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們的夏天

　　戰敗後十年，1955年，日本經濟進入了高速增長元年，國內道路鋪設率卻還不到5%。在進口汽車比房子還貴的時代，日本人希望能買到便宜的國產車。這一動向在名為《通產省的國民車構想》中被提出。報道一出，記者們馬上聚集到通產省，向官員們窮追猛打。重工業局長丸尾要對於同局的汽車科科長風越信吾擅自將這種還沒做好準備的計劃發表在報道中，感到極為憤怒。欣賞風越的中小企業振興科科長鮎川光太郎竭力為風越辯護，認為風越有先見之明。正在這時，風越正在説服曾生產戰鬥機的廠家曙光汽車生產便宜而安全的汽車。條件是可供四人乘坐、時速達到100公里、十萬公里無大修、售價25萬日元。然而，曙光汽車的朝原太一社長覺得風越的要求不切實際，斷然回絕了他。

　　1956年，東京塔建成後兩年，電視機與冰箱、洗衣機並稱為“三大神器”，然而，當時普通這庭還買不起這種高檔日用品。為了普及電視機，時任官房長官秘書科長的風越信吾考慮必須推動電視機低價化。他向重工業局長丸尾要提出，為了防止家電企業惡性競爭導致產業崩潰，一定要提高從業的准入門檻。他的意見得到認可。但是，這一方案受到被劃入限制從業的小企業之一大澤無線的強烈反對。電氣通信科長庭野貴久建議大澤進行產業轉型，遭到拒絕。庭野認為風越的針是正確的，但又覺得不顧及涉事企業的做法不妥。為此苦惱的庭野在酒桌上和風越爭論，最後還是電氣機械科長鮎川把喝醉了的庭野扶了回去。為大澤無線融資的帝都銀行也反對通產省的產業指導意見。前大藏省次官、現任帝都銀行行長山岡一郎，以向降低目前向電視機徵收30%的商品税為誘餌，逼風越給大澤發產業准入許可。風越堅決回絕了。然而，第二天，報紙上就出現了大藏省批評通產省電視機政策的報道。此外，為了風越提出禁止進口國外生產的電視機一事，民自黨的幹事長池內信人親自把風越叫來，向他説明因為禁止進口外國電視機，政府受到了來自美國的強大壓力。雖然他對於風越的電視機產業發展構想表示理解，但也指出為了解決日美在紡織品問題上的分歧，日本方面有必要做出相應讓步。與此同時，風越的老對手、在華盛頓工作的玉木博文和反對風越貿易保護政策的、在加拿大工作的片山泰介，趁着年末回國機會，與池內進行接觸。而風越這邊，也從和自法國回來的牧順三處得到了關於電視機產業升級的建議。

　　1959年，日本紡織品席捲美國市場，引起日美貿易摩擦。這時，池內信人就任通產省大臣。風越信吾的老對手、國際通商派玉木博文被從華盛頓召回，任命為紡織局長。同屬通商派的片山泰介也由加拿大大使館調到通產省紡織局。而風越則晉升到重要崗位——重工業局長。在風越家，道子親手做菜為丈夫慶祝，而風越卻表情凝重。日美紡織摩擦不斷升級，為何在這時將通商派調入紡織局，風越對這種人事安排百思不得其解。為了瞭解池內的動向，風越將同為國內產業保護派的庭野送去當大臣秘書，又把心腹鮎川光太郎安置在玉木和片山的紡織局。不久後，美國正式要求日本政府對紡織品出口進行自主限制。根據風越的部下山本的測算，如果一年後真的實施出口限制，那麼將有一半的紡織企業破產。風越請求池內説服美國政府，但是，池內説由於安保協定，日本的安全全部仰仗於美國，所以自主出口限制是不可避免的。風越轉而請求池內説服美國同意將出口限制延遲三年，以便給日本企業留出轉產的時間。

