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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室人詩十首

鎖定
《悼室人詩十首》是南朝文學家江淹創作的一組悼亡詩。這組詩是詩人為悼念亡妻而作,詩中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悲痛和傷感。前九首詩抒發了對亡妻的深切思念之情,最後一首寄託了對愛妻亡靈的深情祝願。這十首詩抒情的角度各有不同,寫春夏秋冬,寫絕望與希望,而其核心沒有變,就是妻子離世給自己造成的痛苦,情感哀婉纏綿。
作品名稱
悼室人詩十首
作品別名
悼室人十首
悼室人詩
作    者
江淹
創作年代
南朝
作品出處
江文通集匯注
文學體裁
五言詩

悼室人詩十首作品原文

悼室人詩十首
其一
佳人永暮矣,隱憂遂歷茲。
寶燭夜無華,金鏡晝恆微。
桐葉生綠水,霧天流碧滋。
蕙弱芳未空,蘭深鳥思時。
湘醽徒有酌,意塞不能持。
其二
適見葉蕭條,已復花庵鬱。
帳裏春風蕩,檐前還燕拂。
垂涕視去景,摧心向徂物。
今悲輒流涕,昔歡常飄忽。
幽情一不弭,守嘆誰能慰。
其三
夏雲多雜色,紅光鑠蕤鮮。
苒弱屏風草,潭拖曲池蓮。
黛葉鑑深水,丹華香碧煙。
臨彩方自吊,擥氣以傷然。
命知悲不絕,恆如注海泉。
其四
駕言出遊衍,冀以滌心胸。
復值煙雨散,清陰帶山濃。
素沙匝廣岸,雄虹冠尖峯。
出風舞森桂,落日曖圓松。
還結生不念,楚客獨無容。
其五
秋至搗羅紈,淚滿未能開。
風光肅入户,月華為誰來。
結眉向珠網,瀝思視青苔。
鬂局將成葆,帶減不須摧。
我心若涵煙,葐蒀滿中懷。
其六
牕塵歲時阻,閨蕪日夜深。
流黃夕不織,寧聞梭杼音。
涼靄漂虛座,清香蕩空琴。
蜻引知寂寥,蛾飛測幽陰。
乃抱生死悼,豈伊離別心。
其七
顥顥氣薄暮,蔌蔌清衾單。
階前水光裂,樹上雪花團。
庭鶴哀以立,雲雞肅且寒。
方東有苦淚,承夜非膏蘭。
從此永黯削,萱葉焉能寬。
其八
杼悲情雖滯,送往意所知。
空座幾時設,虛帷無久垂。
暮氣亦何勁,嚴風照天涯。
夢寐無端際,惝恍有分離。
意念每失乖,徒見四時虧。
其九
神女色姱麗,乃出巫山湄。
逶迤羅袂下,鄣日望所思。
佳人獨不然,户牖絕錦綦。
感此增嬋娟,屑屑涕自滋。
清光澹且減,低意守空帷。
其十
二妃麗瀟湘,一有乍一無。
佳人承雲氣,無下此幽都。
當追帝女跡,出入泛靈輿。
掩映金淵側,遊豫碧山隅。
曖然時將罷,臨風返故居。 [1] 

悼室人詩十首註釋譯文

悼室人詩十首詞句註釋

  1. 佳人:即指去世的妻子。暮:本指黃昏,此處形容生命的終結。
  2. 蕙:香草名,這裏用來比喻妻子的美好。弱:喪失,用蕙草的衰敗來比喻妻子的去世。
  3. 湘醽:湘東的名酒。
  4. 適見:即才見到的意思。掩鬱:茂密之意。
  5. 摧心:意謂內心受到摧傷。
  6. 去景:指眼前漸漸逝去的日影。景,通“影”。
  7. 弭:消除之意。
  8. 守嘆:不斷地嘆息。
  9. 素沙:指白色的絹。
  10. 雄虹:彩虹色彩鮮盛的部分。
  11. 還:當系“環”之訛。
  12. 結眉:意即緊鎖眉頭。
  13. 葐蒀:煙氣氤氲貌。
  14. 顥顥:形容天色的慘白。
  15. 蔌蔌:形容風聲勁急。
  16. 肅且寒:形容因寒冷而不動的樣子。
  17. 幽都:謂地府,語出楚辭《招魂》中“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
  18. 曖然:昏暗不明貌。 [1] 

