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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韓文公廟碑
鎖定
- 作品名稱
- 潮州韓文公廟碑
- 作 者
- 蘇軾
- 創作年代
- 北宋
- 文學體裁
- 散文
潮州韓文公廟碑作品原文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2,關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故申、呂自嶽降4,傅説為列星4,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5。”是氣也,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6,良、平失其智7,賁、育失其勇8,儀、秦失其辨9。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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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10,異端並起11。歷唐貞觀開元之盛12,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13。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14,蓋三百年於此矣15。文起八代之衰16,而道濟天下之溺17,忠犯人主之怒18,而勇奪三軍之帥19。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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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20;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21,而不能回憲宗之惑22;能馴鱷魚之暴23,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24;能信於南海之民25,廟食百世26,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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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於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27。”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28,民以出入為艱。前太守欲請諸朝作新廟29,不果。元祐五年30,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31,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悦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歡趨之,卜地於州城之南七里32,期年而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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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於潮,不能一歲而歸33,沒而有知34,其不眷戀於潮也審矣!35”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36,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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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抉雲漢分天章41,天孫為織雲錦裳42。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秕糠43。西遊咸池略扶桑44,草木衣被昭回光45。追逐李、杜參翱翔46,汗流籍、湜走且僵47。滅沒倒影不能望48,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歷舜九嶷吊英皇49。祝融先驅海若藏50,約束蛟鱷如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51,謳吟下招遣巫陽52。犦牲雞卜羞我觴53,於餐荔丹與蕉黃54。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髮下大荒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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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韓文公廟碑註釋譯文
潮州韓文公廟碑詞句註釋
17.道濟天下之溺:指韓愈提倡儒家之道,把天下人從沉溺佛、老等異端的困境中拯救出來。濟:拯救。
