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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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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策》的作者蘇洵(1009-1066),北宋散文家、詩人。字明允,號老泉,眉州眉山(今屬四川省)人。他青少年時獨愛交遊,至27歲才發憤讀書,胸懷熾烈的報國熱忱,經過10多年的閉門苦讀,學業大進。不僅精通“六經”百家之説,而且下筆能寫出千字的好文章。
中文名
幾策
作    者
蘇洵
作者生涯
1009-1066
時    期
北宋

幾策簡介

【名稱】幾策
【作者名】蘇洵
朝代宋朝

幾策作者簡介

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他帶領蘇軾、蘇轍到汴京,拜謁翰林學士歐陽修。歐陽修很讚賞他的《權書》、《衡論》、《幾策》等文章,認為可與賈誼、劉向相媲美,於是向朝廷推薦。嘉祐二年(1057年),蘇軾、蘇轍兄弟二人同科高中進士。仁宗皇帝高興地曹皇后説:“朕今日得到兩個宰相。”蘇洵將自己所作論文呈獻給仁宗,受到稱賞,皇帝以十國之禮破例召見了三蘇父子。一時公卿士大夫爭相傳誦,文名因而大盛。當時稱蘇洵為老蘇,蘇軾為大蘇,蘇轍為小蘇,父子並稱三蘇。
歐陽修有一段精彩的話讚揚三蘇父子:“書即出,而公卿士大夫爭傳之。其二子舉進士皆在高等,亦以文學稱於世。眉山在西南數千裏外,一日父子隱然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遂擅天下。”嘉祐三年(1058年),仁宗召他到舍人院參加考試,他推託有病,不肯應詔。嘉祐五年(1060年),任為秘書省校書郎。後與陳州項城(今屬河南省)縣令姚闢同修禮書《太常因革禮》100卷。書成不久,於治平三年(1066年)病逝於京師,英宗追贈光祿寺丞,並敕官府派船將其靈柩運回四川,葬於眉山眉安鎮鄉可龍里,後又追贈“文安公”。
蘇洵是有政治抱負的人。他的散文對歷代政治、經濟、軍事和用人等方面進行了廣泛的、全面的論述,具有縱橫雄辯之風。他説他做文的主要目的是“言當世之要”,是為了“施之於今”。在《衡論》和《上皇帝書》等重要議論文中,他提出了一整套政治革新的主張。他認為要治理好國家,必須“審勢”、“定所尚”。他主張“尚威”,加強吏治,破苟且之心和怠惰之氣,激發天下人的進取心,使宋王朝振興。由於蘇洵比較瞭解社會實際,又善於總結歷史的經驗教訓,以古為鑑,因此,他的政論文中儘管不免有迂闊偏頗之論,但不少觀點還是切中時弊的。
曾鞏説蘇洵“頗喜言兵”。蘇洵的《權書》10篇、《幾策》中的《審敵》篇、《衡論》中的《御將》和《兵制》篇,還有《上韓樞密書》、《制敵》和《上皇帝書》,都論述了軍事問題。在著名的《六國論》中,他認為六國破滅,弊在賄秦。實際上是借古諷今,指責王朝的屈辱政策。《審敵》更進一步揭露這種賄敵政策的實質是殘民。《兵制》提出了改革兵制、恢復武舉、信用才將等主張。《權書》系統地研究戰略戰術問題。在《項籍》中,他指出項籍不能乘勝直搗咸陽的戰略錯誤。他還強調避實擊虛、以強攻弱、善用奇兵和疑兵、打速決戰、突擊取勝等戰略戰術原則。
蘇洵的抒情散文不多,但也不乏優秀的篇章。在《送石昌言使北引》中,他希望出使契丹的友人石昌言不畏強暴,藐視敵人,文筆間頗有氣勢。《張益州畫像記》記敍張方平治理益州的事蹟,塑造了一個寬政愛民的封建官吏形象。《木假山記》借物抒懷,讚美一種巍然自立、剛直不阿的精神。蘇洵的散文論點鮮明,論據有力,語言鋒利,縱橫恣肆,具有雄辯的説服力。歐陽修稱讚他“博辯宏偉”,“縱橫上下,出入馳驟,必造丁深微而後丘”(《故霸州義安縣義簿蘇君墓誌銘》);曾鞏也評論他的文章“指事析理,引物託喻”,“煩能不亂,肆能不流”(《蘇明允哀詞》),這些説法都是比較中肯的。
藝術風格以雄奇為主,而又富於變化。部分文章又以曲折多變、紆徐宛轉見長。蘇洵在《上田樞密書》中也自評其文兼得“詩人之優柔,騷人之情深,孟、韓之温淳,迂、固之雄剛,孫、吳之簡切”。他的文章語言古樸簡勁、凝鍊雋永;但有時又能鋪陳排比,尤善作形象生動的妙喻,如《鍾兄字文甫説》,以風水相激比喻自然成文的一段描寫,即是一例。
蘇洵的論文,見解亦多精闢。他反對浮豔怪澀的時文,提倡學習古文;強調文章要“得乎吾心”,寫“胸中之言”;主張文章應“有為而作”,“言必中當世之過”,“不為空言而期於有用他”。其政論之文古樸簡勁,言辭鋒利。
他還探討了不同文體的共同要求和不同寫法。他特別善於從比較中品評各家散文的風格和藝術特色,例如《上歐陽內翰第一書》中,對孟子、韓愈和歐陽修文章的評論就很精當。
蘇洵作詩不多,擅寫五古,質樸蒼勁。宋人葉夢得評其詩“精深有味,語不徒發,正類其文(《石林詩話》)。其《歐陽永叔白兔》、《憶山送人》、《顏書》、《答二任》、《送吳侍制中復知潭州二首》等都不失為佳作,但總的成就遠遜於散文。蘇洵著作,宋代以多種版本流行,原本人大都失遺,今存者有北宋刊《類編增廣老蘇先生大全文集》殘卷。通行本有《四部叢刊》影宋鈔本、《嘉祐集》15卷、《易傳》3卷等。

