旁邊的牆壁上,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步子急匆匆的,離我越來越近,我以為被他發現了,剛要找個藉口,不料他卻徑直向大門走去,把大門從裏面鎖上了。
我被鎖在大門裏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的身體貼着濕漉漉的牆壁,牆頭上的雨水滴到我的脖子裏,涼颼颼的。
雨已經停了,而天空還陰沉沉的。汽車的馬達聲停止了,院子裏靜靜的,只有從房檐上掉下來的水滴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汽車尾部的小紅燈暗了下來,院子裏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的眼睛很快適應了,周圍的一切都是暗藍暗藍的,那神秘的樓、周圍高大楊樹的輪廓,漸漸地在黑暗中顯現出來。可是披黑雨衣人的身影不見了,他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我顧不得後背已經濕透,身子緊緊地貼着牆壁,睜大眼睛使勁兒尋找。我聽見樓門門鎖擰動的聲音,好像是他打開了樓門。湊巧,這時候月亮從雲隙裏露出了一小塊,把淡淡的光線灑下來,也照亮了舊樓前面的一小片地面,照亮了斑駁樹影中的小冷藏車。那冷藏車是銀白色的。
我終於發現了披黑雨衣的人,他長長的影子映在濕漉漉的地上,正一點兒一點兒地從樓台階向着冷藏車的方向,無聲無息地移來。披黑雨衣的人到了冷藏車後邊,停住了腳步,四下張望,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
我把身體往牆上貼得更緊,整個人躲在陰影裏面。
披黑雨衣的人終於走到冷藏車邊,打開了後面的車門。我睜大眼睛使勁兒注視。他從冷藏車裏拖出了一個長長的東西。是箱子嗎?不像,箱子沒有這樣長。
清冷的月光灑在了上面,那東西完整的輪廓,清晰地展現出來。我的心突然猛跳起來,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那是一口棺材!一口並不大的棺材。這樣的棺材只能用來裝小孩兒。
小孩兒!我的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黑眼睛男孩兒的影子。湖邊的高個兒胖老頭説過,黑眼睛男孩兒就是用小棺材運走的。
我突然感到特別恐懼。我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令人討厭的幻覺:灰藍色的霧,眼前是一片飄浮着的霧。黑眼睛男孩兒正站在那兒,渾身濕漉漉的,默默無語地望着我。他的表情那麼憂傷,手裏提着我丟下的破漁網子。咦?他的背後好像還有一個東西。
一個黑糊糊的、比他個子稍矮一點兒的東西,躲在黑眼睛男孩兒的陰影裏,看不清它的面目,但它是那麼令人感到可怕。它那模糊不清的臉彷彿在陰影中蠕動,使你感覺到它在暗中正“咯吱咯吱”咬着牙齒。
“那是什麼呢?”我驚恐地想,正想看得再仔細些,幻覺消失了。
我聽見“咯吱”一聲,披黑雨衣的人已經把那口小棺材從冷藏車上拉出來,他把耳朵貼在棺材上聽着,低聲地自言自語:“好好睡吧,你的全身都濕了,你在水裏泡了那麼長時間,至少應該曬一曬再放到這裏。”
他沙啞的聲音飄過來,送到了我的耳朵裏。我突然感到渾身特別冰冷,手腳似乎都有些麻木。
啊,這小棺材裏的,是個被淹死的孩子。
黑眼睛男孩兒就是被淹死的,這裏面一定是他。他被披黑雨衣的人運到這裏來了,運到我家窗子旁邊的院子裏了。他到這兒來幹嗎?
暗藍色的夜色中,披黑雨衣的人已經用肩膀扛起了小棺材,向着樓門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還嘟嘟囔囔:“放乖一些,你不要動。早晚要放你出來的,但現在不能,現在要放你出來,你會吃人的。不許亂動,聽見沒有?”他的另一隻手敲着棺材。小棺材裏真的有東西在動。
“沙啦沙啦……”像是小手撓棺材板的聲音。“沙啦沙啦……”抓木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清晰。
啊,那棺材裏的孩子會動!
