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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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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是龔自珍創作的散文。
作品名稱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
作    者
龔自珍
創作年代
清代
文學體裁
散文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作者簡介

龔自珍(1792-1841年)清代思想家、文學家。一名鞏詐,字璱人,號定庵。浙江仁和(今杭州)人。道光年進土,官禮部主事。早年隨外祖父段玉裁學《許氏説文部目》、繼又研究金石學、“公羊春秋”、佛學等。博覽羣書,貫通百家。提倡“通經致用”,是清嘉靖道光年間今文經學派的重要代表人物。青年時期就撰寫著名的《明良論》,揭露抨擊清政權官僚制度的黑暗、腐朽,揭倡“更法”、“改圖”。提出要限田、均田和注重人才。支持林則徐禁煙,主張加強戰備,移民西北,鞏固邊陲。在哲學思想上持“性無善無不善”之説,強調事物都處於發展變化之中。晚年思想深受佛教天台宗影響。龔善詩文,自成一派,為中國近代文學史開創新風。一生寫了300多篇文章,六七百首詩詞。《尊隱》、《明良論》、《乙丙之際著議》、《送欽差大臣侯官林公序》、《病梅館記》等文和《己亥雜詩·九州生氣恃風雷》等詩篇,皆為代表作。著有《定庵文集》等,今人輯有《龔自珍全集》。 [5]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作品原文

居禮曹(1),客有過(2)者曰:“卿知今日之揚州乎?讀鮑照蕪城賦》(3)則遇之矣。”餘悲其言。
明年,乞假南遊,抵揚州,屬有告糴(4)謀,舍舟而館(5)。
既宿(6),循館之東牆步遊,得小橋,俯溪,溪聲讙(7)。過橋,遇女牆齧可登者(8),登之,揚州三十里,首尾屈折高下見。曉雨沐屋,瓦鱗鱗然,無零甃斷甓(9),心已疑禮曹過客言不實矣。
入市,求熟肉,市聲讙。得肉,館人以酒一瓶、蝦一筐饋。醉而歌,歌宋元長短言樂府(10),俯窗嗚嗚,驚對岸女夜起,乃止。
客有請吊蜀崗者(11),舟甚捷,簾幕皆文繡,疑舟窗蠡觳(12)也,審視,玻璃五色具(13)。舟人時時指兩岸曰:“某園故址也”,某家酒肆故址也”,約八九處。其實獨倚虹園圮無存(14)。曩所信宿之西園(15),門在,題榜在,尚可識,其可登臨者尚八九處,阜(16)有佳,水有芙渠菱芡(17),是居揚州城外西北隅,最高秀。南覽江,北覽淮,江淮數十州縣治,無如此冶華(18)也。憶京師言,知有極不然者(19)。
歸館,邵之土皆知餘至,則大灌,有以經義請質難者(20),有發(21)史事見問者,有就詢京師近事者,有呈所業若文、若詩、若筆(22)、若長短言、若雜著、若叢書乞為序、為題辭者,有狀其先世事行乞為銘者(23),有求書(24)冊子、書扇者,填委(25)塞户牖,居然嘉慶中故態。誰得曰今非承平時耶?惟窗外船過,夜無笙琶聲,即有之,聲不能徹旦(26)。然而女子有以梔子華髮為贄求書者(27),爰以書畫環瑱互通問(28),凡三人,悽馨哀豔之氣,繚繞於橋亭艦(29)舫間,雖澹定,是夕魂搖搖不自持(30)。餘既信(42)信,拿流風,捕餘韻,烏睹所謂風嗥雨嘯、鼯狖(43)悲、鬼神泣者(31)?嘉慶末嘗於此和友人宋翔鳳側豔詩(32),聞宋君病,存亡弗可知。又問其所謂賦詩者(33),不可見,引為恨。
卧而思之,餘齒(34)垂五十矣,今昔之慨,自然之運,古之美人名士富貴壽考(35)者幾人哉?此豈關揚州之盛衰,而獨置感慨於江介也哉?抑予賦側豔則老矣,甄綜人物(37),搜輯文獻,仍以自任,固未老也。天地有四時,莫病於酷暑,而莫善於初秋;澄汰其繁縟淫蒸(36),而與之為蕭疏澹盪,泠然瑟然(39),而不遽使人有蒼莽寥泬(40)之悲者,初秋也。令揚州,其初秋也歟?予之身世,雖乞糴,自信不遽死,其尚猶丁(41)初秋也歟?作《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 [1]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註釋譯文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作品註釋

