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鏈接
請複製以下鏈接發送給好友

琵琶行

(唐代白居易詩作)

鎖定
《琵琶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創作的長篇敍事詩。此詩通過對歌妓琵琶女高超彈奏技藝和不幸人生經歷的描述,揭露了封建社會官僚腐敗、民生凋敝、人才埋沒等不合理現象,表達了詩人對琵琶女的深切同情,也抒發了詩人對自己無辜被貶的憤懣之情。全詩結構嚴謹,錯落有致,情節曲折,波瀾起伏;敍事與抒情緊密結合,塑造出完整鮮明的人物形象;語言流轉勻稱,優美和諧,特別是描繪琵琶的演奏,比喻貼切,化虛為實,呈現出鮮明的音樂形象。
作品名稱
琵琶行
作品別名
琵琶引
作    者
白居易
創作年代
中唐
作品出處
白氏長慶集
文學體裁
七言歌行

琵琶行作品原文

琵琶行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1。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2。問其人,本長安倡女3,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4,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5。遂命酒6,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7,自敍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8,轉徙於江湖間。予出官二年9,恬然自安10,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11。因為長句12,歌以贈之13凡六百一十六言14,命曰《琵琶行》15
潯陽江頭夜送客16,楓葉荻花秋瑟瑟17
主人下馬客在船18,舉酒欲飲無管絃。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19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20,似訴平生不得志21
低眉信手續續彈22,説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抹復挑23,初為霓裳後六幺24
大弦嘈嘈如急雨25,小弦切切如私語26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27,幽咽泉流冰下難28
冰泉冷澀弦凝絕29,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30,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31,鐵騎突出刀槍鳴32
曲終收撥當心畫33,四弦一聲如裂帛34
東船西舫悄無言35,唯見江心秋月白36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37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38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39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40
五陵年少爭纏頭41,一曲紅綃不知數42
鈿頭銀篦擊節碎43,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44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45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46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樑買茶去47
去來江口守空船48,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49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50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51,謫居卧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52,終歲不聞絲竹聲53
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54?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55
今夜聞君琵琶語56,如聽仙樂耳暫明57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58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59
悽悽不似向前聲60,滿座重聞皆掩泣61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62 [1] 

