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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樂府五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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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樂府五十首》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創作的大型組詩。這組詩旨在以諷喻手段揭露社會黑暗,並盡詩人諫官之職。五十首詩在形式上多以三五七言相參,音韻轉換靈活,語言通俗自然;而比興對比手法之運用,敍事議論之結合,外貌心理描寫之相兼,更使人物形象鮮明,感情色彩濃烈,思想意義深刻。
作品名稱
新樂府五十首
作    者
白居易
創作年代
中唐
作品出處
白氏長慶集
作品體裁
樂府詩
別    名
新樂府

新樂府五十首作品原文

新樂府五十首
序曰:凡九千二百五十二言,斷為五十篇。篇無定句,句無定字,繫於意,不繫於文。首句標其目,卒章顯其志,詩三百之義也。其辭質而徑,欲見之者易諭也。其言直而切,欲聞之者深誡也。其事核而實,使採之者傳信也。其體順而肆,可以播於樂章歌曲也。總而言之,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元和四年,為左拾遺時作。
七德舞美拔亂陳王業也
七德舞,七德歌,傳自武德至元和。元和小臣白居易,觀舞聽歌知樂意,樂終稽首陳其事。太宗十八舉義兵,白旄黃鉞定兩京。擒充戮竇四海清,二十有四功業成。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置人腹。亡卒遺骸散帛收,飢人賣子分金贖。魏徵夢見天子泣,張謹哀聞辰日哭。怨女三千放出宮,死囚四百來歸獄。剪須燒藥賜功臣,李勣嗚咽思殺身。含血吮瘡撫戰士,思摩奮呼乞效死。則知不獨善戰善乘時,以心感人人心歸。爾來一百九十載,天下至今歌舞之。歌七德,舞七德,聖人有作垂無極。豈徒耀神武,豈徒誇聖文,太宗意在陳王業,王業艱難示子孫。
法曲美列聖正華聲也
法曲法曲歌大定,積德重熙有餘慶。永徽之人舞而詠,法曲法曲舞霓裳。政和世理音洋洋,開元之人樂且康。法曲法曲歌堂堂,堂堂之慶垂無疆。中宗肅宗復鴻業,唐祚中興萬萬葉。法曲法曲合夷歌,夷聲邪亂華聲和。以亂乾和天寶末,明年胡塵犯宮闕。乃知法曲本華風,苟能審音與政通。一從胡曲相參錯,不辨興衰與哀樂。願求牙曠正華音,不令夷夏相交侵。
二王后明祖宗之意也
二王后,彼何人?介公酅公為國賓,周武隋文之子孫。古人有言天下者,非是一人之天下。周亡天下傳於隋,隋人失之唐得之。唐興十葉歲二百,介公酅公世為客。明堂太廟朝享時,引居賓位備威儀。備威儀,助郊祭,高祖太宗之遺制。不獨興滅國,不獨繼絕世。欲令嗣位守文君,亡國之孫取為戒。
海漫漫戒求仙也
海漫漫,直下無底旁無邊。雲濤煙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山上多生不死藥,服之羽化為天仙。秦皇漢武信此語,方士年年採藥去。蓬萊今古但聞名,煙水茫茫無覓處。海漫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不見蓬萊不敢歸,童男丱女舟中老。徐福文成多誑誕,上元太一虛祈禱。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
立部伎刺雅樂之替也
立部伎,鼓笛喧。舞雙劍,跳七丸。嫋巨索,掉長竿。太常部伎有等級,堂上者坐堂下立。堂上坐部笙歌清,堂下立部鼓笛鳴。笙歌一聲眾側耳,鼓笛萬曲無人聽。立部賤,坐部貴。坐部退為立部伎,擊鼓吹笙和雜戲。立部又退何所任?始就樂懸操雅音。雅音替壞一至此,長令爾輩調宮徵。圓丘后土郊祀時,言將此樂感神祗。慾望鳳來百獸舞,何異北轅將適楚。工師愚賤安足雲,太常三卿爾何人?
華原磬刺樂工非其人也
華原磬,華原磬,古人不聽今人聽。泗濱石,泗濱石,今人不擊古人擊。今人古人何不同,用之舍之由樂工。樂工雖在耳如壁,不分清濁即為聾。梨園弟子調律呂,知有新聲不知古。古稱浮磬出泗濱,立辨致死聲感人。宮懸一聽華原石,君心遂忘封疆臣。果然胡寇從燕起,武臣少肯封疆死。始知樂與時政通,豈聽鏗鏘而已矣。磬襄入海去不歸,長安市人為樂師。華原磬與泗濱石,清濁兩聲誰得知?
上陽白髮人愍怨曠也
上陽人,紅顏暗老白髮新。綠衣監使守宮門,一閉上陽多少春。玄宗末歲初選入,入時十六今六十。同時採擇百餘人,零落年深殘此身。憶昔吞悲別親族,扶入車中不教哭。皆雲入內便承恩,臉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楊妃遙側目。妒令潛配上陽宮,一生遂向空房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今日宮中年最老,大家遙賜尚書號。小頭鞋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外人不見見應笑,天寶末年時世妝。上陽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君不見昔時呂向美人賦,又不見今日上陽白髮歌!
胡旋女戒近習也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弦鼓一聲雙袖舉,迴雪飄颻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曲終再拜謝天子,天子為之微啓齒。胡旋女,出康居,徒勞東來萬里餘。中原自有胡旋者,鬥妙爭能爾不如。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圓轉。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梨花園中冊作妃,金雞障下養為兒。祿山胡旋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貴妃胡旋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從茲地軸天維轉,五十年來制不禁。胡旋女,莫空舞,數唱此歌悟明主。
新豐折臂翁戒邊功也
新豐老翁八十八,頭鬢眉須皆似雪。玄孫扶向店前行,左臂憑肩右臂折。問翁臂折來幾年,兼問致折何因緣。翁雲貫屬新豐縣,生逢聖代無征戰。慣聽梨園歌管聲,不識旗槍與弓箭。無何天寶大徵兵,户有三丁點一丁。點得驅將何處去,五月萬里雲南行。聞道雲南有瀘水,椒花落時瘴煙起。大軍徒涉水如湯,未過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聲哀,兒別爺孃夫別妻。皆雲前後徵蠻者,千萬人行無一回。是時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石捶折臂。張弓簸旗俱不堪,從茲始免徵雲南。骨碎筋傷非不苦,且圖揀退歸鄉土。此臂折來六十年,一肢雖廢一身全。至今風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終不悔,且喜老身今獨在。不然當時瀘水頭,身死魂孤骨不收。應作雲南望鄉鬼,萬人冢上哭呦呦。老人言,君聽取。君不聞開元宰相宋開府,不賞邊功防黷武。又不聞天寶宰相楊國忠,欲求恩幸立邊功。邊功未立生人怨,請問新豐折臂翁。
太行路借夫婦以諷君臣之不終也
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人心好惡苦不常,好生毛羽惡生瘡。與君結髮未五載,豈期牛女為參商。古稱色衰相棄背,當時美人猶怨悔。何況如今鸞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為君薰衣裳,君聞蘭麝不馨香。為君盛容飾,君看金翠無顏色。行路難,難重陳。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行路難,難於山,險於水。不獨人間夫與妻,近代君臣亦如此。君不見左納言,右內史。朝承恩,暮賜死。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
司天台引古以儆今也
司天台,仰觀俯察天人際。羲和死來職事廢,官不求賢空取藝。昔聞西漢元成間,下陵上替謫見天。北辰微暗少光色,四星煌煌如火赤。耀芒動角射三台,上台半滅中台坼。是時非無太史官,眼見心知不敢言。明朝趨入明光殿,唯奏慶雲壽星見。天文時變兩如斯,九重天子不得知。不得知,安用台高百尺為?
捕蝗刺長吏也
捕蝗捕蝗誰家子?天熱日長飢欲死。興元兵久傷陰陽,和氣蠱蠹化為蝗。始自兩河及三輔,薦食如蠶飛似雨。雨飛蠶食千里間,不見青苗空赤土。河南長吏言憂農,課人晝夜捕蝗蟲。是時粟鬥錢三百,蝗蟲之價與粟同。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飢人重勞費。一蟲雖死百蟲來,豈將人力競天災。我聞古之良吏有善政,以政驅蝗蝗出境。又聞貞觀之初道欲昌,文皇仰天吞一蝗。一人有慶兆民賴,是歲雖蝗不為害。
昆明春水滿思王澤之廣被也
昆明春,昆明春,春池岸古春流新。影浸南山青滉瀁,波沈西日紅奫淪。往年因旱靈池竭,龜尾曳塗魚煦沫。詔開八水注恩波,千介萬鱗同日活。今來淨淥水照天,游魚鱍鱍蓮田田。洲香杜若抽心短,沙暖鴛鴦鋪翅眠。動植飛沉皆遂性,皇澤如春無不被。漁者乃豐網罟資,貧人又獲菰蒲利。詔以昆明近帝城,官家不得收其徵。菰蒲無租魚無税,近水之人感君惠。感君惠,獨何人?吾聞率土皆王民,遠民何疏近何親?願推此惠及天下,無遠無近同欣欣。吳興山中罷榷茗,鄱陽坑裏休封銀。天涯地角無禁利,熙熙同似昆明春。
城鹽州美聖謨而誚邊將也
城鹽州,城鹽州,城在五原原上頭。蕃東節度缽闡布,忽見新城當要路。金鳥飛傳贊普聞,建牙傳箭集羣臣。君臣赬面有憂色,皆言勿謂唐無人。自築鹽州十餘載,左衽氈裘不犯塞。晝牧牛羊夜捉生,長去新城百里外。諸邊急警勞戍人,唯此一道無煙塵。靈夏潛安誰復辨,秦原闇通何處見。鄜州驛路好馬來,長安藥肆黃蓍賤。城鹽州,鹽州未城天子憂。德宗按圖自定計,非關將略與廟謀。吾聞高宗中宗世,北虜猖狂最難制。韓公創築受降城,三城鼎峙屯漢兵。東西亙絕數千裏,耳冷不聞胡馬聲。如今邊將非無策,心笑韓公築城壁。相看養寇為身謀,各握強兵固恩澤。願分今日邊將恩,褒贈韓公封子孫。誰能將此鹽州曲,翻作歌詞聞至尊。
道州民美臣遇明主也
