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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士錄
鎖定
《秦士錄》是元末明初政治家、文學家宋濂創作的一篇人物傳記,講述了秦士鄧弼的事蹟和遭遇。文章通過幾個富有特徵的情節,描繪出鄧弼這樣一個身懷絕技、勇猛無敵而又博學多才、豪爽狂放的英雄形象;同時也寫出了鄧弼懷才不遇、報國無門、老死林泉的悲劇一生。它含蓄地揭示了封建統治者埋沒人才的客觀現實,寄寓作者為國惜才、為有志之士不得重用抱不平的內心憤慨。全文筆墨酣暢淋漓,人物形象虎虎有生氣。
- 作品名稱
- 秦士錄
- 作 者
- 宋濂
- 創作年代
- 明代
- 出 處
- 《宋文憲公全集》
- 作品體裁
- 傳記
秦士錄作品原文
秦士錄
鄧弼,字伯翊,秦人也。身長七尺,雙目有紫稜1,開合閃閃如電。能以力雄人2,鄰牛方鬥不可擘3,拳其脊4,折仆地5;市門石鼓,十人舁6,弗能舉,兩手持之行。然好使酒7,怒視人,人見輒避,曰:“狂生不可近,近則必得奇辱。”
一日,獨飲娼樓,蕭、馮兩書生過其下,急牽入共飲。兩生素賤其人,力拒之。弼怒曰:“君終不我從8,必殺君!亡命走山澤耳9,不能忍君苦也10!”兩生不得已,從之。弼自據中筵11,指左右,揖兩生坐,呼酒歌嘯以為樂。酒酣,解衣箕踞12,拔刀置案上,鏗然鳴。兩生雅聞其酒狂13,欲起走,弼止之曰:“勿走也!弼亦粗知書,君何至相視如涕唾14?今日非速君飲15,欲少吐胸中不平氣耳。四庫書從君問16,即不能答17,當血是刃18。”兩生曰:“有是哉?”遽摘七經數十義扣之19,弼歷舉傳疏20,不遺一言。復詢歷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貫珠21。弼笑曰:“君等伏乎未也?”兩生相顧慘沮22,不敢再有問。弼索酒,被髮跳叫曰23:“吾今日壓倒老生矣!古者學在養氣,今人一服儒衣24,反奄奄欲絕25,徒欲馳騁文墨26,兒撫一世豪傑27。此何可哉!此何可哉!君等休矣!”兩生素負多才藝,聞弼言,大愧,下樓,足不得成步。歸詢其所與遊,亦未嘗見其挾冊呻吟也28。
泰定初29,德王執法西御史台30,弼造書數千言袖謁之31。閽卒不為通32,弼曰:“若不知關中鄧伯翊耶?”連擊踣數人33,聲聞於王。王令隸人捽入34,欲鞭之。弼盛氣曰:“公奈何不禮壯士?今天下雖號無事,東海島夷尚未臣順35,間者駕海艦,互市於鄞36,即不滿所欲,出火刀斫柱37,殺傷我中國民。諸將軍控弦引矢38,追至大洋,且戰且卻,其虧國體為已甚。西南諸蠻39,雖曰稱臣奉貢,乘黃屋40、左纛41,稱制與中國等42,尤志士所同憤。誠得如弼者一二輩,驅十萬橫磨劍伐之43,則東西為日所出入,莫非王土矣。公奈何不禮壯士?”庭中人聞之,皆縮頸吐舌,舌久不能收。王曰:“爾自號壯士,解持矛鼓譟,前登堅城乎?”曰:“能。”“百萬軍中,可刺大將乎?”曰:“能。”“突圍潰陣,得保首領乎?”曰:“能。”王顧左右曰:“姑試之。”問所須,曰:“鐵鎧良馬各一,雌雄劍二。”王即命給與,陰戒善槊者五十人馳馬出東門外44,然後遣弼往。王自臨觀,空一府隨之。暨弼至45,眾槊並進。弼虎吼而奔,人馬辟易五十步46,面目無色。已而煙塵漲天,但見雙劍飛舞雲霧中,連斫馬首墮地,血涔涔滴47。王撫髀歡曰48:“誠壯士!誠壯士!”命勺酒勞弼,弼立飲不拜。由是狂名振一時,至比之王鐵槍雲49。
王上章薦諸天子,會丞相與王有隙50,格其事不下51。弼環視四體,嘆曰:“天生一具銅筋鐵肋,不使立勳萬里外52,乃槁死三尺蒿下53,命也,亦時也54。尚何言!”遂入王屋山為道士55,後十年終。