(1)禮曹:禮部。當時作者任禮部主客司主事兼祠祭司行走。
(2)過:訪。
(3)鮑照:南朝宋文學家,字明遠,東海(今江蘇連雲港市東)人。曾任臨海王前軍參軍等職。長於樂府詩,賦及駢文。所作《蕪城賦》,寫廣陵故城(即揚州)昔日的盛況及後來的衰頹景象,感慨系之。
(4)屬(zhǔ主):適巧。告糴:請求買谷,有請求資助飢困之意。
(5)館:用為動詞,住旅館。
(6)既宿:過夜之後。
(7)讙(huān歡):喧響。
(8)女牆:城牆上面呈凹凸形的小牆。齧(niè聶):咬。引申為壞缺。
(9)零甃(zhòu晝)斷甓(pì僻):猶言殘垣斷壁。甓,井壁,這裏泛指牆壁。甓,磚。
(10)長短言樂府:即詞。詞又稱長短言,可入樂,故稱。
(11)吊:憑弔。蜀崗:山名,在今江蘇揚州市西北,居瘦西湖畔,為揚州古城遺址。
(12)蠡(luó羅):通“螺”。觳(què確):物之孚甲,即鱗甲之類。蠡觳指為螺殼鱗甲所鑲嵌。
(13)“玻璃”句:謂五色玻璃齊全。按,玻璃在當時為洋貨,被作者視為“不急之物”的奢侈品,主張杜絕進口,詳見其《送軟差大臣侯官林公序》。洋貨侵入被作者視為揚州衰落之跡象。
(14)倚虹園:因靠近橫跨瘦西湖的大虹橋而得稱。大虹橋是乾隆年間(1736—1796)改建的石拱橋。圮(pǐ匹):塌壞。
(15)曩(nǎng):從前。信宿:住過兩夜。
(16)阜:土山。
(17)芙渠:荷花。菱:菱角。芡(qiàn欠):睡蓮科植物,葉呈盾狀,浮水面。夏日開花,紫色,晝開暮合。實如刺球,含子數十枚。子及地下莖均可食。有雞頭、烏頭、雁頭等別名。
(18)冶華:美麗繁華。
(19)極不然者:極不確實之處。
(20)經義:經書的解釋。質難:質疑問難。
(21)發:提出,揭示。
(22)筆:散文。與“文”相對,“文”指有藻采聲韻的駢文。文筆之分見《文心雕龍·總術》。
(23)“有狀”句:謂有自撰其先人行狀請求代為寫神道碑銘或墓誌銘的人。
(24)書:題字。
(25)填委:紛集,堆積。
(26)徹旦:通宵達旦。
(27)梔(zhī支)子:花木,葉厚而有光澤,呈橢圓形,夏天開白色大花,極香。這裏指梔子花。華髮:白髮。這裏於義難通,疑“發”字為“鬘”字之誤,華鬘為舞妓之花飾。贄(zhì至):初次見面所執的禮物。
(28)環:帶在臂上的玉環。瑱(diàn電):以玉充耳,一種首飾。通問:通音訊。
(29)艦:有板屋的船。
(30)“雖澹”句:意謂自己即使態度恬淡鎮定,當時情緒仍難免為其聲色所動,不能自持。
(31)“餘既”數句:意謂我已連宿四夜,何可捕捉到昔日繁盛時的流風餘韻,哪裏能見到《蕪城賦》所描述的那種飄搖悲悽景象。信信,一信再信,連宿四夜。鼯(wú吾),一種形似松鼠的動物,腹旁有飛膜,能滑翔。狖(yòu又),這裏同“貁”,一種似狸(野貓)的野獸。“風嗥”云云,概述鮑照《蕪城賦》“壇羅虺(毒蛇)蜮(短狐),階鬥麏(獐子)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趨”語。
(32)嘉慶末:1820年(嘉慶二十五年)。宋翔鳳(1776—1860):字虞庭,一字於庭,江蘇長洲(今蘇州市)人。嘉慶年間(1796—1820)舉人,官湖南新寧縣知縣。從其舅莊述祖今文經學,又從段玉裁治《説文》之學,通訓詁名物,是常州學派的著名學者。作者於1819年(嘉慶二十四年)在京師與宋翔鳳相識,見其《資政大夫禮部侍郎武進莊分神道碑銘》自記。側豔:文辭豔麗而流於輕佻。
(33)所謂賦詩者:指當年與宋氏及作者和詩之妓。
(34)齒:年齡。
(35)壽考:年高。
(36)“此豈”句:意謂這哪裏與揚州的盛衰有關,而偏偏把感慨發泄在江畔呢。江介,江畔。
(37)甄綜:考察蒐羅。
(38)繁縟:指景象繁雜。淫蒸:過分悶熱的蒸騰之氣。
(39)泠(líng零)然瑟然:形容清涼。
(40)寥泬(xuè穴):曠蕩而虛靜。
(41)丁:當,值。 [2]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作品譯文