悼室人詩十首白話譯文

其一
妻子永遠離去不得再見,隱憂之情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愈顯深沉。夜晚,燭光彷彿失卻了往日的光華;白天,銅鏡似乎也終日暗淡無光。碧綠的桐葉,碧綠的水,薄霧瀰漫,彷彿空中的水氣也是綠色的。香草雖然凋零了,但芳香之氣仍在,蘭草深處,鳥也彷彿在悲鳴。因哀傷而欲飲酒排遣,最後卻因心胸悶塞,竟端不起杯來了。
其二
彷彿才見到枝葉蕭條,轉眼已是百花盛開的季節了。帳中春風鼓盪不定,歸來的燕子飛着拂過屋檐。流着眼淚看着眼前漸漸逝去的日影,傷心斷腸地對着舊物。為什麼我現在悲傷起來總要流淚不止?因為往日的歡樂常在眼前飄忽。我心中鬱結的深深哀情竟不能消除,終日悲傷嘆息,可又有誰能安慰得了呢?
其三
夏雲多雜色,紅光鑠蕤鮮。苒弱屏風草,潭拖曲池蓮。黛葉鑑深水,丹華香碧煙。臨彩方自吊,擥氣以傷然。命知悲不絕,恆如注海泉。
其四
駕言出遊衍,冀以滌心胸。復值煙雨散,清陰帶山濃。素沙匝廣岸,雄虹冠尖峯。出風舞森桂,落日曖圓松。還結生不念,楚客獨無容。
其五
秋至搗羅紈,淚滿未能開。風光肅入户,月華為誰來。結眉向珠網,瀝思視青苔。鬂局將成葆,帶減不須摧。我心若涵煙,葐蒀滿中懷。
其六
牕塵歲時阻,閨蕪日夜深。流黃夕不織,寧聞梭杼音。涼靄漂虛座,清香蕩空琴。蜻引知寂寥,蛾飛測幽陰。乃抱生死悼,豈伊離別心。
其七
顥顥氣薄暮,蔌蔌清衾單。階前水光裂,樹上雪花團。庭鶴哀以立,雲雞肅且寒。方東有苦淚,承夜非膏蘭。從此永黯削,萱葉焉能寬。
其八
杼悲情雖滯,送往意所知。空座幾時設,虛帷無久垂。暮氣亦何勁,嚴風照天涯。夢寐無端際,惝恍有分離。意念每失乖,徒見四時虧。
其九
神女色姱麗,乃出巫山湄。逶迤羅袂下,鄣日望所思。佳人獨不然,户牖絕錦綦。感此增嬋娟,屑屑涕自滋。清光澹且減,低意守空帷。
其十
二妃麗瀟湘,一有乍一無。佳人承雲氣,無下此幽都。當追帝女跡,出入泛靈輿。掩映金淵側,遊豫碧山隅。曖然時將罷,臨風返故居。

悼室人詩十首創作背景

《悼室人詩十首》是江淹為悼念亡妻劉氏而作的。江淹妻子於何時去世已難以確知,因而這組詩的寫作年代也無法斷定。江淹集子中有一首《傷內弟劉常侍》詩,可知其夫人姓劉。從這組詩來看,江淹對妻子的感情是很深的,妻子的去世使他十分傷心,於是作這組詩悼亡。 [2] 