19.勇奪三軍之帥:唐穆宗(李恆)時,鎮州(治所在今河北正定縣)叛亂,殺節度使田弘正,另立王廷湊,韓愈奉命前去宣撫。大臣們都替他擔心,認為有被殺的危險,但他只用一次談話便説服了作亂的將士。回京後穆宗大為高興,轉韓愈為吏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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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弭,消除。韓愈貶潮州後,上表謝罪。憲宗看後,很是後悔,想叫他官復原職,但遭到宰相皇甫鎛的中傷阻止,就改韓愈為袁州刺史。唐穆宗時,宰相李逢吉曾彈劾韓愈,罷去韓愈御史大夫職務,降為兵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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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韓文公廟碑作品譯文
一個平常人能成為世世代代的榜樣,一句話能被天下人效法。這都是由於他有頂天立地的造化,關係到事物興盛衰亡的命運。他的產生是有所來歷的,他的去世是有所作為的。所以,申伯、呂侯從山嶽降生,傅説死後化為列星,從古至今傳説的事,是不可捏造的。孟子説:“我善於修養我的正氣。”這種正氣寓於尋常之中,充滿在天地之間,突然遇到它,王公會失去他們的顯貴,晉國、楚國會失去他們的富有,張良、陳平會失去他們的才智,孟賁、夏育會失去他們的勇敢,張儀、蘇秦會失去他們的辯才。這是誰使他們這樣的呢?那必定有不依靠形體就能站立,不依靠力量就能行走,不等待出生就能存在,不跟隨死就能消滅的東西。所以,它在天上是星辰,在地上是河山,在幽暗的地方是鬼神,而在明亮的地方又是人。這是道理上的正常現象,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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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東漢以來,道德喪失,文風敗壞,異端邪説一起興起,經歷了唐代貞觀、開元的興盛時期,房玄齡、杜如晦、姚崇、宋璟這些宰相輔佐,都不能挽救。惟獨韓文公崛起於平民,談笑着指揮古文運動,天下人沒有不跟從他,道德和文風又回到正道,大概到現在有三百年了。古文運動興起八個朝代之久的文風的衰敗,他的道德挽救了天下人的沉迷不悟,他的忠心冒犯了皇帝的惱怒,以勇氣奪取了三軍的統帥。這難道不是頂天立地,關係到興盛衰亡的命運,浩然正氣獨自存在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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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經議論過天和人的分別,以為人是什麼事都能做的,只有天不容許人作假。智慧可以欺騙王公,卻不可以欺騙小豬和魚;實力可以得到天下,卻不可以得到平常的男人和平常的婦女的心。所以,韓公的一片真誠,能夠撥開衡山的烏雲,卻不能挽回唐憲宗的迷惑;能夠馴服鱷魚的兇暴,卻不能消除皇甫鏄、李逢吉的誹謗;能夠在南海的人民中得到信任,建廟祭祀,世代相傳,卻不能使自己在朝廷上有一天的安身。大概由於韓公能感動的是天,他不能感動的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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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潮州人不知道學習,韓公命進士趙德做他們的老師。從此以後,潮州的讀書人,都專心學習文章和品行,影響到一般平民,直到現在,潮州號稱容易治理的地方。孔子的話是可證實的,“君子學習了儒道就能夠愛護人民,小人學習了儒道就能夠容易使喚。”潮州人奉事韓公,飲食必去祭祀,水災旱災瘟疫,凡是有要求,必定到那裏祈禱。可是廟在刺史公堂的後面,人民認為出入艱難。前任太守想把這個情況向朝廷反映,建座新廟,沒有結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此地做官。凡是教育讀書人、治理人民的措施,完全以韓公作為老師。人民已經心悦誠服,他就發出命令説:“願意新建韓文公新廟的,聽便!”人民歡喜地奔向廟地,在潮州城的南方七里選擇了一塊地方,一年就把廟建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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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説:“韓公離開京城,萬里迢迢,貶謫在潮州,不足一年就回去了。韓公死後如果有知覺,那他也不會依戀於潮州的,這道理是明白的啊!”我回答説:“不是這樣。韓公的神靈存在於天下,宛如水存在於地中,沒有什麼地方不存在。然而潮州人惟獨信仰他這樣的深沉,思念他到極點,祭祀時香煙繚繞,淒涼悲切,好像看見韓公一樣。譬如,開鑿水井得到了泉水,就説水專門在這裏,難道合理嗎?”元豐元年,皇帝詔封韓公為昌黎伯,所以廟門的額上題為“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州人請我書寫此事刻在石碑上,我就做了一首詩贈送給他們,讓他們歌唱來祭祀韓公。那歌詞説:您從前騎着龍在白雲飄浮的仙鄉,親手抉開了天河,分為天下的文章,織女替您織出雲錦的衣裳。飄飄然乘着仙風來到上帝身旁,降臨人間為污濁的世上掃除秕糠。西邊遊覽了咸池,巡行了扶桑,被及草木普照金光。追趕李白、杜甫一起翱翔,張籍、皇甫湜跑得汗流腿又僵,隱沒的倒影不能望。做書斥責佛教譏諷君王,要看看南海觀察衡、湘。經過舜埋葬的九疑山,憑弔女英和娥皇。祝融在前面引導,海神也躲藏,管教蛟龍像驅趕羣羊。天上缺少人才,上帝悲傷,吟唱着下凡,派來了一位巫陽。用犛牛做祭品,用雞卜來占卜,進獻酒觴,啊!祭品有荔枝紅紅、香蕉黃黃。韓公稍不停留,我們就眼淚涕滂,但願您翩然而來,披拂着長髮走下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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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韓文公廟碑創作背景