道州民,多侏儒,長者不過三尺餘。市作矮奴年進送,號為道州任土貢。任土貢,寧若斯。不聞使人生別離,老翁哭孫母哭兒。一自陽城來守郡,不進矮奴頻詔問。城雲臣按六典書,任土貢有不貢無。道州水土所生者,只有矮民無矮奴。吾君感悟璽書下,歲貢矮奴宜悉罷。道州民,老者幼者何欣欣。父兄子弟始相保,從此得作良人身。道州民,民到於今受其賜,欲説使君先下淚。仍恐兒孫忘使君,生男多以陽為字。
馴犀感為政之難終也
馴犀馴犀通天犀,軀貌駭人角駭雞。海蠻聞有明天子,驅犀乘傳來萬里。一朝得謁大明宮,歡呼拜舞自論功。五年馴養始堪獻,六譯語言方得通。上嘉人獸俱來遠,蠻館四方犀入苑。秣以瑤芻鎖以金,故鄉迢遰君門深。海鳥不知鐘鼓樂,池魚空結江湖心。馴犀生處南方熱,秋無白露冬無雪。一入上林三四年,又逢今歲苦寒月。飲冰卧霰苦蜷局,角骨凍傷鱗甲蹜。馴犀死,蠻兒啼,向闕再拜顏色低。奏乞生歸本國去,恐身凍死似馴犀。君不見建中初,馴象生還放林邑。君不見貞元年末,馴犀凍死蠻兒泣。所嗟建中異貞元,象生犀死何足言。
五絃彈惡鄭之奪雅也
五絃彈,五絃彈,聽者傾耳心寥寥。趙璧知君入骨愛,五絃一一為君調。第一第二絃索索,秋風拂松疏韻落。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鶴憶子籠中鳴。第五絃聲最掩抑,隴水凍咽流不得。五絃並奏君試聽,悽悽切切復錚錚。鐵擊珊瑚一兩曲,冰瀉玉盤千萬聲。鐵聲殺,冰聲寒。殺聲入耳膚血憯,寒氣中人肌骨酸。曲終聲盡欲半日,四坐相對愁無言。座中有一遠方士,唧唧諮諮聲不已。自嘆今朝初得聞,始知孤負平生耳。唯憂趙璧白髮生,老死人間無此聲。遠方士,爾聽五絃信為美,吾聞正始之音不如是。正始之音其若何,朱弦疏越清廟歌。一彈一唱再三嘆,曲澹節稀聲不多。融融曳曳召元氣,聽之不覺心平和。人情重今多賤古,古琴有弦人不撫。更從趙璧藝成來,二十五絃不如五。
蠻子朝刺將驕而相備位也
蠻子朝,泛皮船兮渡繩橋,來自巂州道路遙。入界先經蜀川過,蜀將收功先表賀。臣聞雲南六詔蠻,東連牂牁西連蕃。六詔星居初瑣碎,合為一詔漸強大。開元皇帝雖聖神,唯蠻倔強不來賓。鮮于仲通六萬卒,徵蠻一陣全軍沒。至今西洱河岸邊,箭孔刀痕滿枯骨。誰知今日慕華風,不勞一人蠻自通。誠由陛下休明德,亦賴微臣誘諭功。德宗省表知如此,笑令中使迎蠻子。蠻子導從者誰何,摩挲俗羽雙隈伽。清平官持赤藤杖,大將軍系金呿嗟。異牟尋男尋閤勸,特敕召對延英殿。上心貴在懷遠蠻,引臨玉座近天顏。冕旒不垂親勞徠,賜衣賜食移時對。移時對,不可得,大臣相看有羨色。可憐宰相拖紫佩金章,朝日唯聞對一刻。
驃國樂欲王化之先邇後遠也
驃國樂,驃國樂,出自大海西南角。雍羌之子舒難陀,來獻南音奉正朔。德宗立仗御紫庭,黈纊不塞為爾聽。玉螺一吹椎髻聳,銅鼓一擊文身踴。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曲終王子啓聖人,臣父願為唐外臣。左右歡呼何翕習,至尊德廣之所及。須臾百辟詣閤門,俯伏拜表賀至尊。伏見驃人獻新樂,請書國史傳子孫。時有擊壤老農父,暗測君心閒獨語。聞君政化甚聖明,欲感人心致太平。感人在近不在遠,太平由實非由聲。觀身理國國可濟,君如心兮民如體。體生疾苦心憯悽,民得和平君愷悌。貞元之民若未安,驃樂雖聞君不歡。貞元之民苟無病,驃樂不來君亦聖。驃樂驃樂徒喧喧,不如聞此芻蕘言。
縛戎人達窮民之情也
縛戎人,縛戎人,耳穿面破驅入秦。天子矜憐不忍殺,詔徙東南吳與越。黃衣小使錄姓名,領出長安乘遞行。身被金創面多瘠,扶病徒行日一驛。朝餐飢渴費杯盤,夜卧腥臊污牀蓆。忽逢江水憶交河,垂手齊聲嗚咽歌。其中一虜語諸虜,爾苦非多我苦多。同伴行人因借問,欲説喉中氣憤憤。自雲鄉管本涼原,大曆年中沒落蕃。一落蕃中四十載,遣著皮裘系毛帶。唯許正朝服漢儀,斂衣整巾潛淚垂。誓心密定歸鄉計,不使蕃中妻子知。暗思幸有殘筋力,更恐年衰歸不得。蕃候嚴兵鳥不飛,脱身冒死奔逃歸。晝伏宵行經大漠,雲陰月黑風沙惡。驚藏青冢寒草疏,偷渡黃河夜冰薄。忽聞漢軍鼙鼓聲,路傍走出再拜迎。遊騎不聽能漢語,將軍遂縛作蕃生。配向東南卑濕地,定無存恤空防備。念此吞聲仰訴天,若為辛苦度殘年。涼原鄉井不得見,胡地妻兒虛棄捐。沒蕃被囚思漢土,歸漢被劫為蕃虜。早知如此悔歸來,兩地寧如一處苦。縛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自古此冤應未有,漢心漢語吐蕃身。
驪宮高美天子重惜人之財力也
高高驪山上有宮,朱樓紫殿三四重。遲遲兮春日,玉甃暖兮温泉溢。嫋嫋兮秋風,山蟬鳴兮宮樹紅。翠華不來歲月久,牆有衣兮瓦有松。吾君在位已五載,何不一幸乎其中?西去都門幾多地,吾君不遊有深意。一人出兮不容易,六宮從兮百司備。八十一車千萬騎,朝有宴飫暮有賜。中人之產數百家,未足充君一日費。吾君修己人不知,不自逸兮不自嬉。吾君愛人人不識,不傷財兮不傷力。驪宮高兮高入雲,君之來兮為一身,君之不來兮為萬人。
百鏈鏡辨皇王鑑也
百鏈鏡,鎔範非常規,日辰處所靈且祇。江心波上舟中鑄,五月五日日午時。瓊粉金膏磨瑩已,化為一片秋潭水。鏡成將獻蓬萊宮,揚州長吏手自封。人間臣妾不合照,背有九五飛天龍。人人呼為天子鏡,我有一言聞太宗。太宗常以人為鏡,鑑古鑑今不鑑容。四海安危居掌內,百王治亂懸心中。乃知天子別有鏡,不是揚州百鍊銅。
青石激忠烈也
青石出自藍田山,兼車運載來長安。工人磨琢欲何用,石不能言我代言。不願作人家墓前神道碣,墳土未乾名已滅。不願作官家道旁德政碑,不鐫實錄鐫虛辭。願為顏氏段氏碑,雕鏤太尉與太師。刻此兩片堅貞質,狀彼二人忠烈姿。義心如石屹不轉,死節如石確不移。如觀奮擊朱泚日,似見叱訶希烈時。各於其上題名諡,一置高山一瀋水。陵谷雖遷碑獨存,骨化為塵名不死。長使不忠不烈臣,觀碑改節慕為人。慕為人,勸事君。
兩朱閣刺佛寺浸多也
兩朱閣,南北相對起。借問何人家,貞元雙帝子。帝子吹簫雙得仙,五雲飄颻飛上天。第宅亭台不將去,化為佛寺在人間。妝閤伎樓何寂靜,柳似舞腰池似鏡。花落黃昏悄悄時,不聞歌吹聞鐘磬。寺門敕榜金字書,尼院佛庭寬有餘。青苔明月多閒地,比屋疲人無處居。憶昨平陽宅初置,吞併平人幾家地。仙去雙雙作梵宮,漸恐人間盡為寺。
西涼伎刺封疆之臣也
西涼伎,假面胡人假獅子。刻木為頭絲作尾,金鍍眼睛銀帖齒。奮迅毛衣襬雙耳,如從流沙來萬里。紫髯深目兩胡兒,鼓舞跳梁前致辭。應似涼州未陷日,安西都護進來時。須臾雲得新消息,安西路絕歸不得。泣向獅子涕雙垂,涼州陷沒知不知。獅子回頭向西望,哀吼一聲觀者悲。貞元邊將愛此曲,醉坐笑看看不足。娛賓犒士宴監軍,獅子胡兒長在目。有一征夫年七十,見弄涼州低面泣。泣罷斂手白將軍,主憂臣辱昔所聞。自從天寶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涼州陷來四十年,河隴侵將七千裏。平時安西萬里疆,今日邊防在鳳翔。緣邊空屯十萬卒,飽食温衣閒過日。遺民腸斷在涼州,將卒相看無意收。天子每思長痛惜,將軍欲説合慚羞。奈何仍看西涼伎,取笑資歡無所愧。縱無智力未能收,忍取西涼弄為戲。
八駿圖戒奇物懲佚遊也
穆王八駿天馬駒,後人愛之寫為圖。背如龍兮頸如象,骨聳筋高脂肉壯。日行萬里疾如飛,穆王獨乘何所之。四荒八極蹋欲遍,三十二蹄無歇時。屬車軸折趁不及,黃屋草生棄若遺。瑤池西赴王母宴,七廟經年不親薦。璧台南與盛姬遊,明堂不復朝諸侯。白雲黃竹歌聲動,一人荒樂萬人愁。周從后稷至文武,積德累功世勤苦。豈知才及四代孫,心輕王業如灰土。由來尤物不在大,能蕩君心則為害。文帝卻之不肯乘,千里馬去漢道興。穆王得之不為戒,八駿駒來周室壞。至今此物尚稱珍,不知房星之精下為怪。八駿圖,君莫愛。
澗底松念寒俊也
有松百尺大十圍,生在澗底寒且卑。澗深山險人路絕,老死不逢工度之。天子明堂欠梁木,此求彼有兩不知。誰喻蒼蒼造物意,但與之材不與地。金張世祿原憲貧,牛衣寒賤貂蟬貴。貂蟬與牛衣,高下雖有殊。高者未必賢,下者未必愚。君不見沈瀋海底生珊瑚,歷歷天上種白榆。
牡丹芳美天子憂農也
牡丹芳,牡丹芳,黃金蕊綻紅玉房。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點燈煌煌。照地初開錦繡段,當風不結蘭麝囊。仙人琪樹白無色,王母桃花小不香。宿露輕盈泛紫豔,朝陽照耀生紅光。紅紫二色間深淺,向背萬態隨低昂。映葉多情隱羞面,卧叢無力含醉妝。低嬌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斷腸。穠姿貴彩信奇絕,雜卉亂花無比方。石竹金錢何細碎,芙蓉芍藥苦尋常。遂使王公與鄉士,遊花冠蓋日相望。庳車軟輿貴公主,香衫細馬豪家郎。衞公宅靜閉東院,西明寺深開北廊。戲蝶雙舞看人久,殘鶯一聲春日長。共愁日照芳難駐,仍張帷幕垂陰涼。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三代以還文勝質,人心重華不重實。重華直至牡丹芳,其來有漸非今日。元和天子憂農桑,恤下動天天降祥。去歲嘉禾生九穗,田中寂莫無人至。今年瑞麥分兩岐,君心獨喜無人知。無人知,可嘆息。我願暫求造化力,減卻牡丹妖豔色。少回鄉士愛花心,同似吾君憂稼穡。
紅線毯憂蠶桑之費也
紅線毯,擇繭繰絲清水煮。揀絲練線紅藍染,染為紅線紅於藍。織作披香殿上毯,披香殿廣十丈餘。紅線織成可殿鋪,彩絲茸茸香拂拂。線軟花虛不勝物,美人蹋上歌舞來。羅襪繡鞋隨步沒,太原毯澀毳縷硬。蜀都褥薄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來宣州,宣城太守加樣織。自謂為臣能竭力,百夫同擔進宮中。線厚絲多卷不得,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
杜陵叟傷農夫之困也
杜陵叟,杜陵居,歲種薄田一頃餘。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長吏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徵求考課。典桑賣地納官租,明年衣食將何如。剝我身上帛,奪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鈎爪鋸牙食人肉。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惻隱知人弊。白麻紙上書德音,京畿盡放今年税。昨日裏胥方到門,手持尺牒榜鄉村。十家租税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
繚綾念女工之勞也