幾策基本介紹

幾策審勢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於萬千年而不變,使民之耳目純於一,而子孫有所守,易以為治。故三代聖人其後世遠者,至七八百年。夫豈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於是,蓋其子孫得其祖宗之法而為據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質,周之尚文,視天下之所宜尚而固執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終。不朝文而暮質,以自潰亂。故聖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蓋有周公為之制禮,而天下遂尚文。後世有賈誼者説漢文帝,亦欲先定製度,而其説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孫萬世,帝王之計,不可不預定於此時。然萬世帝王之計,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孫可以安坐而守其舊。至於政弊,然後變其小節,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長遠,而民不苟簡。
今也考之於朝野之間,以觀國家之所尚者,而愚猶有感也。何則?天下之勢有強弱,聖人審其勢而應之以權。勢強矣,強甚而不已則折;勢弱矣,弱甚而不已則屈。聖人權之,而使其甚不至於折與屈者,威與惠也。夫強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褻而下不以為德。故處弱者利用威,而處強者利用惠。乘強之威以行惠,則惠尊;乘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故威與惠者,所以裁節天下強弱之勢也。然而不知強弱之勢者,有殺人之威而下不懼,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褻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審知天下之勢,而後可與言用威惠。不先審知其勢,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強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於折與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一人之身,將欲飲藥餌石以養其生,必先審觀其性之為陰,其性之為陽,而投之以藥石。藥石之陽而投之陰,藥石之陰而投之陽。故陰不至於涸,而陽不至於亢。苟不能先審觀己之為陰,與己之為陽,而以陰攻陰,以陽攻陽,則陰者固死於陰,而陽者固死於陽,不可救也。是以善養身者,先審其陰陽;而善制天下者,先審其強弱以為之謀。
昔者周有天下,諸侯太盛。當其盛時,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內反不過千里,其勢為弱。秦有天下,散為郡縣,聚為京師,守令無大權柄,伸縮進退,無不在我,其勢為強。然方其成、康在上,諸侯無大小,莫不臣伏,弱之勢未見於外。及其後世失德,而諸侯禽奔獸遁,各固其國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區區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強國。是謂以弱政濟弱勢,故周之天下卒斃於弱。秦自孝公,其勢固已駸駸焉日趨於強大,及其子孫已並天下,而亦不悟,專任法制以斬撻平民。是謂以強政濟強勢,故秦之天下卒斃於強。周拘於惠而不知權,秦勇於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審天下之勢也。
吾宋制治,有縣令,有郡守,有轉運使,以大系小,系牽繩聯,總合於上。雖其地在萬里外,方數千裏,擁兵百萬,而天子一呼於殿陛間,三尺豎子馳傳捧詔,召而歸之京師,則解印趨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勢,秦之所恃以強之勢也。勢強矣,然天下之病,常病於弱。噫!有可強之勢如秦,而反陷於弱者,何也?習於惠而怯於威也,惠太甚而威不勝也。夫其所以習於惠而惠太甚者,賞數而加於無功也;怯於威而威不勝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賞與刑與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實着於外焉。何謂弱之實?曰官吏曠惰,職廢不舉,而敗官之罰不加嚴也;多贖數赦,不問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驕狂,負力幸賞,而維持姑息之恩不敢節也;將帥覆軍,匹馬不返,而敗軍之責不加重也;羌胡強盛,陵壓中國,而邀金繒、增幣帛之恥不為怒也。若此類者,大弱之實也。久而不治,則又將有大於此,而遂浸微浸消,釋然而潰,以至於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為弱在於政,不在於勢,是謂以弱政敗強勢。今夫一輿薪之火,眾人之所憚而不敢犯者也;舉而投之河,則何熱之能為?是以負強秦之勢,而溺於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強焉者以此也。
