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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欒佈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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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欒佈列傳》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作的一篇傳,出自司馬遷史記》卷一百、列傳第四十。是漢初名臣季布和欒布的合傳。本傳除記述季布、欒布二人的生平事蹟外,還記載了季心丁公的事蹟。
季布曾是項羽的部下,在劉邦戰勝項羽後,劉邦出千金懸賞捉拿季布,並下令有膽敢窩藏季布的要夷滅三族,後獲釋;丁公在與劉邦的戰鬥中被其詐騙,事後劉邦以對項王不能盡忠,使項王失去天下為名斬首示眾。欒布因對劉邦猜忌功臣不滿,在彭越被殺後毅然為其收屍,結果被捉來要用湯鑊煮死,幸而據理力爭,才得以免禍。
季布和欒布,都出身社會下層,他們講義氣,重信用,愛打抱不平,具有俠客的特點。季布作戰英勇,揚名楚地。他不阿諛逢迎,不隨聲附合,也不懼權貴,即使在呂后面前也敢直言進諫。欒布知恩報恩,重義輕生,視死如歸。
作品名稱
季布欒佈列傳
作    者
司馬遷
創作年代
西漢
作品出處
史記
文學體裁
描寫人物
主為季布欒布,附季心丁公

季布欒佈列傳作品原文

季布者,楚人也。為氣任俠,有名於楚。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及項羽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購將軍急,跡且至臣家,將軍能聽臣,臣敢獻計;即不能,原先自剄。”季布許之。乃髡鉗季布,衣褐衣,置廣柳車中,並與其家僮數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是季布,乃買而置之田。誡其子曰:“田事聽此奴,必與同食。”朱家乃乘軺車之洛陽,見汝陰侯滕公。滕公留朱家飲數日。因謂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數為項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朱家曰:“君視季布何如人也?”曰:“賢者也。”朱家曰:“臣各為其主用,季布為項籍用,職耳。項氏臣可盡誅邪?今上始得天下,獨以己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而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荊平王之墓也。君何不從容為上言邪?”汝陰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季布匿其所,乃許曰:“諾。”待間,果言如朱家指。上乃赦季布。當是時,諸公皆多季布能摧剛為柔,朱家亦以此名聞當世。季布召見,謝,上拜為郎中。
孝惠時,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嫚呂后,不遜,呂后大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呂后意,曰“然”。季布曰:“樊噲可斬也!夫高帝將兵四十餘萬眾,困於平城,今噲奈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於胡,陳勝等起。於今創痍未瘳,噲又面諛,欲搖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議擊匈奴事。
季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者,孝文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復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以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一人之毀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窺陛下也。”上默然慚,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辭之官。
楚人曹丘生,辯士,數招權顧金錢。事貴人趙同等,與竇長君善。季布聞之,寄書諫竇長君曰:“吾聞曹丘生非長者,勿與通。”及曹丘生歸,欲得書請季布。竇長君曰:“季將軍不説足下,足下無往。”固請書,遂行。使人先發書,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諺曰‘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諾’,足下何以得此聲於梁楚間哉?且僕楚人,足下亦楚人也。僕遊揚足下之名於天下,顧不重邪?何足下距僕之深也!”季布乃大説,引入,留數月,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聞者,曹丘揚之也。
季布弟季心,氣蓋關中,遇人恭謹,為任俠,方數千裏,士皆爭為之死。嘗殺人,亡之吳,從袁絲匿。長事袁絲,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嘗為中司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禮。少年多時時竊籍其名以行。當是時,季心以勇,布以諾,著聞關中。
季布母弟丁公,為楚將。丁公為項羽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高祖急,顧丁公曰:“兩賢豈相戹哉!”於是丁公引兵而還,漢王遂解去。及項王滅,丁公謁見高祖。高祖以丁公徇軍中,曰:“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斬丁公,曰:“使後世為人臣者無效丁公!”
欒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為家人時,嘗與布遊。窮困,賃傭於齊,為酒人保。數歲,彭越去之鉅野中為盜,而布為人所略賣,為奴於燕。為其家主報仇,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臧荼後為燕王,以布為將。及臧荼反,漢擊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乃言上,請贖布以為梁大夫。
使於齊,未還,漢召彭越,責以謀反,夷三族。已而梟彭越頭於雒陽下,詔曰:“有敢收視者,輒捕之。”布從齊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祠而哭之,與越反明矣。趣烹之。”方提趣湯,布顧曰:“原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王所以不能西,徒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當是之時,彭王一顧,與楚則漢破,與漢而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小案誅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亨。”於是上乃釋布罪,拜為都尉。
孝文時,為燕相,至將軍。布乃稱曰:“窮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於是嘗有德者厚報之,有怨者必以法滅之。吳反時,以軍功封俞侯,復為燕相。燕齊之間皆為欒布立社,號曰欒公社。
景帝中五年薨。子賁嗣,為太常,犧牲不如令,國除
太史公曰:以項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於楚,身屨軍搴旗者數矣,可謂壯士。然至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負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慨而自殺者,非能勇也,其計畫無復之耳。欒布彭越,趣湯如歸者,彼誠知所處,不自重其死。雖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1] 