我驚恐得幾乎叫出聲來,我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披黑雨衣的人用肩膀扛着小棺材,一步步邁上台階,向黑暗中走去。我正要跟過去,樓前面的小冷藏車卻突然開始慢慢地向後退,一直向着大門口退過來。車怎麼會自己走?我呆呆地看着,驚訝得説不出話來。
小冷藏車越來越近,我急忙閃到一邊。我突然醒悟:“除去披黑雨衣的人,這車上還有另外一個人。”果然,另一側的車門打開了。由於車身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看見了兩條腿。
我看他打開了大門,又回到了車上。但他長得什麼樣,我一點兒也沒看見。冷藏車慢慢地退向大門外,趁這個機會,我急忙側身,飛快地從冷藏車旁邊躥出了大門。
在車上的人還沒有發現我以前,我溜着牆邊,急忙跑向自己家的院子。躲進家門,我再探頭向外望時,那輛小冷藏車已經亮着燈,向着衚衕口的方向飛快地開去。
我悄悄地上了樓,推開屋門,房間裏靜靜的,爸爸、媽媽都還在睡覺。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我的腦子裏很混亂,怎麼也理不清剛才發生的事情。總覺得一切都特別奇怪,尤其是那個披黑色雨衣的人,還有那個裏面發出撓動聲音的小棺材。
我躺不住了,一次又一次地從牀上起來,走到窗邊,看窗外的衚衕。衚衕裏靜靜的,再也沒有車輛出現。旁邊那座樓門也靜靜的,再沒見到一個人影。一切都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黑夜慢慢地過去,外面的光線漸漸地變亮了,能夠看清楚衚衕裏濕漉漉的地面、濕漉漉的屋檐、濕漉漉的樹木。衚衕裏終於出現了第一個人影,是騎自行車送報紙的。
這時候我才感到特別困,躺到牀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我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完全大亮,一抹通紅的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照在我牀旁邊的牆上,照在喬丹鈎手投籃的廣告畫上。
我聽見爸爸在外屋説:“都這麼晚了,這孩子還沒起牀,真夠懶的。”
“今天是星期六,反正也不上學,讓他多睡一會兒,我看他昨天好像有些不舒服。”媽媽説。
我抬頭一看牆上的掛鐘,都快九點鐘了。我急忙從牀上跳起來,第一個反應便是想去看看旁邊那院子。我探頭向窗外看,一輛大卡車正停在旁邊舊樓的大門口。
哦,又來了一輛大卡車。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舊樓裏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我急匆匆穿好衣服和鞋子,向屋外面跑。我聽見媽媽叫:“沒刷牙沒洗臉,又到哪兒去?”
“我到外面跑步去。”我含糊地説,跑出了屋門。
衚衕裏面,一輛裝滿傢俱的大卡車停在了那座大門前。
大門敞開,可以清晰地看見裏面灰色的舊樓、濕漉漉的高大楊樹、樓前的水泥地面。一個矮胖子,正指揮着搬家公司的工人把大卡車上的傢俱卸下來。
這個矮胖子臉圓圓的,臉盤兒很大也很紅潤,看他年紀有四十來歲,卻長着一副娃娃臉的模樣。他四肢也很短,圓乎乎的,顯得十分好玩兒。
“你們休息,吸根煙,讓我去把樓門打開。”矮胖子笑眯眯地拿出一盒煙捲兒,一根一根地遞給搬家公司的工人。然後他不慌不忙邁着短腿,向院子裏走去。
我忙跟上去,叫住他説:“您是搬到這兒來住的?”矮胖子止住腳步,回過頭來望着我笑嘻嘻地問:“這位小兄弟有什麼事?”我説:“昨天半夜裏我看見有人進了這個院子,還扛着一口小棺材。”“小棺材?不可能吧?”矮胖子咧嘴笑着,“我們是電腦公司,只跟電腦打交道,不會跟棺材打交道。”説着又笑了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那些搬家公司的工人也都跟着笑了起來。“真的,昨天夜裏我真的看見了。”我着急地説。“昨天夜裏一直下雨,你不是在做夢?”
