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樹

福建福鼎違規徵農民土地 種無根樹應付上級檢查

2011年3月在福建省福鼎地區，有不少人都在忙着種樹，但奇怪的是，緊趕慢趕栽下的樹過不了幾天就死了，可種樹的人卻一點也不心疼，因為，種這些樹本來就是為了幾天後拔掉的。那麼，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了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勁，作這種看似無聊的遊戲呢？

在福寧高速福鼎出口處，看到不遠處的一片地裏種植的果樹有點奇怪。正值春暖花開的時候，這些樹的葉子卻全都乾枯了，與周圍茂密生長的植被形成了鮮明對比。

有的樹完全沒有根，是被插進土壤的。這些沒有根的樹顯然是不能成活的，那麼，這樹是誰種的？為什麼要這樣種樹呢？

經瞭解，這片地屬於福鼎市桐城街道辦事處的玉塘村。在調查中，玉塘村村委會主任夏品蘇説，是玉塘村的村民把果樹苗栽成這樣的，他並不知道這些樹沒有根。而村民們之所以這麼幹，是為了有朝一日政府徵用這塊土地的時候，大家可以多得些賠償，一棵樹苗就可以賠幾十塊錢。

據瞭解，並沒有關於這塊地將被徵用的消息，就算日後可能被國家徵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這些沒有根的樹苗，用不了幾天就乾枯了，怎麼可能等到日後徵地時向國家要賠償呢？

一位村民提供了另外一種説法。他説，國土資源廳的人下來，叫他們不能做，等於説先停下來。那個樹拿來先栽栽。

查閲寧德市國土資源局網站後，果然發現瞭如下內容：3月份，國家土地督察上海局對福鼎所在的寧德市開展土地利用和管理例行督察，並對農用地轉用和土地徵收審批事項進行實地核查。那麼，這片假樹林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村委會主任夏品蘇説，原來這塊地一部分是水田，“搞個菜籃子工程，搞了個豬圈養豬”。但是，因豬圈佔的是耕地，沒有經過國土局審批，而土地督察就要開始，夏主任“就通知所有的承包户，張三、李四、王五，你去把它恢復起來，該種水果的種水果”。

對於一些地方擅自佔用農用地，當地國土部門是否知情呢？局長劉少平説：“有些項目，急於動工的項目，未批先建，應該是叫做邊批邊報。有些項目，那也是少數，極少。應該説這是用地不規範的過程中，造成的這些問題”。

這位局長説，他們已經瞭解了龍安開發區的有關情況，並督促他們完成了整改。隨後記者與福鼎市國土資源局建設用地管理股負責人來到了這片據稱是已經恢復了土地原貌的現場。

“這個是當時打樁的地方”，在現場，在記者的追問下，福鼎市國土資源局建設用地管理股負責人説，“我們當時要求他樁基全部拆掉、恢復原貌”。 “那個也是樁吧”，“那個也是樁”，“當時他破壞了耕作面，我們要求他恢復，他種了這些果樹”。“你覺得他們整改得怎麼樣”，這位負責人回答“這個整改，我也不好説”。

據瞭解，上面來的檢查團在福鼎市進行了為其三天的實地督察，已於3月15號離開了福鼎，那麼這次他們檢查的結果如何呢？

“基本沒有什麼問題”，福鼎市國土資源局局長劉少平説：“我們福鼎這幾年的土地政策應該説越來越規範了，越來越嚴，我們國家土地的政策叫作實行最嚴格的耕地保護制度。”

上級檢查團只來幾天，那些土地違法者不惜勞神費力也要突擊種樹來應付，而當地土地部門近在身邊，而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卻不見違法者採取什麼掩蓋措施。違法者為什麼只怕上級檢查，不怕當地檢查呢？而且，上級的檢查為什麼那麼容易就可以應付過去呢？面對這些發生在眼皮底下的、公開的土地違法和手段並不高明的弄虛作假，當地國土局負責人依然認為他們的管理很規範，執法很嚴格，從這個耐人尋味的態度背後，也許可以找出以上那幾個問題的答案。 ^[1] 