潮州韓文公廟碑作品鑑賞
潮州韓文公廟碑文學賞析
碑文高度頌揚了韓愈的道德、文章和政績,並具體描述了潮州人民對韓愈的崇敬懷念之情。碑文寫得感情澎湃,氣勢磅礴,被人譽為“宋人集中無此文字,直然凌越四百年,迫文公(按指韓愈)而上之”(《蘇長公合作》引錢東湖語)。黃震甚至説:“《韓文公廟碑》,非東坡不能為此,非韓公不足以當此,千古奇觀也。”(《三蘇文範》引)
碑記的傳統寫法以敍事為主,《潮州韓文公廟碑》則主於議論,敍事亦以議論出之。可以説是碑記的變體。行文中,作者常在散行中運用對偶句式,以加強文章的音韻美;常用排比疊用的方法,以加強文章的氣勢;議論中又暗寓自己的身世之感,以加強文章的感情色彩。因而文章音調鏗鏘、氣勢充沛而又感慨良深。
起筆兩句“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劈空而來,突兀高亢,豪邁警策,一下子就將讀者的心緊緊抓住。作者並沒有急於要説出具體是誰能具有如此崇高的威望和如此深遠的影響,而是繼續泛論這種偉人的作用,能“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接着又舉出申侯、呂侯是嶽神降生,傅説死後變為列星的古代傳説來説明這類偉人降生到這世上來是有目的的,從這世上逝去後也能有所作為。這就為下文論述浩然之氣作了充分的鋪墊,蓄足了氣勢。於是,文章順勢引出孟子的名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並説明這種氣無所不在,“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接着,連用三組排比句,從所遇對象的反應、此氣存在的條件和此氣存在的方式這三個方面來具體予以描述、評論。“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這組排比句是説,突然遇上這種浩然之氣,能使人失去其原有的貴、富、智、勇、辯,可見其威力之大。文章又用“是孰使之然哉”這一設問句,引出對此氣存在條件的評述:“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實際上是強調此氣乃無條件地存在於宇宙之間。正是因為它無條件地存在於宇宙之間,所以它的存在形式也變化不一,並不固定:“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以上三組排比句,如江海橫流,浩浩奔湧,襄陵浸天,勢不可擋。而為了疏蕩其氣,使文章形成頓挫,在一組和二組之間,用一設問句“是孰使之然哉”,表示意思的轉換;在二組和三組之間,用一因果連詞“故”,表示上下層之間的因果關係。三層寫完,又用“此理之常,無足怪者”予以歸納小結,使其開合有序,奔放中現出嚴謹。這一段對於浩然正氣的描述、評論,雖帶有相當的誇張和較濃的神秘色彩,但浩然之氣並非虛無飄渺的東西,而是確實存在着的,這就是人們平常所説的正義的力量和精神。因此,它的影響極為深遠,比如宋末民族英雄文天祥就將其寫入著名的愛國詩篇《正氣歌》中,表現出崇高的民族氣節和濃郁的愛國主義精神。它在今後還將沾溉後人,涵育百代。
碑文首段,對於浩然正氣作了充分的描述、評論,韓愈的高大形象已隱隱出現,於是二段順勢轉入評述其道德文章。碑文先強調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東漢末年黃巾大起義之後,不僅統一的政治局面不復存在,經濟遭到嚴重破壞,而且儒家思想也完全解體。先是道教和佛教盛行,到了晉朝,又出現釋、道合一的玄學。因此,從儒家的立場來看,儒道喪失、異端並起的説法並非誇張。再看文風,魏、晉文章已開始駢偶化,到了南期,駢文佔了絕對的優勢,講究平仄押韻,堆砌辭藻和典故,內容空虛,陳言氾濫,連反對過於駢偶化的劉勰在寫作《文心雕龍》時也依然採用駢文,可見其勢力之大,已積重難返。即使進入唐朝,在政治、經濟上出現了貞觀和開元盛世,並先後出現了房玄齡、杜如晦、姚崇、宋璟等賢相,對於衰弊的文風,也無法改變。直到貞元、元和之際,“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用“談笑”“麾之”“靡然”等詞語來強調韓愈所倡導的古文運動號召力之強、聲勢之大,是完全符合文學史實際的。接着,碑文連用四個排比分句:“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以此從文、道、忠、勇四個方面來盛讚韓愈的道德文章和為人行事。一個分句一個方面,概括力極強,氣勢也極其充暢,因此這四個分句也成為整個碑文最警策的名句而流傳千古、膾炙人口。而韓愈在文、道、忠、勇這四個方面的表現,正體現了上文所寫的浩然正氣,所以蘇軾強調説:“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這樣,將一、二兩段完全挽合起來。至此,讀者才充分理解,原來碑文首段所放筆泛寫的浩然正氣,實際上是句句都在描寫韓愈。由此可見此文立意的精巧,用心的良苦。