琵琶行註釋譯文

琵琶行詞句註釋

1.左遷:貶官,降職。與下文所言“遷謫”同義。古人尊右卑左,故稱降職為左遷。
2.錚錚:形容金屬、玉器等相擊聲。京都聲:指唐代京城流行的樂曲聲調。
3.倡女:歌女。倡,古時歌舞藝人。
4.善才:當時對琵琶師或曲師的通稱,猶今之“能手”。
5.委身:託身,這裏指嫁的意思。為:做。賈(gǔ)人:商人。
6.命酒:叫手下人擺酒。
7.憫然:悲愁的神色。一作“憫默”。
8.漂(piāo)淪:漂泊淪落。
9.出官:京官外調。
10.恬然:淡泊寧靜的樣子。
11.遷謫(zhé):貶官降職或流放。
12.為(wéi):創作。長句:指七言詩。
13.歌:作歌,動詞。
14.凡:總共。六百一十六:《全唐詩》《白氏長慶集》均作“六百一十二”。言:字。
15.命:命名,題名。
16.潯陽江:據考證,為流經潯陽城中的湓水,即今江西省九江市中的龍開河(已被人工填埋),經湓浦口注入長江。
17.荻(dí)花: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在水邊,葉子長形,似蘆葦,秋天開紫花。瑟瑟:形容楓樹、蘆荻被秋風吹動的聲音。
18.主人:詩人自指。
19.回燈:重新撥亮燈光。一作“移燈”。
20.掩抑:掩蔽,遏抑。思:悲傷的情思。
21.志:一作“意”。
22.信手:隨手。指很純熟自然。續續彈:連續彈奏。
23.攏:左手手指按弦向裏(琵琶的中部)推。捻(niǎn):同“捻”,揉弦的動作。抹:順手下撥的動作。挑:反手回撥的動作。
24.霓裳(cháng):曲名,即《霓裳羽衣曲》,本為西域樂舞,唐開元年間西涼節度使楊敬述依曲創聲後流入中原。六幺:大麴名,又叫《樂世》《綠腰》《錄要》,為歌舞曲。一作“綠腰”。
25.大弦:琵琶上最粗的弦。嘈嘈:聲音沉重抑揚。
26.小弦:琵琶上最細的弦。切切:形容聲音急切細碎。
27.間關:象聲詞,這裏形容“鶯語”聲(鳥鳴婉轉)。
28.幽咽:遏塞不暢狀。冰下難:泉流冰下阻塞難通,形容樂聲由流暢變為冷澀。難,與滑相對,有澀之意。一作“水下灘”。
29.冰:一作“水”。凝絕:凝滯。凝,一作“疑”。
30.幽愁暗恨:潛藏在內心的愁恨。
31.迸:濺射。
32.鐵騎:帶甲的騎兵。
33.曲終:樂曲結束。當心畫:用撥子在琵琶的中部劃過四弦,是一曲結束時經常用到的右手手法。
34.帛:古時對絲織品的總稱。
35.船:一作“舟”。舫:船。
36.見:一作“有”。
37.斂容:收斂深思時悲憤深怨的面部表情。
38.蝦(há)蟆陵:在長安城東南,曲江附近,是當時有名的遊樂地區。蝦,通“蛤”。
39.教坊:唐代管理宮廷樂隊的官署。第一部:如同説第一團、第一隊。
40.秋娘:唐時歌舞妓常用的名字。泛指當時貌美藝高的歌伎。
41.五陵:在長安城外,指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五個漢代皇帝的陵墓,是當時富豪居住的地方。纏頭:用錦帛之類的財物送給歌舞妓、妓女。指古代賞給歌舞女子的財禮,唐代用帛,後代用其他財物。
42.綃:精細輕美的絲織品。紅綃:一種生絲織物。
43.鈿(diàn)頭:兩頭裝着花鈿的發篦。銀篦(bì):一説“雲篦”,用金翠珠寶裝點的首飾。擊節:打拍子。歌舞時打拍子原本用木製或竹製的板。
44.等閒:隨隨便便,輕易。
45.顏色故:容貌衰老。
46.老大:指上了年紀。
47.浮樑:古縣名,唐屬饒州,在今江西省景德鎮市,盛產茶葉。
48.去來:離別後。來,語氣詞。
49.夢啼妝淚:夢中啼哭,勻過脂粉的臉上帶着淚痕。一作“啼妝淚落”。紅闌干:淚水融和脂粉流淌滿面的樣子。
50.重:重又,重新之意。唧唧:嘆聲。
51.辭:一作“離”。
52.地僻:一作“小處”。
53.終歲:整年。
54.旦暮:早晚。
55.嘔啞:聲詞,形容單調的樂聲。嘲(zhāo)哳(zhā):形容聲音繁雜,也作“啁哳”。
56.琵琶語:琵琶聲,琵琶所彈奏的樂曲。
57.暫:突然,一下子。
58.翻:按照音樂曲調寫作歌詞。
59.卻坐:退回到原處。促弦:擰緊弦絲。指準備彈奏。
60.向前聲:剛才奏過的聲調。
61.掩泣:掩面流淚。
62.青衫:唐朝八品、九品文官的服色。白居易當時的官階是將侍郎,從九品,所以服青衫。 [1]  [2]  [3]  [4] 