繚綾繚綾何所似,不似羅綃與紈綺。應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絕,地鋪白煙花簇雪。織者何人衣者誰,越溪寒女漢宮姬。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樣人間織。織為雲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廣裁衫袖長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紋。異彩奇文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昭陽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對直千金。汗沾粉污不再著,曳土蹋泥無惜心。繚綾織成費功績,莫比尋常繒與帛。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昭陽殿裏歌舞人,若見織時應也惜。
賣炭翁苦宮市也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上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千餘斤,官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母別子刺新間舊也
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苦。關西驃騎大將軍,去年破虜新策勳。敕賜金錢二百萬,洛陽迎得如花人。新人迎來舊人棄,掌上蓮花眼中刺。迎新棄舊未足悲,悲在君家留兩兒。一始扶行一初坐,坐啼行哭牽人衣。以汝夫婦新燕婉,使我母子生別離。不如林中烏與鵲,母不失雛雄伴雌。應似園中桃李樹,花落隨風子在枝。新人新人聽我語,洛陽無限紅樓女。但願將軍重立功,更有新人勝於汝。
陰山道疾貪虜也
陰山道,陰山道,紇邏敦肥水泉好。每至戎人送馬時,道旁千里無纖草。草盡泉枯馬病羸,飛龍但印骨與皮。五十匹縑易一匹,縑去馬來無了日。養無所用去非宜,每歲死傷十六七。縑絲不足女工苦,疏織短截充匹數。藕絲蛛網三丈餘,回紇訴稱無用處。鹹安公主號可敦,遠為可汗頻奏論。元和二年下新敕,內出金帛酬馬直。仍詔江淮馬價縑,從此不令疏短織。合羅將軍呼萬歲,捧授金銀與縑彩。誰知黠虜啓貪心,明年馬多來一倍。縑漸好,馬漸多,陰山虜,奈爾何。
時世妝警戒也
時世妝,時世妝,出自城中傳四方。時世流行無遠近,腮不施朱面無粉。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態,妝成盡似含悲啼。圓鬟無鬢堆髻樣,斜紅不暈赭面狀。昔聞被髮伊川中,辛有見之知有戎。元和妝梳君記取,髻堆面赭非華風。
李夫人鑑嬖惑也
漢武帝,初喪李夫人。夫人病時不肯別,死後留得生前恩。君恩不盡念未已,甘泉殿裏令寫真。丹青畫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殺人。又令方士合靈藥,玉釜煎鍊金爐焚。九華帳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夫人之魂在何許,香煙引到焚香處。既來何苦不須臾,縹緲悠揚還滅去。去何速兮來何遲,是耶非耶兩不知。翠蛾髣髴平生貌,不似昭陽寢疾時。魂之不來君心苦,魂之來兮君亦悲。背燈隔帳不得語,安用暫來還見違。傷心不獨漢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君不見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傷盛姬。又不見泰陵一掬淚,馬嵬坡下念楊妃。縱令妍姿豔質化為土,此恨長在無銷期。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陵園妾憐幽閉也
陵園妾,顏色如花命如葉。命如葉薄將奈何,一奉寢宮年月多。年月多,時光換,春愁秋思知何限。青絲髮落叢鬢疏,紅玉膚銷系裙慢。憶昔宮中被妒猜,因讒得罪配陵來。老母啼呼趁車別,中官監送鎖門回。山宮一閉無開日,未死此身不令出。松門到曉月裴回,柏城盡日風蕭瑟。松門柏城幽閉深,聞蟬聽燕感光陰。眼看菊蕊重陽淚,手把梨花寒食心。把花掩淚無人見,綠蕪牆繞青苔院。四季徒支妝粉錢,三朝不識君王面。遙想六宮奉至尊,宣徽雪夜浴堂春。雨露之恩不及者,猶聞不啻三千人。三千人,我爾君恩何厚薄。願令輪轉直陵園,三歲一來均苦樂。
鹽商婦惡幸人也
鹽商婦,多金帛,不事田農與蠶績。南北東西不失家,風水為鄉船作宅。本是揚州小家女,嫁得西江大商客。綠鬟富去金釵多,皓腕肥來銀釧窄。前呼蒼頭後叱婢,問爾因何得如此。婿作鹽商十五年,不屬州縣屬天子。每年鹽利入官時,少入官家多入私。官家利薄私家厚,鹽鐵尚書遠不知。何況江頭魚米賤,紅膾黃橙香稻飯。飽食濃妝倚柁樓,兩朵紅腮花欲綻。鹽商婦,有幸嫁鹽商。終朝美飯食,終歲好衣裳。好衣美食來何處,亦須慚愧桑弘羊。桑弘羊,死已久,不獨漢時今亦有。
杏為梁刺居處奢也
杏為梁,桂為柱,何人堂室李開府。碧砌紅軒色未乾,去年身歿今移主。高其牆,大其門,誰家第宅盧將軍。素泥朱版光未滅,今日官收別賜人。開府之堂將軍宅,造未成時頭已白。逆旅重居逆旅中,心是主人身是客。更有愚夫念身後,心雖甚長計非久。窮奢極麗越規模,付子傳孫令保守。莫教門外過客聞,撫掌回頭笑殺君。君不見馬家宅,尚猶存,宅門題作奉誠園。君不見魏家宅,屬他人,詔贖賜還五代孫。儉存奢失今在目,安用高牆圍大屋。
井底引銀瓶止淫奔也
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沈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憶昔在家為女時,人言舉動有殊姿。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笑隨戲伴後園中,此時與君未相識。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知君斷腸共君語,君指南山松柏樹。感君松柏化為心,闇合雙鬟逐君去。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終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門無去處。豈無父母在高堂,亦有親情滿故鄉。潛來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歸不得。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
官牛諷執政也
官牛官牛駕官車,滻水岸邊般載沙。一石沙,幾斤重,朝載暮載將何用。載向五門官道西,綠槐陰下鋪沙堤。昨來新拜右丞相,恐怕泥塗污馬蹄。右丞相,馬蹄蹋沙雖淨潔,牛領牽車欲流血。右丞相,但能濟人治國調陰陽,官牛領穿亦無妨。
紫毫筆譏失職也
紫毫筆,尖如錐兮利如刀。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城之人採為筆,千萬毛中揀一毫。毫雖輕,功甚重,管勒工名充歲貢。君兮臣兮勿輕用,勿輕用,將何如。願賜東西府御史,願頒左右台起居。搦管趨入黃金闕,抽毫立在白玉除。臣有奸邪正衙奏,君有動言直筆書。起居郎,侍御史,爾知紫毫不易致。每歲宣城進筆時,紫毫之價如金貴。慎勿空將彈失儀,慎勿空將錄製詞。
隋堤柳憫亡國也
隋堤柳,歲久年深盡衰朽。風飄飄兮雨蕭蕭,三株兩株汴河口。老枝病葉愁殺人,曾經大業年中春。大業年中煬天子,種柳成行夾流水。西自黃河東至淮,綠陰一千三百里。大業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煙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遊,應將此柳系龍舟。紫髯郎將護錦纜,青娥御史直迷樓。海內財力此時竭,舟中歌笑何日休。上荒下困勢不久,宗社之危如綴旒。煬天子,自言福祚長無窮,豈知皇子封酅公。龍舟未過彭城閤,義旗已入長安宮。蕭牆禍生人事變,晏駕不得歸秦中。土墳數尺何處葬,吳公台下多悲風。二百年來汴河路,沙草和煙朝復暮。后王何以鑑前王,請看隋堤亡國樹。
草茫茫懲厚葬也
草茫茫,土蒼蒼,蒼蒼茫茫在何處,驪山腳下秦皇墓。墓中下涸二重泉,當時自以為深固。下流水銀象江海,上綴珠光作烏兔。別為天地於其間,擬將富貴隨身去。一朝盜掘墳陵破,龍槨神堂三月火。可憐寶玉歸人間,暫借泉中買身禍。奢者狼藉儉者安,一兇一吉在眼前。憑君回首向南望,漢文葬在霸陵原。
古冢狐戒豔色也
古冢狐,妖且老,化為婦人顏色好。頭變雲鬟面變妝,大尾曳作長紅裳。徐徐行傍荒村路,日欲暮時人靜處。或歌或舞或悲啼,翠眉不舉花顏低。忽然一笑千萬態,見者十人八九迷。假色迷人猶若是,真色迷人應過此。彼真此假俱迷人,人心惡假貴重真。狐假女妖害猶淺,一朝一夕迷人眼。女為狐媚害即深,日長月增溺人心。何況褒妲之色善蠱惑,能喪人家覆人國。君看為害淺深間,豈將假色同真色。
黑潭龍疾貪吏也
黑潭水深黑如墨,傳有神龍人不識。潭上架屋官立祠,龍不能神人神之。豐兇水旱與疾疫,鄉里皆言龍所為。家家養豚漉清酒,朝祈暮賽依巫口。神之來兮風飄飄,紙錢動兮錦傘搖。神之去兮風亦靜,香火滅兮杯盤冷。肉堆潭岸石,酒潑廟前草。不知龍神享幾多,林鼠山狐長醉飽。狐何幸,豚何辜,年年殺豚將喂狐。狐假龍神食豚盡,九重泉底龍知無。
天可度惡詐人也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勸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婦為參商。勸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海底魚兮天上鳥,高可射兮深可釣。唯有人心相對時,咫尺之間不能料。君不見李義府之輩笑欣欣,笑中有刀潛殺人。陰陽神變皆可測,不測人間笑是瞋。
秦吉了哀冤民也
秦吉了,出南中,彩毛青黑花頸紅。耳聰心慧舌端巧,鳥語人言無不通。昨日長爪鳶,今朝大觜烏。鳶捎乳燕一窠覆,烏琢母雞雙眼枯。雞號墮地燕驚去,然後拾卵攫其雛。豈無雕與鶚,嗉中肉飽不肯搏。亦有鸞鶴羣,閒立高颺如不聞。秦吉了,人云爾是能言鳥。豈不見雞燕之冤苦,吾聞鳳皇百鳥主。爾竟不為鳳皇之前致一言,安用噪噪閒言語。
鴉九劍思決壅也
歐冶子死千年後,精靈闇授張鴉九。鴉九鑄劍吳山中,天與日時神借功。金鐵騰精火翻燄,踴躍求為鏌鋣劍。劍成未試十餘年,有客持金買一觀。誰知閉匣長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客有心,劍無口,客代劍言告鴉九。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誇我鍾可刜。不如持我決浮雲,無令漫漫蔽白日。為君使無私之光及萬物,蟄蟲昭蘇萌草出。
