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蒲州石磯望橫江口潭島深迥斜對香零山

隱憂倦永夜²，凌霧臨江津³。

猿鳴稍已疏⁴，登石娛清淪⁵。

日出洲渚靜⁶，澄明晶無垠⁷。

浮暉翻高禽⁸，沉景照文鱗⁹。

雙江匯西奔¹⁰，詭怪潛坤珍¹¹。

孤山乃北峙¹²，森爽棲靈神¹³。

洄潭或動容¹⁴，島嶼疑搖振。

陶埴茲擇土¹⁵，蒲魚相與鄰¹⁶。

信美非所安¹⁷，羈心屢逡巡¹⁸。

糾結良可解¹⁹，紆鬱亦已伸²⁰。

高歌返故室，自罔非所欣²¹。 ^[2] 

1.蒲州：在零陵縣東南六里蒲江之涯。迥（jiǒng）：遠。香零山：清代《一統志·湖南》捲雲：“香零山在縣東瀟水中，山中所產草木，當春皆有香氣。”

2.隱憂：內心裏的憂愁、憂痛。倦：疲乏。永夜：長夜、通宵。

3.江津：江邊渡口。

4.猿：哺乳動物，與猴相似，比猴大，頰下沒有囊，沒有尾巴，猩猩、大猩猩、長臂猿等都是。疏：稀稀落落。

5.清淪：微波。

6.洲渚（zhǔ）：水中小塊陸地。

7.澄明：清澈明潔。晶：皎潔明亮。無垠：廣闊無邊。

8.浮暉翻高禽：此句意為日光下，鳥兒展翅高飛。

9.文鱗：指魚。

10.雙江：指瀟湘二水。匯西奔：會合之後向西奔流。

11.詭怪：詭譎奇怪。坤珍：指大地呈現出的符瑞。

12.孤山：香零山。

13.森爽：森疏而爽豁。靈神：神靈，指各類神。

14.洄（huí）潭：急流回旋。或：也許。動容：臉上顯露出受了感動的表情。

15.陶埴（zhí）：製陶的黏土。

16.蒲魚：此處指採蒲和捕魚之人。蒲，蒲草，老可制席，嫩者可食。

17.信：確實、真的。

18.羈心：旅思。逡（qūn）巡：因為有所顧慮而徘徊不前。

19.糾結：使陷入困惑或混亂狀態。良：誠然、的確。

20.紆鬱：抑鬱。

21.罔：欺騙、矇蔽。 ^[3] 

心中懷着憂愁，整夜都感到失眠倦神，清晨乘着迷霧來到了江邊的渡口。

此時的猿鳴已經漸漸稀疏，我登上石磯觀賞江中的清澈微波。

太陽出來，洲渚上一片寂靜，江水清澄，是無邊無際的晶瑩。

陽光當中翻動着高飛的禽鳥，倒影在江中映照着遊動的魚鱗。

瀟、湘二水在這裏匯合後便向西奔流，水中千奇百怪地潛藏着無數坤珍符瑞。

孤高的香零山在北邊雄峙，森嚴高爽，上面棲居着神靈。

迴旋的潭水忽然搖盪起來，真令人懷疑潭前的島嶼也在搖晃。

用來製做陶器的泥土可以在這裏選擇，採蒲作席與捕魚為業者在這裏成了鄰居。

這裏雖然是非常美麗的地方，但不是可以久留安居之處，我受到塵俗羈絆的心只能在這裏久久徘徊。

纏結的憂鬱在這裏得到了解脱，抑鬱的心情也得到了伸展。

高聲唱着歌曲我回到了居住的家中，自我欺調不是我所樂意的事情。 ^[2] 

此詩具體創作時間未知，大概作於柳宗元被貶永州期間。詩人在政治上受到打擊，內心苦悶，而永州山水風光秀美，更容易促使詩人逍遙于山光水色之中，尋求心靈的安寧。柳宗元在永州時，來此遊覽，並作《登蒲州石磯望橫江口潭島深迥斜對香零山》一詩。 ^{[3]  [4]} 

此詩表達了詩人抑鬱難解、曲折迴環的心境。詩人所見之景也顯得清幽孤靜、跌宕起伏。詩從清晨臨江津寫起，鋪陳所見所聞，對題目的每一部分都進行了描繪刻畫，這種步步為營、層層冥搜的寫法，用筆的陡健，色澤的塗抹，造語的精煉等，都酷似大謝。

自首句至“蒲魚相與鄰”為第一段。作者為貶謫所苦，一夜未眠，為了解憂，清晨來到蒲州磯石閒眺。這時猿聲已稀，旭日升起，小洲一片寧靜。清澈明亮的水面，的望無邊。只見浮光閃閃，鳥兒翻飛，陽光深照，魚兒潛泳。兩江匯合，奔流而去。遠望香零山，氣象森爽，宛如北畔，真是神仙可柄的勝地。下看潭水，迴旋盪漾，小島似乎也在搖動。這裏黏土可製陶器，菰蒲叢生，魚產豐富，真是一塊樂土，這一段描寫生動，詞句清新，古人評柳宗元的山水詩，可與謝靈運媲美，並非過譽。

第二段（“信美”句至結尾）寫感慨。作者認為這塊地方雖好，終非安身之所，貶摘的苦悶，好象纏死了的繩結，難以解開。詩人的遨遊是為了消憂，景物雖美，自己卻是貶官於此，異鄉作客而已。“信美非所安，羈心屢逡巡”，表明自己根本就不安心在這裏羈留。“糾結良可解，紆鬱亦已伸”似乎説鬱結的心情已經釋然於懷，那不過是一時的自我安慰，“高歌返故室，自誰非所欣”，他明白這是在自己欺騙自己，其內心的哀怨是無法通過出游來消除的最後他坦白承認，很希望能高歌返回長安，既抒發了胸中的憤懣，也表現了他表裏如一的坦白胸懷。

從詩題看，詩人是“望”香零山，似乎並未登上它，但詩人所描寫的感覺卻又真真切切，彷彿身臨其境才能感覺到的。跟以往的記遊詩一樣， 此詩最後直抒羈旅之憂懷，故作放達高歌而還，讓人哀憐。 ^{[3]  [5-6]} 

宋代詞人蘇軾《東坡題跋》卷二：子厚此詩，遠在靈運上。 ^[3] 

清代學者汪森《韓柳詩選》： 一題便抵一篇遊記，妙在言簡而曲折無窮，詩便是逐筆皴染而出。 ^[3] 

柳宗元（773—819年），字子厚，河東（今山西省永濟市）人。唐代文學家、思想家。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唐德宗貞元（793年）中進士。曾任監察御史，與韓愈共事。唐順宗永貞元年（805年）參與王叔文領導的政治革新，任禮部員外郎。革新失敗後，被貶為永州（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區）司馬。十年後，又改任柳州刺史，卒於任所時年47歲，世稱“柳柳州”，亦稱“柳河東”。柳宗元也是唐代古文運動的主要倡導者之一，世人以“韓柳”並稱。他的散文寫得很出色。其作品由劉禹錫編成《柳河東集》三十三卷。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