秦士錄註釋譯文
秦士錄詞句註釋
- 紫稜:比喻鋒芒。
- 以力雄人:憑力量稱雄於人。
- 擘(bāi):同“掰”,分開。
- 拳其脊:用拳頭打牛的脊背。
- 折僕(pū)地:牛脊折斷,跌倒在地。僕,向前跌倒。
- 舁(yú):抬。
- 使酒:醉酒發脾氣。
- 不我從:“不從我”的倒置,不依從我,不答應我的邀請。
- 亡命:逃亡,逃命。山澤:山林與川澤。舊時綠林、響馬多嘯聚於這些地方。
- 不能忍君苦:不能受你們的氣。忍,容忍,忍受。苦,指受氣而產生的苦惱。
- 中筵:正中的座位。
- 箕踞:像簸箕那祥伸兩足而坐着。這是一種踞傲不恭的姿態。《莊子·至樂》:“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
- 雅:平時。酒狂:借酒發狂。
- 相視如涕唾:看做和鼻涕、唾液一樣的東西,極言輕視。
- 速:邀請。
- 四庫書:指經、史、子、集四類書。
- 即:如果。
- 血是刃:讓血沾染這把刀,意思是用刀自刎。血,作動詞用。刃,刀。
- 傳(zhuàn)疏:解釋經文的文字稱傳,為傳作解釋的稱疏。
- 纚(lí)纚如貫珠:意思是回答得流暢。纚纚,繩索長而下垂的樣子。貫珠,成串的珠子,意即連縷不斷。
- 慘沮:喪氣。
- 被髮:披散頭髮。被,同“披”。
- 服:穿。
- 奄奄欲絕:氣息微弱得將要死去,極言文弱不支的樣子。
- 馳騁文墨:賣弄學問。
- 兒撫:像擺弄小孩子一樣擺弄。
- 挾冊呻吟:捧着書誦讀。
- 泰定:元泰定帝也孫鐵木耳年號。
- 德王:指安德王不答失裏。執法:考核、糾察官吏的政績。西御史台:指元代在陝西所設的行御史台。
- 造書:寫信。袖:用如動詞,藏在袖裏。
- 閽(hūn)卒:守門的士兵。
- 踣(bó):跌倒。
- 隸人:差役。捽(zuó)入:抓進來。
- 東海島夷:指日本。臣順:歸順稱臣。
- 間者:有時候。互市:中外通商。鄞:今浙江省鄞縣。
- 斫(zhuó):砍。
- 控弦引矢:拉開弓搭上箭。
- 西南諸蠻:指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部落。
- 黃屋:古代皇帝所乘的一種以黃繒做車蓋裏子的車。
- 左纛(dào):古代皇帝所乘一種車,左邊有纛。纛,毛羽所制的大旗。
- 稱制:行使皇帝的權力。
- 陰戒:暗中囑咐。槊(shuò):長予。
- 暨(jì):等到。
- 闢(bì)易:驚嚇得後退。《史記·項羽本紀》:“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里。”
- 涔(cén)涔:血流不止的樣子。
- 撫髀(bì):拍着大腿。
- 王鐵槍:五代名將王彥章,隨朱温轉戰各地,使用兩支鐵槍,各重百餘斤,驍勇無比,人稱“王鐵槍”。
- 有隙:不和。
- 格:阻止。不下:不批准。
- 立勳萬里外:在邊疆建立功勳。
- 槁(gǎo)死三尺蒿下:枯死在高高的野草下。
- 時:機遇。
- 王屋山:位於今山西省陽城縣。
- 殆絕:將近滅絕。
秦士錄白話譯文
鄧弼,字伯翊,秦地人。身高七尺,雙眼內紫稜,很有威勢,眼睛一張閃閃如電。膂力過人,稱雄於世。鄰居兩隻牛在打架,誰也分不開,鄧弼只一拳,砸斷牛脊,鬥牛應聲倒地。集市門口,有面石鼓,十條大漢都抬不動,鄧弼兩手一用勁,抱起就走。不過,他老借酒使性,怒目視人,誰見誰躲,都説:“此乃狂人,不可靠近,否則自取其辱。”