采詩官鑑前王亂亡之由也
采詩官,采詩聽歌導人言。言者無罪聞者誡,下流上通上下泰。周滅秦興至隋氏,十代采詩官不置。郊廟登歌贊君美,樂府豔詞悦君意。若求興諭規刺言,萬句千章無一字。不是章句無規刺,漸及朝廷絕諷議。諍臣杜口為冗員,諫鼓高懸作虛器。一人負扆常端默,百辟入門兩自媚。夕郎所賀皆德音,春官每奏唯祥瑞。君之堂兮千里遠,君之門兮九重閟。君耳唯聞堂上言,君眼不見門前事。貪吏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所畏。君不見厲王胡亥之末年,羣臣有利君無利。君兮君兮願聽此,欲開壅蔽達人情。先向歌詩求諷刺。 [1]  [2] 

新樂府五十首詞句註釋

七德舞
  1. 旄(máo):一種旗幟,用犛牛尾做成繫於旗之竿首。鉞(yuè):古代兵器,青銅或鐵製成,形狀像板斧而較大。
  2. 充:指王世充。竇:指竇建德。
海漫漫
  1. 三神山:指方丈、蓬萊、瀛洲這三座古來相傳的海中三座神山。
  2. 不死藥:傳説中一種能使人長生不死的藥。
  3. 羽化:指飛昇成仙。
  4. 秦皇漢武:秦始皇、漢武帝的省稱。
  5. 方士:方術之士。古代自稱能訪仙煉丹以求長生不老的人。
  6. 丱(guàn)女:此指童女。丱,指把頭髮束成兩角的樣子。
  7. 徐福:秦時方士,秦始皇派他帶重男丱女數千人,入海求仙。文成:漢時方士,以鼓吹鬼神方術為武帝所信任,後因騙局拆穿而被殺。誑誕:猶荒誕。
  8. 上元:古代神話傳説中的仙女名,即上元夫人。太一:即太乙,天帝神。
  9. 驪(lí)山:位於陝西省臨潼縣東南,因古驪戎居此得名,秦始皇葬於此。茂陵:位於陝西省興平縣東北,是漢武帝墳墓所在地。
  10. 蔓(màn)草:生有長莖能纏繞攀緣的雜草。泛指蔓生的野草。
  11. 玄元聖祖:指老子,被唐朝皇族攀認為始祖,稱其為“大聖祖高上大道闕玄天皇大帝。”五千言:指老子的《道德經》。
  12. 白日升青天:為方士迷信之言,意思是人服了煉成的金丹,便能成仙,能夠大白天飛上天空。
上陽白髮人
  1. 上陽:即上陽宮,在唐東都洛陽皇宮內苑的東面。白髮人:詩中所描繪的那位老年宮女。
  2. 綠衣監使:太監。唐制中太監着深綠或淡綠衣。
  3. 承恩:蒙受恩澤。
  4. 楊妃:楊貴妃。遙側目:遠遠地用斜眼看,表嫉妒。
  5. 耿耿:微微的光明;蕭蕭:風聲。
  6. 囀(zhuàn):鳴叫。
  7. 尚書:官職名。
  8. 鞵(xié)、履(lǚ):都是指鞋。
  9. 美人賦:作者自注為“天寶末,有密採豔色者,當時號花鳥使,呂向獻《美人賦》以諷之。”
胡旋女
  1. 胡旋女:跳胡旋舞的舞女。胡旋舞是由西域康居傳來的民間舞。胡旋舞的特點是旋律快、節奏快、轉圈多而難分面背。胡旋舞是因為在跳舞時須快速不停地旋轉而得名的。《新唐書·禮樂志》載:“胡旋舞者立毯上,旋轉如風。”
  2. 迴雪,同“廻雪”; 飄颻(yáo),風吹飄蕩之狀;轉蓬,隨風飄轉的蓬草。
  3. 康居(kāng qú):古西域國名。
  4. 圜轉(huán):旋轉。
  5. 金雞障:畫金雞為飾的坐障。唐·李德裕《次柳氏舊聞》:“天寶中,安祿山每來朝,上特異待之,每為致殊禮。殿西偏張金雞障,其來輒賜坐。”
新豐折臂翁
  1. 新豐:縣名。故城在今陝西臨潼縣東北。
  2. 玄孫:孫子的孫子。
  3. 左臂憑肩:左臂扶在玄孫肩上。
  4. 來:以來。
  5. 致:招致。因緣:緣故。
  6. 聖代:聖明時代。折臂翁大概生於開元中期,並在開元后期度過青少年階段。開元時期,社會比較安定,經濟繁榮,故稱“聖代”。
  7. 梨園:玄宗時宮庭中教習歌舞的機構。新豐是驪山華清官所在地,所以老翁能聽到宮中飄出的音樂。
  8. 無何:無幾何時,不久。
  9. 雲南:此處指南詔。
  10. 瀘水:今雅礱江下游及金沙江會合雅礱江以後的一段江流。
  11. 瘴煙:即瘴氣,中國南部和西南部地區山林間因濕熱蒸發而產生的一種能致人疾病的氣體。
  12. 徒涉:蹦水步行。湯:滾開的水。
  13. 兵部:唐尚書省六部之一,主管中央及地方武官的選用、考查,以及有關兵籍、軍械、軍令等事宜。牒:文書。此處指徵兵的名冊。
  14. 將:介詞,以,用。槌(chuí):通“撾”,捶,敲擊。
  15. 簸(bǒ):搖動。
  16. 且圖:苟且圖得。
  17. 此臂折來:一作“臂折以來”。
  18. 萬人冢:作者自注説,雲南有萬人冢,在鮮于仲通。李宓軍隊覆沒的地方。按萬人冢在南詔都城太和(今雲南省大理縣)現在尚存。呦呦(yōu):形容鬼哭的聲音。
  19. 宋開府:指宋璟(jǐng),開元時賢相,後改授開府儀同三司。作者自注説,開元初天武軍牙將郝靈佺(quán)斬突厥默啜(chuò),自謂有不世之功,宋璟為了防止邊將為邀功請賞而濫用武力,挑起與少數民族的糾紛,在第二年才授他為郎將,結果郝氏抑鬱而死。
  20. 楊國忠:天寶十一載(752年)拜相。
太行路
  1. 太行:山名,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女媧山,在山西高原與河北平原之間,形勢險要。
  2. 巫峽:長江三峽之一,水急浪高,舟行極險。
  3. 安流:平靜的水流。
  4. 好生毛羽惡生瘡:這句話出自東漢趙壹《刺世疾邪賦》:“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意思是對所喜歡的人千方百計美譽拔高,對所厭惡的人則竭力挑剔攻擊。
  5. 牛女:即牛郎織女。雖然受到天帝的阻隔,只能在每年七月七日晚相會一次,但其恩愛之情歷來為世人所傳頌。參商:參星與商星,是兩個星宿,但兩星從不同時出現,此處借指人心相距很遠,水火不容。
  6. 色衰相棄背:這句是指漢武帝的李夫人對她妹妹説的話:女人是拿色來侍奉男人的,所以色衰而愛弛。(《漢書·外戚列傳》)下句的“當時美人”即指李夫人。
  7. 鸞鏡:梳妝用的鏡子。古代西域一個國王有一隻鸞鳥,三年不鳴。他的夫人説,鸞見到影就鳴,可以掛起鏡子來照它。鸞鳥見到自己的影子,真的悲鳴起來。
  8. 盛容飾:着意加以打扮修飾。
  9. 無顏色:即無光彩。
  10. 陳:陳述。
  11. 納言:隋唐時期門下省長官,是宰相一級的高官。
  12. 納史:應作內史,隋唐時期中書省長官,是宰相一級的高官。
城鹽州
  1. 鹽州:今寧夏鹽池縣,得名始於後魏。其地本為古朐衍戎地。戰國秦於此置朐衍縣,秦、漢均屬北地郡。前127年(漢武帝元朔二年)設五原郡,晉屬赫連夏,後魏平之,改為西安州,以其地北有鹽池,遂改為鹽州。607年(隋大業三年),改鹽川郡。唐建中以後為吐蕃佔領。由於戍守鹽州的吐蕃士卒遠離吐蕃腹地,糧粟不繼,再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染上病疫,思歸情緒非常強烈,吐蕃只好撤離鹽州。撤離時,毀壞城市,焚燒廬舍,強迫當地居民撤離故地,鹽州城變成一片廢墟。城:動詞,在這裏作“築城”解。
  2. 蕃東節度缽闡布:這句意為,吐蕃的蕃東節度使缽闡布。缽闡布:吐蕃執政高僧的譯稱,意為“吐蕃宰相沙門”,又稱缽掣逋。
  3. 贊普:吐蕃君長的稱號。
  4. 建牙:古時出征建立軍旗,叫做建牙。傳箭:古代吐蕃等遊牧民族出征或有要事需召集部下時,常以傳箭為號。
  5. 赬面:古代某些少數民族以赤色塗臉,謂之“赬面”。也指赤紅色的臉膛。《乾隆寧夏府志》作“赭色”,此從《全唐詩》本。
  6. 左衽:衽,衣襟。中國古代少數民族的服裝,前襟向左,不同於中原一帶人民的右衽。氈裘:吐蕃人住氈帳、穿皮衣,用氈裘借指吐蕃人。
  7. 捉生:指捉拿漢人。
  8. 戍人:古代守邊官兵的通稱。
  9. 靈夏:靈州和夏州。夏州,治所在今陝西靖邊縣紅墩界鎮白城子村。潛安:有苟且偷安之意。
  10. 鄜州:今陝西富縣,位於陝西北部,延安市南部,驛路:中國古時交通大道。即為傳車、驛馬通行而開闢的大道。
  11. 黃蓍:同“黃耆”,一名黃芪。 一種中草藥植物。
  12. 德宗按圖自定計:這句説,(築鹽州城)是唐德宗李適根據地圖親自定下來的。
  13. 將略:將帥的主意。廟謀:朝廷上羣臣的計議。
  14. 韓公:韓國公張仁願,唐華州下邽(在今陝西渭南縣境)人。他任朔方軍總管時,曾於黃河北築三受降城,置烽堠一千三百所。708年(景龍二年)拜右衞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封韓國公。
  15. 耳冷:原指聽覺不靈敏,此處是耳根清淨的意思。
  16. “相看”兩句:這兩句是説,現在的邊將,都是用慫恿胡人增加邊患危機的辦法,手握重兵,不顧國家安危,來抬高自己的榮寵。
  17. 至尊:皇帝。
道州民
  1. 道州:治所在今湖南道縣。
  2. 侏(zhū)儒:身材短小的人。
  3. 長者:身材高的人。
  4. 市:買。進送:進貢。一作“進奉”。
  5. 號為:稱作。任土貢,即任土作貢,根據土地肥沃程度和所生產的東西,制定貢賦的多少。
  6. 一自:自從。陽城(753—805),字亢宗,陝州夏縣人,精通經史,擅長詩文。唐德宗建中四年(783年)中進士,官拜左諫議大夫,貞元五年(789年)貶為道州刺史,深得民心。守郡:管理道州,也就是做道州刺史。
  7. 頻:屢次,多次。詔:詔書,皇帝頒發的命令。
  8. 六典書:指《唐六典》,唐玄宗寫,李林甫注,共三十卷。
  9. 璽(xǐ)書:即皇帝的詔書,因加蓋玉璽,故名。
  10. 悉:全部。罷:免去,解除。
  11. 良人:良民,一般百姓,不屬於奴隸之列。
  12. “民到”句:借用《論語·憲問》中孔子稱讚管仲的成語。
  13. 使君:古代對州郡長官的稱呼,這裏指陽城。
  14. 仍恐:仍舊害怕。
  15. 以:用。
縛戎人
  1. 縛戎人:被綁縛的戎人。戎人是古代時西方少數民族的通稱,這裏指俘獲的吐蕃人。 唐代邊防有“捉生”之説,即擒獲敵方俘虜以報功,但到後期捉良冒功的現象十分嚴重。
  2. 驅。驅趕。秦:指長安。
  3. 矜:憐憫,同情。
  4. 徙:遷移。吳與越:今江蘇南部和浙江北部一帶。
  5. 黃衣小使:指押解俘虜的宦官。黃衣,唐代宦官品服中最低的服色。使,指宮使,即宦官。錄,記錄。
  6. 遞:傳車、驛車。
  7. 金瘡:刀劍的刨傷。瘠,瘦。
  8. 扶病:帶瘸勉強行動。徒行:步行。驛:驛站。古代供應公務人員旅途住宿、換馬的處所。兩驛之間為一站地。這句所説的“徒行”與上文“乘遞”有矛盾之處。
  9. 費杯盤:吃不夠的意思。費,耗費。
  10. 臊:腥臭。
