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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仙

(閻德山創作、張壽臣整理改編的相聲作品)

鎖定
《小神仙》原名《丟驢吃藥》,由相聲演員閻德山於1907年前創作 [9]  。後經由相聲演員張壽臣整理改編並進行了表演 [6-7] 
《小神仙》由一人表演,是一段單口相聲,作品的表演形式以説和逗為主。
《小神仙》講述了一擺卦攤者善於揣摹人們心理,偶爾説中數事被稱為“小神仙”。有小藥鋪主,因鋪裏久無買賣而埋怨卦攤擺於鋪前,乃前往尋事。雙方以藥鋪買賣事打賭,卻在一連串的誤會中,出現了與小神仙隨口編造之事相一致的事實,產生許多笑話 [2] 
作品名稱
小神仙
作    者
閻德山、張壽臣 [8] 
創作年代
1907年前 [9] 
作品類型
單口相聲

小神仙作品簡史

小神仙作品起源

據天津曲藝專家劉梓鈺、杜放、劉鵬、周春玲等為撰寫《天津曲藝志》時考證,閻德山在1907年前創作上演了單口相聲《丟驢吃藥》 [9] 

小神仙作品發展

張壽臣版
張壽臣學會了這個段子後,對段子進行了細緻的加工,使一些情節更趨合理,充實“包狀兒”,更名為《小神仙》,使這個段子成了他的代表作 [9] 