一天,鄧弼獨自在酒樓上喝酒,忽見蕭、馮兩個書生從下面經過,不由分説,下來強拉他們陪着喝。兩個書生平日就瞧不起他的為人,極力推拒。鄧弼不由大怒,威脅道:“二位真的不識抬舉,休想活命!哪怕殺了人亡命草澤,我也不能受你們的窩囊氣!”兩個書生迫於無奈,只得由他擺佈。鄧弼自坐中間,拱手示意書生陪坐左右,隨即大聲要酒,吟嘯高歌,盡情作樂。喝得興起,便叉開雙腿,大敞衣襟,拔出佩刀拍在桌上,咣噹一聲。兩個書生素聞他借酒尋釁,見此光景,起身想溜。鄧弼厲聲制止説:“不要跑,我鄧某人也是粗知書理之輩,先生何至於把我看得像眼淚唾液一樣呢?今日原本不是真心請你們喝酒,只不過是藉機稍吐心中的不平之氣罷了。凡是經、史、子、集,任憑二位發問,如不能回答,便以此刀自刎!”兩人聽了驚奇不已,説:“竟有這樣的事?”當下,便從諸經中,挑出幾十個難題,連續發問。鄧弼從容不迫,引據經典註疏,倒背如流,一無遺漏。於是,又問各朝史事,上下三千年,鄧弼洋洋灑灑如數家珍。至此,鄧弼笑問:“這下,二位服不服氣?”兩個書生,四目相視,大驚失色,不敢再問。鄧弼要來酒碗,開懷痛飲,披頭散髮,跳躍呼叫:“老子今天,鎮服老儒啦!古時學者,重在培養浩然之氣,今日書生,一穿長衫,反而氣息奄奄,光想憑着舞文弄墨的雕蟲之技,小看天下豪傑。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你們這種人,還是趁早算了罷!”這兩個書生一向以多才多藝自負,聽了鄧弼此言,無地自容,下樓梯時,連腳都不知該怎麼邁步了。回去以後,向和鄧弼有來往的人悄悄打聽,卻都説,從未見他捧過書本,吟過詩文。
泰定末年,德王掌管西御史台,鄧弼袖揣千言書,前往求見。門衞不肯通報,他便大聲嚷叫:“你們難道就不曉得,關中有個鄧伯翊嗎?”話音未落,一連撞倒幾名士兵。嘈雜聲驚動德王,他令手下把鄧弼拽進府來,打算抽他一頓。鄧弼毫無懼色,朗聲申訴:“大王為何不以禮節對待壯士?”滿府上下聽了這話,一個個嚇得縮着脖子,舌頭伸得老長,半天縮不回去。
德王見此情景,便問他:“你既然自稱壯士,能夠披堅執鋭,衝鋒陷陣嗎?”鄧弼回答:“能!”“於百萬大軍之中,能夠直取敵人上將首級嗎?”“能!”“在兵敗突圍時,能夠保護主帥安然脱險嗎?”回答還是一個字:“能!”德王回頭對身邊的人説:“不妨讓他試試。”又問鄧弼需要什麼,鄧弼説:“鎧甲一副,快馬一匹,雌雄劍一對。”德王吩咐左右一一照辦。又暗中挑選了五十名武藝高強的精壯騎兵,先行奔赴城東門之外,然後,才讓鄧弼出發。德王親臨現場觀戰,全府的人也都跟去,要看個究竟。等鄧弼趕到,眾兵便刀槍並舉,向前撲來。鄧弼虎嘯而奔,士兵們連人帶馬,連連倒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一會兒塵土漫天,在雲霧中只看見雙劍飛舞,接二連三地把馬頭砍落,鮮血四濺。德王高興得拍着大腿,連聲讚歎:“真是壯士,真是壯士呀!”並命令舀酒犒勞。鄧弼接過酒來,並不拜謝,站在那裏,一飲而盡。從此,鄧弼名震一時。甚至有人把他與五代名將“王鐵槍”相提並論。
德王親上表章,向皇帝舉薦鄧弼。不巧,當朝宰相與德王不和,從中作梗,便把此事擱置下來。鄧弼聽説以後,打量着自己的身軀,不禁仰天長嘆:“天生一副鋼筋鐵骨,不能立功萬里邊疆,只能老死於三尺蒿草之下。命該如此,生不逢時,還有什麼可説。”於是,上了王屋山當道士去了。十年之後,默默死去。
史官按:鄧弼死後不到二十年,天下大亂,中原大地,方圓千里,百姓流亡,人跡罕見。連回歸的燕子,都找不到可以築巢的人家,只好棲息在樹木之間。假使鄧弼不死,定能大有作為。太可惜了。他的鬼魂不靈則已,倘若有靈,我知道他一定會因此而怒髮衝冠的!