雖然,政之弱,非若勢弱之難治也。借如弱周之勢,必變易其諸侯,而後強可能也。天下之諸侯,固未易變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則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齊,古之強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王也。當其即位,委政不治,諸侯並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強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衞。趙、魏、衞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飾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況今以天子之尊,借郡縣之勢,言脱於口而四方響應,其所以用威之資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為,焉有欲為而不可者?今誠能一留意於用威,一賞罰,一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切出於威。嚴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斷而不牽眾人之是非。用不測之刑,用不測之賞,而使天下之人視之如風雨雷電,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從發,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後平民益務檢慎,而*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懼刑法之及其身而斂其手足,不敢輒犯法。此之謂強政。政強矣,為之數年,而天下之勢可以復強。愚故曰:“乘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然而以當今之勢,求所謂萬世為帝王,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者,其上威而已矣。
或曰:“當今之勢,事誠無便於尚威者。然孰知夫萬世之間其政之不變,而必曰威耶?”愚應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為君也。一旦而無威,是無君也。久而政弊,變其小節,而參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舉而棄之,過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謂知理者也。夫湯、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紂之暴,出民於炮烙斬刖之地,苟又遂多殺人、多刑人以為治,則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於禮義。彼湯則不然。桀之德固無以異紂,然其刑不若紂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風,淫惰不事法度。《書》曰:“有眾率怠弗協。”而又諸侯昆吾氏首為亂,於是誅鋤其強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紛亂。故《記》曰:“商人‘先罰而後賞’。”至於桓、文之事,則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仲之書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長者,其佐狐、趙、先、魏皆不説以刑法,其治亦未嘗以刑為本,而號亦為霸。而謂湯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觀其勢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則今之勢,何為不可用刑?用刑何為不曰王道?彼不先審天下之勢,而欲應天下之務,難矣!