“不相信你可以進去看看,説不定那小棺材還在裏面。”“好,咱們就進去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矮胖子大大咧咧地説着,轉身向院子裏面走,兩個搬家公司的工人也好奇地跟在後面。我們到了舊樓的門前,一路上我仔細地觀察地面,昨天夜裏既然有冷藏車來過,
一定會留下一些痕跡。可台階前面全是水泥地,積了一層薄薄的雨水,什麼痕跡也找不到。
矮胖子打開了舊樓的門,我立刻聞到一股發黴的氣味。“這味兒好難聞,一定是好久沒住人了,把窗子打開。”矮胖子捂着鼻子説。窗子被打開了,一股清新的氣流衝了進來,屋子裏也亮多了。
整個一層就是一個大廳,地面很乾淨,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肯定不會有小棺材。我們再來看看二樓,看它會不會直接飛上去。”矮胖子開玩笑地説。我們沿着樓梯上了二樓,二樓有兩個房間,裏面也都是空空的,沒有任何東西。
“要不要再到三樓去看看,上面只是個小閣樓。”矮胖子笑嘻嘻地問。
“我們下去搬傢俱了。”兩個搬家公司的人往樓下走,矮胖子也跟着下了樓,他在樓梯口回頭對我説:“要看自己去,看完了趕快下來。小心,我聽説上面樓梯壞了,可別摔着。”
我不甘心地往樓上走,走到半截,果然通往上面的樓梯斷了,根本無法上去。
我待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當他們把東西全搬進去,搬家公司的卡車開走了,院子大門關上了,我才疑疑惑惑地向家裏走。走到家門口,我無意中回頭,發現矮胖子正站在敞開的大門外望着我……到了下午,我正在房間裏做作業,聽見媽媽和爸爸在外面説話。
“旁邊那個樓裏搬進人來了,聽説是電腦公司的,房租一個月15000元呢。”
“那麼多錢,頂咱們倆半年的工資了。”“先搬來的矮胖子據説是看門的,我看人挺和善的,
聽説一個傻孩子硬説裏面有個小棺材,矮胖子還挺有耐心,竟然帶着小孩兒進樓看了一遍。”
“這是哪家的傻孩子?我看神經有點兒不正常,這麼點兒小孩兒還迷信。”
媽媽和爸爸只顧説着,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們説的那個傻孩子就是我。我很驚訝,也很氣憤。事情怎麼傳得這樣快?我覺得,我不迷信,一點兒不傻。既沒有犯迷糊,也沒有夢遊。
我雖然被黑眼睛男孩兒搞得心神不安,可還沒神經錯亂。我敢説,昨天夜裏,我肯定看見了披黑色雨衣的人,肯定看見他扛着一口小棺材。
這時,媽媽叫我去買醬油。我提着瓶子在衚衕裏走,路過旁邊的舊樓大門時,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我聽見身後有個小孩兒聲音:“我知道你為什麼看。”我回過頭去。是我們樓上住的鄰居孩子大中。他雖然叫大中,其實很小,才上小學四年級。他的腦袋很大,脖子很細,
一雙大眼睛倒挺機靈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看。”大中很神秘地對我説。
“你説為什麼?”我懶洋洋地説。
“你也聽説了,一個傻孩子看見有人扛着棺材進了這個院子,對不對?”大中得意地歪着腦袋。
這個小毛孩子也敢罵我,不過,我想他一定不知道別人説的那個傻孩子就是我。因為他有點兒怕我,我過去老愛按他的鼻頭兒,因為我覺得他的鼻頭兒圓乎乎挺好玩兒。我不耐煩地説:“你的鼻頭兒又癢癢了?”説着,我伸出手來,做出要按他鼻頭兒的架勢。
大中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鼻頭兒,嗚嚕嗚嚕地説:“別,別,我和你説,我也發現了這院子裏有特別神秘的事情。”
“什麼神秘事情?”