[2]
秦士錄創作背景
宋濂生活於元末明初,早年對科舉制度無興趣,卻也飽讀經史子集之書,想以此經世致用。但年輕時卻沒有在元朝政府中任一官半職,晚年又因禮儀問題而兩遭貶滴。與《秦士錄》中的鄧弼,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因為鄧弼的傲視權貴和蔑視禮俗,在他思想感情上引起了共鳴,而且以鄧弼這樣一位全才卻不遇於時、不用於世、生不逢辰,終致懷抱才智而沒,也令宋濂感到十分痛惜,所以宋濂為鄧弼立了這篇傳。
[3]
秦士錄作品鑑賞
秦士錄文學賞析
此文既名曰“錄”,自是與一般的“傳”、“狀”有所區別。文章一開始,僅交代鄧弼字伯翊,秦人,這一筆也是因為點題所必需,其他更具體的年裏籍貫、家世出身,一概略而不書;接着只“錄”其所必“錄”,即行事、性情、才力等幾方面的富於傳奇色彩、足以聳人聽聞的事蹟,浮雕似地凸現其形象和性格,鄧弼即呼之欲出。從主要方面看,鄧弼以孔武有勇力聞名秦中,他當然是一個“武士”。第一段的概括介紹即從“武”的方面落墨,寫他“身長七尺,雙目有紫稜,開合閃閃如電,能以力雄人”。隨手用兩個例子説明“能以力雄人”:一是能徒手分開鬥牛,“拳其脊,折仆地”。二是能抬起“十人舁弗能舉”的市門石鼓,並“持之行”。鄧弼一出場便身手非凡,他的勇武足以使人刮目相看。但他好使酒任氣,以至人見輒避,人們對他抱有“狂生不可近,近則必得奇辱”的成見。極簡略的文字,從鄧弼的外形寫到勇力最後交代其使酒任氣,突出其性格中的一個“狂”字。
然而這篇傳敍文字最出色之處卻不在於如何描繪鄧弼“十步殺人”或“以武犯禁”,而在於中間的主幹部分刻畫鄧弼的“武戲文唱”,寫他的“亦狂亦俠”、“允文允武”。以文事寫武力,使鄧弼成為中國武士傳記中別具色澤又熠熠生光的形象,令人耳目一新。
主幹部分的兩大段,第一大段寫鄧弼獨飲娼樓,強迫蕭、馮二生登樓共飲,並以其博學多才折服二生的精彩情節。蕭、馮二生“素賤”鄧弼為人,不願登樓同飲,鄧弼以“殺人”相脅迫,二生不得已而從之。酒酣耳熱之餘,鄧弼竟然提出為了“少吐胸中不平氣”,請二生面試文才,“四庫書從君問,即不能答,當血是刃”。兩生“遽摘七經數十義叩之”,“弼歷舉傳疏,不遺一言”。經義之不足,再以史事辯詰之,鄧弼對於歷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貫珠”。這樣的奇事,發生在一向“以力雄人”的鄧弼身上,簡直匪夷所思。他竟然能以文事上的博學多識折服素來賤視他的蕭、馮二生,使“素負多才藝”的二生“相顧慘沮”。這一場文唱的武戲開始時,鄧弼強牽二生入娼樓,二生“力拒之”,鄧弼口出不遜,竟以白刃相要挾,其後旁若無人“呼酒歌嘯以為樂”,酒酣之後,“解衣箕踞,拔刀置案上”,都使人感到充滿濃烈的火藥味,時時有爆發一場全武行的可能。作者筆下營造了劍拔弩張觸即發的態勢,使人以為其後鄧弼必然是使酒任氣,揮拳捋袖,而結果必然是鼻青臉腫,盤碎杯飛。誰也料想不到這場武戲的發展竟是文唱,二生當場考較起鄧弼的經史之學,而折服他們的居然是鄧弼的文事而不是他的武功。這裏的行文敍事,以構成鮮明的反差出奇制勝,使人叫絕;用熱辣火爆的“武打”氣氛烘托經史答問的瀟灑優雅,文筆逆折迴旋而各極其致。允文允武、文武全才、經史滿腹卻又不脱武夫本色的鄧弼,便鮮蹦活跳地出現在讀者面前。至段末,作者似故弄狡獪地為這場武戲文唱作出不是解釋的解釋説:“歸詢其所與遊,亦未嘗見其挾冊呻吟也。”鄧弼的文才竟似不讀書而得,生與俱來。這就為鄧弼平添了幾分神秘感,文章也因之更加搖曳多姿和引人入勝。
