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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自試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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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自試表》是三國時期文學家曹植上書魏明帝曹叡的一篇表文。文章表達了曹植對於久處東藩的“尸祿”生活的不滿,強調君之厚待以及自己無功受祿的慚愧。然後,他分析了“邊境未得税甲、謀士未得高枕”的國勢,表達了願意為國效命、雖死無悔的強烈情感。曹植在文中援引了許多忠良之士報國報主的歷史典故,反覆表示自己願為君王分憂、以效犬馬之勞的初衷。全文以事父事君為主旨,以罪臣自喻,以知恩圖報為綱,説理、敍事、言志,思路綿密;文勢慷慨跌宕,句式駢散相間,勻稱諧婉。
作品名稱
求自試表
出    處
《曹子建集》
作    者
曹植
創作年代
三國時期
作品體裁
表文

求自試表作品原文

求自試表1
臣植言:臣聞士之生世,入則事父,出則事君;事父尚於榮親2,事君貴於興國。故慈父不能愛無益之子,仁君不能畜無用之臣3。夫論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畢命之臣也4。故君無虛授,臣無虛受。虛授謂之謬舉,虛受謂之尸祿5,《詩》之素餐所由作也6。昔二虢不辭兩國之任7,其德厚也;旦、奭不讓燕、魯之封8,其功大也。今臣蒙國重恩,三世於今矣9。正值陛下昇平之際10,沐浴聖澤,潛潤德教11,可謂厚幸矣。而位竊東藩12,爵在上列,身被輕暖13,口厭百味14,目極華靡,耳倦絲竹者15,爵重祿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祿者,有異於此,皆以功勤濟國16,輔主惠民。今臣無德可述,無功可紀,若此終年,無益國朝,將掛風人“彼己”之譏17。是以上慚玄冕18,俯愧朱紱19
方今天下一統,九州晏如20。顧西尚有違命之蜀,東有不臣之吳,使邊境未得税甲21,謀士未得高枕者,誠欲混同宇內,以致太和也22。故啓滅有扈而夏功昭23,成克商、奄而周德著24。今陛下以聖明統世,將欲卒文、武之功25,繼成、康之隆26,簡賢授能27,以方叔、召虎之臣28,鎮衞四境,為國爪牙者29,可謂當矣。然而高鳥未掛於輕繳,淵魚未懸於鈎餌者30,恐釣射之術,或未盡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擊張步,言不以賊遺於君父也31。故車右伏劍於鳴轂,雍門刎首於齊境32,若此二子,豈惡生而尚死哉?誠忿其慢主而陵君也33。夫君之寵臣,欲以除害興利;臣之事君,必以殺身靜亂34,以功報主也。昔賈誼弱冠,求試屬國,請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35;終軍以妙年使越,欲得長纓佔其王,羈致北闕36。此二臣豈好為誇主而耀世俗哉37?志或鬱結,欲逞其才力,輸能於明君也38。昔漢武為霍去病治第39,辭曰:“匈奴未滅,臣無以家為40!”固夫憂國忘家,捐軀濟難,忠臣之志也。
今臣居外41,非不厚也42,而寢不安席,食不遑味者43,伏以二方未克為念44。伏見先帝武臣宿兵45,年耆即世者有聞矣46。雖賢不乏世47,宿將舊卒,猶習戰也。竊不自量,志在效命48,庶立毛髮之功,以報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詔49,效臣錐刀之用50,使得西屬大將軍51,當一校之隊52;若東屬大司馬53,統偏師之任。必乘危蹈險,騁舟奮驪54,突刃觸鋒,為士卒先。雖未能擒權馘亮55,庶將虜其雄率,殲其醜類56。必效須臾之捷,以滅終身之愧,使名掛史筆,事列朝榮。雖身分蜀境,首懸吳闕,猶生之年也57。如微才不試,沒世無聞,徒榮其軀而豐其體,生無益於事,死無損於數58,虛荷上位而忝重祿59,禽息鳥視60,終於白首,此徒圈牢之養物61,非臣之所志也。流聞東軍失備62,師徒小衄63,輟食棄餐,奮袂攘衽64,撫劍東顧,而心已馳於吳、會矣65
臣昔從先武皇帝66,南極赤岸67,東臨滄海68,西望玉門69,北出玄塞70,伏見所以行軍用兵之勢,可謂神妙矣。故兵者不可預言71,臨難而制變者也72。志欲自效於明時,立功於聖世。每覽史籍,觀古忠臣義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國家之難73,身雖屠裂,而功銘著於景鍾74,名稱垂於竹帛75,未嘗不拊心而嘆息也。臣聞明主使臣,不廢有罪。故奔北、敗軍之將用,秦、魯以成其功76;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77。臣竊感先帝早崩78,威王棄世79,臣獨何人,以堪長久?常恐先朝露80,填溝壑81,墳土未乾,而身名並滅。臣聞騏驥長鳴,伯樂昭其能82;盧狗悲號83,韓國知其才84。是以效之齊、楚之路85,以逞千里之任;試之狡免之捷,以驗搏噬之用86。今臣志狗馬之微功,竊自惟度87,終無伯樂、韓國之舉,是以於邑而竊自痛者也88。夫臨博而企竦89,聞樂而竊抃者90,或有賞音而識道也。昔毛遂趙之陪隸91,猶假錐囊之喻,以寤主立功92;何況巍巍大魏多士之朝93,而無慷慨死難之臣乎!
夫自衒自媒者94,士女之醜行也;干時求進者,道家之明忌也95。而臣敢陳聞於陛下者,誠與國分形同氣96,憂患共之者也。冀以塵露之微97,補益山海;螢燭末光98,增輝日月。是以敢冒其醜而獻其忠,必知為朝士所笑。聖主不以人廢言,伏惟陛下少垂神聽99,臣則幸矣。 [1] 

