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頭

他的名字叫李光，但劉鎮的人都習慣了叫他李光頭，包括他自己的母親，也常常收不住口，叫成“李光頭”。五十萬字的《兄弟》由李光頭的夢想寫起，又落筆在他遨遊太空的夢想上，中間涵蓋了宋鋼與李光頭兄弟一生的經歷。 ^[1] 

李光被叫成“李光頭”，其實小説中沒有太多關於他的容貌描寫，無論他是憤怒、憊懶的少年時期，還是後來在改革開放的大潮裏奮力遊，變成劉鎮的超級鉅富，讀者都不太記得他有沒有頭髮。李光頭更多的不是一種體貌特徵，而是這個人的個性氣質的代名詞。不難對“光頭”做字面意義的解讀，比如説魯莽、無賴、反叛等等，或者直接替換成小説中最常見的一個詞，“王八蛋”。同時讀者也會發現李光頭孝順、友愛、有力量。李光頭身上綜合了一系列的矛盾特質。他從一個少年混混、變成福利長的廠長、破爛大王，最後劉鎮的超級鉅富，這一系列遭遇更為跌宕起伏。

李光頭的形象，按小説中的蘇媽説，他的脖子像大腿那麼粗，張裁縫割不下李光頭的腦袋。李光頭十四歲在公共廁所偷看女人屁股，長大後出口閉口“他媽的”，馬路上眾人面前揍趙詩人和劉作家，陰柔奸詐各種計策用盡追林紅。然而，李光頭又不是一個毫不講理，無惡不赦的社會的破壞者。他一生鍾情於林紅，他重視親情，不管宋鋼説了多麼絕情的話，他自始至終都把宋鋼作為自己的兄弟來對待。李光頭內心的感情非常細膩，宋鋼落魄重病後求助李光頭，他有求必應，後來沒有把治病和生活的錢給宋鋼而是派人秘密地送給林紅，體現了他對自己兄弟的瞭解，以及思考的周到與細心。

小説對李光頭的本能慾望描寫得非常突出。李光頭對李蘭和宋凡平夫妻生活的窺視且不知覺的模仿，李光頭磨擦電線杆，李光頭鬼使神差般的偷窺林紅屁股等等都可歸結為人類本能性的內驅力。弗洛伊德認為人主要是非理性的無意識的。李光頭此時未接受過任何正規教育，在瘋狂的文革時代整天在大街上游蕩。此時的他是非理性的，是一個大自然的真正精靈。李光頭的一切活動處於無意識狀態，無意識是人的基本的本能或內驅力，而人的基本的本能或內驅力又可歸結為原始性慾。原始性慾的能量，稱之為“裏比多”。李光頭的裏比多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它不斷驅使着李光頭去尋求快感的滿足，併為李光頭的種種荒誕的行為提供內驅力。李光頭在童年時期不自覺的關於性的活動都是遵循着唯樂原則。李光頭一系列行為不受道德規範的約束甚至是在潛意識中受到鼓勵的，這一系列行為的目的是消除或減輕機體的緊張感獲得滿足與快樂。李光頭在自慰後感到很舒服，在窺見林紅屁股後為他帶來了想不到的實惠。

李光頭童年時期的心理因素主要充斥着性的萌動與性的好奇感。李光頭童年對林紅屁股的好奇感新鮮感導致了他日後對林紅瘋狂的追求，雖然以失敗告終，林紅也成為他的嫂子。但童年時期對林紅的印象反而是更加強化，最終形成了一種揮之不去的林紅情結。對林紅暫時壓抑的慾望在無意識中不但不減弱，反而變本加厲不斷湧向意識層面明侵暗犯，最終突破了倫理的界限得到了一直夢寐以求的林紅。而具有反諷意味的是李光頭在與林紅最後一次瘋狂之時，卻傳來宋鋼的噩耗，讓李光頭一直引以自豪的超強性能力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光頭徹徹底底地陽痿了。童年時期的李光頭只是無賴似的叫囂着他失去了性慾了，而真正成年且成為草根鉅富後的他在與自己嫂子發生關係時被自己哥哥死亡的消息打擊下陽痿了。陽痿之後的李光頭失去了對於林紅的慾望，同時失去了對於人生的全部慾望，喪失了人生的所有意義，李光頭變得虛無起來。李光頭的性意識在文革時期受到了社會的極端壓抑，而在當今社會猶如打開的潘多拉的魔盒，羣魔亂舞的時代李光頭卻喪失了慾望。而這實際上是文革中性意識的極端反彈，如同硬幣的兩面。易卜生説過，每一個人對他所屬的社會負有責任那個社會的弊病他也有一份。李光頭用他的陽痿承擔了他自己的責任，林紅用她從身體到精神的全面墮落承擔了她自己的責任。而這一切都源於李光頭童年時期性意識在走向成熟的過程，偷窺林紅的屁股從而形成了林紅情結。

李光頭在童年時期僅僅只是一系列無所事事類似於遊戲的與性有關的行為，其實他處在一種虛無狀態。而在與林紅的放縱後，他自己報復了自己，他又回到了那種虛無狀態。而此時的李光頭不知道要突破什麼樣的界限了，他夢想進入太空，但是重新返回去又會怎樣，他只能過着一種比死亡還要難於忍受的生活。

李光頭的故事並不是一個批判現實主義小説中常見的個人奮鬥故事。在李光頭身上，歐洲資產階級上升期的開創一個新世界時所有的焦慮、驕傲，很奇異地與社會主義時期（在小説中尤為強調是文革時期）留下的革命的樂觀、狂暴、強有力的自我肯定和解放感聯繫在一起，並且被前者被後者所壓過。據此也可以説兩個時代之間的連續性同樣隱匿在李光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