主幹部分的第二大段寫鄧弼以幹雲的豪氣,無雙的才調,“造書數千言”,登門求見德王,企圖為世所用,在那兒受到文武兩個方面的考驗。鄧弼求見,德王府的“閽卒不為通”,他“連擊踣數人,聲聞於王”,這是典型的鄧弼風格。而當與德王見面“弼盛氣曰”一段寫的是鄧弼的識見、吐屬和抱負之不凡。僅就其自動請纓的非凡聲口與風發意氣而言,這類似於金殿對策的一段文字,便足以抒發鄧弼的胸襟抱負,而使德王刮目相看。作者着意鋪排這段文字,也是想寫出鄧弼不僅胸羅經史,而且他對於國家政治的重大問題有獨具的識見。文事武略,才調抱負,至此而臻於完滿,德王不免竦然動容。下面德王想親試鄧弼武勇才力的一段問答,便以極快的節奏自然跳躍而出。三項問答,一問“解持矛鼓譟,前登堅城乎”,二問“百萬軍中可刺大將乎”,三問能否“突圍潰陣,得保首領乎”,這包含了作為勇士或將軍能攻能守,宜進宜退,善於進擊亦善於自衞等幾項基本素質。德王問得出色,鄧弼回答只三個“能”字,簡截明快,略無顧瞻,顯示了他的自恃自傲和胸有成竹。作者刻畫鄧弼的這一段經過精心取捨的文字和經過精心結構的情節,完全達到了預期的目的,虎虎有生氣又躍躍欲一試身手的鄧弼已經被作者的一枝筆擠逼到非大打出手不可的地步了。
作者寫這篇人物傳,只是在開始時略述鄧弼的武勇,其後便是武戲文唱,有時密雲不雨,有時旁筆作勢,始終將他武勇無雙這一主要特點藏鋒不露,搖曳作態而又步步逼進,最後終於逼出鄧弼一展武勇的驚心動魄的場面來。德王部署善槊者五十人,駐馬於東門外,鄧弼單騎雙劍闖陣。武打場面寫得頗為精彩,並無落到實處的格鬥文字,只寫鄧弼的“虎吼而奔”和“雙劍飛舞”,繪聲繪影,極具光彩。“虎吼而奔”使五十騎“人馬辟易五十步”,“雙劍飛舞”的光影中,則只見“斫馬首墮地,血涔涔滴”。作者在真正面臨武戲武唱時,仍然能駕馭自己的生花妙筆,採用烘雲托月和側筆旁敲,避開吃力不討好的正面格鬥描寫,以寥寥數十字,繪寫出了鄧弼凜凜若神的武勇,至以五代名將鐵槍王彥章相提並論,使千古後人讀此,仍不免心魂俱震,宛如親歷。
最後一段是全文的歸結和頓挫。鄧弼其人狂且俠,武而文,胸襟磊落,才調不凡,德王上章論薦,只是因為“丞相與王有隙”而“格其事不下”。鄧弼失望之餘,自嘆“命也,亦時也”,遁入王屋山為道士,後十年鬱郁以終,下距元明易代豪傑並起不足二十年。這就非常自然地引出了作者的一番感慨,如同上文所言。
《秦士錄》一文的格調就像它所描繪的鄧弼一樣,抑塞磊落而有奇氣。傳敍人物,截取情節,重在一個“奇”字;描摹人情,刻畫個性,重在一個“狂”字;寫武士武勇,筆墨卻常常旁出“武”字之外,而代之以“武戲文唱”。“史官曰”唱嘆有情,從鄧弼其人的遭遇中沉澱出一股歷史的失衡感和失落感,雖然不一定特別深刻,卻也具有批判封建社會埋沒人才的普遍性,引起讀者深深的思索。這些都是文章的成功之處。
[4]
秦士錄名家點評
清·李祖陶《金元明八大家文選》:此文亦以氣勝,真寫得鼻端火出,耳後風生。
清·林雲銘《古文析義》:文武兼長,且擅絕藝,至使為道士,則元之用人可知矣。篇中“以力雄人”四字作骨,其讀書精博,即於使酒拔刀時寫出,不待另提。至説出養氣語,皆前人所未發。應上不平氣,伏下盛氣。備極搏捖之妙。班、馬當分一席矣。
清·李扶九《古文筆法百篇》:奇人、奇事、奇文,令人讀之氣壯。浦江公特表之,其胸中具有數萬甲兵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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