碑文第三段,完全轉換角度,另起爐灶,從論“天人之辨”人手。所謂“天人之辨”,就是分清天意和人為兩個方面的情況,也即是:“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人幹壞事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天意是不能容忍的;人可以欺騙王公大人,但天意不能容忍人去欺騙小豬、小魚,因為《易·中孚》的卦象象徵着中心誠信,誠信到能感化小豬、小魚等微細之物,如能擴大到以之施政,一定能獲得吉祥,因為誠信正應合着天剛正的美德;人可以用暴力去奪取天下,卻不能用暴力去征服匹夫匹婦之心,因為這也體現了天意。這些説法,在今天看來,有不少唯心的成分在內,但也不是毫無合理的內核。比如將天意理解為公理和法律,還是可以講得通的。接着,碑文便從天意和人為的角度,連用排比句進行兩相比照,指出:“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鑹、李逢吉之謗;能信於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在這兩相比照中,前項均屬天意,後項均屬人為。凡屬天意者,韓愈都能取得成功;凡屬人為者,韓愈全遭失敗。所以結論是:“蓋公之所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這樣論説,不僅能與上文論述浩然之氣的話完全吻合,不致矛盾,而且主要是突出和強調韓愈受到貶滴、遭遇誹謗、不能安身於朝廷,全是人為的結果,也即是君昏臣奸的黑暗政治所造成的。因此,碑文這樣寫,不僅是為了歌頌韓愈的忠誠和正直,也寄寓着對韓愈在政治上屢遭陷害打擊的憤懣在內。
碑文第四段,重點描寫韓愈在潮州的政績以及潮州人民對韓愈的崇敬和懷念之情。由於韓愈在潮州期間重視興辦教育事業,故“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由於韓愈在潮州期間重視水利、根除民患,故“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對於王滌倡議重建韓愈新廟之舉,“民歡趨之”。而當有人以韓愈生前在潮時間很短、對潮並不留戀為由認為在潮修建韓廟並無意義時,蘇軾直接出面,以“如水之在地中”來比喻韓愈之神“無所往而不在也”,説明韓愈影響之廣大深遠,既極生動形象,又極具説服力。
碑文最後,為了進一步抒寫作者對於韓愈的高度崇敬之情,又展開浪漫的想象,創作了一首熱情洋溢的詩歌。詩中想象韓愈是天仙下凡,“下與濁世掃秕糠”的;他的詩歌成就極高,可以“追逐李、杜參翱翔”;他忠誠耿直,敢於“作書詆佛譏君王”;他感動上蒼,“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蛟鱷如驅羊”。因而當他離開天廷以後,上帝十分悲傷,仍然將他召回。詩的最後,寫作者獻上豐厚的祭品,虔誠地向他禱告,希望他能在人間稍作停留,但他卻翩然飛回天宮,於是作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便涕淚滂沱了。詩中通過這種浪漫的想象,既再一次高度讚揚了韓愈的業績,天人共鑑,韓愈的精神,感天動地,從而表現一位古文運動完成者對於古文運動開拓者的十分虔敬的心情,又緊密呼應碑文首段對於浩然正氣的描述、評論,文心之深細嚴密,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綜上所述,這篇碑文將議論、描述、引徵、對話、詩歌等熔鑄於一爐,高論卓識,雄健奔放,駢散兼施,文情並茂。正如王世貞所説:“此碑自始至末,無一懈怠,佳言格論,層見迭出,如太牢之悦口,夜明之奪目,蘇文古今所推,此尤其最得意者。”(《御選唐宋文醇》引)而宋代著名詩文評論家洪邁,則將它與唐代許多著名作家所撰寫的韓愈碑、傳、墓誌等文章相比,指出它完全超越了前人:“劉夢得、李習之、皇甫持正、李漢,皆稱頌韓公之文,各極其摯……及東坡之碑一出,而後眾説盡廢……騎龍白雲之詩,蹈厲發越,直到《雅》《頌》,所謂若捕龍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容齋隨筆》卷八)
潮州韓文公廟碑名家點評
宋·洪邁《容齋隨筆》卷八《論韓文公》條:“劉夢得、李習之、皇甫持正、李漢,皆稱誦韓公之文,各極其摯。及東坡之碑一出,而後眾説盡廢。騎龍白雲之詩,蹈厲發越,直到《雅》、《頌》,所謂若捕龍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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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十一:“韓公貶於潮,而潮祀公為神。蓋公之生也,參天地,關盛衰,故公之沒也,是氣猶浩然獨存。東坡極力推尊文公,豐詞瑰調,氣焰光采,非東坡不能為此,非韓公不足當此。千古奇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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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李扶久《古文筆法百篇》卷六《起筆不平》評解:“韓文公道德文章,乃為孟子後第一人,東坡極力推尊、雄詞偉論,氣焰光昌,非東坡不能為此,非韓公不能當此,千古大文也。予嘗謂文章一起,最要出色。聞東坡作此碑,不能得一起頭,起行數十遭,忽得此,果名句。後人擬為‘學而’、‘子曰’,破題亦極確當。文前一段,見參天地、關盛衰由於浩然之氣;中一段,見公之合於天乖於人,是所以貶斥之故;後一段,是潮人所以立廟之故,脈理極清;通篇從古聖賢昌黎一生説來,而末方略顧潮州,蓋從高處立,闊處行,真大手筆也,又不可以沾沾切時切地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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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韓文公廟碑寫作特點