小神仙作品文本

張壽臣演出本、何遲整理
今天説的這段節目《小神仙》,這段兒《小神仙》哪,是咱們北京的事。民國初年哪,有個相面的在哈德門外花市大街擺攤兒,夏景天,支着把傘,攤兒上頭擱着好些個硬木棋子兒,有一盤墨,一碗涼水,還有這麼一個白油漆的盒子蓋兒,這幹嗎用?“圓黏兒”,什麼叫圓黏兒?就是招人。拿這個招人,得在這盒子蓋兒上畫畫兒。他因為什麼畫畫兒呀?凡是在街上相面的,他別瞧誰,他一瞧誰,這人得趕緊跑!因為什麼哪?都知道他這個毛病,他讓誰相面誰也得相,誰要是不相,回頭他説出話來轉着彎兒罵人!可是又得有人圍上他他才能賺錢哪!怎麼樣?他嘀咕,他畫畫兒,拿這畫畫兒招人,畫畫兒不拿筆,拿手指頭蘸墨,在這個白油漆的盒子蓋兒上畫。畫個什麼對蝦呀,畫個海螃蟹什麼的。我學這個勁兒你瞧,他低着頭——抬頭人就走啦——低着頭畫,只要有人這就一聊,有十幾個人這就説起來了。那位説:“他不抬頭,有人他怎麼知道?”
往下瞧哇,往四外瞧,瞧腿呀!有六條腿,仨人啦!有十二條腿,六個人啦!二十四條腿,十二個人啦!沒錯兒,這時在那個盒子蓋兒上,蘸着墨畫着,一瞧四外有八條腿,四個人,成啦!這就説開了。
“畫山難畫山高,畫樹難畫樹梢,天上難畫仰面的龍啊,地下難畫無浪的水,美貌的佳人難畫哭,廟裏的小鬼兒難畫肉。”
一瞧四外有三十多條腿啦,十幾個人,這就該抬頭啦!這畫兒呀且不放下哪。怎麼?一放下人家就知道他不畫啦,就走啦!手裏老拿着這畫了一半兒的盒子蓋兒,人們站在這兒為瞧他畫畫兒,誰也沒想到要相面啊,他往這相面這兒帶。
“那位説,你是幹什麼的?”
其實誰也沒説,他自個兒説。
“我是相面的。剛這麼一提相面的,那位老兄把嘴這麼一撇,撇得跟爛柿子一樣,‘二哥,咱們走吧,生意!’哈哈哈……小夥子,你是少見多怪啊!不錯,相面的是生意,他們是生意。”
其實他煮在鍋裏一個味兒!
“他們是生意,你怎麼不是哪?你也是相面的!”“我相面,我這相面的今天掙了一天的錢啦,前半天掙的錢哪,五天花不了,我也沒事兒,怎麼樣哪?畫幾張畫兒,人都圍上我啦,咱們都算有緣哪!同船過渡都有緣,何況在這兒站會兒?每位我都送一相,不要錢。”
先拿這不要錢哪把人心穩住。
“這位老兄啊,我知道他有幾個兒子,將來得誰的濟,受誰的累!啊,這位老弟呀,我能知道他父母全不全;這位老弟有妻無妻;這位老兄啊現如今有事無事;就這四位,全送。一位對是蒙的,兩位對算碰的,三位對啦是巧勁兒,四位要全對了,算我對相學有研究。你們四位也別花什麼,我也不要什麼,咱們是哈哈一笑,大家一散,還有一位。別瞧人不多,二十多位,內中有一位要發財。”
這叫什麼哪?這叫拿發財把人心扣住,人們就不動啦!
“誰要發財呢?嗬!這人財可大啦!如今他還沒有轍哪。打這兒往後説,七天哪,平地一聲雷,陡然而富。可是內中有個小人暗算他,他不但不發財,而且要生氣,回頭我給他兩句話,讓他趨吉避凶。要什麼不要?等他應驗之後,買包茶葉瞧瞧我來,我還許請他吃頓飯,交個朋友!還有一位呀要打官司,打官司啊,他可是敗抗訴,我回頭給他一出主意,幾句話他就勝訴。”
再説幾句就有人抽籤兒,只要有一個人一抽籤,跟着就相好幾面,算好幾卦,一天的挑費就有啦!可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最怕有人走,只要走一個人就壞,走一個人這一場子人全得散!那位説:“不至於呀,圍着好幾十人,怎麼走一個全散?”
獨單相面攤兒上到這時候兒走一個全散。為什麼呢?走人跟走人不一樣,好比吧,街上看見有變戲法兒的,唱曲兒的,不論幹什麼的,誰要是不愛看啦,不愛聽啦,就走啦。走是這麼走法,好比眼前這兒是場子,這位不愛看不愛聽想走,回頭:“借光借光”。他正大光明就走啦。獨單相面攤兒上沒有這麼走人的。在相南攤兒上他要是這麼走哇,他怕相面的罵,他得慢慢兒往後退。好比這是那個攤兒吧,這位站在這兒,退了一步,他心想着往後一擠,後頭的人往前一擁,不就走了嗎?他忘啦,脊樑後頭的人也着跑哪!
“我們瞧你畫畫兒,沒瞧你相面哪!”誰都想走,可誰也不敢走,怎麼?回頭一走,他罵街呀!這位往後一退,脊樑後頭的跟他一塊兒閃哪,旁邊的人也跟着閃,這就成了一條衚衕兒,再一閃哪,不就到便道上啦!到便道上,走道兒的一撞,“呼啦”這邊兒一散,他眼神往這邊兒一瞧,那邊兒全得走,一點兒辦法沒有!怎麼辦哪?這相面的厲害,他説兩句話讓誰也走不了,就彷彿用一尺多長大釘子把你的腳釘在地下,他多會兒錢掙夠了數兒,你多會兒走!他這兒正在説着,有一位要動……
“嘿,眾位,今天哪,你別瞧人不多呀,哈哈,齊全!內中還有一位特別,因為什麼?他心裏有難説的事情,這話不能見人哪,什麼事情哪?告訴諸位,這人哪,他女人哪,已經跟他變心啦,又有了情人啦!他現如今這麼着……王八大爺,我指實了眾人看哪,誰是王八大爺!”
大夥兒心説:“這得瞧瞧啊,瞧他指誰。”
指誰誰打他。
“那位説你指。指,一定指。那位説:這可是危險,人有臉,樹有皮,眾目之下,你這麼一寒磣他,説他是王八大爺,他一氣許給你倆嘴巴呀,你們打起來,你不怕他打你嗎!不怕,眾位,絕對不怕。因為什麼不怕啊?我説他是王八,他要敢翻臉,我給他指實了。我説出來他女人這個情人,多大歲數,什麼相貌,跟他有什麼關係都給説清楚了!再不承認,我把名姓都給指出來,指實了他能打我嗎?那位説:你指。一定指呀,指可是指呀,可有一節,人有臉,樹有皮,眾目之下,我指明瞭他是王八,他一害臊就許跳河、上吊,人命關天哪,雖然不用抵償,我也缺德呀!我別忙,他這就走,等他走了,我再告訴您是誰。”
誰也別走啦,該走的也不走啦,誰走他説誰,受不了!這路生意人就這麼厲害。再説幾句呢,就有算卦的啦!就這工夫,卦攤兒前頭瞧熱鬧兒的打起來啦!