琵琶行白話譯文

元和十年,我被貶為九江郡司馬。次年秋天,到湓浦口送客,聽到鄰舟有一女子在夜晚彈奏琵琶,細審那聲音,鏗鏗鏘鏘頗有點京城的風味。我詢問她的來歷,原來是長安的樂伎,曾經跟穆、曹這兩位琵琶名家學習技藝,後來年長色衰,嫁給一位商人為妻。於是我吩咐擺酒,請她盡情地彈幾支曲子。她演奏完畢,神態憂傷,敍説自己年青時歡樂的往事,但如今漂泊淪落,憔悴不堪,在江湖之間飄零流浪。我出任地方官已將兩年,一向心境平和,她的話卻使我有所觸動,這一晚竟然有被貶逐的感受。於是撰寫了這首七言歌行,吟唱一番來贈送給她,一共有六百一十六字,命題為《琵琶行》。
在一個夜晚我到潯陽江邊送客,秋風吹動楓葉和荻花響聲瑟瑟。
主人和客人一起下馬走上了船,端杯要飲酒卻沒有助興的管絃。
悶悶地喝醉酒便待悽傷地分別,臨別只見茫茫江水浸映着明月。
忽聽得江面上傳來琵琶清脆聲,主人忘卻歸去客人也不想出發。
尋着聲源探問彈琵琶的是何人?琵琶聲停想要答話又有點遲疑。
開船移到近旁邀請她過船相見,剔亮燈光增添酒菜再擺開酒宴。
經過千呼萬喚她才緩緩走出來,懷裏還抱着琵琶遮着半邊臉面。
轉緊琴軸撥動琴絃試彈兩三聲,尚未成曲調那形態就非常有情。
弦弦悽楚悲切聲音隱含着沉思,似乎在訴説着她平生的不得志。
她低着頭隨手連續地彈個不停,用琴聲説盡了心中無限的情事。
輕輕撫攏慢慢捻揉下抹又上挑,初彈霓裳羽衣曲接着再彈六幺。
大弦渾宏悠長嘈嘈如暴風驟雨,小弦和緩幽細切切如有人私語。
嘈嘈聲切切聲互為交錯地彈奏,就像大珠小珠一串串掉落玉盤。
嚦嚦的鶯聲從花底下悠然滑去,幽咽的泉水在冰下流得很艱難。
好像水泉冷澀琵琶聲開始凝結,凝結而不通暢聲音漸漸地停歇。
像另有一種愁思幽恨暗暗滋生,此時悶悶無聲卻比有聲更動人。
突然間好像銀瓶撞破水漿四濺,又好像鐵甲騎兵廝殺刀槍齊鳴。
一曲終了她對準琴絃中心劃撥,四弦一聲轟鳴好像撕裂了絹帛。
東船西舫人們都靜悄悄地聆聽,只見江心之中映着白白秋月影。
她沉吟着收起撥子插在琴絃中,整頓衣裳依然顯出莊重的顏容。
她説原是京城負有盛名的歌女,老家住在長安城東南的蝦蟆陵。
彈奏琵琶技藝十三歲就已學成,教坊樂團第一隊中列有我姓名。
每曲彈罷都令藝術大師們歎服,每次妝成都被同行歌妓們嫉妒。
京都豪富子弟爭先恐後來獻彩,彈完一曲收來的紅綃不知其數。
鈿頭銀篦打節拍常常斷裂粉碎,紅色羅裙被酒漬染污也不後悔。
年復一年都在歡笑打鬧中度過,秋去春來美好的時光白白消磨。
兄弟從軍姊妹死家道已經破敗,暮去朝來我也漸漸地年老色衰。
門前車馬減少光顧者落落稀稀,青春已逝我只得嫁給商人為妻。
商人重利不重情常常輕易別離,上個月他去浮樑做茶葉的生意。
他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秋月與我作伴繞艙的秋水淒寒。
更深夜闌常夢少年時作樂狂歡,夢中哭醒涕淚縱橫污損了粉顏。
我聽到悲泣的琵琶聲已經嘆息,又聽到她的這番訴説更為悲慼。
我們倆都是流落天涯的失意人,今日相逢何必問是否曾經相識!
我自從去年離開繁華帝京長安,被貶謫到這裏常卧病在潯陽城。
潯陽這地方荒涼偏僻沒有音樂,一年到頭聽不到管絃的樂器聲。
住在靠近湓江低窪潮濕的地方,黃蘆和苦竹繞着屋舍周圍叢生。
在這裏早晚能聽到什麼聲音呢?盡是杜鵑的悲啼和猿猴的哀鳴。
春江花朝秋江月夜那樣好光景,也往往只能取過酒來自飲自傾。
難道當地就沒有山歌和村笛嗎?那種咿咿啞啞的聲音實在難聽。
今晚我聽你彈奏琵琶訴説衷情,就好像聽到仙樂一時耳朵清明。
請你不要推辭再坐下彈奏一曲,我要為你按曲譜作一首琵琶行。
被我的話所感動她站立了好久,重新入座轉緊琴絃使音高調急。
悽悽切切不再像剛才那種聲音,滿座的人重聽之後都掩面而泣。
要問在座之中誰流的眼淚最多,江州司馬的青色官袍已經沾濕。 [2] 