“住在這個院子的矮胖子不是經理,是電腦公司看門的。”
“就這個呀?”我轉身要走。
“剛才他出去買東西我跟着他了。”
“買東西有什麼呀?誰都出去買東西。”我又往前走了兩三步。
“他是去買小孩子用的東西。”大中着急地在我後面説,見我停住腳步,他又急急忙忙地補充,“他一定是給棺材裏的小孩兒買的。”
我轉過身來,大中頓時興奮起來,湊過來,附在我耳邊説:“我上午聽説,昨天夜裏,一個傻孩子看見一個披黑雨衣的人,扛着一口小棺材進到這個院子裏,我推論:既然是小棺材,裏面裝的就一定是小孩兒。矮胖子去買小孩兒的衣服,肯定不是他自己穿的。那是給誰?當然肯定是給棺材裏的小孩兒買的。”大中説得振振有詞,鼻涕都從他的鼻子裏流出來了,掛了長長的一條,可被他“呼嚕”一聲,又吸了回去。
我顧不得嘲笑他,忙拉着他到衚衕的拐彎兒處問:“快告訴我,他都買了什麼?”
大中可能是第一次在比他大許多的孩子面前賣弄,他故意神神秘秘地説:“矮胖子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着他。他幾次回頭看我,我就馬上躲到垃圾桶或者果皮箱後面。”
“得了得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別廢話,你再不説我可就走了。”
“好好,我就説,”大中忙拉住我,哼哼唧唧地説,“他買了一件小孩兒的衣服,一條小孩兒的褲子,還有一雙小紅鞋兒,然後又買了一頂帽子。售貨員拿的是白色的帽子,可矮胖子不要,他要買黑色的帽子。售貨員説夏天戴黑色的帽子熱,可矮胖子非要黑色的。”
瞧他説的這個?唆勁兒,看樣子他肚子裏也就這些東西。我按了一下他鼻頭兒,轉身走了。
買完醬油回到家裏,媽媽一見我就説:“叫你買醬油,又到哪兒去了?你不知道我這兒還等着用嗎?”
我沒有吭聲,腦子裏還在琢磨大中講的事情。大中雖然是個愛拖着鼻涕的毛孩子,可他講的似乎很有道理,矮胖子買小孩兒的衣服十分可疑。看來這個院子裏肯定有鬼,我應該仔細地監視。
第三章 暗藍色的窗簾
接連兩天晚上,從我家的窗子裏看,舊樓房很早就熄了燈,院子裏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兒動靜。然而第三天夜裏,我半夜裏起牀上廁所,走到窗邊無意中向舊樓望了一眼,舊樓房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雖然還黑着燈,可是它的窗簾變成了暗藍色。我忍不住又悄悄地穿好衣服下了樓。我腦袋裏還在想着黑眼睛男孩兒,想着前兩天在雨夜中被抬進院子裏的那口小棺材,它們使我心裏很不安。
我悄悄地溜到衚衕裏,舊樓的大門緊鎖着,趴在門縫兒上向裏面看,什麼也看不見。我繞着圍牆,來到院子側面。這兒的圍牆已經很破,磚頭都磨禿了,牆上有很多坑坑窪窪的縫兒。我踩磚縫兒爬上了牆頭,向裏張望。
舊樓的窗子離牆很近,也就兩三米遠。我這才發現,原來樓裏亮着燈光。因為擋着厚厚的窗簾兒,離樓房稍微遠一點兒,就很難發現。深更半夜的,還亮着燈幹什麼?我輕輕地翻過牆頭,跳進了院子裏。我躡手躡腳地跑到窗邊,扒着窗縫兒向裏張望。我聽見“咯吱咯吱”
的聲音,有人正從樓上往下走。
透過窗簾下面的縫隙,我先看見了兩隻腳,接着聽到了輕微的喘息聲,是矮胖子的,他好像正從樓上往下抬什麼東西。
一樓客廳裏沒開燈,光線暗暗的。我聽見矮胖子膽怯的聲音:“把蓋子關緊了,可別讓它現在就鑽出來。”“膽小鬼,”黑夜中響起了一個輕蔑的聲音,“你放心,它現在還沒有醒,不會從棺材裏鑽出來的。”
“不是我膽小,我可知道它的厲害。”矮胖子慌亂地説,“要是讓它咬住喉嚨,一下子就完了。”
屋子裏閃出了微弱的光。矮胖子點亮了一支蠟燭,放到了地板上。
蠟燭閃爍着微弱的火焰,在對面牆壁上投下了陰影。陰影中,我看到了一個細長細長的人,正慢慢地從樓梯上下來。細長的人影走到客廳中間,他站在那裏,我只能看見他的腿和腳、黑色的衣服。一聲低低的、沉悶的響聲,一個大東西被放到了地板上,震得蠟燭火焰搖曳起來,火苗忽閃着,似乎要熄滅。望着那東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是那口小棺材。就是在那個漆黑的雨夜中,披黑雨衣的人抬進院子的小棺材。