第一,文章寫得氣勢磅礴,感情充沛。蘇軾對韓愈的生平業績相當熟悉,但如何寫好這篇文章,卻使他頗感躊躇。相傳他“不得一起頭,行起數十遍,忽得此兩句。”文章起首沒有介紹韓愈生平行狀,而是不拘一格,用“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這兩句精警奇險之句運領全篇,如奇峯突起,出手不凡。然後議論英發,雄辯滔滔,用“申、呂自嶽降,傅説為列星”引孟子語錄,縱談天下浩然之氣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這浩然之氣不借形體而自立,不仗外力而運行,不靠生命而存在,不隨死亡而消逝。“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這兩組排此,如江河橫流,不可遏止。然後才筆鋒頓轉,從歷史的興衰中引出韓愈。文章的首段議論縱橫捭闔,明寫先賢的生死蹤跡,暗寫韓愈是參天地、關盛衰、生有來,死有為的非凡哲聖,可與先賢比肩為伍。文章用語精警新奇,振聾發聵。象“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論人至此,評價之高,堪稱響遏行雲。如此宏大氣勢,一是由於韓愈的豐功偉績,二是得力於蘇軾的如椽巨筆,可以説,非韓愈不能當,非蘇軾不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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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文章旁徵博引,豐富了作品的內涵。“申、呂自嶽降,傅説為列星”,申伯是周宣王功臣,呂侯輔轅穆王有德,據傳他們降生時有山嶽降神的吉兆,預示他們是周王室的屏障;傅説是商王武丁的宰相,傳他死後昇天,化為列星,這是取自傳説。“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引自孔孟語錄。“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前指韓愈上《論佛骨表》,認為迎佛骨是“傷風敗俗、傳笑四方”的舉動,並援引史實説信佛的皇帝都要短命,因而觸怒憲宗;後指唐穆宗長慶年間王廷湊叛亂,韓愈以兵部侍郎身份去宣慰叛軍,面對全副武裝的叛軍,韓愈引述當朝史實,説明反叛朝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王廷湊怕部下為韓愈説動,答應結束叛亂。以上,俱有文字材料可證,説明蘇軾對韓愈事蹟知之甚詳,爛熟於胸,故能在寫作上起到以一當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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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文章格式自然多變,手法生動靈話,不拘舊套。第一至三段全是議論,但又各自不同。第一段駢散相間,第二段以散體為主,第三段幾乎全是駢體。第四、五兩段是敍述,但一段以直敍寫出,一段以對話寫出。最後兩段,情生於心而發於歌詠。文中有議論、有敍述、有對答、有引文、有詩歌,以第三人稱為主,也間有第一人稱。文章中比喻形象生動,對韓愈“其不眷戀於潮也審矣”的説法,蘇軾以第一人稱為之辯:“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以水作喻,有很強的説服力和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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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文章奇峯迭起,富於浪漫色彩。“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等句,是議論奇。“申、呂自嶽降,傅説為列星”古代良臣降生時發生異兆,死後化為星嶽,使文章的議論奇氣橫生。“能開衡山之雲”,“能馴鱷魚之暴”,是敍事奇。韓愈能得天道而不得於人事,蘇軾寫韓愈的精誠能感天動地,馴服鱷魚,將此類傳説寫得似真似神,這些筆墨使文章富有奇氣,增添了韓愈的神奇風致。最後是文章結尾的詩歌寫得奇,歌詞寫韓愈飄然乘風來自天帝身旁,下凡為濁世掃除文章批糠,追隨李白、杜甫和他們比翼翱翔,張籍、皇甫湜汗流浹背追也追不上。天宮無人輔佑,天帝悲傷。派遣神巫唱着神曲招請他的神靈。詩歌天上人間,神遊萬里,極富浪漫氣息,肯定了韓愈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歌頌了韓愈不朽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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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韓文公廟碑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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