　　1959年，日本政府在美國強硬姿態面前屈服，限制紡織品的對美出口，日本紡織業陷入不景氣。紡織業界對通產省的不滿日益高漲。而時任通產大臣的池內信人考慮的是如何渡過國際貿易自由協定GATT東京大會的難關。另一方面，一直致力於保護國內產業的重工業局長風越，為了救濟紡織業，開始謀求池內的政敵、大藏大臣須藤惠作的支持。鮎川則努力説服棉紡企業進行升級，轉入化纖紡織領域。這時，GATT東京大會召開了。各國紛紛批判日本的貿易保護主義，要求其實現貿易自由化。情況的嚴重性超出了池內的預想。池內想參照日美安保協定時的先例，渡過GATT這一關，向紡織局長玉木提出紡織業自由化的要求。受到GATT警告後，通產省內部召開了討論貿易自由化的會議。最初，各局局長中支持風越的佔了絕大多數。池內不得不親自出馬遊説拉攏局長們。在第二次局長會議上，支持風越和支持玉木的各佔一半，池內要求不徹底討論出結果不能休會。通產省的討論會持續到第二天早上。池內提出折中方案，為國內紡織企業留出三年緩衝期，並允諾為企業提供足夠的資金支持。手握決定性一票的柏原次官同意了池內的方案。然而，為了斬斷須藤的政治資金來源，池內利用在大藏省的人脈，將紡織業補貼壓到最低。而以紡織業自由化為契機，日本政府最終宣佈三年後90的%產業實現自由化。

　　1960年，當時電腦還被稱為電子計算機，大多數國民並不瞭解這個新興事物，而美國的大型電腦公司IDN已經對日本市場虎視眈眈。IDN開發費用是日本國家預算的一倍，性能、速度是日本產品的100倍。雖然這可能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鬥，但是時任通產省重工業局局長的風越仍認為，為了日本的將來考慮，國內的電腦產業絕對有發展的必要。然而，在企業局產業資金科科長庭野貴久的遊説下，轉型為電腦工業的大澤無線，卻因資金困難而舉步維艱。融資困難是日本電腦業面臨的普遍難題，嚴重影響了產業發展。另一方面，成為總理大蔬的池內信人發表了國民收入倍增計劃，為了摸索實現該計劃的辦法成立了專門委員會。本來委員會希望以風越和玉木博文為中心制定的收入倍增方案，但是風越決定優先解決國內電腦產業資金支持問題，沒有接受。不久，委員會以紡織局局長玉木和大臣秘書官片山恭介為首展開工作。風越繼續想方設法為國內電腦產業解決資金難題。銀行方面仍覺得風越的構想不切實際，不予支持。同時，國內相關企業亦為IDN製造的電腦獲得進口許可一事向通產省陳情，國內電腦產業面臨的狀況越發不利。這時，風越盯上了自行車博彩業，遊説其將收益的一部投入電腦開發，開發資金終於有了眉目。就在此時，IDN的副社長霍夫曼來日訪問，痛批通產省的產業保護政策，要求准許IDN製造的電腦進入日本。風越和庭野負責與霍夫曼談判，雙方分歧很大，未能達成共識。數月後，霍夫曼再度來日，就IDN進口一事做最後的協商。談判中，風越因為與霍夫曼的翻譯日裔美國人簡發生爭執，被趕出談判會場。隨後，對談判失去信心的簡也離席而去。庭野拼命挽留準備離開的霍夫曼，以筆談方式艱難地與其繼續交涉。

　　1961年，風越晉升為企業局局長，日本也即將於一年半後開放90%的市場、全面進入貿易自由化時代，為了保衞國內產業，風越和他的部下們為了促成《國內產業保護法》的實施而盡心盡力。按照該法案的構想，針對國際競爭時代的到來，要在相關產業實行合併重組，打造足以抵抗外國企業的大型企業集團，這就需要税制和金融方面的全力支持。然而，時任通商局局長的國際通商派玉木卻以這種由政府主導的合併重組會妨礙民間資本自由競爭為由，強烈反對。他主張，隨着日本經濟的急劇發展，確定保障石油供應穩定的預算案才是當務之急。首相池內也認為《國內產業保護法》一旦通過，將是大災難的開始，決心阻止法案通過。這時，東京經濟新聞的記者西丸發表了國內產業發展過快導致嚴重污染問題的報道。讀了報道後，風越對西丸頗為不滿，認為那些產業給日本帶來了繁榮昌盛，而西丸的行為卻是在扯後腿。同為國內產業保護派的鮎川、庭野也覺得讓企業實施處理公害的措施耗資巨大，而現在又是讓國內企業儘快做大做強的非常時期，所以對公害問題很不重視。而同樣看到報道的玉木等國際通商派，則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不早日製定對策，地域狹小的日本很快就會變成污染大國。不久後，實地考察了污染情況的玉木真向風越報告了公害問題造成的損害。在觸目驚心的事實面前，風越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判斷。公害問題成為通產省最優先考慮的大事，為此，風越提議成立公害對策委員會，並推薦對污染問題有深刻研究的玉木擔任委員長。不久，委員會就以玉木的草案為基礎提出《公害三法》，並積極推動其進入立法程序。通產省次官丸尾要囑咐風越，既然公害對策交給了玉木，那麼風越應全力推進國內產業保護法的制定。針對玉木提案的不周全之處，牧順三提出了“全國工廠再配置計劃”，這個計劃將公害對策與保護國內產業聯繫了起來。為了能讓計劃順利通過，風越為首的國內產業保護派同仁們徹夜工作。然而就在這時，公害對策委員會的委員長玉木卻啓程到中東視察日本企業的油田開採項目。

