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驛之禍

唐朝宣武節度使朱温打敗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後，在篡唐的路上越走越遠，已經不必再擔心李克用能夠威脅到他了。唐昭宗被迫加封朱温為宣武、宣義、天平、護國（河中）四鎮節度使，西起蒲陝，東到海濱，南起淮水，北到黃河諸鎮均已為朱温佔有。 ^[2]  當時鳳翔、昭義節度使李茂貞也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一度脅迫唐昭宗至鳳翔。 ^[2]  唐天覆三年（902年），朱温帶兵進入函谷關和潼關，打敗李茂貞，將唐昭宗搶回長安，兩年後拆毀長安城，強迫唐昭宗遷都至洛陽。

唐天佑元年（904年）八月，朱温密謀指示左龍武統軍朱友恭、右龍武統軍氏叔琮以及蔣玄暉等人刺殺唐昭宗， ^[3]  再立其子李柷（唐昭宣帝）即位，史稱唐哀帝。朱温從此完全控制了朝政，唐室自此愈發衰微，朝臣官僚成為備員而已。一些舊臣官僚見所倚之主倍受凌辱，因而陰懷悲憤之志。朱温為打擊朝官和高門望族，掃清妨礙他篡唐稱帝的障礙，一方面積極培養心腹和拉攏一些官員臣僚，一方面計劃清除朝廷中反對自己的士族官員。 ^[2]  於是，一場“屠戮”上演了。 ^[2] 

朱温的得力謀士李振，曾在唐鹹通（860—874）、乾符（874—879）二十年間屢試進士不中，於是遷怒衣冠大族官僚和科舉出身的朝士，因此極力主張將這些朝官全部殺掉。他曾對朱温説：“這些官僚自命不凡，説自己是什麼清流，現在將他們誅殺後投入黃河，讓他們永遠成為濁流。”朱温笑而從之。 ^[4-5] 

唐天佑二年（905年）二月，安南節度使、同平章事朱全昱升任太師，隨即退休。朱全昱是朱温兄長，憨厚朴實，沒有能力，卻統領着領安南，為了做足樣子，朱温親自請求罷免他，命令其以太師致仕（退休）。 ^[6]  朱温同時指使蔣玄暉在九曲池大擺宴席，熱情邀請唐昭宗諸子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遂王李禕、景王李秘、祁王李祺、雅王李禛、瓊王李祥（唐哀帝諸兄弟）等人蔘加，待諸王飲酒盡酣之際，蔣帶人趁機將他們全部勒死，投屍池中。 ^{[2]  [7]} 

當初柳璨進士及第，不到四年即升任宰相，但是他為人性情傾巧輕佻。天子左右的人都是朱温的親信，柳璨委曲己意而奉承朱温，同裴樞、崔遠、獨孤損共事朝廷，他們三人是朝廷宿望，柳璨想扳倒他們三人，朱温起初不同意，柳璨以此為恨。張廷範本是以樂舞、戲謔為業的藝人。朱温寵幸張廷範，假裝上奏請求任命張為太常卿，並與大臣們商議。裴樞説：“張廷範成為朝廷勳臣，是得益於他擁有方鎮支持，他憑什麼能成為太常卿！恐怕這不是元帥的意思。”討論相持不下。朱温非常生氣，私底下對賓客們説：“我常常把裴十四（裴樞）等人看成是才能真正純厚、不入浮薄的人物，聽此議論，他們本來的面目顯露出來了。“柳璨藉機誣陷裴樞、崔遠、獨孤損三人。唐天佑二年（905年）三月戊寅，朱温矯詔任命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獨孤損充任靜海軍節度使，以使相的身份出鎮安南；任命禮部侍郎、河間人張文蔚為同平章事；甲申，任命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樞為左僕射，崔遠為右僕射，明升暗降，罷免了他們二人的同平章事（宰相）職銜； ^[8-9]  任命吏部侍郎楊涉為同平章事。楊涉為人謙和厚道恭敬謹慎，聽説自己要擔任宰相，便和家裏人相對哭泣，對他的兒子楊凝式説：“這是我們家的不幸，並且是你的累贅。” ^[10]  隨後，朝廷加封清海軍節度使劉隱為同平章事。 ^[11]  三月乙丑，彗星長竟天。 ^[12]  柳璨仗恃朱温的權勢，恣意作威作福，恰逢有星象變化，占卜的人説：“君臣即將都會有大災，應該以誅殺來響應上天。“柳璨平素本就怨恨獨孤損、崔遠等士人大臣，藉機對朱温説：“這些人常常聚集在一起抱怨不滿，應該把他們全都殺了以堵塞災異。”李振也對朱温説：“朝廷很多事之所以不順暢，是因這些輕浮淺薄的人紊亂法紀；況且大王想要圖謀大事，這些人都是給朝廷製造麻煩的人，不如把他們全都殺了。”朱温表示認可。 ^[13]  三月癸酉，貶獨孤損為棣州刺史，裴樞為登州刺史，崔遠為萊州刺史。 ^[14]  乙亥，貶吏部尚書陸扆為濮州司户，工部尚書王溥為淄州司户。 ^[15]  三月庚辰，貶太子太保、致仕趙崇為曹州司户，兵部侍郎王贊為濰州司户。朝臣當中，門第高貴華麗、科舉中第和在三省台閣以名節自居的著名人士，都被説成是浮薄之人，一一遭到貶逐，朝堂上為之一空。 ^[16]  三月辛巳，再貶裴樞為瀧州司户，獨孤損為瓊州司户，崔遠為白州司户。 ^[17] 