幾策審敵

中國內也,四夷外也。憂在內者,本也;憂在外者,末也。夫天下無內憂,必有外懼。本既固矣,盍釋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古者夷狄憂在外,今者夷狄憂在內。釋其末可也,而愚不識方今夷狄之憂為末也。古者夷狄之勢,大弱則臣,小弱則遁;大盛則侵,小盛則掠。吾兵良而食足,將賢而士勇,則患不及中原,如是而曰外憂可也。今之蠻夷,姑無望其臣與遁,求其志止於侵掠而不可得也。北胡驕恣,為日久矣,歲邀金繒以數十萬計。曩者,幸吾有西羌之變,出不遜語以撼中國。天子不忍使邊民重困於鋒鏑,是以虜日益驕,而賄日益增,迨今凡數十百萬。而猶慊然未滿其欲,視中國如外府,然而其勢又將不止數十百萬也。夫賄益多,則賦斂不得不重;賦斂重,則民不得不殘。故雖名為息民,而其實愛其死而殘其生也。名為外憂,而其實憂在內也。外憂之不去,聖人猶且恥之;內憂而不為之計,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久安而無變也。
古者匈奴之強,不過冒頓,當暴秦刻剝,劉、項戰奪之後,中國溘然矣。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踐中原,如決大河潰蟻壤;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何則?中原之強,固百倍於匈奴,雖積衰新造,而猶足以制之也。五代之際,中原無君,石晉苟一時之利,以子行事匈奴,割幽、燕之地,以資其強大。孺子繼立,大臣外叛,匈奴掃境來寇,兵不血刃而京師不守,天下被其禍。匈奴自是始有輕中原之心,以為可得而取矣。及吾宋景德中,大舉來寇,章聖皇帝一戰而卻之,遂與之盟以和。夫人之情勝則狃,狃則敗,敗則懲,懲則勝。匈奴狃石晉之勝,而有景德之敗;懲景德之敗,而愚未知其所勝,甚可懼也。
雖然,數十年之間,能以無大變者,何也?匈奴之謀必曰:“我百戰而勝人,人雖屈而我亦勞。馳一介入中國,以形凌之,以勢邀之,歲得金錢數十百萬。如此數十歲,我益數百千萬,而中國損數百千萬。吾日以富,而中國日以貧,然後足以有為也。”天生北狄,謂之犬戎。投骨於地,狺然有爭者,犬之常也。今則不然,邊境之上,豈無可乘之釁?使之來寇,大足以奪一郡,小亦足以殺掠數千人,而彼不以動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將以蓄其鋭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敗其遠謀。古人有言曰:“為虺弗摧,為蛇奈何?”匈奴之勢,日長炎炎,今以柔而養之,以冀其卒無大變,其亦惑矣。且今中國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猶恐恐焉懼一物之不稱其意者,非謂中國之力不足以支其怒也。然以愚度之,當今中國雖萬萬無有如石晉可乘之勢者,匈奴之力雖足以犯邊,然今十數年間,吾可以必無犯邊之憂。何也?非畏吾也,其志不止犯邊也。其志不止犯邊,而力又未足以成其所欲為,則其心惟恐吾之一旦絕其好,以失吾之厚賂也。然而驕傲不肯少屈者,何也?其意曰邀之而後固也。“鷙鳥將擊,心匿其形。”昔者,冒頓欲攻漢,漢使至,輒匿其壯士健馬。故《兵法》曰:“辭卑者進也,辭強者退也。”今匈奴之君臣,莫不張形勢以誇我,此其志不欲戰明矣。闔廬之入楚也因唐、蔡,句踐之入吳也因齊、晉。匈奴誠欲與吾戰耶,曩者,陝西有元昊之叛,河朔有王則之變,嶺南有智高之亂,此亦可乘之勢矣。然終以不動,則其志之不欲戰又明矣。籲!彼不欲戰而我遂不與戰,則彼既得其志矣。《兵法》曰:“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廢其所不能。於敵反是。”今無乃與此異乎?