季布欒佈列傳註釋譯文

季布欒佈列傳作品註釋

為氣任俠:好逞意氣而以俠義自任。氣,意氣。
將:率領。
數:屢次。窘:使…困迫。漢王:指劉邦
購求:懸賞徵求。
舍匿:窩藏。
三族:指父母、兄弟、妻子。一説指父族、母族、妻族
跡:追蹤。且:將要。
自剄:自殺。
髡鉗:古代的一種刑罰。剃去頭髮,頸上束鐵箍。這裏周氏是讓季布扮作一個犯罪的囚徒。
褐衣粗布衣服。
廣柳車:運輸貨物用的大車。一説是運棺材的喪車。
僮:奴僕。
“之魯”之“之”:到……。朱家:漢初著名遊俠。
置之田:指安置在田地中耕作。
田事聽此奴:謂田裏的事情聽這個傭人的吩咐。
軺(yáo,餚)車:小型輕便的馬車。
汝陰侯:即夏侯嬰。以其曾任滕縣令,故稱滕公。楚人稱縣令為公。
上:指漢高祖劉邦
職:指職分內的事。
獨:只,僅。
不廣:指氣度狹隘。
伍子胥鞭荊平王:指伍子胥為報殺父、殺兄之仇,鞭打楚平王(即荊平王)之屍事。詳見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參見卷四十《楚世家》。
意:猜測,預料。
待間(jiàn,見):等待機會。
指:通“旨”,意旨。
多:稱賞。摧剛為柔:指改變氣質,變過去的剛強性格為柔順。
拜:授給官職。
孝惠:即漢惠帝劉盈
單于:匈奴君主的稱號。嫚:侮辱。呂后:即呂雉,漢高祖劉邦的皇后。
不遜:指有不敬重的話。
橫行:往來衝殺,無所阻擋。
阿:附合,迎合。
困於平城:漢高祖七年(前200),韓王信勾結匈奴謀反,劉邦領兵四十餘萬前往平息,在平城被冒頓單于圍困達七日,後用陳平之計方得解圍。事見卷八《高祖本紀》、卷五十六《陳丞相世家》、卷九十三《韓信盧綰列傳》等。
秦以事於胡:秦王朝因為對匈奴用兵。
陳勝等起:指陳勝、吳廣起義。
痍(yí,夷)創傷。瘳(chōu,抽):病癒。
面諛:當面逢迎討好。
罷朝:停止朝議
守:指郡守。
孝文:即漢文帝劉恆。
使酒:發酒瘋。
至:指到達長安。
邸:客館
見罷:指文帝召見完了。
以臣:“以譽臣”的意思。
有識:指有識見的人。窺:窺測。
股肱:比喻輔佐。股,大腿。肱,手臂。
辭:指辭別文帝。之官:回到河東郡守的原任。
生:猶言“先生”。
辯士:擅長辭令的人。招權:借重權勢。顧:通“僱”。酬。
貴人趙同:即當時的宦官趙談。司馬遷的父親名談,為避諱,改“談”為“同”。
善:指有交情。
長者:厚道人。
通:交往。
及:等到。
説:同“悦”。喜歡。
固請:堅決要求。
先發書:猶言先把介紹信送去。
揖:拱手禮。舊時行拱手禮表示不亢不卑。
遊揚:到處宣揚。
顧:難道。重:有力量。
距:通“拒”。深:甚。
氣:指勇氣。或謂指義氣,亦可通。
蓋:超過,勝過
遇人恭謹:待人恭敬謹慎。
方:周圍。
為之死:替他效死。
嘗:曾經。
亡之吳:逃跑到吳地。
匿:隱藏。
長事:用對兄長的禮節事奉。
弟畜:像對待弟弟一樣對待。畜,對待。
竊:偷偷地,暗地裏。
籍:通“借”。假借,憑藉。
母弟:即舅舅。
兵:武器。
顧:回頭看。
兩賢:指丁公和劉邦自己。厄:煎迫。
謁見:拜見。
徇:示眾。
效:模仿。
家人:平民。
遊:交往。
賃傭:受人僱傭。
保:傭工。
略賣:被人劫掠出賣。
責以謀反:以謀反的罪名責罰。
夷:滅。
梟:懸首示眾。
收:收殮。
輒:立即。
祠:祭祀。
聞:指報告皇帝。
若:你。 
趣(cù,促):通“促”,趕快。
亨(pēng,抨):同“烹”,古代用鼎鑊煮殺人的一種酷刑。
提:抬起。 趣:奔赴。 湯:湯鑊。
遂西:順利向西進發。漢王劉邦困彭城、敗滎陽等事見卷八《高祖本紀》等篇。下文所談彭越在漢楚之爭中的作用云云,參見卷九十彭越本傳等。
徒:只。
合從(zòng,縱):即“合縱”,這裏是聯合的意思。
一顧:調頭一走。指與楚或漢一方分裂。
與:聯合,結盟。
微:非,沒有。
剖符:古代帝王分封諸侯或功臣時,把符節剖分為二,雙方各執其半,以示信用。
徵兵:指漢高祖十年(前197),陳豨(xī,西)在代地謀反,劉邦前往征討。至邯鄲,向彭越徵兵,彭越託病不行,劉邦以為他謀反。事見卷九十《魏豹彭越列傳》。
見:同“現”。
苛小:苛求小事。 案:通“按”,判罪。
稱:宣揚。
辱身下志:曲身受辱而降志。 下,降低。
快意:遂心滿意。
吳、楚反:指漢景帝三年(前154)以吳王劉濞為主謀的七個諸侯國發動的武裝叛亂。事見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
社:祠廟
景帝中五年:公元前145年。
嗣:繼承。
犧牲:古代祭祀所用牲畜的通稱。 不如令:不按照法令規定。
國除:封國被廢除。
氣:氣概。
屨:踐踏,一説“屨”當為“覆”,消滅。
搴:拔取。
被:遭受。
刑戮:指受髡鉗之刑。
材:才幹。
用其未足:發揮他未曾施展的才幹。
計畫無復之:指打算謀慮無法實現。
趣湯如歸:意謂把死看得像回家一樣。
烈士:指重視建立功業或重義輕生的人。
加:超過。 [2] 