琵琶行創作背景

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六月,唐朝藩鎮勢力派刺客在長安街頭刺死了宰相武元衡,刺傷了御史中丞裴度,朝野大譁,藩鎮勢力又進一步提出要求罷免裴度,以安藩鎮“反側”之心。白居易上表主張嚴緝兇手,有“擅越職分”之嫌,而且平素多作諷喻詩,得罪了朝中權貴,於是被貶為江州司馬。司馬是刺史的助手,在中唐時期多專門安置“犯罪”官員,屬於變相發配。這件事對白居易影響很大,是他思想變化的轉折點,從此他早期的鬥爭鋭氣逐漸銷磨,消極情緒日漸增多。元和十一年(816)秋天,白居易在潯陽江頭送別客人,偶遇一位彈琵琶的長安歌妓,便用為題材,創作了敍事長詩《琵琶行》。 [1]  [2]  [3] 

琵琶行作品鑑賞

琵琶行整體賞析

《琵琶行》內容,如小序中所説,所寫的是作者由長安貶到九江期間在船上聽一位長安故倡彈奏琵琶、訴説身世的情景。作為一首長篇敍事詩,此詩結構嚴謹,錯落有致,情節曲折,波瀾起伏。
第一部分從“潯陽江頭夜送客”至“猶抱琵琶半遮面”,敍寫送別宴無音樂的遺憾,邀請商人婦彈奏琵琶的情形,細緻描繪琵琶的聲調,着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首句“潯陽江頭夜送客”,只七個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點(潯陽江頭)、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時間(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紹;再用“楓葉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環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蕭瑟落寞之感,已曲曲傳出。惟其蕭瑟落寞,因而反跌出“舉酒欲飲無管絃”。“無管絃”三字,既與後面的“終歲不聞絲竹聲”相呼應,又為琵琶女的出場和彈奏作鋪墊。因“無管絃”而“醉不成歡慘將別”,鋪墊已十分有力,再用“別時茫茫江浸月”作進一層的環境烘染,構成一種強烈的壓抑感,使得“忽聞水上琵琶聲”具有濃烈的空谷足音之感,為下文的突然出現轉機作了準備。從“夜送客”之時的“秋蕭瑟”“無管絃”“慘將別”一轉而為“忽聞”“尋聲”“暗問”“移船”,直到“邀相見”,這對於琵琶女的出場來説,已可以説是“千呼萬喚”了。但“邀相見”還不那麼容易,又要經歷一個“千呼萬喚”的過程,她才肯“出來”。這並不是她在意身份。正像“我”渴望聽仙樂一般的琵琶聲,是“直欲攄寫天涯淪落之恨”一樣,她“千呼萬喚始出來”,也是由於有一肚子“天涯淪落之恨”,不便明説,也不願見人。詩人正是抓住這一點,用“琵琶聲停欲語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寫來表現她的難言之痛的。這段琵琶女出場過程的描寫歷歷動人,她未見其人先聞其琵琶聲,未聞其語先已微露其內心之隱痛,為後面的故事發展造成許多懸念。
第二部分從“轉軸撥絃三兩聲”至“唯見江心秋月白”,寫琵琶女及其演奏的琵琶曲,具體而生動地揭示了琵琶女的內心世界。先用“轉軸撥絃三兩聲”一句寫校弦試音,接着就讚歎“未成曲調先有情”,突出了一個“情”字。“弦弦掩抑聲聲思”以下六句,總寫“初為霓裳後六幺”的彈奏過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捻抹復挑”描寫彈奏的神態,更用“似訴平生不得志”“説盡心中無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樂曲所抒發的思想情感。此後十四句,在藉助語言的音韻摹寫音樂的時候,兼用各種生動的比喻以加強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這個疊字詞摹聲,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語”亦然。這還不夠,“嘈嘈切切錯雜彈”,已經再現了“如急雨”“如私語”兩種旋律的交錯出現,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比,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就同時顯露出來,令人眼花繚亂,耳不暇接。旋律繼續變化,出現了先“滑”後“澀”的兩種意境。“間關”之聲,輕快流利,而這種聲音又好像“鶯語花底”,視覺形象的優美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優美。