  11. 交河:在今新疆吐魯番西北。
  12. 嗚咽:低聲哭泣。
  13. 借問:請問。
  14. 憤憤:猶忿忿,心中不平。
  15. 鄉貫:一作“鄉管”,指家鄉籍貫。涼原:涼州和原州,涼州在今甘肅武威,原州在寧夏固原。
  16. 大曆,唐代宗李豫年號(768年—779年),沒:流落。
  17. 蕃:指吐蕃。代宗廣德元年(763年),涼、原二州被吐蕃攻陷,因此詩中主人公於大曆年間淪為吐蕃統治下的漢族遺民。
  18. 正朝:農曆正月初一。服漢儀:穿漢人的服裝。
  19. 斂衣整巾:整一整衣帽。潛:深藏不露。關於這句詩,白居易自注雲:“有李如暹者,蓬子將軍之子也。嘗沒蕃中。自雲蕃法唯正歲一日許唐人之沒蕃者服唐衣冠,由是悲不自勝,遂密定歸計也。”
  20. 殘筋力:剩餘的筋力,還沒有衰老的意思。
  21. 蕃候嚴兵:意思是説吐蕃的警戒森嚴。候,即斥候,負責偵察侯望的士兵。
  22. 雲陰月黑:意思是陰雲遮月,沒有月光。
  23. 青冢:本指漢王昭君墓,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西南,這裏泛指長草的墳地。
  24. 以上兩句寫逃跑途中的艱險困難。主人公躲藏在墳地裏,擔心塞草稀疏,難以藏身,夜間偷渡黃河,又怕冰層不厚而陷落。
  25. 鼙鼓:古代騎兵用的一種小鼓。
  26. 再拜:古代漢族的一種禮節,先後拜兩次,表示隆重。
  27. 遊騎:巡邏的唐朝騎兵。
  28. 蕃生:被俘虜的吐蕃人。生,生口,唐時口語,即俘虜。
  29. 配:發配,發送。卑濕:低下潮濕。
  30. 存恤:存問撫卹,即慰問救濟。空防備:只是防範。
  31. 吞聲:不出聲,有冤無處訴的意思。
  32. 若為:如何,那堪。殘年:餘年,晚年。
  33. 鄉井:家鄉。
  34. 棄捐:捐棄、丟棄。
  35. 劫:劫制,用武力逼迫。
  36. 寧如:怎如,哪如。
  37. 吐蕃身:吐蕃人的身份,意思是被當作吐蕃俘虜來對待。
兩朱閣
  1. 朱閣:紅樓,富貴人家女子的住處。
  2. 貞元雙帝子:指唐德宗的兩個女兒,貞穆公主和莊穆公主。貞元,唐德宗李適的年號(785—805)。帝子,男女通用,王子和公主都可以稱為帝子。
  3. 帝子吹簫:指傳説中善吹簫的蕭史與秦弄玉成仙飛昇的神話故事。元黃溍《開元宮》詩:“曾聞帝子乘鸞去,疑有仙人化鶴歸。”
  4. 五雲:五色彩雲。
  5. 不將去:不帶走。
  6. 妝閣伎樓:梳妝歌舞的樓閣。伎,古代歌舞的女子。
  7. 悄悄:寂靜。
  8. 歌吹:古代的一種樂器合奏。罄:佛寺中缽形的銅樂器。
  9. 寺門敕榜:寺門的匾額上標明奉敕建造。敕,皇帝的詔令。榜,木牌,匾額。
  10. 比屋:房子挨着房子。齊人:即齊民,平民。唐人避李世民的諱,凡是用到世字,都缺一筆,寫作丗,凡是民字都改用人字。
  11. 昨:往日。平陽:平陽公主,漢武帝的姐姐,以豪侈著名。這裏借指唐德宗的女兒。置:置辦,這裏指營造住宅。
  12. 梵宮:梵寺,佛寺。
西涼伎
  1. 西涼伎(jì):唐代劇目之一,為中唐時期的全能劇。曰“西涼伎”,乃借伎藝名為劇名。據《唐戲弄》考訂,此劇前身為《胡騰》歌舞劇,以西涼樂、獅子舞及二胡兒之科白表演為主,以《胡騰舞》為重要穿插。源於印度等地,後傳入中國,盛行於敦煌(唐沙州)、酒泉(唐肅州,西涼故地)一帶。
  2. 封疆之臣:指對國境線上負有重大使命的將帥。
  3. 胡人:古時對西北少數民族的統稱。這裏指舞獅人。
  4. 鍍:以金粉塗物。帖:貼。
  5. 奮迅:迅發、迅速。這裏指獅子猛然用力地抖動毛衣。
  6. 流沙:玉門關以西的沙漠地帶。西北一帶大沙漠上的沙子會隨風流動,所以叫流沙。這裏用以借指西北邊遠地區。
  7. 髯(rán):鬍鬚。
  8. 鼓舞:合樂而舞。跳粱:跳躍,這是獅子舞的步法。前致辭:向前講話。指舞獅人對觀眾的表白。
  9. 應似:應當、好似,揣度之辭。涼州未陷日:廣德二年(764)涼州為吐蕃所陷。涼州,西漢置,唐治武威(今甘肅武威縣),屬安西都護府轄地。
  10. 安西都護:安西都護府設在交河城,即今新疆吐魯番西十公里處,轄境內龜茲、疏勒、于闐、焉耆四鎮等等,貞元六年(790)沒於吐蕃。進:獻。
  11. 須臾:一會兒。新消息:即指上述涼州陷落,吐蕃長驅直入西安都護轄境。所以下句説“西安路絕”。
  12. 貞元:唐德宗年號(785—805)。此曲:指前面胡兒與獅子的表演。
  13. 監軍:皇帝派往邊鎮的宦官,負責監督軍事。一作“三軍”。
  14. 弄:演奏。涼州:樂曲名,這裏指《獅子舞》的伴奏曲。
  15. 斂(liǎn)手:拱手,表示恭敬。白:稟告。
  16. 主憂臣辱:皇帝憂慮而不能為其分憂解難,是臣子的羞辱。《史記·越王勾踐世家》:“主憂臣勞,主辱臣死。”
  17. 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兵戈:指天寶十四年(755)的安史之亂。
  18. 犬戎:古族名。殷、周時,遊牧於涇、渭流域,是殷、周西境的勁敵.後迫使周室東遷。這裏借喻吐蕃。西鄙:西部邊地。
  19. 四十年:涼州是代宗廣德二年(764)淪陷的,到作者作這首詩的元和四年(809),已有四十五個年頭,這裏是用其整數
  20. 河隴:河西(黃河以西)、隴右(隴山以西)連稱。唐西北邊地,屬地二十餘州,天寶亂後.漸為吐蕃盡佔。侵將:侵去。將,助詞,表示動作的開始。
  21. 疆:邊界。
  22. 鳳翔:地名。在今陝西寶雞。
  23. 緣邊:沿着邊境。緣,通“沿”。屯(tún):駐守,駐紮。
  24. 遺民:亡國之民。這裏指吐蕃淪陷區的河隴人民。
  25. 痛惜:沉痛地惋惜。
  26. 合:應該
  27. 奈何:怎麼,為什麼。
  28. 資:取。
  29. 縱:即使。智力:能力。
八駿圖
  1. 白雲、黃竹:均為歌名,傳説是周穆王與西王母唱和之作。
  2. 房星之精:二十八宿中的房宿,又叫天駟,主車駕。古人認為它掌管人間皇帝的車馬。
澗底松
  1. 度:度量
  2. 蒼蒼:深清色,此指天
  3. 歷歷:分明的樣子
  4. 白榆:星名,這裏把白榆當作榆樹。
牡丹芳
  1. 綻:裂開。此指花開。紅玉房:指紅牡丹花瓣。
  2. 英:花瓣。燦燦:光彩鮮明耀眼。
  3. 絳:深紅色。 煌煌:光輝燦爛的樣子。
  4. 蘭麝囊:裝着蘭草、麝香等香料的香囊。
  5. 琪樹:神話中的玉樹。
  6. 間:更迭。
  7. 隨:任憑。
  8. 比方:比較。
  9. 石竹:草名,開紅白小花如銅錢大小。
  10. 芙蓉:荷花。芍藥:觀賞植物名,花大而美。尋常:平常,平凡。
  11. 王公與卿士:古時封爵,有王,有公,又論品階又有卿、大夫、士。
  12. 遊花:外出賞花。冠蓋:帽子與車上的帷蓋。此朝中的達官貴人。
  13. 庳(bēi)車:指一種輕便靈巧的車子。軟輿:軟座轎子。
  14. 細馬:良馬。
  15. 衞公宅:唐李靖封衞國公,其宅多植花木。
  16. 西明寺:唐時玩賞牡丹的勝地。
  17. 三代:典出司馬遷《史記·封禪書》: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這裏指夏、商、周。文勝質:典出《論語·雍也》“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此處意為人們喜尚文采勝過了喜愛事物質樸的本性。
  18. 有漸:有所加劇。
  19. 元和天子:指唐憲宗李純。
  20. 恤下:撫卹下民。動天:感動了上天。
  21. 造化:大自然。
  22. 卿士:古官階有公、卿、大夫、士。這裏泛指朝中官員。
  23. 稼穡:指農事。
紅線毯
  1. 紅線毯:一種絲織地毯。此類紅線毯是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市)所管織造户織貢的。據《新唐書·地理志》宣州土貢中有“絲頭紅毯”之目,即此篇所謂“年年十月來宣州”的“紅線毯”。
  2. 繅(sāo)絲:將蠶繭抽為絲縷。
  3. 揀:挑選。練:煮縑使熟,又有選擇意。紅藍:即紅藍花,葉箭鏃形,有鋸齒狀,夏季開放紅黃色花,可以制胭脂和紅色顏料。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二十“詁箋”雲:“此則紅花也,本非藍,以其葉似藍,因名為紅藍。”
  4. 紅於藍:染成的絲線,比紅藍花還紅。
  5. 披香殿:漢代宮殿名。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曾在此輕歌曼舞。這裏泛指宮廷裏歌舞的處所。“披香殿”原為漢代宮殿名,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曾在此地輕歌曼舞,這裏借指宮廷歌舞之地。
  6. 可殿鋪:亦可作“滿殿鋪”解。可,適合。
  7. 不勝(shēng):承受不起。
  8. “美人”兩句:描寫絲毯鬆軟,能陷沒舞女的鞋襪,即所謂“不勝物”。
  9. “太原”兩句:説太原出產的毛毯硬澀,四川織的錦花褥又太薄,都不如這種絲毯好。澀:不柔潤。毳(cuì),鳥獸的細毛。
  10. 加樣織:用新花樣加工精織。加樣,翻新花樣的意思。作者原注:“貞元中,宣州進開樣加絲毯。”
  11. 線厚:絲毯太厚。卷不得:不能捲起。
  12. “一丈”兩句:汪立名本作“一丈毯用千兩絲”。千兩絲,不是實指,虛寫所耗費蠶絲之多。
  13. 地衣:即地毯。
杜陵叟
  1. 杜陵:地名,即漢宣帝陵,在今陝西省西安市東南的少陵原上。叟:年老的男人。
  2. 薄田:貧瘠的田地。
  3. 秀:植物抽穗開花。
  4. 青乾(gān):謂莊稼的子實還未長飽就幹漿了。
  5. 申破:上報説明;申報。
  6. 長吏:泛指上級長官,這裏是指的杜陵所在地的地方官。考課:指古代考查官員政績的好壞,以此作為升降的標準。
  7. 明年:次年;今年的下一年。
  8. 帛:絲織品。
  9. 粟:小米,也泛指穀類。
  10. 鈎爪鋸牙:指鳥獸尖曲、鋒利的爪、牙。喻人的兇惡殘暴。
  11. 惻隱:見人遭遇不幸而心有所不忍。即同情。弊:衰落;疲憊。
  12. 放德音:宣佈恩詔,即下文所言減免賦税的詔令。德音:用以指帝王的詔書。至唐宋,詔敕之外,別有德音一體,用於施惠寬恤之事,猶言恩詔。
  13. 京畿(jī):古時稱國都及其行政官署所轄地區。杜陵所在地屬國都長安的郊區。
  14. 里胥:古代指地方上的一里之長,是低級官吏,負責管理事務。方:才,剛剛。
  15. 敕牒(dié):傳達詔令的文書。榜:張貼,張掛。