季布欒佈列傳作品譯文

季布是楚地人,為人好逞意氣,愛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氣。項羽派他率領軍隊,曾屢次使漢王劉邦受到困窘。等到項羽滅亡以後,漢高祖出千金懸賞捉拿季布,並下令有膽敢窩藏季布的論罪要滅三族。季布躲藏在濮陽一個姓周的人家。周家説:“漢王朝懸賞捉拿你非常緊急,追蹤搜查就要到我家來了,將軍您能夠聽從我的話,我才敢給你獻個計策;如果不能,我情願先自殺。”季布答應了他。周家便把季布的頭髮剃掉,用鐵箍束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衣服,把他放在運貨的大車裏,將他和周家的幾十個奴僕一同出賣給魯地的朱家。朱家心裏知道是季布,便買了下來安置在田地裏耕作,並且告誡他的兒子説:“田間耕作的事,都要聽從這個傭人的吩咐,一定要和他吃同樣的飯。”朱家便乘坐輕便馬車到洛陽去了,拜見了汝陰侯滕公。滕公留朱家喝了幾天酒。朱家乘機對滕公説:“季布犯了什麼大罪,皇上追捕他這麼急迫?”滕公説:“季布多次替項羽窘迫皇上,皇上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幹休。”朱家説:“您看季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滕公説:“他是一個有才能的人。”朱家説:“做臣下的各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項羽差遣,這完全是職分內的事。項羽的臣下難道可以全都殺死嗎?現在皇上剛剛奪得天下,僅僅憑着個人的怨恨去追捕一個人,為什麼要向天下人顯示自己器量狹小呢!再説憑着季布的賢能,漢王朝追捕又如此急迫,這樣,他不是向北逃到匈奴去,就是要向南逃到越地去了。這種忌恨勇士而去資助敵國的舉動,就是伍子胥所以要鞭打楚平王屍體的原因了。您為什麼不尋找機會向皇上説明呢?”汝陰侯滕公知道朱家是位大俠客,猜想季布一定隱藏在他那裏,便答應説:“好。”滕公等待機會,果真按照朱家的意思向皇上奏明。皇上於是就赦免了季布。在這個時候,許多有名望的人物都稱讚季布能變剛強為柔順,朱家也因此而在當時出了名。後來季布被皇上召見,表示服罪,皇上任命他做了郎中。
漢惠帝的時候,季布擔任中郎將。匈奴王單( chán,纏)於曾經寫信侮辱呂后,而且出言不遜,呂后大為惱火,召集眾位將領來商議這件事。上將軍樊噲説:“我願帶領十萬人馬,橫掃匈奴。”各位將領都迎合呂后的心意,齊聲説:“好。”季布説:“樊噲這個人真該斬首啊!當年,高皇帝率領四十萬大軍尚且被圍困在平城,如今樊噲怎麼能用十萬人馬就能橫掃匈奴呢?這是當面撒謊!再説秦王朝正因為對匈奴用兵,才引起陳勝等人起義造反。直到現在創傷還沒有治好,而樊噲又當面阿諛逢迎,想要使天下動盪不安。”在這個時候,殿上的將領都感到驚恐,呂后因此退朝,終於不再議論攻打匈奴的事了。