唐天佑二年（905年）六月戊子朔，朱温矯詔將集中於滑州白馬驛（今河南滑縣境）的尚書左僕射裴樞、靜海軍節度使獨孤損、右僕射崔遠、吏部尚書陸扆、工部尚書王溥、守太保致仕趙崇、兵部侍郎王贊等“衣冠清流”三十餘人逼殺（或誅殺），並投屍於黃河，史稱“白馬驛之禍”。 ^{[2]  [18-20]  [21]}  李振每次從汴州（今河南省開封市）來到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朝廷上就一定會有朝臣被貶逐，時人稱他為貓頭鷹。他接見朝士都是頤指氣使、旁若無人的樣子。 ^[22]  已退休在家的司空裴贄，被貶為青州司户，不久賜死。 ^[23] 

白馬驛之禍後，柳璨將餘怒傾注於事件後的一些大臣，好像還沒有殺夠朝臣，張文蔚便盡力勸阻他，他才停止了繼續迫害朝臣的念頭。 ^[24]  當時，士大夫大多避亂離京不入朝。朱温控制的朝廷敕令所在州縣督譴，不得延誤，前司勳員外郎李延古，即李德裕的孫子，離職在平泉莊，朝廷下詔，他不敢來朝，朝廷責令李延古入朝擔任衞尉寺主簿。 ^[25] 

唐天佑二年（905年）秋七月癸亥，貶以太子賓客致仕的柳遜為曹州司馬。 ^[26]  後來，朱温敕令密縣令裴練貶為登州牟平尉，長水令崔仁略為淄州高苑尉，福昌主簿陸珣為沂州新泰尉，泥水令獨孤韜為範縣尉，同時將他們放置於外地，藉口他們都是裴樞、崔遠、陸扆宗黨。 ^[27]  唐哀帝派使臣賜給朱温“迎鑾紀功碑”，立於都城洛陽城內。 ^[28-29]  先前柳璨陷害了太多朝臣，朱温對他逐漸厭惡。十二月，柳璨勸唐哀帝禪位並奉哀帝命令去汴州表達禪位之意，被朱温拒絕。就在柳璨、蔣玄暉等日夜籌謀改朝換代之際，何太后也派宮女乞求蔣玄暉禪讓後放過他們母子。宣徽副使王殷、趙殷衡嫉恨蔣玄暉，趁機誣陷蔣玄暉私通何太后，意圖拖延時間等候時機光復唐朝。朱温聽聞王殷、趙殷衡説辭，遣使殺蔣玄暉，密令王殷、趙殷衡在積善宮縊殺何太后，再貶殺柳璨、張廷範。唐哀帝被迫下詔稱母后之死系私通蔣玄暉事發自殺，追廢母后為庶人。直至此時，朱温已是生殺予奪，大權在握了。 ^[30] 

朱温曾經和自己的幕僚及遊客坐在大柳下，朱温自言自語地説：“這棵樹應該做車轂。”大家都應。有幾個過路的人也起身説道：“應該做車轂。”朱温勃然大怒，大聲説：“書生們喜歡順口玩弄別人，你們都是這一類的人！車轂必須用榆木製作，柳木豈能做！”他便對左右屬下説：“還等什麼！”左右數十人嚷嚷説“應該做車轂”的人，全都被朱温屬下打死。 ^[31] 

白馬驛之禍後，忠於唐朝朝廷的勢力被一掃而光。朝廷以朱温為相國，總百揆，以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天雄、武順、佑國、河陽、義武、昭義、保義、戎昭、武定、泰寧、平廬、忠武、匡國、鎮國、武寧、忠義、荊南等二十一道為魏國，進封朱温為魏王，加九錫，朱温怒而不受，三次上表辭讓魏王、九錫，唐哀帝詔許，任命朱温為天下兵馬元帥。 ^{[2]  [32]}  唐天佑四年（907），唐哀帝被迫禪位，朱温登基自立為皇帝，史稱梁太祖，改國號“梁”，史稱後梁，改天佑四年為開平元年（907）。唐哀帝被降為濟陰王，遷於開封以北的曹州（今山東菏澤），安置於氏叔琮的宅第。太原李克用、鳳翔李茂貞、西川王建等仍然奉唐朝正朔，沿用天佑年號，拒不承認朱梁王朝。朱温擔心唐哀帝李柷成為身邊的定時炸彈，一不做，二不休，於開平二年（908）將年僅17歲的李柷鴆殺，為李柷加諡號為“哀皇帝”，以王禮葬於濟陰縣定陶鄉（今山東定陶縣）。 ^[33] 

白馬驛之禍是朱温清除忠於唐朝朝臣的歷史大事年。忠於李唐的士望高官被一掃而光，綿延多年的唐朝官僚黨爭徹底終結。 ^[33-34]  當朝士們的屍體在渾濁的黃河水中隨波浮沉的時候，帝國的一切道德準則、禮法規範也隨之而被埋葬，帝國本身便再沒有繼續存在的理由了。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