“幽咽”之聲,悲抑哽塞,而這種聲音又好像“泉流冰下”,視覺形象的冷澀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冷澀。由“冷澀”到“凝絕”,是一個“聲漸歇”的過程,詩人用“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佳句描繪了餘音嫋嫋、餘意無窮的藝術境界,令人拍案叫絕。彈奏至此,滿以為已經結束了。誰知那“幽愁暗恨”在“聲漸歇”的過程中積聚了無窮的力量,無法壓抑,終於如“銀瓶乍破”,水漿奔迸,如“鐵騎突出”,刀槍轟鳴,把“凝絕”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才到高潮,即收撥一畫,戛然而止。一曲雖終,而回腸蕩氣、驚心動魄的音樂魅力,卻並沒有消失。詩人又用“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的環境描寫作側面烘托,給讀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廣闊空間。
第三部分從“沉吟放撥插弦中”至“夢啼妝淚紅闌干”,寫琵琶女自述身世,由少女到商婦的經歷,亦如琵琶聲的激揚幽抑。正像在“邀相見”之後,省掉了請彈琵琶的細節一樣;在曲終之後,也略去了關於身世的詢問,而用兩個描寫肖像的句子向“自言”過渡:“沉吟”的神態,顯然與詢問有關,這反映了她欲説還休的內心矛盾;“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等一系列動作和表情,則表現了她克服矛盾、一吐為快的心理活動。“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抒情筆調,為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譜寫了一曲扣人心絃的悲歌,與“説盡心中無限事”的樂曲互相補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異常生動真實,並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通過這個形象,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會中被損害的歌妓們、藝人們的悲慘命運。
第四部分從“我聞琵琶已嘆息”到最後的“江州司馬青衫濕”,寫詩人深沉的感慨,抒發與琵琶女的同病相憐之情。作者在被琵琶女的命運激起的情感波濤中坦露了自我形象。“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卧病潯陽城”的那個“我”,是作者自己。作者由於要求革除暴政、實行仁政而遭受打擊,從長安貶到九江,心情很痛苦。當琵琶女第一次彈出哀怨的樂曲、表達心事的時候,就已經撥動了他的心絃,發出了深長的嘆息聲。當琵琶女自訴身世、講到“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的時候,就更激起他的情感的共鳴:“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同病相憐,同聲相應,忍不住説出了自己的遭遇。寫琵琶女自訴身世,詳昔而略今;寫自己的遭遇,則壓根兒不提被貶以前的事。這意味着以彼之詳,補此之略。琵琶女昔日在京城裏“曲罷常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的情況和作者被貶以前的情況當有某些相通之處;同樣,他被貶以後的處境和琵琶女“老大嫁作商人婦”以後的處境也有某些類似之處,不然不會發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作者的訴説,反過來又波動了琵琶女的心絃,當她又一次彈琵琶的時候,那聲音就更加悽苦感人,因而反轉來又激動了作者的感情,以致熱淚直流,濕透青衫。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現實主義傑作,全文以人物為線索,既寫琵琶女的身世,又寫詩人的感受,然後在“同是天涯淪落人”二句上會合。歌女的悲慘遭遇寫得很具體,可算是明線;詩人的感情滲透在字裏行間,隨琵琶女彈的曲子和她身世的不斷變化而蕩起層層波浪,可算是暗線。這一明一暗,一實一虛,使情節波瀾起伏。它所敍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發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鳴,語言美而不浮華,精而不晦澀,內容貼近生活而又有廣闊的社會性,雅俗共賞。 [5-7] 