獨單相面攤兒,瞧熱鬧兒的一打起來,他算枉費心機。怎麼哪?大夥兒心裏全憋着走哪!這一打架,呼嚕!“不是我們不瞧你們相面的,我們瞧打架的去!”這兩人一打架,警察一來,大夥兒跟着全走光了,這可沒有辦法!
打架跟打架不同,這回誰跟誰打起來了哪?一個老頭兒跟一個年輕的,這老頭兒七十來歲,耳朵聾啦,這隻耳朵還能聽見點兒嘛兒,這隻耳朵放麻雷子都聽不見!他在外頭瞧先生説得挺有趣兒的,聽不很清楚,他打算擠到裏頭,歪着身把他那耳朵擱在先生嘴唇那兒才合適哪!他往裏擠。往裏擠倒沒有關係呀,他拿着的一個玩意兒討人嫌,他愛,他愛呀,別人嫌。什麼玩意兒呀?宜興壺。怎麼叫宜興壺?出在宜興縣哪:舊社會里老頭兒都講究拿這個。嗬!鑲着銅底兒,銅嘴兒,蓋兒上鑲着好幾個銅玩意兒,天天兒擦,用心哪,這把壺擦得鋥光瓦亮,這老頭兒七十來歲,這把壺在他手裏用了就頂五十年啦!夏天兒拿熱水燙着它,越擦越亮,正三伏,老頭兒使手託着可託不住,他把壺底下墊着寸數來的這麼一個氈子墊兒,手託着,這手拿着塊幹手巾擦。往裏這麼一擠哪,頭裏站着一個小夥子,二十多歲,光脊樑。茶壺過來啦,正貼到他胳臂上,燙得小夥子直嚷:“哎!”一回胳膊,老頭兒怕把壺摔了哇,一抱壺,這壺把小夥子的胳膊粘下這麼大一塊皮去,立刻往外冒黃油,疼得小夥子直跳汗!
“我説你怎麼回事,你怎麼燙人哪?”
這老頭兒要是會説話哪,趕緊擱下壺,説兩句好話,道道歉,不就完了嗎?他不道歉,不但不道歉,還要找理由説你碰他啦!要不怎麼打起來了哪!“這小夥子,怎麼這麼愣啊?往壺上碰,這壺摔了哪兒找去?這是我爺爺的東西,在我手裏就頂五十年!一百多年的壺,哪兒找?”
挨燙的這個人呢?“哎,老梆子,我這胳膊沒有你這壺值錢怎麼着?”
“那是呀,你這胳膊燙壞了我給你治得好,我這壺摔了哪兒找去?沒有這年候兒,有這年候兒沒有這東西!”
小夥子過來要給他一個嘴巴,這一嘴巴要是打上,老頭兒就得趴下,老頭兒一趴地下,壺也碎啦,誰勸也勸不了,就得打官司,這一打官司還不把卦攤兒的買賣吵了嗎?別人勸不了哇,擺卦攤兒的給勸開啦!他怎麼勸?他拿這相面給勸啦,勸開架不算,從這兒他享名啦。
擺卦攤兒的先説這年輕的——年輕的要打人哪!
“哎,老弟,往前站,往前站,往前站!我送你兩句話,你可要忍。這忍字怎麼講,知道嗎?上頭一個刀刃的刃字,底下擱一個心字,心尖兒上擱着把刀刃兒,要不忍可就危險啦!你有牢獄之災,剛才説要打官司的就是你。”
這年輕的慌啦:“怎麼樣,先生?”他小聲跟他説,他小聲兒説是怕老頭兒聽見哪!其實老頭兒聽不見,他耳朵聾嘛:“老弟呀,你臉上冒暗氣,今天明天后天這三天哪,晦氣太重,哎呀!你可要忍哪!你跟那老頭兒可不是現在的事呀,你們倆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對頭哇。你把手一舉,他可就躺下,他躺下你給抵償啊!因為什麼?那輩子他把你打死啦,這輩子你就反一下燙不是?哈哈,得忍且忍,冤仇可解不可結!老弟,你給他作個揖,牢獄之災可就躲開啦,過去這三天你交好運,要發財呀!道歉,作揖作揖,道歉!”挨燙的一聽這意思滿對呀,過來就作揖。
“老大爺,您燙得對,應該燙,我這點兒倒黴勁兒您給燙沒啦,哈!我現在沒有錢,過兩天有錢我請您吃飯,我走我走。”
小夥子一邊兒去啦!擺卦攤兒的想算卦還算不了,怎麼?老頭兒開講啦,抱着這壺説:“我這壺值多少錢?五十多年的工夫,這裏頭有多厚的茶山……”
他還是算不了卦呀!兩句話,又把老頭兒説走啦!
“老者,別嚷啦,看你這壺吧,你這把壺出了古啦!今天明天后天這三天要碎呀,這三天要是不碎,你保存到第四天哪,跟和氏壁一樣價錢——價值連城,賽過聚寶盆哪!可就怕你這造化壓不住哇!”
這老頭兒説:“對嘛,對嘛,一百多年啦,可不是賽聚寶盆嘛,我走啦,我哪兒也不去啦,我看着壺去。”
他也走啦!
這件事呀,瞧熱鬧兒的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第二天這老頭兒來啦,沒容三天,當天晚上這壺就碎啦!那位説:“不對啦,怎麼當天晚上就碎啦?”要沒有他這句話呀,這壺碎不了,他這兩句話説得老頭兒回去睡不着,嘀咕哇,給嘀咕碎啦!老頭兒怎麼把壺嘀咕碎啦?唉!這事太巧啦。這老頭兒光棍一個人,沒兒沒女,有一個侄兒一個月給他幾塊錢,剛夠挑費,自己住大雜院兒,一間北房。這老頭兒是天一黑就睡,天一亮就起,天天晚上把壺擱在八仙桌兒上。這天老頭兒睡啦,睡到九點來鍾啊,老頭兒做夢,夢見什麼啦?夢見這壺啊長翅膀兒飛!夢是心頭想啊,這老頭兒的心思全都擱在壺上啦,這壺過兩天就是聚寶盆哪!一瞧這壺長翅膀兒飛啦,老頭兒蹦起來啦!
“哎喲!”一睜眼,沒飛!還在那兒。睡覺吧,再睡睡不着啦,耗神啦,上年紀人就是這個樣兒。坐起來:“哎呀,這三天不好看哪,白天成,哪兒不去,看着它;晚上,可是天天得擱那兒,回頭我要睡着了,借因由它就許走哇!貓拿耗子就許給蹬到地下,我得擱一個地方——貓拿耗子走不到的地方。”
他屋裏又沒箱子又沒有櫃子,擱哪兒都不合適。找了半天也沒合適地方兒,一瞧東牆呀,磚活動——在北京啊,小房子都是磚頭兒房。他出了幾塊磚頭兒來,撥拉撥拉土,抓了這麼大一個洞,把壺往裏這麼一塞,正好。
“哈哈,貓拿耗子,説什麼也走不到這兒。”
找張報紙,弄兩按釘兒一按!
“睡覺吧!”
他睡啦。東隔壁這家兒街坊是幹嗎的?拉房纖的。拉房纖這行是十纖九空,拉上一纖就不輕啊,拉着一纖就能吃一年半載的。這個拉房纖的半年多沒開張,存倆錢兒都沒啦,衣裳都當啦,現在挺熱的天兒就剩一套褲褂兒,穿得跟地皮顏色差不多,換哪,沒有第二件,洗呀,沒有法兒洗——大雜院兒,院裏小男婦女多,脱了上身可以褲子怎麼辦哪?可巧拉成一檔子,明兒早晨在茶館兒寫字兒,這一寫字兒哪,他就把錢把過來啦,買房賣房成三破二,他一人靠兩家兒。可就是這個呀,挺髒的褲褂兒,怕買房的瞧着不信任他,定錢不敢交給他。怕這個怎麼辦哪?洗沒法洗啊!想出一個主意來,早晨買來一塊日光皂,頂到快黑啦,跟街坊借塊搓板兒。街坊都睡啦,十點多鐘啊,他這才把褲褂兒全脱了,脱下來呀怎麼辦哪?圍着一個褥單子,拿褲腰帶把褥單子一系,合着全光着,穿着一個裙子,把褲褂兒擱在臉盆裏頭拿水一衝,嘁哧嘩啦,對着搓板兒一揉,搓胰子,換了幾盆水,洗得挺漂亮。