小棺材放在客廳中間的地板上,在蠟燭的映照下,反射出暗黑色的、不祥的光。披黑雨衣的人蹲了下來,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小棺材。蠟燭的光,映照着他的臉,慘白慘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撫mo着棺材板。他的手臂也細細的,令人想起了骷髏的手。
“哼!”他的嘴巴里發出了一聲冷笑,這笑聲使人毛骨悚然。
“把蠟燭吹滅。”披黑雨衣的人冷冷地説。矮胖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蠟燭,房間裏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過了一會兒,我的眼睛才漸漸習慣了。
屋子裏的光線暗藍暗藍的,披黑雨衣的人和小棺材的影子在黑暗中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來。矮胖子不見了,他似乎已經退到了客廳的邊上。
一陣“吱扭吱扭”的響聲。房間當中,披黑雨衣的人蹲在小棺材旁邊,用一把改錐把小棺材的蓋子一點兒一點兒撬開。棺材的蓋子被打開了,披黑雨衣的人把棺材蓋兒挪到一邊,然後俯下身去,看着棺材裏面,嘴裏發出尖厲的笑聲。
“小心。”矮胖子在黑暗中驚恐地説。
披黑雨衣的人仍是一動不動地盯着棺材裏面,嘴裏喃喃自語:“你關在裏面很難受,我知道你早就想出來了。不要着急,你早晚要出來的。”
小棺材裏沒有一點兒聲音。“把針管拿來。”披黑雨衣的人抬起頭來,冷冷地吩咐。矮胖子從黑暗中走過來,雙手託着一個四方形的白盤子。披黑雨衣的人從盤子中拿起一個細長的東西,是醫院裏打針用的針管。
披黑雨衣的人把針管舉到眼前看着。針管裏面有一種微微閃亮的綠色液體,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亮。披黑雨衣的人拿着針管,俯下身去,似乎在為棺材裏的人打針。他凝視着棺材裏面,似乎等待着什麼。突然,他站起身來,無聲無息地退到一邊,直直地站立着,一動不動地盯着棺材。矮胖子躲到了他身後,也膽怯地盯着棺材。客廳裏靜極了,靜得我都聽得見自己的喘息聲。
屋子裏漸漸響起來一種細微的聲音,是從小棺材裏面發出來的。聲音越來越響,像是一種呼呼的喘息聲。我睜大眼睛吃驚地盯着那口小棺材,棺材裏面有東西騷動起來,是爪子抓撓棺材板的聲音。“咯吱咯吱……”裏面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我驚恐地看見從敞開的棺材裏面,慢慢地鼓出一個東西。是一個孩子的身影!一個瘦小的孩子慢慢地從棺材裏面坐起來。
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的身形也是模模糊糊的,漆黑一團。可我還是隱隱約約覺得,他有點兒像黑眼睛男孩兒。
我驚恐得幾乎要叫出聲來。黑眼睛男孩兒被淹死了,我在湖邊親眼看見的。現 在他又在棺材裏面復活了,也是我親眼所見。“給他穿衣服。”披黑雨衣的人冷冷地説。
“衣服在這裏。”矮胖子哆嗦着説,他手裏捧着一團東西,似乎很害怕,哆嗦着不敢向前。
“拿來。”披黑雨衣的人厲聲説,一把從矮胖子手裏抓過衣服。
披黑雨衣的人拿着衣服小心地走到棺材旁邊。棺材中坐着的小影子仍然側着身子,手臂慢慢地伸向空中,那動作極慢,就像電影中的慢鏡頭。披黑雨衣的人小心地伸出手,去拍他的腦袋。瘦小的黑影子慢慢地扭過臉來,他的脖子和頭似乎都很僵硬,慢慢地活動着。他的臉慢慢地轉向我這邊了,我看見兩隻僵直的眼珠,直勾勾的,帶着一種怨恨。那怨恨的眼光,就像黑眼睛男孩兒看我時一模一樣。“他的身體還很僵硬,給他穿吧,不會咬你的。”披黑雨衣的人冷笑着説。矮胖子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幫着一起給小黑影換衣服。他嘴裏嘟嘟囔囔:“他的胳膊太硬,連彎兒都不會打,衣服袖都穿錯了,最好點上蠟燭給他穿。”
“不能讓他見光亮。”披黑雨衣的人厲聲説,“猛然見到光,他也許會變得特別瘋狂。”
他們在黑暗中,給他穿上衣服,戴上帽子。那是一頂挺大的黑帽子,大得遮住了那個孩子的臉。黑衣人和矮胖子開始把他從棺材裏扶起來,他的個子和黑眼睛男孩兒差不多,又好像矮一些。難道人死了以後,身體就縮小了嗎?