琵琶行名家點評

宋代洪邁容齋五筆》:白樂天《琵琶行》一篇,讀者但羨其風致,敬其詞章,至形於樂府,詠歌之不足,遂以謂真為長安故倡所作。予竊疑之。唐世法綱雖於此為寬,然樂天曾居禁密,且謫居未久,必不肯乘夜人獨處婦人船中,相從飲酒;至於極彈絲之樂,中夕方去。豈不虞商人者它日議其後乎?樂天之意,直欲抒寫天涯淪落之恨爾。 [8] 
宋代朱熹朱子語類》:白樂天《琵琶行》雲“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云云,這是和而淫。至“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這是淡而傷。 [8] 
明代李沂唐詩援》:初唐人喜為長篇,大率以詞采相高而乏神韻。至元、白,去其排比,而仍踵其拖沓。惟《連昌宮詞》直陳時事,可為龜鑑;《琵琶行》情文兼美,故特取之。 [8] 
明代陸時雍唐詩鏡》:樂天無簡煉法,故覺頓挫激昂為難。 [8] 
明代鍾惺譚元春唐詩歸》:鍾雲:以此説曲罷,情理便深(“水泉冷澀”二句下)。鍾雲:喚醒人語,不怕説得敗興(“門前冷落”二句下)。鍾雲:止此,妙,亦似多後一段(“同是天涯”二句下)。 [8] 
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汝詢曰:此樂天宦遊不遂,因琵琶以託興也。“飲無管絃”,埋琵琶話頭。一篇之中,“月”字五見,“秋月”三用,各自有情,何嘗厭重!“聲沉欲語遲”,“沉”字細,若作“停”字便淺;“欲語遲”,形容妙絕。“未成曲調先有情”,“先有情”三字,一篇大機括。“弦弦掩抑”下四語總説,情見乎辭。“大弦”以下六語,寫琵琶聲響,曲窮其妙。“水泉冷澀”四語,傳琵琶之神。“銀瓶”二語,已歇而復振,是將罷時光景。“唯見江心秋月白”,收用冷語,何等有韻!“自言本是京城女”下二十二句,商婦自訴之詞,甚誇、甚戚,曲盡青樓情態。“同是天涯”三句,鍾伯(敬)謂:“止此,妙;亦似多後一段。”若止,樂天本意,何處發舒?惟以淪落人“轉入遷謫,何等相關!”香山善鋪敍,繁而不冗,若百衲衣手段,如何學得?陸時雍曰:形容彷彿。又曰:作長歌須得崩浪奔雷、驀澗騰空之勢,乃佳;樂天只一平鋪次第。 [8] 
明末清初唐汝詢唐詩解》:《連昌》紀事,《琵琶》敍情,《長恨》諷刺,並長篇之勝,而高、李弗錄。餘採而箋釋之,俾學者有所觀法焉。 [8] 
明末清初徐增而庵説唐詩》:此篇鋪敍甚佳,語多情至,頓挫之法頗有。若較子美之陡健,相去遠矣。濫觴從此始。“琵琶聲停欲語遲”,“欲語遲”宛然婦人行徑矣。“楓葉獲花秋瑟瑟”,人知是寫景,而不知是寫秋。古人作長篇,法有詳略。此篇純用詳法,此樂天短處也(“轉軸撥絃”句下)。“未成曲調先有情”,司馬遷謫,復當別離,此樂天之情也;嫁與商人,不得遂意,此婦人之情也。大家暗暗相關。此詩是樂天聽過琵琶曲從亮處做的。“其間旦暮聞何物”作問辭,句法變,方無直下之病。“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飲。”要知樂天不是單對婦人自敍,還有所送之客在此,正是眼光向客處。此二句妙甚。 [8] 
明末清初田雯《古歡堂集雜著》:餘嘗謂白香山《琵琶行》一篇,從杜子美《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詩得來。“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杜以四語,白成數行,所謂演法也。鳧脛何短,鶴脛何長,續之不能,截之不可,各有天然之致;不惟詩也,文亦然。 [8] 
清代杜詔、杜庭珠《中晚唐詩叩彈集》:庭珠按:以上琵琶婦自敍;下,樂天自言遷謫之感也(“夢啼妝淚”句下)。 [8] 
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寫同病相憐之意,惻惻動人。 [8] 