悼室人詩十首作品鑑賞

這十首詩,雖然主題都是傷悼妻子,但抒情的角度每首各有不同,寫春夏秋冬,寫絕望與希望,核心都沒有變,就是妻子離世給自己造成的痛苦。十首詩中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悲痛和傷感,情感哀婉纏綿。
第一首,“佳人永暮矣,隱憂遂歷茲”,一想到人死無法復活,從此永遠分離不得再見,詩人不由得充滿了悲傷。一個“矣”字,飽含了無限的辛酸與傷感,給人一種無可奈何、喟然長嘆的感覺。詩人因妻子的去世而充滿隱憂,這種感情經久不息,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愈顯深沉。“寶燭夜無華,金鏡晝恆微”,夜晚,燭光彷彿失卻了往日的光華;白天,銅鏡似乎也終日暗淡無光。蠟燭、銅鏡是無生命、無情感的日常生活用品,然而此刻它們似乎也寄託了詩人的哀思。妻子在世時,朝夕相處,相親相愛。夜晚的燭光,曾是他們感情的見證;而引鏡共照,在鏡中相視而笑,也曾是閨房中的一大樂事。如今,每當夜幕降臨、燭光搖曳時,詩人獨坐燈下,不由得黯然神傷。白天,詩人不敢照見自己的煢煢孤形,只有讓金鏡蒙塵了。人去物在,睹物思人,詩人不能不傷心落淚。這兩句詩,情融於物,物中有情。“桐葉生綠水,霧天流碧滋”,碧綠的桐葉,碧綠的水,薄霧瀰漫,彷彿空中的水氣也是綠色的。詩人的哀傷之情也正如這瀰漫漂浮的霧氣一樣久久縈繞在心頭。景色悽迷陰鬱,正映現出心情的淒涼哀苦,客觀景物染上了強烈的主觀情緒色彩,這是江淹寫景抒情時常用的方法。“蕙弱芳未空,蘭深鳥思時”,用蕙草的衰敗來比喻妻子的去世。香草雖然凋零了,但芳香之氣仍在,妻子雖然故去,但她的音容笑貌卻依然觸處可憶。蘭草深處,鳥也彷彿在悲鳴,詩人心中悲慼,卻寫鳥在悲,這是以鳥擬人,將內心的悲情移至外物上,顯得意韻生動豐富。從“寶燭夜無華”起六句詩,或寫日常用品,或寫庭院景物,沒有直接寫情,但在這些景與物上無不鮮明地染上了作者的情感色彩,這樣的抒情表現,更顯深摯真切,曲折有致。“湘醽徒有酌,意塞不能持”,酒能使人暫時忘卻心中的煩惱與憂愁,然而也可能愁上加愁。詩人酌酒欲飲,然而“舉杯銷愁愁更愁”。何況失去愛妻的悲痛,則不是美酒所能消除得了的。詩人因哀傷而欲飲酒排遣,最後卻因心胸悶塞,竟端不起杯來了。詩歌在抑鬱哀傷的氣氛中結束,而詩人悲傷之情的哀婉低沉,卻給讀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第二首,開頭二句是説彷彿才見到枝葉蕭條,轉眼已是百花盛開的季節了。“葉蕭條”自是秋冬的景象,“花掩鬱”則是春天光景了。由秋冬至春天不是一天兩天,作者已處於春天之中,對於秋冬的景象卻説是“適見”,彷彿時間相隔極短。這其實是悲痛心情作用下的錯覺。時間不停地流逝,江淹卻木然無知,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乃至注意到外界事物的變化時,已經是又一個春天了。“帳裏”二句是對春天景象的描繪。帳中春風鼓盪不定,歸來的燕子飛着拂過屋檐。大自然經過蕭條肅殺的秋冬季節,此時又重新恢復了盎然的生機。與此形成對照的是作者在遭受了失去妻子的沉重打擊之後,面對欣欣向榮的春天景象,卻依然難從悽苦的深淵裏自拔出來。幃帳裏的一派春意,只能讓他倍感如今的冷衾獨卧;燕兒們舞得正歡,卻正反襯出他形單影孤的苦寂。江淹是很擅長以樂景寫哀情的,此即一例。“垂涕”二句中,“去景”指眼前漸漸逝去的日影,“徂物”意思與此相近。物往境遷,時光流逝,都是千古傷心事,何況是愛妻的一逝永不歸呢。面對無情地隨着時間的消逝而離去的一切,聯想到妻子音容的不可再得,詩人不能不傷心落淚,心中哀痛不已。“今悲”二句,再補足上文。詩人説:為什麼我現在悲傷起來總要流淚不止?因為往日的歡樂常在眼前飄忽,常在那即將逝去的景物上重新幻現!作者在這最後的兩句中問道:我心中鬱結的深深哀情竟不能消除,終日悲傷嘆息,可又有誰能安慰得了呢?這最後兩句詩流露出來的感情哀苦執着,深摯感人。江淹此詩有些地方受潘岳悼亡詩三首》影響明顯,如“帳裏”二句同《悼亡詩三首》中“春風緣隙來,晨霤承檐滴”在意境方面很相似。不過江淹此詩並非擬作,他有自己的真情實感,故別有一種動人之處。