我正想看得再仔細一些,突然感到自己下腹脹得厲害。我才猛然想起,憋着的尿一直沒撒。我趕緊溜到一棵楊樹下,撒完了尿。再回到窗邊看,黑暗的客廳裏面,有“趿拉趿拉”
的腳步聲。矮胖子正攙扶着棺材裏的孩子一步一步地走路。矮胖子依然很恐懼,一手抓住那孩子的手,一邊身子離得遠遠的,做隨時要逃走的準備。那孩子走得很慢,他全身的骨節都是僵直的,一步一步,東倒西歪的,有好幾次都要跌倒。
披黑雨衣的人在旁邊看着,説:“你把他放開。”矮胖子如遇到了大赦,趕快把手撒開。那孩子晃了幾晃,好像要摔倒。但他終於站穩了,一步一步自己走了起來,向着披黑雨衣的人的方向走去。披黑雨衣的人一邊向後退,一邊指引着説:“往前走,再往前走。”披黑雨衣的人在大廳裏後退着轉圈子,棺材裏的孩子邁着僵直的步子,身體直挺挺的,跟着他走。
他走到靠近我這邊時,我很想看清楚他的臉,可是他的身體被一身黑色的衣服裹得嚴嚴的,一頂黑色的大帽子戴在他的頭上,帽檐兒壓得低低的,怎麼也看不清楚。黑衣人越退越快,那孩子也越走越快。他好像比剛才靈活多了。“他復活得真快,看來您確實有點兒魔力。”矮胖子討好地説。“不行,進展這樣慢可不行,你明天必定要找到那個東西。”“什麼東西?”
“來之前我就和你説過,就是能讓他興奮的那個東西。”“啊?那個東西可不好找。”矮胖子驚叫起來,“你就是有錢也買不來。”“到醫院裏去,到郊外的亂墳崗子裏去找。”披黑雨衣的人冷冷地説。
他們要找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到醫院或者墳地裏去找?我正感到奇怪,猛聽見矮胖子一聲尖叫:“啊,什麼東西?”他驚恐地跳到一邊,打亮手電筒。一束亮光照在樓梯的扶手上,一條蛇在扶手上昂着頭,憤怒地吐着長長的蛇信。披黑雨衣的人慢慢地走過去,冷冷地看着蛇。蛇忽然有些懼怕,身子向後縮着。棺材裏的孩子在他身後突然發出嘶嘶的吼聲,那聲音刺耳極了。他一邊叫着身體突然扭曲起來,好像進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把手電筒關掉。”披黑雨衣的人急促地説,矮胖子忙把手電筒關上了。在光線變暗的剎那間,我看見披黑雨衣的人突然伸出手去,把蛇抓在手中,猛地抖動了幾下。蛇立刻變得軟塌塌的,從他手中垂下來,就像一條繩子。
“我想你會喜歡蛇的血液,你在棺材裏躺了這麼長時間,至少可以幫助你補充一點兒營養。”披黑雨衣的人説着,轉過身,慢慢地走向孩子的影子。我聽見了“咯吱咯吱”的聲音,那孩子好像在咬食蛇肉。“把針管遞過來。”披黑雨衣的人説。矮胖子忙遞過來托盤,披黑雨衣的人從盤中拿起另一支針管,針管裏是黃色液體,也是亮亮的。他趁那孩子不注意,把針管猛地刺進了他的身子。孩子的身體顫抖着,慢慢地向一邊倒去。矮胖子忙過去扶住他,嘴裏笑嘻嘻地説:“這麻醉藥還真靈。”
孩子躺在地上,披黑雨衣的人和矮胖子又把他抬回小棺材,把棺材蓋子重新蓋上。“今天就到這裏了。”披黑雨衣的人説。他扛起小棺材,慢慢地往樓梯上走,到樓梯口,又回頭吩咐矮胖子:“沒有你的事情了。”“那我就回去睡覺了。”矮胖子打了個哈欠,向客廳門口走來。我急忙離開了窗子……
第四章 柳樹下的陰影