求自試表註釋譯文

求自試表詞句註釋

  1. 表:古代臣子上呈給皇帝表達某種意圖的奏章。《三國志·魏書·陳思王植傳》載,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年),“植常自憤怨,抱利器而無所施,上疏求自試”。當時所上的就是這篇《求自試表》。
  2. 尚:崇尚。榮親:光耀門楣。
  3. 畜:通“蓄”,蓄養。《墨子·親士》:“雖有賢君,不愛無功之臣;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
  4. 畢命:完成使命。
  5. 尸祿:空受俸祿而無所作為。
  6. 《詩》之素餐:語出《詩經·魏風·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素餐:無功而食。素:空。
  7. 二虢(guó):周文王弟虢仲被封於東虢,虢叔被封於西虢。《左傳·僖公五年》載,宮之奇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勳在王室,藏於盟府。”
  8. 旦、奭(shì):周公旦、召公奭,二人都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武王滅商後封周公於魯,封召公於燕。
  9. 三世:指魏武帝曹操、文帝曹丕、明帝曹叡三代。
  10. 陛下:指魏明帝曹叡。昇平:太平。《漢書·梅福傳》:“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昇平可致。”顏師古注曰:“民有三年之儲曰昇平。”
  11. 潛潤:浸潤,指蒙受恩澤。
  12. 竊:竊居,自謙之詞。東藩:指所封的平原、臨淄、鄄城等地,均在洛陽之東。藩:封地。
  13. 被:穿。輕暖:輕且暖的衣服。此句乃客套溢美之詞。曹植自曹丕繼位後,十一年間三徙封國,常衣食不繼。
  14. 厭:吃飽,滿足。
  15. 絲竹:管絃樂器。
  16. 功勤:功勳。曹植《薤露行》:“願得展功勤,輸力於明君。”
  17. 掛:遭受。風人:詩人。《詩經》中各國的歌謠稱“風”,後世因此稱詩人為風人。《詩經·曹風·候人》:“彼其之子,不稱其服。”意思是説,德行不能和尊貴的衣服相稱,即不稱職。
  18. 冕:王者的禮冠。
  19. 紱(fú):古代系佩玉或印章的紅色絲繩。
  20. 晏如:安然貌。
  21. 税:通“脱”,卸去。
  22. 太和:又作泰和、大和,指太平盛世。
  23. 啓:夏啓,夏禹之子。有扈:夏朝時的諸侯,因不服啓即天子位而被殺。事見《史記·夏本紀》。
  24. 成:周成王。商:商紂王的兒子武庚及商朝的遺民。武王滅商後,封弟鮮于管,封弟度於蔡,使監視武庚及其商民。成王時,管叔、蔡叔挾武庚及其民叛亂,成王命周公討伐平定。奄:古國名,在今山東曲阜,周成王時隨同武庚反抗周朝,被周公滅國。事見《史記·周本紀》。
  25. 卒:完成。
  26. 成、康:周成王、周康王。
  27. 簡:選擇。
  28. 方叔、召虎:都是周宣王時賢臣。
  29. 爪牙:勇力之士。
  30. “然而”二句:指吳、蜀兩國尚未平定。繳(zhuó):生絲,系在箭的尾部,用以射禽鳥。
  31. “昔耿弇(yǎn)”三句:耿弇為漢光武帝時建威大將軍,曾破齊將張步,屢建戰功。張步,字文公,琅邪(今山東即墨)人,乘西漢末之亂擁兵自重,梁王劉永封其為齊王,佔據齊地十二郡。被耿弇擊敗後投降光武,封為安丘侯。事見《東觀漢記·耿弇傳》。
  32. “故車右”二句:典出劉向《説苑·立節》:“越甲至齊,雍門子狄請死之。齊王曰:‘鼓鐸之聲未聞,矢石未交,長兵未接,子何務死之?為人臣之禮邪?’雍門子狄對曰:‘臣聞之,昔者王田於囿,左轂鳴,車右請死之,而王曰:“子何為死?”車右對曰:“為其鳴吾君也。”王曰:“左轂鳴之工師之罪也,子何事之有焉?”車右曰:“臣不見工師之乘而見其鳴吾君也。”遂刎頸而死。知有之乎?’齊王曰:‘有之。’雍門子狄曰:‘今越甲至,其鳴吾君也,豈左轂之下哉?車右可以死左轂,而臣獨不可以死越甲也?’遂刎頸而死。是日越人引甲而退七十里,曰:‘齊王有臣,鈞如雍門子狄,擬使越社稷不血食。’遂引甲而歸。齊王葬雍門子狄以上卿之禮。”車右:坐在車子右邊的持戟保衞人員。
  33. 慢:輕侮。陵:通“凌”,欺凌。
  34. 靜:一作“靖”,平定。
  35. “昔賈誼”三句:賈誼,漢代政治家、文學家,著《陳政事書》評議時政時只有二十歲。《漢書·賈誼傳》載,賈誼上疏曰:“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弱冠:二十歲。屬國:歸附的附屬國。制其命:控制他的命運。
  36. “終軍”三句:終軍,漢武帝時人,年十八為博士弟子,上書漢武帝,自請“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後被派去説服南越王歸附漢朝。事見《漢書·終軍傳》。長纓:擒獲敵兵所用的繩索。
  37. 誇主:在人主面前誇耀自己。耀:誇耀。
  38. 輸能:貢獻才能。
  39. 霍去病:漢武帝時將軍,六次出擊匈奴,建立大功。第:宅院。