第四首,寫詩人為喪妻的哀痛所壓迫,感覺得精神已經難以承受,想要找個法子消散一下,於是駕起車,來到郊外漫遊。“滌心胸”,既説明衷情鬱積之深,也點出出遊的目的。確實也是一個遊覽的好時光:一場夏日的雨剛剛過去,環山的綠樹,洗得更為清幽,翠色更濃。看來,他的目的是可以達到的。放眼四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白色沙灘,環繞着彎曲而寬廣的江岸。這一條長長的、蜿蜒於水邊的素沙帶,多麼像妻子穿在身上的白絹衣。凝視間,妻子那婉嫺雅潔的身姿好像又出現在面前,臉上蒙着一層哀怨,像是嘆息生命的脆弱。詩人嘆道:唉,不要再望着這素沙失神吧!仰起頭來,只見高高聳立的山峯之上,一道彩虹橫貫長空,與連綿青山相襯,更顯得壯觀而鮮麗。古書上説,虹是陰陽二氣交合而成;一道彩虹中,色彩鮮盛的部分是“雄虹”,色彩暗淡的部分是“雌霓”。詩人再嘆:天哪!眼前這道虹,為什麼只見雄不見雌?難道天地陰陽之氣,也會偏枯失和的嗎?唉,不過是自己心中痴迷罷了。颯颯地吹起了晚風,拂過山林。一叢桂樹在風中婆娑起舞,那些枝枝葉葉上下翻動,相互糾繞。《楚辭·招隱士》説:“桂樹叢生兮山之幽,偃蹇連卷兮枝相繚。”就是寫這幅景象吧。它們多麼十分親切。妻子在的時候,自己和她,常常也這麼相纏相繞,蜜意如膠。詩人又嘆道:唉,如今孑然一身,怎麼對付漫漫餘生!不知不覺,日頭已經西落。金黃色的夕輝,照耀着蒼青色的松樹,塗上了一層暖意。孔子説:“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就是嚴冬,就是霜雪,也不能使它凋零。女人的生命過於嬌豔,所以才不能長久吧。詩人又哀嘆:唉,誰又能如松柏不凋,誰又能如金石永固?悲切悼念之情,如此深重。本希望藉着漫遊和自然景色能夠將它沖淡、消散,結果卻是這悲悼之情,改變了外界的一切。整個心靈,成了一個連續不斷的環,一個打不開的結,除了對妻的懷念,不能產生任何其它念頭。羈留楚地的客子,愈加傷神失色了。從“滌心胸”的冀求到“獨無容”的結果,也就是因為哀思之深而希望擺脱哀思,又因不能擺脱而陷入更深哀思的過程。這一過程可信是江淹確實經歷過的,因為詩中的一切,寫得那樣真實感人,很難憑空虛構。
第五首,描寫詩人因搗衣無人而引發的對和妻子生死永訣的巨大悲哀。面對成疊的羅紈,詩人不覺又潸然淚下。由事及人,由人及情,包含了作者深切的情思。全詩語氣平穩,沒有什麼波瀾,但讀後仍然強烈地感受到作者充滿胸懷的哀傷之情。“秋至搗羅紈,淚滿未能開”,秋天到了,天氣轉涼,照例要另添新衣了。羅、紈都是絲織品,在製衣前先要將其展開放在砧上用杵搗,然後才能製衣。在古代詩歌作品中,搗衣常常用來表現婦女對遠行在外的親人的思念,可是這首詩中,詩人卻因搗衣無人而引起了和妻子生死永訣的巨大悲哀。搗衣、製衣都是婦女的工作,妻子如果在世,此時肯定要忙碌起來了,可如今到了這個時節,妻子卻已永離人世了。面對成疊的羅紈,詩人不覺又潸然淚下。那帛匹上已沾滿了淚水,詩人還在悵然佇立。“未能”二字,見出詩人的內心已由痠痛而至於麻木,他無力也不忍打開那帛匹了。這二句由事及人,由人及情,包含了作者深切的情思。“風光肅入户,月華為誰來?”秋風急急地闖進庭院門户,這才驚動了獨自出神的詩人。皎潔的月光也偏在這個時候不速而至。“月華”暗點詩人一直佇立到夜黑,語似淺而實深。月華本是無情物,可此時詩人卻認定它是有情的,是理解人間的歡樂與悲愁的。那麼,如今妻子不在了,它卻照樣把清輝灑向人間,詩人不由得要責問它為誰而來。