第二天上課時,我很不安心,腦子裏老是轉着昨天夜裏的事情。我想和同學講,可是又想起黑眼睛男孩兒的事,我馬上閉住了嘴巴。他們要是問起我怎麼認識黑眼睛男孩兒的,我該怎麼説呢?我想,要是不上課,我可以跟蹤那個矮胖子,看看他白天去什麼地方。披黑雨衣的人吩咐他給棺材裏的孩子找東西,還叫他到醫院裏或者亂墳崗子裏去找,不知道他找的會是什麼東西。放學回家,在我們院子的門口,我又被拖鼻涕的大中攔住了。他滿臉緊張地告訴我:“我看見了一條大黑狗,可嚇人了。”
正巧我媽媽也從外面回來,一臉譏諷的表情看着我,那意思是説:“都上初中了,還和那麼點兒小孩兒玩,真有出息。”“去去,什麼黑狗白狗,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故意不答理大中。
我轉身進了院子,大中還在後面不甘心地叫我。半夜裏,我從夢中驚醒以後,坐起身來,看看牆上的掛鐘,才兩點鐘。我從窗户向外看,隔壁舊樓的窗子又顯出暗藍色。我溜出了房間,出了院子,又找到昨天晚上翻牆的地方。我輕輕地翻過牆頭,才落到地面,腳跟還沒站穩,突然聽到一陣猛烈的狗叫。一個大黑影子從樓門口的樹下,箭一般地向我衝來。
我嚇得魂都快沒有了,趕忙躥上牆,我的手剛扒住牆頭,就感覺腳被什麼東西咬住了。我拼命一掙,一隻鞋子掉了,總算掙脱了,攀上了牆頭。我一骨碌跌到了牆外的地面上,院裏一陣激烈的狗叫。我顧不得膝蓋被碰傷,光着一隻腳,一瘸一拐地跑向自己家的院子。
一直跑進了我們家的樓道,我大口地喘着氣,才想起大中白天和我講的話。原來他講的大黑狗就是那院子裏的,可惜當時我沒聽明白。
一連幾天,我一靠近那座院子,就聽見裏面一陣瘋狂的狗叫。有時,從大門下面的縫隙,甚至能夠看到那隻狗齜着牙齒的大嘴。可我總想再到院子裏去,因為我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院子的大門整天鎖着,一點兒也不像電腦公司的樣子。黃昏的時候,矮胖子從大門裏匆匆地出來,把門鎖上,匆匆地走了。他回來時,大多都是在很晚的時候,一般都在晚上九點鐘左右。
他這麼晚是幹什麼去了呢?他一定是去給黑眼睛男孩兒找他喜歡的玩具去了。我記得,披黑雨衣的人叫他到醫院裏或者城外的亂墳崗去找的,什麼樣的玩具非要到這樣的地方去找呢?乍一想感到十分神秘,再仔細想就覺得有點兒恐怖。
我決定跟蹤矮胖子。
這天黃昏,我放學回家晚。又是陰天,天顯得很黑。走進衚衕,正好一個胖乎乎的人從我身邊急匆匆地走過,我一眼就認出是矮胖子。我裝着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往前走,等他一拐彎兒,我立刻返身追了上去。我悄悄地跟在後面,始終和他保持三十米遠的距離。矮胖子只顧急匆匆地往前走,根本沒有注意後面。
他在108車站等車。我在不遠處的報欄後,裝作看報的樣子。汽車來了,矮胖子上了。我也趕快從車的後門擠上去。汽車上的人很多,這樣更好,矮胖子不容易發現我,我可以更從容地跟蹤他。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往車下看,一面用眼角斜着矮胖子。
汽車往前開,車廂門口亮起了小燈,售票員高聲吆喝着:“沒票的買票。”車外面的光線很暗,路邊的柳樹像一團團灰色的煙霧,從窗前掠過。窗外好像下起了小雨,路上行走的人都打着傘。