  16. 虛受:空受。蠲(juān):除去,免除。
繚綾
  1. 繚綾:綾名。一種精緻的絲織品。質地細緻,文彩華麗,產于越地,唐代作為貢品。
  2. 羅綃與紈綺:四種精細的絲織品。
  3. 天台山:浙江的名山,主峯在今浙江天台縣境內。
  4. 文章:錯雜的色彩,這裏指花紋圖案。
  5. 漢宮姬:借指唐代宮中的妃嬪。
  6. 敕:帝王的詔書、命令。
  7. 雲外:指高空。
  8. 刀剪紋:用剪刀裁剪衣料。金斗:早期的熨斗就是鬥樣,內置紅炭,不需預熱,直接熨燙。所以熨斗也叫火斗,好聽一點兒的叫金斗,白居易什麼都能入詩:廣裁衫袖長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紋。“金斗熨波”也真詩意,比漢代熨斗的銘文“熨斗直衣”聽着韻味綿長。
  9. 轉側看花:從不同的角度看花。
  10. 昭陽舞人:漢成帝時的趙飛燕,善於歌舞,曾居昭陽殿。
  11. 曳:拉,牽引。
  12. 繒(zēng)、帛:都是指絲織品。
  13. 繰(sāo):同“繅”(sāo),把蠶繭浸在滾水裏抽絲。
  14. 盈:足,滿。
  15. 昭陽殿:漢代宮殿名,這裏指皇宮。
賣炭翁
  1. 賣炭翁:此篇是組詩《新樂府》中的第32首,題注云:“苦宮市也。”宮市,指唐代皇宮裏需要物品,就向市場上去拿,隨便給點錢,實際上是公開掠奪。唐德宗時用太監專管其事。
  2. 伐:砍伐。薪:柴。南山:城南之山,詩中指的是長安終南山。
  3. 煙火色:煙燻色的臉。此處突出賣炭翁的辛勞。
  4. 蒼蒼:灰白色,形容鬢髮花白。
  5. 得:得到。何所營:做什麼用。營:謀求,經營,這裏指需求。
  6. 可憐:使人憐憫。
  7. 願:希望。
  8. 曉:天亮。輾(niǎn):同“碾”,壓。轍:車輪滾過地面輾出的痕跡。
  9. 困:睏倦,疲乏。
  10. 市:長安有貿易專區,稱市,市周圍有牆有門。
  11. 翩翩:輕快灑脱的情狀。這裏形容得意忘形的樣子。騎(jì):騎馬的人。
  12. 黃衣使者白衫兒:黃衣使者,指皇宮內的太監。白衫兒,指太監手下的爪牙。
  13. 把:拿。稱:説。敕(chì):皇帝的命令或詔書。
  14. 回:調轉。叱:喝斥。牽向北:指牽向宮中。
  15. 千餘斤:不是實指,形容很多。
  16. 驅:趕着走。將:語氣助詞。惜不得:捨不得。得,能夠。惜,舍。
  17. 半匹紅綃一丈綾:唐代商務交易,絹帛等絲織品可以代貨幣使用。當時錢貴絹賤,半匹紗和一丈綾,比一車炭的價值相差很遠。這是官方用賤價強奪民財。紅綃:一作“紅紗”。
  18. 系(xì):綁紮。這裏是掛的意思。直:通“值”,指價格。
母別子
  1. 烏與鵲:林中自由自在的鳥兒。
  2. 雛:小鳥。
鹽商婦
  1. 幸人:以不正當手段僥倖致富、不事生產而生活優裕的人。
  2. 金帛:指錢財。
  3. 田農:種田。蠶績:養蠶紡織。
  4. 揚州:今屬江蘇,在唐代是繁華的商業城市,朝廷在這裏設有鹽鐵巡院,管理鹽政。
  5. 西江:指長江下游南部的今江西、安徽一帶,在唐代商業比較發達。
  6. 綠鬟(huán):烏黑而顯青色的環形髮髻。富去:指頭髮茂密增多。去,語助詞。
  7. 皓(hào):潔白。銀釧(chuàn):銀手鐲。
  8. 蒼頭:漢代奴隸用純黑色的巾裏頭,故稱蒼頭。這裏指男僕。婢:女僕。
  9. 婿:夫婿,丈夫。
  10. “不屬”句:鹽商獲得食鹽專賣的資格,直屬於國家的鹽鐵機關,不受地方官管轄。
  11. 鹽鐵尚書:唐代中期以後,尚書省下特置鹽鐵使,主管食鹽專賣及鐵治等,常由六部尚書兼任,有時則由宰相兼任。這裏稱鹽鐵尚書,則任鹽鐵使的官員為尚書。
  12. 膾(kuài):切細的魚肉。
  13. 柁(duò)樓:一作“柂”,即舵。大船船尾安舵的地方有樓,以便瞭望,叫作舵樓。
  14. 終朝(zhāo):整天。
  15. 桑弘羊:西漢理財家。洛陽(今屬河南)人。武帝時,任治粟都尉,領大司農,實行鹽鐵專賣,設立平準、均輸機構控制全國商品物價,增加了朝廷財政收入。昭帝時,以謀反罪被殺。 [3]  [6]  [7] 
井底引銀瓶
  1. 淫奔:指男女私奔。淫:放縱;恣肆,過度,無節制。
  2. 引:拉起,提起。銀瓶:珍貴器具。喻美好的少女。
  3. 殊:美好。
  4. 娟:美好。宛轉:輕細彎曲狀。遠山色:形容女子眉黛如遠山的顏色。蛾:代指蟬翼。
  5. 青梅竹馬:指兩小無猜的親密。牆頭馬上遙相顧。
  6. 語(yù):告訴、傾訴。
  7. 合雙鬟:古少女髮式為雙鬟,結婚後即合二為一。
  8. 大人:指男方父母。
  9. 聘為妻:指經過正式行聘手續的女子才能為正妻,正妻可以主祭。奔:私奔。妾:偏室。不諶主祀:不能作為主祭人。蘋(pín)蘩(fán):兩種可供食用的水草,古代常用於祭祀。
  10. 高堂:指父母。
  11. 潛來:偷偷來,私奔。
  12. 痴小:指痴情而年少的少女。
天可度
  1. 掩鼻:出自《戰國策·楚策四》“魏王遺楚王美人,楚王説之。夫人鄭袖知王之説新人也,甚愛新人。衣服玩好,擇其所喜而為之;宮室卧具,擇其所善而為之。愛之甚於王。王曰:‘婦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妒者,其情也。今鄭袖知寡人之説新人也,其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鄭袖知王以己為不妒也,因謂新人曰:‘王愛子美矣。雖然,惡子之鼻。子為見王,則必掩子鼻。’新人見王,因掩其鼻。王謂鄭袖曰:‘夫新人見寡人,則掩其鼻,何也?’鄭袖曰:‘妾知也。’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袖曰:‘其似惡聞君王之臭也。’王日:‘悍哉!’令劓之,無使逆命。”
  2. 掇蜂:《太平御覽》卷九五O引漢劉向《列女傳》:“尹吉甫子伯奇至孝事後母。母取蜂去毒,系於衣上,伯奇前欲去之,母便大呼日:‘伯奇牽我。’吉甫見疑之,伯奇自死。”指受人誣陷,父子反目。唐李端《雜歌》:“伯奇掇蜂賢父逐,曾參殺人慈母疑。”
  3. ”海底“句:《史記·老子列傳》:”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網),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
  4. 陰陽神變:猶言各種變化。
  5. 笑是瞋:《新唐書·奸臣傳上·李義府》:“義府貌柔恭,與人言,嬉怡微笑,而陰賊褊忌著於心,凡忤意者皆中傷之,時號義府 ‘笑中刀’。“瞋,怒。
鴉九劍
  1. 鴉九劍:唐代鑄劍師張鴉九所造的劍。
  2. 歐冶子:春秋時著名鑄劍工。
  3. 與日時:給他選好日子的時辰。借功:借給他神的功力。
  4. 浮雲:比喻禍國殃民的奸邪之徒。
  5. 白日:比喻最高統治者皇帝。 [6]  [7] 

新樂府五十首白話譯文

序説:所有九千二百五十二個字,斷為五十篇。每首詩的句和字沒有固定的格式,句數和字數根據要表達的內容來決定,不受詩歌形式的束縛。採用每首詩的第一句作題目,在全詩的末尾幾句中明白地點出主題和寫作目的,這是繼承了《詩三百》的優良傳統。其語言質樸淺顯,想見到的人容易明白的。其議論坦率而感情激動,想知道的人警惕的。作品中所寫的事情,都是經過考查而有根據的。其詞句通暢流利而有音樂性,可以傳播到樂章歌曲的。總而言之,為君王、為臣子、為黎民、為物、任事而作,不是為詩歌而作的。
七德舞
七德舞,七德歌,從武德年間傳至元和;元和年間的小臣白居易,聽歌看舞瞭解樂曲的含意,樂曲終了,向各位陳述此事。太宗十八歲便開始打天下舉義兵,以他的神武英才,持白旄黃鉞攻取兩京;生擒王世充殺死竇建德,四海平清。二十四歲統一天下,豐功偉業成。二十九歲登基為帝,三十五歲時國家強盛太平。建立大業為什麼如此神速?原因便是他能夠與人推心置腹。安葬陣亡將士遺骸,官府散帛將零星遺骸收。飢貧被變賣的老百姓子女,太宗幫忙用重金回贖。良臣魏徵及張公謹去世,太宗親自治喪為之痛哭。放大量的宮女出宮,讓她們自由婚配。四百囚犯盡數歸來無一私逃,得特赦。太宗剪自己的鬍鬚燒藥為功臣,大將李績感激涕零報之以身。太宗幫忙吮血治箭傷安撫將士,大將軍李思摩感動高呼要求效死。太宗不僅善戰而且善於利用天時。用真心來感動人,使人心迴歸。迄今已經有一百九十年,朝廷,國民都還載歌載舞的紀念。歌七德,舞七德,聖主的言行,應是後世無窮的典範。哪裏只是為了誇耀神武,哪裏只是為了誇耀文德!太宗傳下此歌此舞的用意,是為了向子孫講述開國與治國的艱難備至!
海漫漫
大海啊,水漫漫!直下沒有底,旁側沒有邊。在那煙雲浪濤最深的地方,人們傳説有三座神山。山上生長着很多的長生藥草,吃了它就變化飛昇,成為神仙。秦始皇、漢武帝相信這些言語,每年派方士到神山採藥去。從古至今,只聽説蓬萊山的名字,可是煙水茫茫,並沒有尋覓之處。海水漫漫,海風浩浩,望穿了眼啊,也看不見蓬萊島。找不到蓬萊不敢歸來,男女少年們都在船中衰老。徐福和文成多麼虛妄荒誕,向上元女仙、太一尊神徒然祈禱。你看那驪山和茂陵的墳頭,畢竟是悲風吹着亂草。又何況玄元聖祖的《道德經》,沒説過不死藥,沒説過求仙,沒説過大白日裏飛昇青天。
上陽白髮人
美麗的面容暗暗地衰老,新添的白髮悄悄地加了一根又一根。綠衣監使守着宮門,一下就關閉了上陽人多少個春天。説起來,還是玄宗末年被選進皇宮,進宮時剛十六,而現已六十。一起被選的本有一百多人,然而,日久年深,凋零淨盡,如今只剩下老身一人。想當初,吞聲忍淚痛別親人,被扶進車子裏不準哭泣。都説進了皇宮便會承受恩寵,因為自己是那樣如花似玉。哪曉得一進宮,還沒等到見君王一面,就被楊貴妃遠遠地冷眼相看。我遭到嫉妒,被偷偷地送進上陽宮,落得一輩子獨守空房。住在空房中,秋夜那樣漫長,長夜無睡意,天又不肯亮。一盞殘燈,光線昏昏沉沉,照着背影,投映在牆壁上;只聽到夜雨蕭蕭,敲打着門窗;春日的白天是那樣慢,那樣慢啊,獨自坐着看天,天又黑得那樣晚。宮裏的黃鶯兒百囀千啼,本該讓人感到欣喜,我卻滿懷愁緒,厭煩去聽;樑上的燕子成雙成對,同飛同棲,是多麼地讓人羨慕,但我老了,再也引不起絲毫的嫉妒。黃鶯歸去了,燕子飛走了,宮中長年冷清寂寥。就這樣送春迎秋,已記不得過了多少年。只知對着深宮,望着天上月,看它東邊出來,西邊落下,已經四五百回圓缺。現如今,在這上陽宮中,就數我最老。皇帝聽説後,遠遠地賜了個“女尚書”的稱號。我穿的還是小頭鞋子、窄窄的衣裳;還是用那青黛畫眉,畫得又細又長。外邊的人們沒有看見,看見了一定要笑話,因為這種妝扮,還是天寶末年的時髦樣子。上陽宮人哪,苦可以説是最多:年輕也苦,老了也苦。一生孤苦,可又能怎樣?你不曾看到那時呂向的《美人賦》!你又沒見到今日的《上陽白髮歌》!