清代黃子云野鴻詩的》:香山《琵琶行》婉折周詳,有意到筆隨之妙,篇中句亦警拔。音節靡靡,是其一生短處,非獨是詩而已。 [8]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滿腔遷謫之感,借商婦以發之,有同病相憐之意焉。比興相緯,寄託遙深,其意微以顯,其意哀以思,其辭麗以則。《十九首》雲:“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及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與此篇同為千秋絕調,不必以古近前後分也。 [8] 
清代宋宗元網師園唐詩箋》:為下二段伏線(“醉不成歡”二句下)。即聲暫歇時言(“此時無聲”句下)。應首段作一束(“唯見江心”句下)。映上重作一束,為文章留頓法(“繞船月明”句下)。雙收上二段,轉到自己(“同是天涯”二句下)。自敍蹤跡與起處相應(“其間旦暮”句下)。此詩及《長恨歌》,諸家選本率與元微之《連昌宮詞》並存。然細玩之,雖同是洋洋大篇,而情辭斐亹無倫,元詞之遠不逮白歌。即此與李亳州之悲善才,併為聞琵琶作,而亦有仙凡之判,固不但以人品高下為去取也。 [8] 
清代史承豫《唐賢小三昧集》:感商婦之飄流,嘆謫居之淪落,悽婉激昂,聲能引泣。 [8] 
清代嚴元照《蕙櫋雜記》:予向讀吳梅村《琵琶行》,喜其淋離頓挫,謂勝白文公《琵琶行》,久而知其謬也。白詩開手便從江頭送客説到聞琵琶,此直敍法也。吳詩先將琵琶鋪陳一段,便成空套。 [8] 
清代施補華峴傭説詩》:《琵琶行》較有情味,然“我從去年”一段又嫌繁冗,如老嫗向人談舊事,叨叨絮絮,厭讀而不肯休也。 [8] 
清代鄒弢《精選評註五朝詩學津樑》:結以兩相嘆感收之,此行似江潮湧雪,餘波盪漾,有悠然不盡之妙。凡作長題,步步映襯,處處點綴,組織處,悠揚處,層出不窮,筆意鮮豔無過白香山者。 [8] 

琵琶行作者簡介

白居易像 白居易像
白居易(772—846),唐代詩人。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其先太原(今屬山西)人,後遷下邽(今陝西渭南東北)。貞元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元和年間任左拾遺及左贊善大夫。後因上表請求嚴緝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貴,貶為江州司馬。長慶初年任杭州刺史,寶曆初年任蘇州刺史,後官至刑部尚書。在文學上,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其詩語言通俗。與元稹常唱和,世稱“元白”。有《白氏長慶集》。 [9] 
參考資料
  • 1.    龔克昌 等.白居易詩文選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128-134
  • 2.    吳大奎 馬秀娟.元稹白居易詩選譯[M].成都:巴蜀書社,1991:221-233
  • 3.    徐中玉 金啓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M].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649-654
  • 4.    王步高.唐詩三百首匯評[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7:265
  • 5.    餘建忠.中國古代名詩詞譯賞[M].昆明:雲南大學出版社,2011:204
  • 6.    黃嶽洲.中國古代文學名篇鑑賞辭典(上卷)[M].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2013:636-639
  • 7.    蕭滌非 等.唐詩鑑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874-878
  • 8.    陳伯海.唐詩匯評(中)[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5:2107-2110
  • 9.    蕭滌非 等.唐詩鑑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