“行啦,明兒早晨穿!”
不行啊!濕的怎麼穿啊?得把它弄乾了哇,夏天夜短,説話就天亮。他有主意呀:找根竹竿兒,把小褂兒穿在竹竿兒上,頭裏弄根繩兒繫個扣兒,這褲子哪,把竹竿兒伸進褲腰,穿上一條褲腿兒,也繫上點兒,掄着竿兒呼嚕呼嚕一兜風,等幹了拿進屋來,在涼蓆上摩挲摩挲,噴點兒水,一疊一折,在屁股底下一坐。
“得啦,明兒早晨一穿哪,跟新的一樣,哎呀!還得把它晾起來……”
找繩兒,繩兒找着啦,沒有釘兒,現找哇,找不齊全哪,找着倆釘子:一個一寸的釘子,一個八寸五的大鐵釘。拿大砸煤錘子在東牆上釘這一寸的,找磚縫兒,“乒乓!”釘上啦。西牆上釘八寸五的大鐵釘——他這西牆就是老頭兒那邊的東牆。
“啊,找不着牆縫兒,就這兒吧!”
大鐵釘往這兒一擱,大砸煤錘子,“咔!”
“這兒還是塊磚頭哪!”
“叭!撲哧!”壺碎啦!拉房纖的也沒敢説話,那屋裏老頭兒蹦起來啦!
“哎喲!壺走啦!”
老頭兒一宿也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兒抱着這碎裂壺找相面的來,這先生啊剛擺攤兒。
“先生,哎喲,你還説三天哪,昨兒晚上就走啦!高低碎啦!”
那挨燙的小夥子不是也在那邊兒住嗎,全是那邊兒街坊啊,胳膊上貼着膏藥,過來一瞧老頭兒的壺真碎啦,心想:“哎喲,嗬!真靈!哎呀,昨天先生攔我打人,救了我一條命啊,要不然我非得給抵償不可呀!這我得報報先生的恩,沒有錢哪,請不了客呀,給先生傳説傳説吧!”
就這麼一傳説呀,大夥兒都管這算卦的叫小神仙。嗬,紅極了一時呀!本來算一卦一個大子兒,談一相五個大子兒。打這兒起漲行市,四個大子兒一卦,不多日子,四個大子兒改十個大子兒,改兩毛,兩毛改四毛,四毛改一塊。直頂到:談相啊,口談就是五塊,批八字兒啊,二十。這一下兒,五間門臉兒的買賣也幹不過這一個卦攤兒,一天哪老是一百多卦,風雨無阻,除非下大雨他算歇啦,颳大風人都圍着他,他還沒擺攤兒哪就有好些人等着,淨等他一擺攤兒,抽籤兒算頭一卦。您瞧這些人迷信到什麼地步。不是一天兩天哪,這麼一説呀就是十來年呀,小神仙發大財啦。
他不是賺錢嗎,有一個倒黴的生意人瞧着他有氣。這倒黴的生意人是幹嗎的?賣野藥的。在外頭搖串鈴啊,滿市街賣切糕丸哪,賺了倆錢兒,他一想:“五十多啦,還老在外邊兒跑腿兒嗎!安個桌子吧!”
什麼叫“安桌子”?就是開個買賣。他在花市大街這兒賃了一間門臉兒,四間一條龍兒,連住帶做買賣,起個字號,上點兒草藥,配點兒丸散膏丹,安個攔櫃,門口兒是玻璃門,當中間兒一個風門,夏天掛上簾子,挺好。他心想:“瞧個外科,又會下藥,又會扎針,針灸也能來一氣,花市大街這兒又繁華,這不比外頭跑腿兒強嗎?花市大街這兒又繁華。”
倒黴啦!怎麼回事呀?兩邊兒好幾個大藥鋪夾着他,人家抓藥全上大藥鋪,小藥鋪人家不去,丸藥經了一個六月都酸啦,長毛啦!請先生啊,誰也不請他,你多好的能耐呀,沒有名譽沒人請!打四月開張,直到十一月,一個子兒沒賣,他這個藥鋪裏頭一個人不進。原先還有個學徒的,如今連學徒的都散了。你説關門吧,一關門兒帳主子全來,倒哇倒不出去。這藥鋪掌櫃的天天坐在櫃裏頭生氣:嘿……哎呀……我倒黴倒在小神仙身上啦,這小神仙堵着我門兒擺卦攤兒!唉!我就納悶兒人就這麼愚!他一來就把他圍上,一天一天這兒圍着,一天一百多卦,把我這一間門臉兒全擋上啦,讓他一擋上門兒我還賣什麼錢?我想把他轟走又轟不開……生意人哪!是生意人的事我全都懂啊,他怎麼能靈啊!不就兩句話一説就一塊錢嗎?我這藥鋪是生意——賣切糕丸;切糕丸我也有本兒呀!切糕也是買的,多吃點兒不治病還飽哪!他這玩意兒我轟都轟不開,這不是倒黴嘛!
這位掌櫃的老衝着小神仙鼓肚子。十一月天氣颳大風,小神仙總是頂十一二點鐘擺攤兒,今兒都一點啦還沒擺哪,外頭挺冷。藥鋪掌櫃的這兒坐着,隔着玻璃窗户就瞧見啦,來了倆人,直要進他的藥鋪。心裏痛快啦:“啊,怎麼樣?小神仙沒擺攤兒我這兒就進人嘛!都怨他擋着我的門臉兒。”
一瞧,倆人進來啦。
“辛苦,掌櫃的!”
他得欠身兒呀!
“哦,二位,二位,請吧請吧!”
攔櫃外邊兒一邊兒一條凳子,兩人坐下。
“喝茶!”
“謝謝,謝謝,不喝不喝!”
坐在那兒呀不提買藥。他半年多沒開張啦,他繃不住啦,就問:“你們二位打聽什麼方子?”
“不打聽什麼方子,我們沒有病。”
沒有病不買藥。藥鋪掌櫃的一聽,心想:“沒有病!沒有病上藥鋪來幹嗎呀?”
“今天涼啊,小神仙沒擺攤兒哪,我們等他擺上攤兒算卦,先上你這屋裏暖和暖和。”
藥鋪掌櫃這個堵心哪!“上我這屋暖和來啦!”你説把這倆人轟出去吧,不知道這倆是幹什麼的,不敢得罪;把門開開凍凍他們倆人吧,自己也冷啊!沒法子,等着吧,等到一點過去啦,小神仙才擺攤兒。小神仙一擺攤兒哪,這兩人也出門兒算卦去啦!
藥鋪掌櫃的也沒有什麼可丟的,就這牀被卧啦,他出來,站在小神仙脊樑後頭,把這腔子火兒都擱到小神仙身上啦,跟他打架!一推小神仙肩膀:“哎,小神仙,我説你幹嗎叫小神仙?你叫活神仙真神仙,神仙他祖宗!小神仙怎麼講哪……怎麼你算卦就這麼靈哪!你要真靈啊你給我算一卦,你算算我這黴倒到多會兒算完,倒到多會兒就倒死,算真了算對了給你傳名,你算!”