在禮部期間,有訪客對我説:“你知道現在的揚州是什麼樣嗎?讀一讀鮑照的《蕪城賦》就知道了,就是文章中所描寫的那樣”。我聽了他的話,感到悲傷。
第二年,我請了假期,到南方遊玩。到達揚州時,碰巧有人説糧食不夠請我給予資助,於是下船上岸,找地方居住。過夜之後,沿着住處的東牆步行,遇到一座小橋,俯身看橋下小溪,溪流聲很歡暢;過了橋之後,是一堵城牆,有一些地方已經毀壞(比較低),於是登上城牆。登上之後,揚州方圓三十里內的景觀都呈現在眼前。清晨雨後,屋瓦象魚鱗一樣齊整,沒有殘破的景象,我就開始懷疑那位訪客的話不真實了。
到了街市上之後,想買一些熟肉,街市上各種聲音也顯得喧鬧。買到肉之後,宿處的人送了一瓶酒,一筐蝦。喝醉之後,(我們)趴在窗上唱起宋元時代的詞、樂府,對岸有女子被吵醒,夜起,於是就不唱了。客人中有人提議去蜀岡上憑弔一番(於是便去了),船很輕快,船上的簾幕都繡有花紋,疑心船窗是否用貝殼裝飾,細細的看,船上的玻璃都是五色的(比較奢華)。船上的人不時的指着兩岸説,“這是某園的故址”、“這是某酒家的故址”,大概指了八九處。其中只有倚虹園完全沒有了(其餘都有故址在)。之前住過兩晚的西園,門還在,題榜也還在,還可以辨認出來。其中可以登臨的(毀壞得不是十分厲害的)尚有八九處。
碼頭上有桂樹,水中有荷花、菱、芡等。這一處在揚州城外的西北角,地勢最高,風景也最好。往南可以看到長江,往北可以看到淮河(可能言過其實了),長江淮河之間數十處州縣的治所,都沒有這裏繁華。回憶起京師訪客的話,知道他説的非常不對。回到住處後,郡中的士人都知道我來了,於是一起歡會。有人與我辯論經義,有人提出史事向我詢問,有人詢問京城近來的事情,有人呈上他所研習的,比如文章(駢文)、詩歌、散文、詞、雜著 ,也有人拿出(他所撰著的)叢書央求我為他們寫序或者題辭,也有人描繪他的先人的行事,央求我為他的先人寫銘文,也有人央求我為他們題書冊、題扇,人多得站不下,彷彿是嘉慶年間的舊模樣。誰能説現在不是承平年代呢?只不過窗外的船,夜間往往沒有樂聲,即使有,也不是通宵都有。也有女子用梔子華髮為贄禮求我的字(梔子華髮似乎不太通),變更成拿着書畫環瑱互相通信問候,共有三人。她們既美豔又悽清的氣質,在橋亭艦舫之間繚繞,我雖然澹定,那晚也覺得難以自持。我已住了四夜,看到這些流風餘韻(繁華,人文鼎盛),哪裏有《蕪城賦》裏所描寫的破敗景象呢?
嘉慶末年,我曾經在這裏和友人宋翔鳳的豔詩。聽説他病了,現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又問起當年一起賦詩的人,也找不到那人,引為憾事。躺在牀上想想,我的年紀快到五十了,想起今昔的感慨,自然的運行(生老病死),古代的美人名士,能夠富貴又長壽的,能有幾個人呢?這哪裏和揚州的盛衰有關,而偏偏把感慨發泄在江邊呢?或者我現在年紀已老,寫豔詩已經不適合了,但品評人物,搜輯文獻,做這些事,還不算老罷?
天地間的四季,最傷人的是酷夏,最好的是初秋。初秋可以一掃盛夏的酷熱,使之變成蕭疏淡蕩。初秋的清涼之氣,又不至於使人覺得太過蕭索。現在的揚州,正是初秋嗎?以我的身世,即使要飯,也不至於立刻就餓死吧,我也處在我生命的初秋嗎?寫下這篇《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 [3]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作品賞析

道光十九年(1839),作者辭官南歸,道經揚州,撫今追昔,寫下了這篇文章。這是一篇遊記體散文,描寫揚州外觀繁榮而內裏衰朽的景象,流露了作者的憂國之情。文章意藴深厚,感情真摯。
他以一個今文經學家主張“通經致用”所獨具的政治敏感,通過對揚州這座歷史名城表面一片繁華、骨裏萬般蕭索,以及當地文人官僚醉生夢死精神狀態的描繪,概括而曲折地反映了推個所謂“乾痛盛世”,上層社會的黑暗與腐朽,揭示了一個歷史時代正在日趨衰落,清王朝已瀕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局。全文抓住一個“重”字,今昔對比,景似事殊,憤慨之情,溢於言表。與他同一年創作的《己亥雜詩》異曲同工,構成一幅時代的風雨表。 文章的開頭,先追敍在京師時聽到客人説的一句話:“卿知今日之揚州乎?讀鮑照《蕪城賦》,則遇之矣。”一種“白楊早落,。塞草前衰”,“孤蓬自振,驚砂坐飛” (均見《蕪城賦》)的蕪城秋思,不禁悄然而生,作者怎能不深“想其言”呢?然而 “避席畏聞文字獄”在統治者高壓政策的情況下,直言犯禁,只好依時順序,從幾個不同的側面,看似無意而語,實則欲抑先揚。 [4]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寫作背景

清道光十九年(1839)己亥四月二十三日,作了清主朝二十年小京官的龔自珍,因一貫主張革新,抨擊時政,大力支持禁煙運動,遭到清朝廷內當權者的排擠,被逼辭官,南歸故里。這年六月,途經揚州,一路目睹,乃寫出了這篇名文。 [4]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