胡旋女
跳胡旋舞的舞女,心隨着曲調的旋律,手隨着鼓點舞動。鼓樂聲中舞動雙袖,象雪花空中飄搖,象蓬草迎風飛舞,連飛奔的車輪都覺得比她緩慢,連急速的旋風也遜色了,左旋右轉不知疲倦,千圈萬周還在轉個不停。世上萬物都無可比擬,她的旋轉比飛轉的車輪和疾風還要快。一曲終了拜謝天子,天子開口褒獎。胡旋女出自西域的康居國,千辛萬苦從千萬裏外來到中原。從此中原有了胡旋舞,中原舞者爭奇鬥豔甚至超過胡旋女。天寶末年綱紀敗壞,大臣和女子都學這種胡旋舞。其中宮中楊貴妃和外鎮安祿山,兩人跳得最出色。楊貴妃因善歌舞受寵,在宮中樂部梨園內冊封為貴妃。安祿山則在宮中金雞障前被楊貴妃收為義子。安祿山用胡旋舞迷惑了玄宗,讓他分不清是非,以至叛軍度過了黃河他還不信安祿山已反叛。玄宗流亡蜀中,途經馬嵬驛,迫於無奈賜死楊貴妃後對她思念更深。從這以後國家發生天翻地覆變化,五十年來胡旋舞卻一直延續下去。胡旋女,請不要一味地跳胡旋舞,把我這首歌唱給賢明的君主聽讓他領悟。
新豐折臂翁
新豐有個八十八歲的老人,頭髮鬚眉全都像雪一樣白。他的右臂已經斷了,只得將左臂搭在他玄孫的肩上,由其玄孫扶着向店前走來。我問他右臂折斷有多久了,又問他是因何折斷的。他説:“我的籍貫就在新豐縣,我出生在太平盛世,沒有遭遇過戰爭,經常欣賞梨園子弟的歌唱演奏,連什麼是旗槍和弓箭都不知道。誰知不久就趕上了天寶年間朝廷的大徵兵,有三個成年男子的家庭,就要抽取一個當兵。抽取這些壯丁以後,要驅趕着他們去哪兒呢?要在五月裏遠征萬里之外的雲南。聽説雲南有一條瀘水,夏季椒花凋謝之時,瀘水就會煙瘴瀰漫。大軍徒步渡河的時候,河水會熱得像滾湯一樣,渡不過十個人就會有二三個死掉。當時村裏到處都是兒子告別爹孃、丈夫告別妻子那哀痛的哭聲。大家都説,前後幾次遠征雲南的人足有千千萬萬,卻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我那年二十四歲,名字也在兵部徵兵的名冊之中。我不敢讓人知道,趁着夜深的時候,偷偷地用一塊大石頭捶斷了自己的右臂。於是,我就因為既不能拉弓也不能搖旗,得以避免被遠征雲南。我不是感覺不到傷筋碎骨的痛苦,只是希望能夠在選徵兵丁時被淘汰,從而留在家鄉。這條胳膊已經摺斷了六十年,我雖然殘廢了一肢,但保全了性命。如今每逢颳風下雨的寒夜,我的斷臂都使我疼得徹夜難眠,但我不但不後悔,還為自己能夠活到現在而欣喜。否則我也會死在瀘水旁,連屍骨都沒人收,只能成為身死雲南的望鄉鬼,在萬人墳裏呦呦地哭號。”這個老人的話,你一定要認真地聽一聽。你難道沒聽説過,開元年間的宰相宋璟,為了避免邊將窮兵黷武而不賞邊疆的戰功?你難道也沒聽説過,天寶年間的宰相楊國忠,為了得到皇帝的恩寵而鼓勵征戰?等不到建立戰功,人民就會怨恨四起,若是不信,就請問問新豐的折臂老人吧。
太行路
太行山的道路崎嶇不平,往往使得行走其間的車子損壞,但是和人心比較起來,太行山反而成為平坦的道路了。巫峽的水能夠使行經其間的船隻翻覆,但是如果和人心比較起來,巫峽的水反而成了波瀾不起的川流了。人的愛好與厭惡之心反覆不定,喜歡這個人的時候,可以喜歡上了天;厭惡這個人的時候,就説這個人滿身都長了瘡疤。和夫君結褵不到五年,突然間,兩人就從原本恩愛的牛郎織女,成了難以相見的參星和商星。古人説“色衰愛弛”,當時的美人還覺得很怨恨呢。更何況是我的容貌還沒有改變,夫君的心卻早已改變了呢?為了夫君,我把衣服薰得香噴氣四溢,夫君聞到蘭麝的香味卻不覺得香;為了夫君,我努力梳妝打扮,夫君看到我滿頭的金翠卻仍然覺得顏色如土。人間路實在很難走啊,也很難陳述啊!生在世間,最好不要生做女兒身,因為身為女人,百年的苦樂都要隨人而定。人間路實在很難走啊,比登山難,比入水難。不止人間的夫妻容易有反覆,近代的君臣關係也是如此。你沒看到嗎?左邊“納言”,右邊“納史”;早上才承受皇上的恩典,晚上就被皇上賜了死。人間路實在很難走啊,不在山之高,不在水之深,只在人心反反覆覆之間而已。
道州民
道州人,多數身材矮小,長得高的也不過三尺多。他們被買來當作矮奴年年進貢給朝廷,稱作是道州進的土貢。任土作貢,難道能這樣把人當貢品?難道沒有聽説他們與親人活活拆散,老人為孫子、母親為孩子哭泣。自從陽城來做道州刺史,他拒絕進貢矮奴,儘管朝廷頻頻下詔書問詢。他説:我按照《六典》辦事,依據土地情況,有的東西進貢,沒有的就不進貢。在道州這個地方所生長的,只有矮人,沒有矮奴。皇帝被深深地感動了,他頒下加蓋玉璽的詔書,每年進貢矮奴的政策全部廢除。道州的老人和年輕人,他們是多麼快樂啊!父親和兒子,哥哥和弟弟從此相處在一起,從此他們過着良民的自由生活。道州人到現在還受着他的恩賜,一旦説起陽城就先掉下眼淚。還怕子孫們忘記了陽城,生下男孩,大多用“陽”字作名字。
縛戎人
被捆綁的戎人,被捆綁的戎人,耳朵穿,麪皮破,趕進了長安城。皇上憐憫,不忍心屠殺,下了詔令,把他們遷往吳越。黃衣內使記下他們的姓名,押送出長安,乘車前行。身上有刀劍的創傷,臉色瘦瘠,帶着病勉強步行,每天只能走一驛。早晨進餐,飢渴得吃光了杯盤,夜晚歇息,一身的腥臊弄髒了牀蓆。猛然間見到江水,想起家鄉交河,一齊垂下手,嗚嗚咽咽地唱起悲歌。其中有個吐蕃俘虜告訴其他俘虜説:“你們受苦不少,我受的更多。”同伴們就向他追問,剛要開口,喉中先就氣忿忿。他説: “我的家鄉本在涼、原一帶,大曆年間淪陷於吐蕃,一落入番中就過了四十載,身上披皮衣,腰間扎毛帶。只准在正月初一穿漢人服裝,整理衣冠我暗自悲傷。於是立下決心,秘密定下歸鄉計,不敢讓還在蕃佔區的妻兒得知。我慶幸還有些殘餘的筋骨精力,更擔心年紀衰老,回家不得。蕃兵警戒森嚴,鳥都無法飛越,我冒死東歸,僥倖逃脱。晝伏夜行通過了大漠,陰雲遮蔽月光,風沙十分險惡。網盤驚慌地躲進墳地,擔心塞草稀疏,夜裏偷渡黃河,又怕河冰太薄。忽然聽到唐兵敲擊鼙鼓的聲音,高興得從路旁走出,再拜相迎。雖然我一口漢語,遊騎卻根本不聽,將軍把我綁起來,算是活捉的蕃兵。如今發配到江南的卑濕之地,準是沒有慰問撫卹,只有嚴密的防備。我想到這裏忍氣吞聲,仰頭上訴蒼天,今後怎樣去度過痛苦的晚年。我的家鄉涼原從此不能得見,胡地的妻子兒女也白白地棄捐。當年流落番邦被囚禁,思念漢土,今天回到漢土,又被劫持成為俘虜。早知道這樣,真是悔不該歸來,兩地受苦,倒不如一處受苦。被捆的戎人啊!在戎人裏面,我最痛苦,最酸辛。自古以來,這樣的冤屈哪兒有?漢人的心、漢人的語,卻被當做吐蕃人!”
兩朱閣
兩座紅色的樓閣,一南一北,對稱地高高聳起。要問這是哪一家的住宅,它原屬於貞元年間的兩位公主。公主吹着洞簫,雙雙成為神仙,乘着五色彩雲,飄搖地飛上了天。她倆的住宅花園沒有帶走,把它改作佛寺,留在人間。往日梳妝歌舞的樓閣多麼寂靜,只有楊柳還像舞腰,池水還像明鏡。到黃昏寂靜時花瓣悄落,聽不到奏樂的聲音,只聽到鍾磐。寺門的匾額上有“敕建”的金書大字,寺內的庭院寬敞,地方盡有多餘。明月照着青苔,那是閒置的土地,老百姓卻屋挨着屋,無地安居。想當年為公主營建住宅時,併吞了多少老百姓的房基。她倆升往仙界,住宅就改為梵宮,只怕這人間逐漸地遍是佛寺。
西涼伎
西涼雜伎是什麼樣子?假扮的胡人玩弄偽裝的獅子。木刻的獅頭絲作的尾巴,金鍍的眼睛銀帖的齒牙。抖擻毛衣搖擺着雙耳,彷彿來自遙遠的流沙。紫髯深眼的兩個胡兒,鼓舞跳躍地向前致辭。就像涼州還沒有失陷,安西都護送來的樣子。接着説“得到新的消息:安西的路斷難回鄉裏。”面對着獅子涕垂淚掉,“涼州陷落,你知不知道?”獅子回頭遙望西方,哀吼一聲,觀者也悲傷。守邊的將軍愛這個調調,酒醉飯飽拿它來取笑。勢軍待客歡宴監軍,都離不開獅子胡人。有一個戰士七十高齡,見演《涼州》低頭淚零。抹掉眼淚向將軍陳訴:“‘主憂臣辱’是古來的明訓。天寶以來戰爭不息,吐蕃不斷地侵我土地。涼州失守了四十來年,河隴淪陷了七千餘里。從前安西有萬里的邊疆,現在的邊防卻設在鳳翔。沿邊空駐了十萬大軍,飽食暖衣閒度時光。涼州的遺民盼望光復,將士卻沒有光復的意圖。皇帝為這事時常發愁,將軍眼看着能不害羞?為什麼還看西涼的雜伎,取笑尋歡沒一點愧意?即使缺乏收回西涼的能力,怎忍心還把西涼拿來作戲!
澗底松
有棵松樹高達百尺樹幹粗十圍,卻偏偏生在澗底,無以顯露崢嶸。谷深峯險,人跡罕至,年復一年,等閒而過,直至老死都不遇工匠丈量、取用。天子建造廣夏華屋缺少棟樑之材,無奈這裏尋求那裏擁有兩相不知情。有誰能明白蒼天造物的用意,生成了這樣的偉材卻不給它一個良好的環境,使它枉然巍峨,不能發揮作用。金張等輩世襲俸祿,冠飾貂蟬,貌似高貴,卻無賢才;而為人賢能的原賢因出身低微終究為牛衣寒士。“貂蟬”與“牛衣”雖有尊卑之懸殊,但作高官者未必就有才幹,處卑位者未必就不賢能。君不見珍貴的珊瑚樹原就生成於沉沉海底,而那些並不成材的白榆卻分明直往高空猛竄?