小神仙知道藥鋪掌櫃的是窮急生瘋帶餓嗝呀!“我跟他一打架,挺好的生意,一天二百多塊錢沒啦。他這藥鋪半年多沒開張,你罵我我都忍着,忍財,窮不跟急鬥,給你兩句話讓你躲開,臨完我還賺我的錢。”小神仙滿臉帶笑:“噢!街坊,小神仙這名兒也不是我自己起的,是算卦的眾位送給我這麼個外號兒。説算卦靈,我怎麼就靈?別人哪,別人算卦有馬虎的時侯,我給人算卦的時侯誠心,誠心給人算,按書上數,一個字一個字摳,上我這兒來算卦也沒有取笑的,也都是誠心來的,兩方面的誠心哪湊一塊兒啦,這叫誠則靈,你要問你倒黴走運哪我不知道,我也是人哪;你要算卦我就知道啦,我按卦上給你斷。算一卦一塊錢,這麼着,咱們是街坊,頭一卦我送給你,誰也不給算,我先給你算一卦,看看多會兒轉運。你抽根籤兒,我不要錢,我送你一卦。”
這藥鋪掌櫃的憋着打架哪,一伸手抽籤兒:“好,要錢我也給,算,只要靈。”
小神仙把籤兒接過來往那兒一放,大銅盤子來回這麼一推,把方位對好了,硬木的大模子兒往盤上這麼一擺:“哎呀,好哇,為什麼抽籤哪?先把這意思跟你説説。我這筒子裏頭哇是六十根籤兒,按天干地支一個甲子,這叫佔時,佔個什麼時辰,你看這根籤兒,這兩個紅字認得吧?庚午,庚午的佔時,今天這個日子還好啊,今天是庚子,庚見庚啊,逢庚必變,變;子逢午,子午相沖啊,這卦很有衝啊。這個衝卦有好有壞呀,分什麼運氣,好運氣佔這卦就壞啦,壞運氣佔這卦就好啦,就彷彿那個太極圖上的陰陽魚轉過來啦,這名字叫‘否極泰來’呀。逢庚必變,讓庚不讓金哪,打今天説你這倒黴的運氣全沒啦,往後啊,子後生,是一步比一步強。你問你的生意好壞,這個八卦呀,按開門看,你看這開字了沒有?這念開呀,你再看底下,底下這四個底呀,是‘有貴人扶’,扶者扶助哇,有貴人扶助你呀,逢庚必變,兩層庚啊,打今天説呀,一天比一天強,轉運啦!”
把籤兒往筒裏一撂:“得啦,你還不走嗎,好運啦,好啦,不倒黴啦不就完了嗎!”
他這套跟這位説不過去呀,這主兒也是生意兒,全懂,這位掌櫃的叉着腰:“嗯,嗯,打多會兒轉運?”
“打今天,逢庚必變,今天。”
“嗯,今天轉運啦,我可沒有別的,就這個藥鋪,我這藥鋪半年多啦,一個子兒沒賣,沒開張;今天我要是還一個子兒不賣,沒開張,那就是不靈,沒有衝。那麼今天我能賣多少錢?你算算。”
“噢,賣多少錢哪?那根籤兒也不用找啦,我還記得,這卦還這兒擺着,今天是個庚子,那籤兒是庚午,兩層庚,庚辛為金哪,兩層金哪,賣兩塊錢哪,回去等着去吧,一會兒就賣兩塊錢。”
“眾位街坊都聽見了啊!我這藥鋪今兒賣兩塊錢。今兒要賣兩塊錢哪,明兒你就別這兒算啦,你到屋裏算去!我這個鋪子歸你,我不要啦,我連被卧都不拿,幹出身兒,完全是你的,要不賣兩塊錢,你怎麼樣?啊?靈啊,我這鋪子歸你,不靈哪?”
當着好些個算卦的,小神仙不能輸嘴,一輸嘴栽跟頭啦!
“噢,你要這麼説呀,兩塊錢往外,一萬塊錢也算我靈,十萬也對,許多不許少,要是賣一塊九毛九,那就算我經師不到,學藝不高,後半輩兒不算卦,哪兒算卦你哪兒給我砸卦攤兒——那還是日後的事;當時有你的便宜,要不賣兩塊錢哪,你瞧我這攤兒啦沒有?哪一天都是二百多塊,這二百多塊完全歸你,這個歸你啊,連這棋盤帶籤筒,連這棋子兒的銅片算在一塊兒六十多斤銅,你拿走,暖水壺我也不要,全是你的!”
“是那麼着,街坊可都聽見啦!傾其所有。要是我賣兩塊錢幹出身兒,被卧都不要啦;不賣兩塊錢,這攤兒有什麼都是我的。完啦,咱們晚上見!”
小神仙那兒算卦,這藥鋪掌櫃的往櫃裏一坐:“小子,今天讓你栽跟頭,豁着這倒黴的買賣不進人,即便進人,我這兒沒有東家,自己做主,該收一塊錢哪,我收六個子兒,頂多不過一毛錢,一過四毛錢我就舍,説什麼我也不讓賣上兩塊錢。小子,你這攤兒不歸我,咱們倆吵!”
在屋裏一坐,人家買賣都盼着進人,他不盼進人!十一月天最短哪,四點啦,他這藥鋪一個人沒進,掌櫃的心裏痛快:“怎麼樣,沒進人!一個子兒沒賣!小子,你這攤兒歸我,反正我瞧着,今兒個帶批八字兒三百來塊,得啦,錢歸我!”
他痛快啦,小神仙呢,堵心啦!這一天哪嘴裏淨吃栗子,什麼叫吃栗子?嘴不利落。説着説着説錯啦,説着説着説錯啦!怎麼回事?走心啦!他那心哪,全在藥鋪身上哪!一邊兒給人算卦,一邊兒回頭瞧,他這脊樑後頭不就是藥鋪嗎?一瞧,沒有人!每天三點半就收,今兒個四點也不敢收,怎麼啦?他一收,那藥鋪掌櫃的就該問他啦:
“我可一個子兒沒賣啊,你怎麼樣?”
這怎麼辦?他那意思是等着,哪怕進去一個串站兒的哪,回頭我好跟他矯情矯情啊,我好有説的。連個串門兒的都沒有,狗都不上那屋撒尿去!四點啦!外頭還亮,屋裏都掌燈啦!就這個時候兒,他再不收攤兒,藥鋪掌櫃就要出來問他啦:“你這兒還帶燈晚上兒嗎?”就這個工夫,打東頭兒來了一個老頭兒,七十多歲,穿着大襟破棉襖,還戴着豆包兒氈帽,到這兒就作揖:
“先生,你是小神仙嗎?”
“啊,是我!”
“對啦,對啦,找你來啦!小神仙算卦靈着哪,我們街坊都説你靈。”
老頭兒抽了根籤兒遞給他,小神仙接過籤兒來算卦,把籤兒放在這兒,把盤子一推,棋子兒一擺:
“問什麼事呀?”
“丟東西啦,問問丟得了丟不了,哪裏找去?”
算卦的就是這樣兒,你丟了東西他怎麼能給斷出來哪?拿話這麼一帶,丟什麼東西他就知道啦。這回他走了心啦,沒問這一句,短一句話就差遠啦!
“丟不了,回家找去吧,屋裏頭哇,牆犄角啊,炕蓆底下呀,爐坑裏頭哇,水缸後頭哇,小抽屜裏頭哇,你回去找一找就找着啦!”
“先生,我丟了個驢!”
水缸後頭找驢?小抽屜裏?瞧熱鬧的一聽都樂了!他得把錯誤擱到算卦的身上:“這個老頭,説話不明啊,你丟什麼我不知道,我按卦上給你找,你要丟個小物件兒啊,不就找着啦?驢不是東西呀,驢是四條腿的呀,是活物哇,哎呀,怎麼丟的?”
老頭兒説:“我們兩口子,開個豆腐坊,頭年哪買的驢,三十塊錢,新近哪又花了一塊二毛買的籠頭,夜兒後晌啊,也不知道是賤,也不知道是溜了繮啦,到天亮要磨豆子啦,驢沒有啦,找也沒找着,買賣也沒做,找了一天也沒有。我們街坊都説你靈啊,你給算一卦,你知道這驢到哪裏找去了。”