調查中，有村民透露，這塊地村裏並不是用來搞什麼菜藍子工程，而是另有它用：玉塘村前任村委會主任夏雲蛟等人從村民手中租下了這塊地。按照土地管理法的規定，租用農田只能用於農業用途，未經審批不得擅自變更土地性質。但是夏雲蛟等人卻要在這塊地上建廠，對外招商，這次種樹只是應付檢查，招商一直都沒有停止。

為了證明自己所説的情況，一位當地村民撥通了前任村委會主任的電話。

“我想到你那邊弄一塊地，租一塊地放廢鐵”，對方回答：“過兩天可以租給你”。“我昨天在那邊看了一下，那個樹你栽起來了，到時會不會拔掉呢”，對方回答：“明天全部用推土機推掉”，並説，“那不是栽樹，是應付一段，應付幾天。國土資源部下來檢查啊，應付一段啊”，“檢查完了嗎”，“走了，已經走了。今天已經通知我可以做了”。

這種擅自違法佔地，上面來了檢查團就突擊栽樹、應付檢查的做法在福鼎並不是個別現象。

福鼎市龍安開發區內的這片果園遠看沒有什麼異常，可走近一看，樹木周圍的地上露出不少鋼筋，樹苗輕輕一拔就出來了，有的地方土層下面還有水泥樁。這又是什麼種樹新法呢？

當地村民提供了一段視頻。從這段視頻可以看到這塊地上幾天前的情景。當時地裏有許多大型機械設備，一些工人正在忙着拆運這些設備，地面上露出很多施工用的沙土、石子和鋼筋，四周卻新栽上了許多果樹。

當地村民説，“説有中央的人下來檢查，這個樹苗才種下去的。會活的，以後也要拔掉的”，“檢查的走了他就蓋房子了。這個是怕上級查下來”，“栽什麼樹，假種”。

據瞭解，福鼎市龍安開發區搞工業開發，徵用了一百多户村民的土地，龍安開發區向國土部門申報將涵江新村這片耕地用來建設安置房。按規定農用地變更為建設用地必須經過國土部門的批准，而龍安開發區在審批手續還沒有下來的情況下就擅自開始施工。也正在此時，上級部門要來檢查了。

那麼，他們種樹是不是真要恢復耕地呢？龍安開發區黨委書記鄭健瑜説：“這個房子還要蓋嘛，是要蓋，是要蓋。就是説，現在羣眾的工作跟上面的檢查兩全的問題，怎麼能夠做好羣眾工作，又怎麼能夠把檢查工作做好”。

種植“無根樹”的鬧劇之所以上演，除了基層政府僥倖心理在作怪，故意弄虛作假欺騙檢查組，掩蓋違法佔地以外，實際上也是對僵化檢查機制的諷刺。 檢查組成員要使自己不成睜眼瞎，他們應當俯下身子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無根樹，再看看充滿水泥樁的植樹環境，或者微服私訪，找村民問問，這比聽彙報真實更會有效。所以，基層幹部想出種植無根樹的歪招，不在於他們的造假技術有多高明，而在於檢查本身沒有走出“走過場”的怪圈。上面來的檢查團在福鼎市進行了為期三天的實地督察，根本沒有檢查出“問題”，這暴露了監督機制有問題。

現在的情況是，各種檢查評估機制缺乏創新。僵化的檢查評估機制必然存在漏洞。檢查部門提前告知檢查項目，由被評估單位精心準備，迎接檢查。而且檢查組成員有的是通過閲讀資料聽彙報、走馬觀花，然後作出檢查結論。這為突擊造假提供了充足的時間與空間。

所以，不僅弄虛作假種植無根樹的地方政府應該嚴肅查處，檢查機制也應創新，讓檢查走出運動戰與走過場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