　　1962年，號稱戰後日本最大考驗的貿易自由化即將到來，通產省企業局局長風越，為了保衞國內產業而起草的《國內產業保護法》正在緊鑼密鼓地推動中。法案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汽車產業的重組“汽車三公司構想”，即為了防止過度競爭，將乘用車行業整合為三家大公司，其他公司可以生產貨車等車種。這一構想需要與各方面謹慎磋商，需要極其秘密地討論。然而，偏偏就在這時，通產大臣須藤惠作有感於自己的動作總是遭主張貿易自由化的池內首相掣肘，不利於國內產業保護法的成功，所以辭去大臣一職，推薦民自黨的第三大派小川派議員古畑晉介接任。古畑和他所代表的小川派雖然認可國內產業保護法，但是，古畑本人好大喜功、言行輕率，讓風越不能不對其懷有警惕。另一方面，公平貿易委員會和金融界擔心出現寡頭壟斷，堅決反對國內產業保護法。風越與持反對意見的幹部們激烈爭論，寸步不讓。見此情景，法案的創始人牧順三很擔心他漚心瀝血草擬的法案會因為風越過分強硬的態度而毀於一旦。為了緩和局勢，鮎川提議請古畑大臣來做公平交易委員會和金融界的工作。不久，在古畑大臣的斡旋下，法案在1963年的春季國會上提出，向着立法邁出了一大步。作為推動法案進入立法程序的大功臣，風越備受矚目，這也引起了頂頭上司古畑的妒忌。他把法案中最重要也最會引起爭議的部分——“汽車三公司構想”透露給了新聞界。藉此機會，各工業企業向法案發難，公平交易委員會和金融界也公開表示譴責，風越等人陷入困境。與此同時，窺見古畑和風越之間裂痕越來越大的池內首相趁機利用輿論給國內產業保護法以致命一擊。

　　1963年夏天，離東京奧運會召開只有一年時間了。國內產業保護法立法失敗後，古畑大臣前所未有地行使了大臣干涉行政人事調動的權力，原先被內定為下任次官的風越調任為專利廳長官。另一方面，原專利局局長玉木則返回通產省本部就任次官，成為省內官僚之首。在玉木率領的通產省，片山泰介等國際通商派佔據了各主要崗位，而風越手下的國內產業保護派鮎川、庭野則被調到礦山安全局等閒職。這時，通產省上下關注的最重要項目是國產客機開發。池內首機強烈希望用全部國產的客機運送奧運聖火，以此向全世界昭示日本已經進入先進國家的行列。然而，日本國產客機在美國聯邦航空局的飛行測試中被判定不合格。如果不能及時解決技術問題，運送東京奧運會聖火的計劃就會落空。國內飛機生產商提出，現在使用的國產機算機性能不足，無法在期限內解決飛機的機身問題。玉木和現任重工業局局長片山考慮在計算機行業實行全面貿易自由化，引進美國IDN生產的電腦。如此一來，國內計算機行業將面臨滅頂之災。得知此事後，曾經促成IDN有限進入日本市場的風越來找首相池內。首相池也在擔心國內計算機水平耽誤國產客機的開發，但他被風越雖然被趕出本部卻依然心繫國家發展的熱忱打動，感嘆如果早點和風越認真談談就好了。與此同時，調任礦山安全局的鮎川和庭野正在為拯救因石油進口自由化而陷入疲軟的煤炭業而竭盡所能。因為煤礦經營困難，工會和經營者矛盾激化，在鮎川和庭野敦促下，當年曾任職煤礦科長的風越也來到現場給工會成員做思想工作。另一方面，為了實現客機國產化同時保護國產計算機業，曾參與IDN談判的庭野、風越和以大澤無線為首的相關企業反覆蹉商，説服他們集中全部力量攻克技術難關。