“嗯嗯,噢,昨天晚上丟的,三十塊錢買的,一塊二毛買的籠頭,嗯嗯,我按卦裏給你斷……我説話你聽不聽啊?”
“你看,不聽你的話聽誰的話呀?算卦嘛,你説嗎兒我聽嗎兒呀!”
“嗯,這驢你還要不要?”
“不要怎麼着?不要怎麼磨豆子?”
“嗯,好哇,你得吃藥哇!”
老頭兒一聽:“先生,我沒病。”
“是呀,沒有病也得吃藥,你聽我的話沒有錯兒,你拿兩塊錢買藥,可還是當時就買,呆一會兒一掌燈可就不靈啦,你要是沒有錢不用回家取去,我這兒給你兩塊錢。”
怎麼回事呀?小神仙怕他回家拿錢,這兒關門啦。
“別的藥鋪不靈啊,得上我脊樑後的藥鋪買去。進門兒給他兩塊錢,讓他給你抓藥,不論什麼藥,拿回去就吃,吃完了就睡覺,睡覺可別關門,把門對上,別扦着,天不亮驢就回來啦!驢回來啦怎麼樣哪?今兒這卦錢你別給,明天,你牽着驢到我這兒來給我送卦禮來,給我傳傳名。驢要不回來你也來,來到這兒呀,三十塊錢買的驢,一塊二毛錢買的籠頭,連藥錢三十三塊錢,我給你五十塊錢,讓你有賺兒。聽不聽在你。”
這老頭子聽説驢不回去他這兒賠,希望挺大:“好好好,聽你的話,你這卦錢今天不給,我腰裏還有錢,我也不拿你的錢,抓藥去!”
老頭兒進藥鋪啦,藥鋪掌櫃的才要瞪着眼出來問小神仙:“你怎麼還不收攤兒呀?”小神仙那兒來了個算卦的,藥鋪掌櫃的一聽:“怎麼着?丟驢吃藥!”嗬!再一瞧,這算卦的真進來啦,他不能出去啦,在攔櫃裏頭這麼一坐,故意不理他,老頭兒從腰裏掏出兩塊錢來往攔櫃上一扔:
“抓藥!”
“嗯,藥方子哪?”
“沒方子。”
“什麼藥哇,丸藥湯藥?”
“全行。”
“我説你治什麼病?”
“丟驢。”
“丟驢吃藥?老者,多大歲數啦?”
“七十二啦!”
“怎麼活來着?”
“這是什麼話!”
“哎,你活了七十二歲,見天都吃兩頓飯,你就聽小神仙那個胡説嗎?他讓你吃藥你就吃藥?丟驢你不去找驢?你趕緊找去,藥是不能抓,這要吃出婁子來誰負責啊?出去,出去,出去!”
他要把老頭兒轟出去,這老頭子不走,坐在板凳上衝着他瞪眼。
“我説,有你這樣兒的買賣人嗎?你這是什麼買賣規矩呀?見財神爺往外推,像話嗎?你抓藥不就完啦?你管哪,你抓什麼我吃什麼,小神仙説的,小神仙算卦靈着哪,言必有中,你……你抓啊,驢不回來他賠五十塊錢啊,你管哪?你抓藥!”
藥鋪掌櫃這麼一想:“這藥不能抓呀,一抓我輸啦!”又一想:“沒有錯,我不收他兩塊錢還有事嗎?我這兒沒東家,我收多少是多少哇!好好,我賣!”
拿起一塊錢來,拿這手指頭扒拉這一塊:“哈哈哈,老朋友,把這塊錢帶起來,今兒你來巧啦,今是藥王爺生日!”
藥王爺生日是四月,怎麼會跑到十一月去啦?
“今天是大減價呀,二八扣,倒二八,一塊錢只收二毛,你這不是兩塊錢嗎?你把那塊帶起來,我打你六毛,你花四毛就是兩塊。啊!”
這老頭子不明白呀:“減價你多抓藥不就完了嗎?倒二八呀,你按十塊錢的給抓呀,反正錢我不省啊,錢一省這驢回不來就麻煩啦!”
“呀,我這兒減價。”
“減價你多抓藥不就完了嗎?倒二八呀,你按十塊錢的給抓呀,反正錢我不省啊,錢一省這驢回不來就麻煩啦!”
嗬!藥鋪掌櫃的這個煩,心説:“絕不能再進來第二個倒黴人啦,把他轟出去就上門,不抓不成啊,抓!抓什麼呀?他沒有病我給他抓什麼呀?”又一想:“噢,老頭子沒有病,他一肚子淨是大糞,七十多啦,小神仙説什麼他信什麼,我給他打打!”
嗬!抓了一包:黑醜、白醜、紅片、紫花、地丁、雞爪、黃連、瀉葉,餘外擱上四個巴豆,一大包。
“拿走!”
他們這搗亂不提呀,單提豆腐坊內掌櫃的。豆腐坊的內掌櫃的一看掌燈啦,老頭兒沒回來,在門口兒等他:“哪裏去啦,還不回來?”
一瞧老頭子提了包藥回來。
“啊,怎麼樣,老頭子?” “丟不了,小神仙説的,吃藥就回來,煎藥吧!”
“吃藥幹啥?”
“你不用管,驢子不回來他賠五十塊錢。”
他這兒吃着飯哪,老婆兒弄個小沙鍋兒,在煤油燈底下打包兒,一打包兒哇把老婆兒嚇着啦!因為什麼?這老婆兒孃家是安國縣人,她們家裏開藥鋪,一瞧:瀉葉、紫花、地丁、巴豆。心裏犯怵:哎呀,老頭兒到年七十三歲,大腸擱不住哇!吃完了巴豆拉肚子,他拉呀!你説不給他煎藥哇,老頭子又是這個脾氣,回頭打起來啦!煎藥,沒兒沒女,老夫老妻,疼啊,哎呀!揹着老頭兒給煎了一半兒,擱了倆巴豆,把那倆巴豆一包哇,擱在抽屜裏,要是一問就説“全煎啦”。頂十點多鐘,老頭兒吃完了飯,藥也煎得了,一摸藥碗呀挺温和,一對口,一仰脖兒這碗藥就下去啦,直扎嗓子。嘿!連鞋也沒脱,躺在炕上,頭衝裏:“老婆子啊,你給我蓋上被,你可別睡啊,你把門對上,別扦着,你一宿看夜兒,天不亮驢就回來,明天咱也不做買賣,給先生傳名去啊。我這兒睡啦!”
他那兒睡啦。老婆兒哪?給他蓋上被卧,點盞煤油燈在旁邊兒納底子。十點躺下的,頂十一點鐘,就聽老頭兒肚裏跟開火似的,呼嚕呼嚕……。十二點,一點,兩點,到兩點半,四個多鐘頭,這老頭子打炕上平着就蹦起來啦,差點兒掉在地下,佔便宜的是沒脱鞋呀!
“不成!我去拉去。”
手紙也沒拿呀,出門兒就往茅房跑!
到這地方兒咱得説説他這兒的方向,他這門口兒是南北的這麼一個小馬路,他這兩間門臉兒在路東里,斜對過兒偏北路西就是個死死衚衕兒。這個茅房啊在北口兒外頭,老頭兒出門往北跑,剛到小死衚衕口兒就跑不了啦,再有兩步就得來一褲子,解開腰帶一蹲,譁!這泡稀屎呀!老頭兒的耳雜裏直叫喚,眼前冒金花。兩點半拉的,頂到三點啦,這泡屎拉淨啦,準啊,回家吧。站起來呀一提褲腰,不行,肚子疼,又來啦,又蹲在那兒拉;拉到三點一刻起來啦,又蹲下啦;十分鐘一起來,五分鐘一蹲下,起來蹲下,二十多回;拉到五點這泡屎沒拉完。