  40. 無以家為:即“無以為家”,不以家事為念。
  41. 居外:身居藩國。
  42. 厚:待遇優厚。
  43. 遑(huáng):閒暇。
  44. 伏:俯伏,謙辭。二方:指吳、蜀二國。
  45. 宿兵:老部下。
  46. 耆(qí):七十歲以上的老者。一説,六十歲稱耆。即世:離世。
  47. 賢不乏世:賢才不乏於世。
  48. 效命:貢獻出生命。
  49. 不世:不凡。詔:詔書,皇帝佈告天下臣民的文書。
  50. 效:盡,致。錐刀:刀的末端,極細。這裏比喻功德微小,是自謙之詞。
  51. 大將軍:指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年)被派往祁山應戰蜀軍的曹真
  52. 當:統領。一校:軍中五百人為一校。此處曹植自謙不敢擔任大將。
  53. 大司馬:指曹休。魏明帝太和二年(228年),大司馬曹休率軍至皖,攻打吳國。
  54. 驪:黑色的戰馬。
  55. 權:指孫權。馘(guó):割下俘虜的耳朵。亮:指諸葛亮。
  56. 醜類:指士卒。醜:眾。
  57. 猶生之年:意即雖死猶生。
  58. 數:國家的運數。
  59. 荷:承受。忝(tiǎn):有愧於,謙辭。
  60. 禽息鳥視:如同禽鳥的生長和視聽,比喻無所事事。
  61. 圈牢之養物:指牲畜。
  62. 流聞:傳聞。東軍:伐吳之軍。
  63. 衄(nǜ):鼻出血,引申為挫折,指曹休為吳軍所敗。
  64. 袂(mèi):衣袖。衽(rèn):衣襟。此句描寫激動奮起之狀。
  65. 吳、會:吳郡與會稽郡,在今江蘇和浙江,當時屬吳國。
  66. 先武皇帝:指魏武帝曹操。
  67. 極:至。赤岸:赤壁,在今湖北蒲圻
  68. 滄海:指渤海。
  69. 玉門:玉門關,在今甘肅敦煌。
  70. 玄塞:北部的長城。
  71. 預:預備,事先準備。
  72. 制變:隨機應變。
  73. 殉:以身從物為殉。
  74. 景鍾:晉景公所鑄之鐘。春秋時期晉將魏顆打敗秦軍,晉景公將其功勳刻在鐘上,稱景公鍾。事見《國語·晉語七》。
  75. 竹帛:竹簡和帛書,即史書。
  76. “故奔北”二句:春秋時期,秦國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人曾為晉軍所敗,被俘。秦穆公仍然任用他們為將,後來終於打敗晉軍。事見《史記·秦本紀》。魯將曹沫曾三次被齊國打敗,魯國被迫割地求和。後魯莊公與齊桓公會盟,曹沫以匕首刺桓公,桓公乃答應歸還魯國的侵地。事見《史記·刺客列傳》。
  77. “絕纓”二句:春秋時期,楚莊王與羣臣夜宴。燭滅,有人暗中引美人的衣服。美人挽其纓,以告楚王。王乃命羣臣皆絕纓,然後舉火。後楚與晉戰,引美人衣者奮力作戰,以報楚王。事見《説苑·報恩》。秦穆公所乘之馬走失,為野人所食,穆公不僅不怪罪野人,還賜給他們酒食。後秦與晉戰,穆公被圍,野人戮力為穆公戰鬥,打敗晉人。事見《呂氏春秋·愛士》。“趙”疑是“秦”之誤。
  78. 先帝:指魏文帝曹丕。
  79. 威王:任城王曹彪的諡號。
  80. 先朝露:早晨的露水不久即幹,比喻不久於人世。
  81. 填溝壑:身死被埋。
  82. 昭:顯示。
  83. 盧狗:即韓盧,一種名犬。
  84. 韓國:齊人,善相狗。韓國相狗事見《戰國策·齊策三》。
  85. 齊、楚之路:指遠路。
  86. 搏噬:搏擊撕咬。
  87. 惟度:思量。
  88. 於(wū)邑:愁悶。
  89. 博:對弈一類的遊戲。企:提起腳後跟。
  90. 抃(biàn):打拍子。
  91. 毛遂:戰國時期趙國平原君的門客,自薦跟隨平原君前往楚國遊説。《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載,趙王使平原君求救於楚,平原君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得十九人,餘無可取者。毛遂自薦於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得處囊中,乃脱穎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陪隸:陪臣,此處指家臣。
  92. 寤(wù)主:使君主醒悟。寤:通“悟”,醒悟。
  93. 巍巍:盛大貌。多士:眾多賢士。《詩經·大雅·文王》:“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94. 自衒(xuàn):自我誇耀。自媒:女子自己做媒人。《越絕書》:“衒女不貞,衒士不信。”
  95. “干時”二句:道家以清靜無為為宗旨,因此以干時求進為大忌諱。幹:求。
  96. 分形同氣:指骨肉至親。《呂氏春秋·精通》:“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分形:從同一個身體中分出來的形體。同氣:氣血相同。
  97. 露:《續古逸叢書》本作“霧”。 [5] 
  98. 末光:微小的光亮。
  99. 垂:施,賜。神聽:英明的聽察力。 [1] 