汽車的速度減慢,快要進站了。我看見外面果然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沒有帶雨傘的人或者把包頂到頭上,或者躲到路邊店鋪的門口。
一張張臉從車窗外掠過,突然,一張熟悉的面孔從我眼前一閃。我大吃一驚,急忙扭頭追着看。
是黑眼睛男孩兒!
他站在路旁的一棵柳樹下面,衣服和頭髮都濕漉漉的。柳樹下面的光線很暗,看不清他穿着什麼衣服,好像是白色的,又好像是灰色,緊緊地貼在他身上。樹下沒有別人,就他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那裏,顯得十分瘦小和單薄。細雨不停地下着,飄拂的柳絲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那漆黑的眼睛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在湖水中,他那麼怨恨地向我一看,便深深地印在我的腦子裏,永遠印在我的腦子裏了。
汽車慢慢地往前滑動着。他似乎還站在那裏,但已經轉過臉去,後背對着我。
我急忙往車門口擠。“急什麼?”我前面的人生氣地説。我顧不得道歉,剛跳下車,又被一隻手抓了回來。“你的票呢?”售票員懷疑地盯着我。
我忙把車票給她看。售票員拿過車票仔細地看了又看,皺着眉頭説:“下吧下吧。”
我好不容易趕到前面那棵柳樹下,已經空空的沒有人了。在附近轉了一圈兒,也沒有看見黑眼睛男孩兒的影子。
我後面響起了腳步聲,而且是急匆匆的。我心裏有點兒慌,竭力沉住氣不回頭。一隻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全身的血都集中到了臉上。
我回過頭去,是矮胖子。他笑嘻嘻地望着我説:“我知道你為什麼跟着我。”我尷尬地想:“他發現我了。”“你找我是為了這個。”他把手中的書包一舉,還沒等我想明白,矮胖子已經對我説:“你隨我來。”
跟着他走出不遠,他便停了下來。我們又到了那棵柳樹下,剛才黑眼睛男孩兒就出現在這裏。

窗外有一張怪臉作者簡介

作者:葛冰
性 別: 男
出生年月: 1945
民 族: 漢族
遼寧凌原人,女兒是葛競。葛冰做過多年中學教師,現 在出版社工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共黨員。歷任北京清華附中、立新學校教師,《兒童文學》編輯、編輯部副主任。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寫過童話、小説、劇本等,已有四百餘萬字作品發表。

窗外有一張怪臉主要作品

短篇小説集:《綠貓》、《吃齋》
童話集:《調色盤,市長和綠毛驢》、《太空囚車》、《舞蛇的淚》、《隱形染料》、《魔星雜技團》、《哈克和大鼻鼠》
少年武俠系列小説:《程瘋子》、《吃爺》、《矮丈夫》、《七絕俠系列》(四本十七篇)(《銀猴之爪》、《血色珊瑚》、《疙瘩老孃》、《大腳婆》)
懸疑驚險小説系列:《午夜12點》、《屋頂上的臉》、《夜上靈車》、《吊在空中的眼睛》、《神秘的灰樓》、《神秘的陶羊》、《地精》、《舞蛇的淚》、《誰撿了我的手》《窗外有一張怪臉》等。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