巧哇,該着“小神仙”成名,他要不拉屎呀這驢丟啦;一拉稀,驢回來啦!那位説:“這話不對,這驢跟吃藥拉稀挨不上啊!怎麼這驢就回來啦?”該着哇,他這驢前天晚上沒拴好,溜了繮啦,夜裏頭一颳風啊,這風門子開了,驢跑出來了。它跑出來哪,一直進了街西這小死衚衕兒啦。這小衚衕裏有個頂頭兒門,就一家兒,是車幫子,有二十多輛洋車,兩口人。這兩口子好耍錢,輸了他也虧,贏啦也是虧,再置車置不了,越來越少,車也都賣沒啦,如今沒有轍。沒轍,兩口子怎麼活着?這樣兒好哇,賭友兒多呀,弄個小局吧,晚上抽個頭兒哇,兩口子對付着吃飯,前兒晚上打了四圈兒牌呀,有一個人家裏有事走啦,剩三家兒打不了哇,他得找人去,找人找不齊全,這三家兒也走啦!趕等這三家兒都走啦,車廠子內掌櫃的出來關門,把門往上一推,還沒關嚴哪,外面一撞門,跑進一個驢來。嗬,車廠子內掌櫃的把這驢耳朵這麼一揪哇,拉着繮繩就把驢牽進來了,把門這麼一關,叫他爺們兒:“嗨,嗨,嗨!出來,出來,出來!”
他爺們兒出來一瞧:“哪兒來的驢呀?”
“豆腐坊的,豆腐坊的,小白驢兒!”
“這可活該呀!啊,這老兩口子挺倔,賒塊豆腐都不賒!拴到後院兒,別告訴他啊,明兒給賣嘍!”
拴到後院兒啦。第二天哪跟口兒外頭一個湯鍋説好了,來人到這兒看了看,一看驢挺肥,十塊錢講定的,先給兩塊定錢,拉了去再給他八塊。人家湯鍋不拉,得讓他們拉;他呀,沒有後門兒,就這一個門兒,出了這個門兒是挺長的衚衕兒,斜對着豆腐坊,怕豆腐坊這老兩口子瞧見。就是瞧不見也不成,這兩口子人緣兒不好,豆腐坊老兩口子人緣兒好,讓街坊誰瞧見這也是婁子,這得晚上啊才能往外拉,白天拉不出去。還有個麻煩,這驢啊餓了它叫喚,它一叫喚挺大嗓子,怕豆腐坊老兩口子聽見嘍要驢來,再一打官司,還落個偷他。買草料喂,一買草料得打豆腐坊門口兒走,又怕豆腐坊老兩口子疑心!“沒有牲口你買草料幹嗎呀?”你餵它得買去;不餵它它叫喚。沒法子,餵了一個枕頭,還有倆草簾子,對付着吧!整天老關着門,誰也不讓進來。頂到後半夜四點啦,兩口子一合計:“成啊,這會兒街坊正睡得香哪,拉到湯鍋去咱們就來錢啊!”
爺們兒牽着驢,賊人膽虛,告訴內掌櫃的:“你先牽會兒,我出去瞧瞧,咱們倆人緣兒不好,回頭有小孩兒瞧見,明兒説破了可是麻煩,日後丟什麼東西都找咱們啦!”
“不不,我出去,你牽着,你牽着我瞧瞧。”
男的牽着驢呀跟在女的後頭,女的出了門口兒到死衚衕裏啦,男的往外邁步,這驢也邁腿兒,再一步就全出來啦,一瞧,女的打外邊兒跑回來啦!
“拉回去,拉回去!”
這爺們兒趕緊拉着驢退回來啦。這女的把門一關,拿屁股一倚門:“壞啦,壞啦!”
“怎麼啦?”
“壞啦!豆腐坊老頭子知道啦,老頭子在衚衕口兒蹲着哪!”
“不能啊!”
“不能?他在那兒蹲着哪嘛!”
“驢也沒叫,他怎麼知道了呢?繃繃勁兒,繃繃勁兒!”
兩人心口直撲騰。
“這麼着,我門口兒遛遛去,這老頭兒他見着要是罵街説閒話,那是他知道啦,不説閒話那是誤會,啊!”
説着,爺們兒出來啦。他要是上老頭兒跟前去,就瞧見老頭兒拉屎啦;可他不敢上前去,他貼着牆邊兒溜——這要是白天呢,他也就瞧見老頭兒是拉屎啦。他一瞧哇,老頭兒站起來啦,又蹲下啦,站起來蹲下還不要緊,他説出話來嚇人哪!一站一蹲:“嗨,小子,我讓你拉,拉到天亮吧小子!”
要命!天亮,天亮也拉不出去!
老頭兒説的是那泡屎,他誤會到驢這兒來啦!趕緊進來。
“壞啦,他罵街哪,他罵街哪!拉到天亮也拉不出去呀,這不是要命嗎!咱們落一個偷他的驢呀!”
“這邪行啊,你看着門,我瞧瞧!”
女的出來了,女的出來也不敢上跟前去呀,也是貼着牆兒溜葉二瞧老頭兒站起來啦,又説了句:“完得了嗎?小子,天亮叫巡警,告你兔崽子!”
他拉得受不了啦,等天亮啊他要告小神仙。女的跑回來啦!
“了不得啦,天亮他要告哪!”
爺們兒説:“這不是倒黴嗎?”
“哎呀,給他轟出去吧,轟出去吧!”
“你説轟出去,這陣兒不能轟啊,他在那兒蹲着怎麼轟啊?反正他得回去,他一回去咱們就把驢弄出去,我也不能白餵它一天哪,憑什麼餵它一個枕頭,倆草簾子?把刀磨快了!”
“幹嗎?”
“拉塊肉,炒着吃!”
“你這可不成,回頭你一拉肉,它這麼一踢,再踢死你,這不是麻煩嗎?”
“反正我也不能便宜他呀!我跟他一點兒交情沒有,憑什麼餵它哪?把籠頭給解下來!”
“籠頭咱們沒有用。”
“沒有用啊,鉸碎了搪爐子,當麻九,不能便宜他。揪着耳朵把門關上,他多會兒進去,咱們多會兒轟驢,把驢轟出去,跑到哪兒去咱不管。”
把籠頭給解下來了,揪着驢耳朵,趴門縫裏看,老頭兒只要一進去,把驢轟出去就算完。
十一月裏不是夜長嗎,這老頭兒直到五點半鐘這泡屎才拉完,一掖中衣兒,腿也木啦,扶着牆兒往家裏走,一邁步,門檻兒一絆,呱唧摔了一個大跟頭,老婆子過來攙着他靠牆一站,再一瞧可就不是樣兒啦,腮幫子也白啦,眼也掉坑兒啦,抬頭紋也要開,直抖下巴頦兒。
“老婆子,不行啦,你把大棉襖給我穿上吧,辦不了啦,你可想着告那小神仙!”
老婆子説:“你看,到年七十三,擱不住,不讓你吃藥……”
這時候驢進來啦!驢餓了一天,吃枕頭不飽哇。那兒一把它轟出來,驢在這兒呆了一年多,它認得呀,呱嗒呱嗒跑回來啦,使腦袋一撞風門子,當!進來啦!呱嗒呱嗒往驢圈那兒跑。老婆兒正説到不讓你吃藥,“……當家的,這藥真靈啊,驢回來啦!”
老頭子一聽驢回來啦,嗬,這精神大啦,靠着牆:“好先生,給先生傳名。老婆子,別管我,把驢拴上。”
老婆子過去拴驢,一摸,光屁溜兒啦。
“哎,當家的,驢可回來啦,籠頭沒有回來。”
“啥?”
“籠頭沒有回來,”
“不要緊,你把藥給我煎上,吃二遍,吃完了我好門口兒蹲着去!”
他還要吃二煎哪!老婆子問:“你還要命不要?你呀,這藥我給你煎了一半兒你就拉成這樣兒啦,你要再吃二煎,還活得了哇!”
老頭子一聽煎了一半兒,過來給老婆子一個嘴巴,叭!
“這不是耽誤事嗎!你要是全煎上,連籠頭也丟不了哇!” [10] 