求自試表白話譯文

臣曹植説:我聽説士生於世上,在內就侍奉父親,在外就侍奉君王;侍奉父親放在首要位置的是使雙親榮貴,侍奉君王最重要的是使國家興旺。所以即使慈父也不會疼愛不能帶來好處的兒子,即使仁君也不會養着沒用的臣子。根據品德來授予官職的,是成功的君王;估計自己的能力來接受爵位的,是盡心忠君的臣子。所以君王不會平白無故地授官,臣子不應該平白無故地接受官職;無故授官叫做謬舉,無故接受官職叫尸祿,《詩》中“素餐”講的就是這個。從前虢仲、虢叔不推辭擔任兩國君主的重任,他們的品德深厚啊!姬旦、姬奭不推讓燕國、魯國的分封,他們的功勞大啊!現在臣蒙受國家的重恩,到現在已經經歷了三代君王。正當陛下統治,歌舞昇平的時候,沐浴着陛下廣大的光澤,默默收到品德的教育,可以説皇恩浩蕩了。然而我位居東邊的藩國,爵位處於上等,身上穿着輕軟暖和的衣服,吃慣了各種美味,看盡了奢華靡靡之物,聽倦了絲竹之聲,是高爵位、厚俸祿造成的。思想古代受爵祿的,跟我的情況不同,他們都是建立功勳、有益國家、輔佐君主、利惠人民。現在臣沒有品德可以稱述,沒有功勞可以記錄,如果像這樣終年,對朝廷沒有帶來益處,將蒙受詩人“彼己”的譏諷。所以對上愧對玄冕,對下愧對朱紱。
現在天下統一,九州和平,看西邊還有不遵命令的蜀國,東邊有沒有做好臣子的吳國,使得邊境百姓不能脱下戰甲、謀士不能高枕無憂,他們真是希望統一天下,以達到太和的境地。所以夏啓攻滅有扈而夏朝戰功昭著,周成王攻滅商、奄而周朝大得顯著。現在陛下以聖明統治天下,想要完成文王武王的功績,繼續成王康王的興隆,選拔賢能,授官人才,用像方叔、召虎一樣的猛將,鎮守四方,做國家的爪牙,可以説很對啊。然而高飛之鳥沒有被箭射下,深淵之魚沒有懸掛在魚鈎上,恐怕是射箭、垂釣的技術不夠。昔日耿弇不等光武帝,迅速攻擊張步,他説不把敵人留給君王。所以齊王所乘之車旁邊的侍從因為車轂響了而自殺,雍門子狄在齊國自刎,像這兩個人,難道討厭活着,喜歡死亡嗎?只是憤怒於怠慢君主、輕蔑君主罷了。君王的寵臣,想要去除災患,帶來利益;臣子侍奉君王,在必要的時候必須犧牲生命來平定動亂,用功勞報答君王。從前賈誼二十歲,請求前往少數民族未臣服的國家,繫着單于的脖子讓他聽命;終軍在少年時候出使南越,想用長繩子抓住南越國國王,羈押他到漢朝宮殿。這兩個臣子,難道喜歡在主子面前誇功、在世俗之前顯擺嗎?志向也許被制約,想要發揮他的才幹,把才能獻給英明的君主。從前漢武帝為霍去病修建府第,霍去病推辭説:“匈奴還沒有滅亡,臣哪裏可以安家?”所以憂心國家以至於忘記自己的小家,犧牲生命來使國家度過災難,是忠臣的志向。現在臣身處外地,待遇並不是不豐厚,然而睡覺睡不好,吃飯吃不香,只是因為記掛着兩個國家還沒有攻克。
