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遊南巖和範廓之韻

遊南巖和範廓之韻^①

笑拍洪崖，問“千丈翠巖誰削^②？”依舊是、西風白馬，北村南郭。似整復斜僧屋亂，欲吞還吐林煙薄^③。

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④。

呼斗酒，同君酌。更小隱，尋幽約^⑤。且丁寧休負，北山猿鶴^⑥。有鹿從渠求鹿夢，非魚定未知魚樂^⑦。正仰看、飛鳥卻應人，回頭錯^⑧。 ^[2] 

①此閒居帶湖之作。南巖：《上饒縣誌·山川志》：“南巖一名盧家巖，在縣治西南十里，朱子讀書處。釾然空嵌，可容數百人。巖下朱子祠及僧舍十數楹，不暇瓦覆，雖大雨無檐漏聲。有文公祠、大義石、一滴泉、千人室、五級峯、百丈壁、開鑑塘、濯纓井等八景。歷代名人多題詠焉。”明龔斆《次韻吳自修遊南巖》：“溪南十里南巖寺，老栢經年泣象龍。林屋山光春皎皎，石闌雲影午重重。勝遊佳客身親到，惠寄新詩手自封。南渡老臣遺墨在，想因忠憤乆填胷。”範廓之：即稼軒門人範開。淳熙九年從學稼軒，十五年編刊《稼軒詞》甲集，併為之序。其他事歷不詳。“廓之”或作“先之”者，蓋避宋寧宗趙擴名而改者。上片純寫南巖景色，結處融情入景，以草木之搖落，嘆人生之悲秋。下片叮嚀廓之一旦出仕，猶須及早歸來。以下鹿夢魚樂，仕隱對舉，體驗深切。煞拍巧用杜詩，“回頭錯”三字，意味深長。

②“笑拍”兩句：笑問同遊者，千丈南巖由誰削就。《神仙傳》：“衡叔卿歸華山，漢武帝令叔卿子度求之，見其父與人博，度問曰：‘向與博者為誰？’叔卿曰：‘是洪崖先生、王子晉、薛容也。’”晉人郭璞《遊仙詩》之三：“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此當指同遊者，或謂指韓元吉、朱熹諸人。

③“依舊”四句：謂今日重遊南巖，南巖一帶風景依舊。西風：秋風。僧屋：僧舍。似整復斜：杜牧《台城曲二首》；“整整復斜斜，隋旗簇晚沙。”

④“覺人間”兩句：因草木搖落而發悲秋之嘆。宋玉《楚辭·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⑤“呼斗酒”四句：今日與君呼酒共酌，更期來日同歸山林，重踐幽約。李白《將進酒》：“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小隱：謂隱居山林。《文選》載晉人王康琚《反招隱》詩：“小隱隱陵藪（山水），大隱隱朝市。”尋：重温。幽約：清幽之約。陳高《送陸有章》詩：“我性亦愛山，方期結幽約。”

⑥“且丁寧”兩句：囑廓之及早歸隱，勿久戀仕途。按：據稼軒《醉翁操》（“長松之風”）序，知廓之行將出仕，故有此囑語。丁寧：同“叮嚀”。北山猿鶴：化用孔稚珪《北山移文》句意，見前《沁園春》（“三徑初成”）注②。

⑦“有鹿”兩句：謂廓之出仕亦如蕉樂之夢，而我魚遊之樂則非隱退者不能領略。蕉鹿夢：《列子》：“鄭人有薪於野者，遇駭鹿，御而擊之，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順途而詠其事。傍人有聞者，用其言而取之，既歸，告其室人曰：‘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吾今得之，彼直真夢者矣’室人曰：‘若將是夢見薪者之得鹿耶，詎有薪耶。今真得鹿，是若之夢真耶。’夫曰：‘吾據得鹿，何用知我夢彼夢耶。’”魚樂：《莊子·秋水篇》：“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⑧“仰看”兩句：杜甫《漫成二首》之二：“江皋已仲春，花下復清晨。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 ^{[3]  [2]} 

明朝文學家卓人月、徐雲俊雲：“稼軒作詞，懼似胸中有成竹一揮而就者，不復之協律之苦。”（《古今詞統》卷十二） ^[3]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曾任耿京軍的掌書記，不久投歸南宋。歷任江陰籤判，建康通判，江西提點刑獄，湖南、湖北轉運使，湖南、江西安撫使等職。四十二歲遭讒落職，退居江西信州，長達二十年之久，其間一度起為福建提點刑獄、福建安撫使。六十四歲再起為浙東安撫使、鎮江知府，不久罷歸。一生力主抗金北伐，並提出有關方略，均未被採納。其詞熱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愛國感情。有《稼軒長短句》以及今人輯本《辛稼軒詩文鈔存》。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