小神仙作品版本

時間
表演者
1918年
張壽臣
1954年
1994年
2005年
2011年
(以上參考資料 [3]  [4-5] 

小神仙藝術特色

《小神仙》的故事情節雖然非常離奇:豆腐坊老頭丟了驢——來找小神仙算卦——小神仙讓他到背後的藥鋪去抓藥——豆腐坊老頭吃了藥——驢果然回來了。這是多麼荒誕的事兒,可是通過表演者在作品中對這些人物的描繪,每個人物的行動又都出自有因,使作品情節的每一步發展都令人可信,達到了藝術上的合理性。
作品中最初出現的是一方因為窮急生瘋,半年沒開張的藥鋪掌櫃,因小神仙在他門前擺卦攤影響了生意,一心找茬兒來和小神仙尋事吵架;另一方是善於察言觀色,八面玲瓏的相面生意人小神仙,本來一觸即發的矛盾,卻被小神仙的伶牙俐齒給穩住了。但這開藥鋪的掌櫃的也並非等閒之輩,是久經江湖的老手,立即識破他的這一套“生意口”,當場並不買賬,小神仙當眾之下不能輸面子,只得被迫應戰,表現出兩者各不相讓的姿態。兩人針鋒相對的來言去語,充分展示了他們各自的身份與性格。在藥鋪掌櫃的步步緊逼的情況下,小神仙只得硬着頭皮與他訂下“君子協定”,即按他卦上推算,如果今天藥鋪賣不了兩塊錢,打今日起卦攤不擺了;如果能賣兩塊錢,藥鋪掌櫃也表示,從今藥鋪的全部家當歸小神仙所有,這已然使雙方達到劍拔弩張的程度。特別是藥鋪掌櫃的想法:“小子,今天讓你栽跟頭,豁着這倒黴的買賣不進人。即便進人,我這兒沒東家,自己做主,該收一塊錢哪,我收六個子兒,頂多不過一毛錢,一過四毛錢我就舍,説什麼我也不讓賣上兩塊錢!”這樣,就使矛盾更進一步激化,似乎這場打賭藥鋪掌櫃的必然穩操勝券。可是小神仙怎麼能使這半年沒開張的藥鋪,今天能賣兩塊錢呢?對他也是無法解決的難題。正這時,丟了驢的豆腐坊老頭兒來找小神仙算卦,由於他尋驢心切,對小神仙百依百順,逼着小神仙給他出主意,小神仙為扭轉敗局,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便讓老頭兒到背後的藥鋪去買兩塊錢的藥,特別指明別處不靈,非得是他背後這家藥鋪的,而且還少了兩塊錢不行(這些正是他們打賭的內容)並囑咐他如果沒帶錢他可先給他……都表明了小神仙想急切擺脱困境的心理狀態,由於觀眾都瞭解故事的前因,所以這些話都覺得合乎此時此地的人物心理狀態,認為是可信的。可是,這些話又全被藥鋪掌櫃的聽見,所以不管豆腐坊老頭説什麼,他就是不賣給他藥。使其喜劇性的矛盾在進一步發展中,構成了一連串的“包袱”,但聽眾聽着順情順理,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豆腐坊老頭無病吃藥,瀉了一夜肚,在街上蹲了半宿,使得撿驢的人不敢拉驢去賣,只好把驢轟了出來,驢就這樣回來了。這裏小神仙讓豆腐坊老頭去藥鋪買藥就變得合理,藥鋪掌櫃拒絕不賣也是合理的;老頭非買不可,還必須花兩塊錢也是合理的;老頭無病吃藥也是合理的,驢能回來也是合理的……這本來是很荒唐的事件,卻都變成合理的了。正如相聲作家何遲在評論此段節目時指出:“它把許多互不相關的人和事,巧妙地連接在一起,把許多偶然性的事物處理得很有必然性。這種必然性的形成,是用人物的心理狀態作為線索連接起來的,事情雖然巧合,但由於人們心理狀態刻畫得很真實,就使這種巧合成為合情合理的了。”
這還只是從人物的心理狀態分析,符合人物性格的發展,而且作品中每個人物的對話生動逼真,也都產生很強的吸引力。特別是那些細節的描寫,更是讓人百聽不厭,如藥鋪掌櫃正為小神仙擋住他門口而運氣時,有一天天氣特別冷,小神仙出攤兒較晚,果然來了倆人進了藥鋪。掌櫃心想:今天小神仙沒擺攤兒,我這就有人來買藥,還真是小神仙影響了自己的生意。當他問這兩位買什麼藥時,這二人回答是不買藥,而是來找小神仙算卦,因為小神仙還沒擺攤,外邊太冷,進來歇會兒。這一下子更激怒了藥鋪掌櫃的與小神仙吵架的決心。又如小神仙讓豆腐坊老頭去藥鋪買藥時説,把藥吃了,驢就回來了,還特別告訴他,吃了藥如果驢回不來,他能賠他五十塊錢!這就更使豆腐坊老頭非買藥不可,即便藥鋪不賣或少收錢都不行,所以又構成一組邊續性的“包袱”,這些細節的安排,都增強了人物行動的合理性 [3] 

小神仙衍生作品

作品名稱
作品時間
作品形式
小神仙
1988年
電視劇
(以上參考資料 [1] 

小神仙作品爭議

《小神仙》的原創者,在主流説法以外,還有一種説法是作者與時間無從考證,最早能見到的記載是1890年左右,相聲演員裕二福由北京來天津“撂地”演出,説的單口相聲即有《小神仙》 [8] 
參考資料
  • 1.    李文衡主編.甘肅當代文藝五十年:甘肅文化出版社,1999.09:第365頁
  • 2.    上海藝術研究所,中國戲劇家協會上海分會編.中國戲曲曲藝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1.09:第809頁
  • 3.    楊國鈞主編.相聲名作與欣賞:花山文藝出版社,2000.10:第89-93頁
  • 4.    天津圖書館編.海津講壇薈萃:天津古籍出版社,2015.06:第281頁
  • 5.    李雪梅編.中國鼓詞文學發展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10:第430-433頁
  • 6.    天津圖書館編.海津講壇薈萃:天津古籍出版社,2015.06:第203頁
  • 7.    高玉琮,劉雷.中國曲藝文庫 相聲史話:百花文藝出版社,2018.01:第59頁
  • 8.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天津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天津文史資料選輯 第43輯: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09:第228頁
  • 9.    孫福海著.逗你沒商量 相聲界奇聞趣事: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01:第205頁
  • 10.    楊國鈞主編.相聲名作與欣賞:花山文藝出版社,2000.10:第66-8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