我看見先帝的舊將老兵,年紀已大還活着的,還有一些。雖然世上不乏賢人,舊將老兵,仍在操演戰陣。私下裏自不量力,志向在於為國效力,希望能立下像毛髮那麼小的功勞,來報答所受到的恩典。如果陛下下一道不同尋常的詔書,讓臣發揮一點點作用,使我在西邊大將軍的統帥下,率領一隊的人馬;或者在東邊歸屬於大司馬,統帥偏師軍隊,我一定冒着危險,奮力向前,身先士卒,一定要獲得一時的勝仗,來減少終身的慚愧,使得名字記在史書上,事蹟列於朝廷而光榮。即使身體在蜀國分成兩半,首級懸掛在吳國的宮殿,我也會感到雖死猶生。如果我小小的才能不能試用,隱沒於世無人聽聞,白白榮耀我的軀體,豐腴我的身材,活着對事情沒有益處,死了對國家命數沒有損害,白白位列高位拿着厚祿,像鳥獸一樣生活,直到頭髮變白,這只是圈牢養着的動物,不是我的志向。傳聞東邊的軍隊失利,戰敗受挫,我吃不下飯,挽起衣襟捲起袖子,摸着寶劍望着東方,而心已經馳騁在吳地了。
臣昔日跟隨武皇帝,往南走到赤壁的盡頭,往東走到東海,向西走到玉門關,向北走出長城以外,見到調兵遣將之道,可以説得上是神妙了。所以用兵之道不可以預言,而是要面臨危險時能夠隨機應變。臣志在效力於這個聖明的時代,在聖世之中建功立業,每當臣閲覽史籍,看到古代的忠臣和義士遵從一朝的敕命,為國犧牲,身體雖受屠裂之苦,功名卻被銘刻在景鍾之上,流傳於史書之中,臣未嘗不撫心而感嘆。
臣聽説聖明的君主委任臣子,並不會將那些曾經犯下罪過的人們完全棄置不用。所以打了敗仗的臣子被使用,秦國魯國因此成就大業;絕纓盜馬的臣子被赦免,楚秦兩國因此度過危難。臣私下裏感慨文帝過早駕崩,威王離開人世,臣難道是什麼很特別的人,年壽可以長久嗎?常常擔憂自己比早晨的露水走得還早,死後埋在溝壑裏,墳墓上的土還沒有幹,形體就與功名一起湮滅了。臣聽説千里馬一聲長鳴,伯樂便能識別出它的才能,黑狗嚎吠,韓國就能知曉它的本事。因此讓千里馬嘗試遠路兼程,來考驗它日行千里的能力,讓黑狗嘗試追逐敏捷的狡兔,來考驗它搏噬的能力。如今臣志在為國家效犬馬一樣微薄的功勞,暗自忖度,卻始終沒有受到伯樂、韓國一樣的人的賞識,因此心情抑鬱而暗自痛心。
那些靠近棋局而踮起腳尖的人,和那些聽到音樂就私下跟着打拍子的人,其中有一些也是懂得欣賞音樂和弈棋的。昔日的毛遂只是趙國地位低賤的奴僕,尚且藉着錐囊的比喻來使平原君領悟,從而建立功勞,何況是在人才濟濟的魏國,又怎麼能沒有慷慨赴國難的臣子呢?自我炫耀才能、自己給自己做媒,是士子和女子醜陋的行為;求合於時俗來取進,是道家明顯忌諱的。然而臣之所以敢於把自己的所聞所思陳述給陛下聽,實在是因為臣與國君是一體分形的骨肉之親,氣血相連,憂患與共。希望能以塵霧一樣微小的力量,來為山海補益;以螢火和蠟燭一樣微弱的光芒,來給日月增輝。因此斗膽冒着醜行來奉獻臣的忠義,知道一定會受到朝中大臣的哂笑。聖明的君主不會因為對某人有成見而對他所説的話概不聽取,懇請陛下稍微聽一聽臣的意見,臣就覺得十分有幸了。 [2] 