在他看來,妻子既已不在人世,月華乃至一切,都變得多餘了、毫無意義了。語似不合常理,情意卻異常真切。“結眉向蛛網,瀝思視青苔”,室中全是蛛網,院內爬滿青苔,一派荒蕪淒涼。這一切,既見得妻子死後,家務無人操持;又見得愛妻一失,詩人已百無聊賴,萬事都不關心。同時,“蛛網”“青苔”,在這裏又有象徵意義。詩人對妻子的思念之情,亦正如這蛛網一樣纏繞心頭,剪不斷,理還亂,這密佈的青苔所顯示的淒涼衰敗,也恰是他此刻心理狀態的形象寫照。這兩句把有形的蛛網、青苔和無形的心理活動巧妙地組合在一起,構成了深邃的意境。“結眉”意即緊鎖眉頭,“結”字正好和蛛網相關聯,構思很巧妙;而“瀝思”一詞更為形象生動,表明那不盡的哀思是從詩人心靈深處一點一滴流滴出來的,是凝結着深切的、全部的愛的。兩句用筆奇巧而渾然無跡,體現了江淹的卓越才思。“鬢局將成葆,帶減不須摧”,鬢髮猶如雜草般屈曲蓬亂,形體也日見消瘦,以致衣帶顯得寬緩了許多,而詩人也無心去收緊。詩人在這兩句中描繪了自己的形象,讀者彷彿看到了他那形容憔悴、哀毀骨立的模樣。失去親人的痛苦使他無心顧及自己的儀容甚至健康,可見內心的痛苦有多麼深重。“我心若涵煙,葐蒀滿中懷。”詩人只覺得心懷中像是包涵了一腔煙氣,那煙在胸中屈曲盤折、流動不定、四處撞擊、無時或止。這兩句用葐蒀煙氣來形容詩人哀思的纏綿婉轉和觸處皆是,手法極其精妙,可使人產生無窮聯想。全詩語氣平穩,沒有什麼波瀾,但讀後仍然強烈地感受到作者充滿胸懷的哀傷之情。江淹詩歌中的抒情多數如此,沒有激烈慷慨的噴發,卻有含蓄深沉、持久藴藉的感染力。
第七首寫冬日之哀苦。時光荏苒,轉眼肅殺的嚴冬來臨了。嚴冬日暮,北風呼嘯,詩人覺得被子單薄不勝嚴寒。不直説天寒而説清衾單,詩人的感受顯得更為具體。“顥顥”兩句雖然只是客觀敍述,卻隱隱地含有哀苦之意,為全詩定下了低沉淒涼的基調。作者並沒有馬上寫出他心中的哀苦,而是繼開首二句之後進一步寫了冬日的景象。階前的積水被勁急的寒風颳得水光閃爍,樹枝上積壓着團團雪花。“裂”字用得極奇極警策,足以使人生動地想象到急風中水面無一刻平靜,宛如起了裂縫。“團”字説明雪花在大風中也難以吹散,給人的感覺則是凝滯而沉重的。這兩句詩更進一步讓人感到寒氣逗人。然而作者的用意並不在於寫氣候之冷,觀“庭鶴”二句即可看出。所謂“哀以立”“肅且寒”表面上是寫鶴與雞,實際上還是在表現詩人的內在情感,只是他不急於直接吐露內心的哀苦,而是先將內在的哀苦之情移向外物。哀立的鶴、瑟縮的雞,正是作者自己心情哀苦的象徵。詩的前半部分用肅殺的嚴冬景象襯托了作者的心情,為下面的直接抒情創造了適宜的氣氛。“方冬”二句轉而直接抒發哀情。失去妻子後的悲痛一直縈繞心頭,時節正值冬季,詩人有着流不盡的苦淚。“承夜”意即入夜,“膏蘭”也即蘭膏,為押韻而將其顛倒。蘭膏是用澤蘭煉成的油,可點燈,並有香氣散發。“承夜”句言夜晚不再用蘭膏點燈,這無非是表明詩人在漫漫黑夜中因苦苦思念着亡妻而心情黯然,在表現手法上同第一首詩中的“寶燭夜無華”有相似之處。最後兩句,詩人説道:一想到妻子從此離去了,心中就黯然憂傷,萱葉自不能消除這種憂傷之情。萱葉就是萱草,據説可以使人忘憂。忘憂之草也無濟於事,可見哀苦憂愁之深,言之哀婉纏綿,令人同情嘆息。
《悼室人詩十首》,有好幾首寫到四時景象,但無論是欣欣向榮的春天、色彩鮮豔的夏天、氣爽宜人的秋天,還是肅殺的冬天,到了這組詩中卻總是充滿着哀苦淒涼的色彩。詩人自己説“意念每失乖,徒見四時虧”(第八首《杼悲情雖滯》),而這組詩中幾首涉及四時景物的詩正按春、夏、秋、冬排列,這不是偶然的,可見四時變化對作者情感的抒發有很重要的作用,它觸發了作者的無限哀思;而這種不因時間推移而消褪的情感又反射到四時景物上,使之更具有主觀抒情的色彩。這雖不是江淹獨創的手法,但用在這組詩裏卻起到了格外鮮明的藝術效果,構思的確巧妙。
江淹在前面九首詩中抒發了對亡妻的深切思念之情。最後一首則是寄託了對愛妻亡靈的深情祝願,情調與上九首又有所不同。