牡丹芳
牡丹芳香啊牡丹芳香,黃金的花蕊開綻在紅玉的花房;幾千片花瓣赤霞似的燦爛,幾百枝花朵絳燭似的輝煌。照地生輝,剛展開錦繡的身段,迎風飄香,卻沒帶蘭麝的香囊。仙人的琪樹,被比得蒼白無色,王母的桃花,也顯得細小不香。宿露浸潤,泛起紫閃閃的奇豔,朝陽照耀,放出紅燦燦的異光;紅紫深淺,呈現着不同的色調,向背低昂,變幻出無數的形狀。無力地卧在花叢,將息帶醉的身軀,多情地映着花葉,隱藏含羞的面龐。嬌生生的笑容,彷彿想掩住香口,怨悠悠的情懷,好像在撕裂柔腸。稱姿貴彩,的確是超凡絕俗,雜卉亂花,哪裏能比美爭芳。石竹、金錢,固然是十分細碎,芙蓉、芍藥,也不過那麼平常。於是乎引動了王公卿相,冠蓋相接地趕來觀賞;還有輕車軟轎的貴族公主,和那香衫細馬的豪家。寂靜的衞公宅閉了東院,幽深的西明寺開放北廊。雙雙舞蝶殷殷地陪伴看客,聲聲殘鶯苦苦地挽留春光。擔心太陽曬損嬌姿,張起帷幕遮取陰涼。花開花落,二十來天,滿城的人們都像發狂。三代以後文采勝過實質,一般人都重華而不重實;重華直重到牡丹的芳菲,由來已久,並非始於今日。元和皇帝很關心農桑,由於他體恤下民,天降吉祥。去年的嘉禾長出九穗,田中寂寞,沒有人理睬。今年的麥子分出兩枝,但是這些卻無人知曉,唯獨天子一個人內心感到喜悦天降吉祥,沒人理會真叫人嘆息我願暫求掌握造化的主宰者。減卻牡丹妖豔的顏色,冷卻一下卿士們愛花的心情,都象天子一樣關心農業生產,人民就都得到幸福了。
紅線毯
紅線毯,是南方女子經過採桑養蠶、擇繭繅絲、揀絲練線、紅藍花染制等重重工序,日夜勤織而織就的。費盡了心血和汗水染成的紅線比紅藍花還要紅,織成的毛毯卻被鋪在宮殿地上當做地毯。披香殿廣闊到足有十丈多長,這些紅線毯正好與宮殿地面的大小適合而鋪滿。紅線毯鬆軟的質地簡直受不了任何東西來壓,而幽幽的芳香、美麗的圖案無人愛惜欣賞。美人們在上面任意踩踏歌舞,她們的纖纖細足陷沒於毯內,隨便踏踐。太原出產的毛毯硬澀,四川織的錦花褥又太薄。都不如這種絲毯柔軟暖和,於是宣州歲歲上貢線毯。宣州太守為表對上位者的盡心竭力,令織工翻新花樣、精織勤獻。線毯線厚絲多不好卷送,費就千百勞力擔抬入貢。得享高官厚祿的宣州太守知道不知道,織就一丈毯,需費千兩絲,多麼勞民傷財!地不知冷暖,勞苦人民卻靠這生存啊,不要再奪走人民賴以織衣保暖的絲去織就地毯了。
杜陵叟
杜陵老頭居住在杜陵,每年種了貧瘠的田地一頃多。三月份沒有雨刮着旱風,麥苗不開花大多枯黃死。九月份降霜秋天寒冷早,禾穗沒熟都已經乾枯。官吏明明知道但不報告真相,急迫收租、兇暴徵税以求通過考核得獎賞。典當桑園、出賣田地來繳納官府規定的租税,明年的衣食將怎麼辦?剝去我們身上的衣服,奪掉我們口中的糧食。虐害人傷害物的就是豺狼,何必爪牙像鈎、牙齒像鋸一樣地吃人肉!不知什麼人報告了皇帝,皇帝心中憐憫、瞭解人們的困苦。白麻紙上書寫着施恩佈德的詔令,京城附近全部免除今年的租税。昨天里長才到門口來,手裏拿着公文張貼在鄉村中。十家繳納的租税九家已送完,白白地受了我們君王免除租税的恩惠。
繚綾
繚綾繚綾,跟什麼相似?既不似羅、綃,也不似紈、綺。該是像那天台山上,明月之前,流下了四十五尺的瀑布清泉。織在上面的圖案美得令人叫絕,底上鋪了一層白煙,花兒攢成一叢白雪。織它的是什麼人?穿它的又是誰?越溪的貧女,宮中的豔姬。去年太監來宣佈皇帝口授的詔令,從宮中取來式樣,命民間照式紡織。織成飛在雲上的一行行秋雁,染上江南一江春色。寬幅裁作衫袖,長幅製成衣裙,用熨斗熨平縐折,用剪刀剪開花紋。奇異的色彩和紋飾相互隱映,正面看,側面看,鮮豔的花色閃爍不定。宮廷舞姬深受皇帝恩寵,賜她一套春衣,價值千金。只要汗、粉沾污,她就不願意再穿,在地上拖來踩去,毫無愛惜之心。要知道繚綾織成費盡了心力,莫把它與尋常的繒帛相比。煮繭抽絲痛煞了織女的雙手,扎扎千聲,繚綾還織不滿一尺。宮廷裏輕歌曼舞的豔姬,如果見到織造的艱辛,應該也會愛惜。
賣炭翁
有位賣炭的老翁,整年在南山裏砍柴燒炭。他滿臉灰塵,顯出被煙熏火燎的顏色,兩鬢頭髮灰白,十個手指也被炭燒得很黑。賣炭得到的錢用來幹什麼?買身上穿的衣裳和嘴裏吃的食物。可憐他身上只穿着單薄的衣服,心裏卻擔心炭賣不出去,還希望天更寒冷。夜裏城外下了一尺厚的大雪,清晨,老翁駕着炭車碾軋冰凍的車輪印往集市上趕去。牛累了,人餓了,但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他們就在集市南門外泥濘中歇息。那得意忘形的騎着兩匹馬的人是誰啊?是皇宮內的太監和太監的手下。太監手裏拿着文書,嘴裏卻説是皇帝的命令,吆喝着牛朝皇宮拉去。一車的炭,一千多斤,太監差役們硬是要趕着走,老翁是百般不捨,但又無可奈何。那些人把半匹紅紗和一丈綾,朝牛頭上一掛,就充當炭的價錢了。
母別子
母別子,子別母,白天的陽光似乎都因為悲傷而失去了光彩,哭聲中無限悽苦。一家人住在關西長安,丈夫身居大將軍的高位,去年立了戰功,又被加封了爵土。還得到了賞賜的金錢二百萬,於是便在洛陽娶了如花似玉的新婦。新婦來了不滿足,就要丈夫拋舊婦;她是他掌上的蓮花,我卻是他們眼中的釘子。喜新厭舊是俗世的常情,這本來也不足為悲,我就要收拾行裝,無奈地離開。但悲傷的是,留在丈夫家的,還有兩個親生的小孩。一個才剛剛會扶着牀沿走路,一個才剛剛能夠坐起來。坐着的孩子啼哭,會走路的孩子牽着我的衣服。你們夫婦新歡燕爾,卻讓我們母子生離死別,從此不得相見。此時此刻,我的心有訴不出的悲苦,人的薄情啊,還不如林中的烏鵲,母鳥不離開小雛,雄鳥總在它們身旁呵護。此情此景,倒象是後園的桃樹,曾經遮蔽着花房的花瓣已經隨風落去,幼小的果實還將掛在梢頭經歷霜雪雨露。新人新人你聽我説,洛陽有無數的紅樓美女,但願將軍將來又立了什麼功勳,再娶一個比你更嬌豔的新婦吧。
鹽商婦
鹽商的妻子多錢帛,既不務農種田,也不養蠶紡績。不論南北東西,她都不會沒有家,風水作為鄉里,樓船當做住宅。本是揚州小户人家的女兒,嫁了個江西的大商客。烏光的髮髻上斜插的金釵知多少;白胖胖的手腕上銀鐲顯得緊窄。外面使喚男僕,裏頭吆喝女婢,問一問你,憑什麼能夠這般闊氣?丈夫當上鹽商已有十五年,州縣管他不着,他直屬於天子。每年交納鹽利的時候,小部分交官家,大部分歸自己。官利微薄,私利豐厚,那鹽鐵尚書遠在京城,一些兒也不知。又何況江邊上魚米價賤,吃的是紅膾、黃橙和香噴噴的米飯。飯後濃妝斜倚着舵樓,豔麗的雙腮像兩朵紅花欲綻。鹽商的妻子,嫁給鹽商真是好福氣。豐美菜餚三餐飯,綾羅綢緞四季衣。好衣美食來自何處,愧對桑弘羊的是那鹽鐵尚書。桑弘羊,死已久,漢代人オ今天也還有。
井底引銀瓶
從井底用絲繩向上拉起銀瓶,銀瓶快上來了絲繩卻斷掉了。在石頭上磨玉做的簪子,玉簪快要磨成卻從中間折斷。銀瓶沉入井底玉簪折斷又能如何呢?就像如今我和君的離別。回想起往日在家還是閨秀之時,人們都説我舉動之間都有美麗的影姿。頭髮梳成美麗的髮髻如同秋蟬之翼,將雙眉化成如同遠山一般纏綿婉轉。笑着和侍婢嬉戲大笑相伴在後花園,這個時候我還沒有和君相識呢。我玩弄靠着矮牆青梅樹的枝椏,君騎着白馬立在垂楊邊上。我在牆頭你在馬上遙相對望,一看見君就知道已經有斷腸的相思。知道君斷腸的相思想要和君傾訴,君將手指向了南山的松柏樹。感受到君心就如松柏化成,暗想着要結起雙鬟想要隨君離去。隨着君到家裏五六年,君的父母常常有話告訴我。經過正式行聘的才是正妻,私奔的是妾室,沒有資格參與家族祭祀。終於知道君的家是不能夠住下去的,可是奈何離開家門卻沒有去處。難道我沒有父母高堂?我的家鄉也都是親人。因為和君私奔所以很久不與家鄉通消息,如今悲憤羞愧無法歸鄉。對君而言不過一天的姻緣,卻耽誤了我一生的幸福。以我的經歷告訴那些小人家痴情的女兒,千萬要慎重不要將終生輕易許人。
鴉九劍
劍工歐冶子死去千年後的靈魂在冥冥中向張鴉九暗暗傳授鑄劍之術。當張鴉九在吳地山中鑄劍時,蒼天神靈都給他選好日子的時辰,借給他神的功力。以至冥頑的金鐵都貢獻出自身的精華,無知的火爐也貢獻出最強的火焰,它們全都踴躍出力,讓張鴉九用它們造出像“莫邪”一般的寶劍。由神匠藉助神功鑄成了神劍,然而十餘年間卻不曾用過一次;當有人拿錢來買一次觀賞的機會時,才讓這寶劍露一次面。哪裏知道這劍也像人才一樣,雖然關在匣中也總想有人用它,這三尺青蛇一般的寶劍也不肯長期卧伏。客人有心,寶劍無口,客人代寶劍告訴張鴉九:您不要單單誇我能切玉、砍鍾,鋒利無比。您不如用我去除掉奸佞,不讓它來矇蔽皇帝。 為您使無私的陽光照到萬物身上,使蟄伏的小蟲甦醒過來,讓小草萌芽出土。 [3]  [7] 

新樂府五十首創作背景

《新樂府五十首》這組大型樂府組詩寫的是唐高祖武德至唐憲宗元和之間的事,當作於元和四年(809)白居易任左拾遺期間。組詩題下作者原注云:“元和四年,為左拾遺時作。”先是李紳作《新題樂府二十首》,然後元稹、白居易跟着和作。作者明確説明這組詩是“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 [3]  [5-6]  [8] 

新樂府五十首作品鑑賞

這組詩主旨在於以諷喻手段揭露社會黑暗,並盡作者的諫官之職。組詩總序對“新樂府”這一詩歌形式給予了全面、具體的界定説明。“篇無定句,句無定字”, “首句標其目,卒章顯其志”,是“新樂府”篇章結構上的特徵,説明在形式上與古題樂府(漢樂府)的不同。“辭質而徑”,意謂語言質樸、通俗易懂, 目的是使讀者“易諭”; “言直而切”是指用語切中要害、直截了當、愛憎分明、毫無虛飾,這樣才可以引起讀者或當事人真正的警覺與惕勵;“事核而實”,是強調詩作素材的真實性, 只有選取現實生活中的實事,才能使作品的流傳,贏得人們的信服; “體順而肆”,是指詩歌行文暢達、聲韻靈活,摒棄格律的制約,以有利於和樂演唱。在序文的末尾,作者進一步強調“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的創作目的。最後一首《采詩官》是對新樂府的理論總結。它説明了“采詩聽歌導人言,言者無罪聞者戒,下流上通上下泰”的調節作用,指出了“周滅秦興至隋氏,十代采詩官不置”的弊端,批評了“郊廟登歌贊君美,樂府豔詞悦君意”的諂媚之風,揭露了“若求興諭規刺言,萬句千章無一字。不是章句無規刺,漸及朝廷絕諷議”的黑暗,指出了“貪官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所畏”的危險,頌揚了“欲開壅蔽達人情,先向歌詩求諷刺”的現實主義精神。
作者從不同方面對“新樂府”詩的特徵給予解釋, 目的在於宣揚其一貫的創作主張。那就是:針對現實,有感而發;思想內容為主,藝術形式為輔;增強感染力,注重教育功能。這從下面各首詩中得到了體現。這些詩的題材多具典型意義,即事名篇,主題明確。此從各篇小序可見,如《上陽白髮人》“愍怨曠也“,《新豐折臂翁》“戒邊功也”,《縛戎人》“達窮民之情也”,《紅線毯》“憂蠶桑之費也”,《杜陵叟》“傷農夫之困也”,《繚綾》“念女工之勞也”,《賣炭翁》“苦宮市也”等等。在形式上多以三五七言相參,音韻轉換靈活,語言通俗自然。而比興對比手法之運用,敍事議論之結合,外貌、心理描寫之相兼,更使人物形象鮮明,感情色彩濃烈,思想意義深刻。其常為人稱道者如幽閉深宮數十年“紅顏暗老白髮新”之上陽人,“一肢雖廢一身全”以自殘避徵為滿足之折臂翁,“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之賣炭翁等等,皆為極具藝術感染力之形象。這組詩是唐代新樂府創作活動中最輝煌的篇章之一。 [1]  [6] 

新樂府五十首作者簡介

白居易(772—846),唐代詩人。字樂天,號香山居士。生於河南新鄭,其先太原(今屬山西)人,後遷下邽(今陝西渭南東北)。貞元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元和年間任左袷遺及左贊善大夫。後因上表請求嚴緝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貴,貶為江州司馬。長慶初年任杭州刺史,寶曆初年任蘇州刺史,後官至刑部尚書。在文學上,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其詩語言通俗,人有“詩魔”和“詩王”之稱。和元稹並稱“元白”,和劉禹錫並稱“劉白”。有《白氏長慶集》傳世。 [4] 
參考資料
  • 1.    錢仲聯 等.中國文學大辭典(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430-431
  • 2.    彭定求 等.全唐詩(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044-1050
  • 3.    吳大奎 馬秀娟.元稹白居易詩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125-173
  • 4.    蕭滌非 等.唐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1408
  • 5.    陳友琴 等.白居易.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2-28
  • 6.    龔克昌 等.白居易詩文選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3-75
  • 7.    霍松林.白居易詩譯析.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1:136-268
  • 8.    周嘯天 等.唐詩鑑賞辭典補編.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491-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