求自試表創作背景

自曹植在爭儲鬥爭中失敗之後,他的人生就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先是在其父曹操面前由擅寵至失寵,繼之其兄曹丕因昔日立儲之爭先後兩次將其治罪削爵。在此期間,於曹植而言,求生保命是第一位的,想要參與國家政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待到曹丕去世、曹叡繼位,曹植天真地認為人生的陰霾已經散去,轉機到來,可以擺脱長兄的羈束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太和二年(228年),曹植寫下這篇《求自試表》,上書魏明帝,請求朝廷給予機會領兵征戰,以建功立業。 [1] 

求自試表作品鑑賞

求自試表文學賞析

《求自試表》作為表體文,開篇從古來君授臣受的大義落筆,言明身為明君,不當有虛授臣屬爵祿的思想;而身為人臣,不能行無功受祿、無德受爵、尸位素餐之舉。進而筆鋒一轉,提及自身已枉受三世皇恩,“位竊東藩,爵在上列,身被輕暖,口厭百味,目極華靡,耳倦絲竹”,而自己卻又“無德可述,無功可紀”,又思及“若此終年,無益國朝”,恐招尸祿之譏,所以深感慚愧。從表面上看,這段文字是曹植的一番自謙之詞,但實際上卻以退為進,陳述了“求自試”的一個原因。緊接着曹植又言“今天下一統,九州晏如”,但西方尚有“違命之蜀”,東方還存“不臣之吳”,所以應當“繼成、康之隆”,任命賢臣良將,方能靖四海、平賊寇。曹植於此分析天下形勢,進一步言明曹魏王朝應不拘一格任用賢才,這才是重中之重。曹植這是在“尸祿之譏”的基礎之上,表明了“求自試”的第二個原因。言至於此,曹植又連舉耿弇、車右、雍門、賈誼、終軍、霍去病六位輔佐君王的憂國之士,再三言明“憂國忘家,捐軀濟難”實現自己的“忠臣之志”。曹植一腔精忠報國的赤膽忠心躍然紙上,內心積攢已久的忠君報國之志可以説是曹植“求自試”的第三個原因。
正是有了上面的一再鋪墊,曹植順理成章地在下文提出“竊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髮之功,以報所受之恩”。為此,他甘為“一校之隊”“偏師之任”,雖肝腦塗地,必當“乘危蹈險,騁舟奮驪,突刃觸鋒,為士卒先”。曹植此番言語,真可以稱得上是赤膽忠心。緊接着,又從反面立意,説若是微才得不到陛下垂青,那麼自己便如同“圈牢之養物”般,只怕“沒世無聞”。加之此時“流聞東軍失備”,這更使曹植寢食難安。他昔日也曾隨父行軍到過山南海北,一腔熱血尚存。如今國家有難,更是赤膽忠心,一意向戎,“身雖屠裂”,也甘心情願。其實對於曹植來説,最可怕的莫過於“先朝露,填溝壑,墳土未乾,而身名並滅”,這都是因為沒有機會施展抱負所致,所以曹植一再向魏明帝進言,請求其允許自己一試微才,以報效國家。此番言語同時也説明曹植之所以上表“求自試”,既是由於憂國憂家,也是因為無法割斷的骨肉親情尚在,希望魏明帝感念先帝之情,明其心跡。