詩人一開始就把讀者帶入了一個神異境界。二妃即娥皇與女英,是堯的兩個女兒、舜的妻子,傳説她們死後成了湘水之神,瀟湘即湘水。首句是説兩位神女出現在湘水上,美麗無比。次句“一有乍一無”,有人將“有”“無”解釋為“在世”“去世”,這樣就等於是説江淹把亡妻比作二妃之一,但隨之又有一個問題:二妃中另一位又指誰呢?因此有人推測江淹可能還有一個妻子,或其亡妻另有一姊妹(見吳丕績《江淹年譜》)。但細玩此詩,可知詩人並沒有將亡妻比作二妃,此處二妃只是神女而已,而下文的“佳人”才指亡妻。“一有乍一無”中的“一”似不作數詞用,這句當解作二妃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乍有乍無,行蹤飄忽不定,這正是神女的特點。《易·乾》疏:“一有一無,忽然而改,謂之為化。”此詩“一有乍一無”意思與此相同。第三句起又轉回到悼亡的主題上來了。三、四兩句是詩人希望並幻想妻子死後順着雲氣升入仙境,而不是落入地下冥府。“當追”二句呼應了詩的開首,“帝女”也就是前面的“二妃”,神女美好而又靈異,詩人希望妻子能追隨神女的蹤跡,駕着車出入於仙境。“泛”原意為漂浮,因天上仙境中的車馬行駛雲端之中,故用“泛”字。“奄映”二句是詩人繼續幻想佳人在仙境中的行動,她時而忽然出現在金淵邊,時而又遊樂於碧山腳下。這種對仙境中無憂無慮、怡然自得生活的幻想,既寄託了作者對亡妻的深摯感情和衷心祈願,又使他自己精神上多少得到了一絲安慰,妻子既然升為仙子,神靈有知,自當體知自己的苦懷,重來夢中團聚。詩的最後二句説,時辰將晚,於是佳人乘着晚風,翩然返回故居了。這雖然是想象之辭,卻正表明了詩人依然眷戀亡妻,故希望她在仙境中游樂之後,仍返回自己身邊,這最後兩句看似平淡,然而詩人無窮無盡的懷思,卻正由此得到了充分體現。《離騷》篇末,屈原鋪張了無數遠遊的打算,但一旦臨睨舊鄉,則終究“顧而不行”。此詩也陳説了許多仙境之樂,而末了卻指望妻子不戀天上之樂、仍念人間之好——詩人對亡妻的感情之深,完全能用屈子之眷戀故國作比擬。明人許學夷曾指出江淹詩“善用騷語”,這在此詩中也可得到證明,如前面已經提到“無下此幽都”句出自《招魂》,而最後一句“臨風返故居”也是脱胎於《招魂》的“魂兮歸來,反故居些”。這不僅僅是詞語出處的問題,而是對讀者也有着暗示聯想的作用,使讀者意識到此詩雖有遊仙色彩,但“魂兮歸來”的悼亡主旨依然貫串全詩,因而有別於一般的遊仙詩。這在悼亡題材的詩歌中也算是有特色的。 [1]  [2] 

悼室人詩十首作者簡介

江淹(444—505),南朝文學家。字文通,濟陽考城(今河南民權)人。6歲能詩,13歲喪父,家境貧寒,曾採薪養母。20歲左右教宋始安王劉子真讀“五經”,並一度在新安王劉子鸞幕下任職,歷仕宋、齊、梁三代。早年在仕途上不甚得志,坎坷的經歷反而造就了一位文學大家。中年以後,官運亨通,仕途的高峯卻導致了他創作上的低潮。到齊武帝后期,他就很少有傳世之作,故有“江郎才盡”之説。江淹既是南朝辭賦大家,又是南朝駢文大家,與鮑照劉峻徐陵齊名,《恨賦》《別賦》是其代表作。其詩作成就雖不及辭賦和駢文,但也不乏優秀之作,其特點是意趣深遠,在齊梁諸家中尤為突出。明人輯有《江文通集匯注》。 [3] 
參考資料
  • 1.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966-972
  • 2.    顏建華.江淹詩論説.貴陽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03):23-26
  • 3.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15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