　　1965年，奧運會結束後，日本經濟陷入奧運效益拉動經濟短期繁榮後的反彈期，各種社會、經濟問題叢生。物價高企、污染嚴重、都市過密化等經濟高速增長還來的不良影響逐漸顯現。這時，風越接替辭職的玉木成為通產省次官。他以“打造讓弱者也能享受富足生活的國家”為目標，扶持因石油進口自由化而陷入困境的煤礦業，並任命鮎川為企業局局長。另一方面，被調到紡織局任局長的國際通商派片山泰介心灰意冷，覺得再無成為次官的指望，提交辭呈。而風越卻挽留片山，要求片山完成其提議的大阪世博會，並且振興因片山等推動的貿易自由化而變成夕陽產業的紡織業。就在這時，北海道麻幌煤礦發生爆炸事故。這起事故和當時頻繁發生的礦山事故，均是由於經營方削減成本、減少安全員而引發的人為安全事故。因為生病入院的鮎川聽説過，深感這是他沒能讓煤礦安全對策法早點實現而引起的後果。另一方面，與片山一起在大阪世博會計劃委員會的牧順三安慰片山説如果鮎川因病無法擔任次官，下任次官就將由與鮎川同期的他擔任，如此一來，片山自然可以繼他之後擔任次官。同時，牧順三認為風越派一味袒護國內產業的做法早晚將阻礙日本經濟發展和國家競爭能力的提高，所以，他求見現任首相須藤惠作，闡明瞭自己的看法。與此同時，九州煤礦再次發生特大爆炸事故，鮎川不顧病體，馬上出院，投入到事故救援和善後的工作中。他冒着暴風雨，在道路不通的情況下，徒步趕往九州松池煤礦爆炸事故現場。到達現場後，他馬上面對兩難的抉擇。由於礦坑內瓦斯濃度居高不下，仍可能再次發生大爆炸導致煤礦完全報廢，為了保住煤礦，經營方要求向礦道內注水，而如此一來，困在礦內的下落不明者將有死無生，此舉無異於殺人，因此礦工家屬堅決反對。作為負責人，鮎川宣佈救援行動再持續三天，三天後一旦瓦斯數值超標，將實施注水作業。事後，鮎川的作法遭到各方嚴厲批評。

　　1965年，渡過了鋼鐵業不景氣和證券市場波動的危機後，日本經濟再次走上快速發展的軌道，被稱為新三大神器的彩色電視器、空調、小汽車的銷量直線上升。而且，日本政府開始運作收回仍為美軍佔領的沖繩和小笠原羣島。這時，風越來看望因為處理煤礦爆炸事故積勞成疾入院治療的鮎川光太郎，得知鮎川只剩下半年壽命了。而對自己的病情毫不知情的鮎川還在想着恢復工作後要重振因為出口限制而長期低迷的紡織產業。為了不使鮎川發現自己的真實情況，風越沒有解除他的職務，而是讓通商局長牧順三兼任企業局長。躺在病牀上的鮎川一想到當年以犧牲紡織業為代價換取日美安保協定事，仍然痛心疾首。而牧順三則認為日本要收回領土，美國不可能不提出高額的回報。這時，小笠原返還問題談判開始了。負責報道此事的記者西丸明顯感到須藤首相的行動有異，擔心就像當年為了日美安保協定而犧牲紡織業一樣，這次為了收回領土日本又可能犧牲掉一個強項產業了。不過，須藤接見風越時告訴他，這次收回小笠原，日本並未以特定產業為交換條件，而是承諾支持美國正在進行的越南戰爭，付出一千億日元的援助。雖然一千億對於日本來説不是個小數目，但是須藤覺得正因為有美國的軍事保護，日本不必負擔大筆軍事開支，才得以實現經濟高速增長，而不流血就收回領土，已經不錯的結果。然而，風越卻覺得此時須藤的想法已經與其已故的政敵池內首相如出一轍了。而在場的庭野認為既然小笠原要付出一千億，那麼沖繩的要價會更高，不由得加強了警惕。與此同時，鮎川抱病制定了紡織復興計劃。時任紡織局長的片山備受感動，一反從不下基層的做風，親自到紡織工廠調研，找到了振興日本紡織業的方法。片山、庭野等人齊心協力，終於實現了紡織業的快速復興。不久，風越退職，因為鮎川已經去世，牧順三理所當然成為繼任者。牧順三上台後，拋棄了當初對風越的承諾，提升片山為次官的接班人、重工業局長，而將庭野調任紡織局長。風越退休後沒有選擇到大企業就職，而是為報紙寫經濟評論、做演講，繼續關心着日本經濟發展。此時，正值日本收回沖繩談判的關鍵時期。美國因為深陷越戰泥潭，經濟不振。與須藤私交甚密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為贏得大選，要求日本以限制紡織業為領土返還條件。出於政治考慮，須藤默許了這一要求。而對此毫不知情的庭野還在為挽救紡織業的未來而四處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