然而,儘管曹植如此再三表白自己的志向,魏明帝卻並未給他一兵一卒,使他依舊過着徒有藩王之名實為囚徒的生活,在鬱郁不得志之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通觀此表文,體制宏富,令人折服。在結構上,曹植引經據典,所採用的事例都能恰當表達自己的政治抱負和經國輔主濟民的政治主張,使其報國立功的志願得到了充分表達,苦悶心情也自然地得到了流露。在語言上,不僅辭采華茂,而且還多用駢句,這標誌着魏晉散文向駢儷化邁進了一步。故劉勰在《文心雕龍·章表》中盛讚曹植:“陳思之表,獨冠羣才。觀其體贍而律調,辭清而志顯,應物掣巧,隨機生趣,執轡有餘,故能緩急應節矣”,可謂切中實際。 [1] 

求自試表名家點評

明·陸雲龍:“引伸微婉,一片血忱。”(高步瀛《魏晉文舉要》引)
清·張文虎:“其太和二年《求自試表》,見錄於《昭明》,讀者每稱之。顧當曹仁被圍,魏武欲遣往救,為子桓所忌,逼醉以酒,使不能受命,況此時而能授以兵柄乎?其自憤抱利器而無施,乃不知正以此遭忌,可謂智乎?”(《舒藝室雜著甲編》卷下)
清·浦起龍:“《文選》摘《魏志》‘求自試’為題,評者將自視字作囫圇棗,不解指出立功吳蜀旨意,便令粘事引古,節節拋荒可惜。”“所言亦是賈生,終童盛氣喜功之語耳,試之實用,或未必然也,而文正從屬國,長纓二事奪胎。”(《文選集評》)
清·譚獻:“憂危憤懣,噴薄而成,言在於此,意在於彼。”(高步瀛《魏晉文舉要》引) [4] 

求自試表作者簡介

曹植(192年—232年),字子建,沛國譙縣(今安徽亳州)人,曹操第四子。早年受曹操寵愛,一度欲立為世子,因放縱任性而後失寵。建安十六年(211年)封平原侯,建安十九年(214年)改為臨淄侯。魏文帝黃初二年(221年)改封鄄城王。曹丕稱帝后,他受猜忌和迫害,屢遭貶爵和改換封地。曹丕死後,曹丕的兒子曹睿即位,曹植曾幾次上書,希望能夠得到任用,但都未能如願,最後憂鬱而死。死後諡“思”,世稱“陳思王”。曹植對五言詩的發展起到巨大推動作用,在散文和辭賦上也有突出成就,他的《洛神賦》是膾炙人口的名作。有《曹子建集》傳世。 [3] 
參考資料
  • 1.    陳朗,孟慶躍.六朝文選注.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19年7月:第35—43頁
  • 2.    朱進國.秦漢魏晉南北朝書信賞析.寧夏:陽光出版社,2013年9月:第120—122頁
  • 3.    王振軍,宋向陽主編.中外文學精品導讀.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6年9月:第42—43頁
  • 4.    程怡選注.漢魏六朝詩文賦.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2004年4月:第132—133頁
  • 5.    林久貴,周玉容編著. 曹植全集[M]崇文書局. 2019:318-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