且匈奴之力既未足以伸其所大欲,而奪一郡,殺掠數千人之利,彼又不以動其心,則我勿賂而已。勿賂,而彼以為辭,則對曰:“爾何功於吾?歲欲吾賂,吾有戰而已,賂不可得也。”雖然,天下之人必曰:“此愚人之計也。”天下孰不知賂之為害,而無賂之為利,順勢不可耳。愚以為不然。當今夷狄之勢,如漢七國之勢。昔者,漢高祖急於滅項籍,故舉數千裏之地以王諸將。項籍死,天下定,而諸將之地因遂不可削。當是時,非劉氏而王者八國。高祖懼其且為變,故大封吳、楚、齊、趙同姓之國以制之。既而信、越、布、綰皆誅死,而吳、楚、齊、趙之強反無以制。當是時,諸侯王雖名為臣,而其實莫不有帝制之心。膠東、膠西、濟南又從而和之,於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黃屋,刺客公行,匕首交於京師,罪至章也,勢至逼也。然當時之人,猶且倘佯容與,若不足慮,月不圖歲,朝不計夕,循循而摩之,煦煦而吹之,幸而無大變,以及於孝景之世,有謀臣曰晁錯,始議削諸侯地以損其權。天下皆曰諸侯必且反,錯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則反疾而禍小,不削則反遲而禍大。吾懼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晁錯愚。籲!七國之禍,期於不免。與其發於遠而禍大,不若發於近而禍小。以小禍易大禍,雖三尺童子皆知其當然。而其所以不與錯者,彼皆不知其勢將有遠禍,與知其勢將有遠禍,而度己不及見,謂可以寄之後人,以苟免吾身者也。然而,錯為一身之謀則愚,而為天下謀則智。人君又安可舍天下之謀,而用一身之謀哉!今日匈奴之強不減於七國,而天下之人又用當時之議,因循維持以至於今,方且以為無事。而愚以為天下之大計,不如勿賂。勿賂則變疾而禍小,賂之則變遲而禍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樂其遲也,不若樂其小。天下之勢,如坐弊船之中,駸駸乎將入於深淵。不及其尚淺也舍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聖人除患於未萌,然後能轉而為福。今也不幸養之以至此,而近憂小患又憚而不決,則是遠憂大患終不可去也。赤壁之戰,惟周瑜、呂蒙知其勝;伐吳之役,惟羊怙、張華以為是。然則宏遠深切之謀,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晁錯所以為愚也。
雖然,錯之謀猶有遺憾。何者?錯知七國必反,而不為備反之計。山東變起,而關內騷動。今者匈奴之禍,又不若七國之難制。七國反,中原半為敵國;匈奴叛,中國以全制其後。此又易為謀也。然則謀之奈何?曰:“匈奴之計不過三:一曰聲,二曰形,三曰實。”匈奴謂中國怯久矣,以吾為終不敢與之抗。且其心常欲固前好,而得厚賂以養其力。今也遽絕之,彼必曰戰而勝,不如坐而得賂之為利也。華人怯,吾可以先聲脅之,彼將復賂我。於是宣言於遠近:我將以某日圍某所,以某日攻某所,如此謂之聲。命邊郡休士卒,偃旗鼓,寂然若不聞其聲。聲既不能動,則彼之計將出於形。除道翦棘,多為疑兵以臨吾城,如此謂之形。深溝固壘,清野以待,寂然若不見其形。形又不能動,則技止此矣,將遂練兵秣馬以出於實。實而與之戰,破之易耳。彼之計必先出於聲與形,而後出於實者。出於聲與形,期我懼而以重賂請和也;出於實,不得已而與我戰,以幸一時之勝也。夫勇者可以施之於怯,不可以施之於智。今夫叫呼跳踉以氣先者,世之所謂善鬥者也。雖然,蓄全力以待之,則未始不勝。彼叫呼者,聲也;跳踉者,形也。無以待之,則聲與形者亦足以乘人於卒;不然,徒自弊其力於無用之地,是以不能勝也。韓許公節度宣武軍,李師古忌公嚴整,使來告曰:“吾將假道伐滑。”公曰:“兵來不除道也。”師古詐窮,遷延以遁。愚故曰:“彼計出於聲與形而不能動,則技止此矣。”與之戰,破之易耳。方今匈奴之君有內難,新立,意其必易與。鄰國之難,霸王之資也。且天與不取,將受其弊。賈誼曰:“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以病而賜罷。當是之時而欲為安,雖堯舜不能。”嗚呼!是七國之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