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時

郁離子憂，須麋進曰：“道之不行，命也。夫子何憂乎？”郁離子曰：“非為是也，吾憂夫航滄溟者之無舵工也。夫滄溟波濤之所積也，風雨之所出也，鯨、鯢、蛟、蜃於是乎集，夫其負鋒鋌而含鋩鍔者，孰不有所俟？今弗慮也。旦夕有動，予將安所適乎？”

須麋曰：“昔者太冥主不周，河泄於其岫，且泐，老童過而惴之，謂太冥曰：山且泐。太冥怒，以為妖言。老童退，又以語其臣。其臣亦怒曰：‘山豈有泐乎？有天地則有吾山，天地泐，山乃泐耳！’欲兵之，老童愕而走。無幾，康回過焉，弗肅又弗防也。康回怒，以頭觸其山，山之骨皆冰裂，土隤於淵，沮焉。太冥逃，客死於崑崙之墟，其臣皆亡厥家。今吾子之憂，老童也，其若之何？

[譯文]

郁離子正在發愁，須麋（原指鬚髮與眉毛，麋同眉，這裏是作者虛擬的人名）對他説：“你的治國謀劃不能得到實現，這是天命決定的，你又何必為此憂慮呢？”

郁離子説：“我不是為我的治國方針得不到實現而發愁，我擔心的是那些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人沒有舵手啊！茫茫大海，是波濤堆集產生的地方，是狂風暴雨出沒無常的地方。鯨魚、鯢魚、蛟龍、蜃龍這些兇殘的動物在這裏聚集，它們一個個帶着像戈矛一樣鋭利的鰭棘，張着像刀劍一樣鋒利的巨牙，在等待着送上嘴來的美味。我如果不去想這些事，一旦要乘船渡海，將怎麼保證自己的安全呢？”

須麋回答説：“過去太冥（原指北方，此處指北方之神）統治不周山（古代傳説中崑崙山西北的山），由於黃河不斷地衝刷着山峯，致使山峯出現了裂縫。顓頊（傳説中的古代部族首領，號高陽氏）的兒子老童經過這裏，看見這些裂縫十分緊張，他告訴太冥説：‘山快要斷裂了。’太冥聽後，勃然大怒，認為這完全是蠱惑人心的妖言。老童退下來後，又把這番話説給太冥的大臣們聽。他的大臣們聽了後，怒氣衝衝地對老童説：‘山怎麼會斷裂呢？自有天地就有我們這座山，只有天地斷裂了這座山才會斷裂！’説完便拿起武器想殺他。老童驚愕得趕快跑開了。不久，康回（古代神話人物共工）經過不周山，太冥對他既不恭敬又沒有加以防範，康回盛怒之下，用頭撞擊在不周山上。不周山山峯原有的裂縫全部裂開倒塌，山上的土石衝下來，把山旁的深淵都填滿了。太冥嚇得逃之夭夭，客死在崑崙山，他的大臣們一個個也都失去了家園。現在你的憂慮，就是老童當年的憂慮，你對這還又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