季布做了河東郡守,漢文帝的時候,有人説他很有才能,漢文帝便召見他,打算任命他做御史大夫。又有人説他很勇敢,但好發酒瘋,難以接近。季布來到京城長安,在客館居留了一個月,皇帝召見之後就讓他回原郡。季布因此對皇上説:“我沒有什麼功勞卻受到了您的恩寵,在河東郡任職。現在陛下無緣無故地召見我,這一定是有人妄譽我來欺騙陛下;現在我來到了京城,沒有接受任何事情,就此作罷,遣回原郡,這一定是有人在您面前毀謗我。陛下因為一個人讚譽我就召見,又因為一個人的毀謗而要我回去,我擔心天下有見識的人聽了這件事,就窺探出您為人處事的深淺了。”皇上默然不作聲,覺得很難為情,過了很久才説道:“河東對我來説是一個最重要的郡,好比是我的大腿和臂膀,所以我特地召見你啊!”於是季布就辭別了皇上,回到了河東郡守的原任。
楚地有個叫曹丘的先生,擅長辭令,能言善辯,多次借重權勢獲得錢財。他曾經侍奉過趙同等貴人,與竇長君也有交情。季布聽到了這件事便寄了一封信勸竇長君説:“我聽説曹丘先生不是個德高望重的人,您不要和他來往。”等到曹丘先生回鄉,想要竇長君寫封信介紹他去見季布,竇長君説:“季將軍不喜歡您,您不要去。”曹丘堅決要求竇長君寫介紹信,終於得到,便起程去了。曹丘先派人把竇長君的介紹信送給季布,季布接了信果然大怒,等待着曹丘的到來。曹丘到了,就對季布作了個揖,説道:“楚人有句諺語説:‘得到黃金百斤,比不上得到你季布的一句諾言。’您怎麼能在梁、楚一帶獲得這樣的聲譽呢?再説我是楚地人,您也是楚地人。由於我到處宣揚,您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難道我對您的作用還不重要嗎?您為什麼這樣堅決地拒絕我呢!”季布於是非常高興,請曹丘進來,留他住了幾個月,把他作為最尊貴的客人,送他豐厚的禮物。季布的名聲之所以遠近聞名,這都是曹丘替他宣揚的結果啊!
季布的弟弟名叫季心,他的勇氣勝過關中所有的人。待人恭敬謹慎,因為好打抱不平,周圍幾千裏的士人都爭着替他效命。季心曾經殺過人,逃到吳地,隱藏在袁絲家中。季心用對待兄長的禮節侍奉袁絲,又像對待弟弟一樣對待灌夫籍福這些人。他曾經擔任中尉下屬的司馬,中尉郅都也不敢不以禮相待。許多青年人常常暗中假冒他的名義到外邊去行事。在那個時候,季心因勇敢而出名,季布因重諾言而出名,都在關中名聲顯著。
季布的舅舅丁公擔任楚軍將領。丁公曾經在彭城西面替項羽追逐漢高祖,使高祖陷於窘迫的處境。在短兵相接的時候,高祖感到危機,回頭對丁公説:“我們兩個好漢難道要互相為難嗎!”於是丁公領兵返回,漢王便脱身解圍。等到項羽滅亡以後,丁公拜見高祖。高祖把丁公捉拿放到軍營中示眾,説道:“丁公做項王的臣下不能盡忠,使項王失去天下的,就是丁公啊!”於是就斬了丁公,説道:“讓後代做臣下的人不要仿效丁公!”
欒布是梁地人。當初梁王彭越做平民的時候曾經和欒布交往。欒布家裏貧困,在齊地被人僱用,替賣酒的人家做傭工。過了幾年,彭越來到鉅野做強盜,而欒布卻被人強行劫持出賣,到燕地去做奴僕。欒布曾替他的主人家報了仇,燕將臧荼推薦他擔任都尉。後來臧荼做燕王,就任用欒布做將領。等到臧荼反叛,漢王朝進攻燕國的時候,俘虜了欒布。梁王彭越聽到了這件事,便向皇上進言,請求贖回欒布讓他擔任梁國的大夫。
後來欒布出使到齊國,還沒返回來,漢王朝召見彭越,以謀反的罪名責罰他,誅滅了彭越的三族。之後又把彭越的頭懸掛在洛陽城門下示眾,並且下命令説:“有敢來收殮或探視的,就立即逮捕他。”這時欒布從齊國返回,便把自己出使的情況,在彭越的腦袋下面彙報,邊祭祀邊哭泣。官吏逮捕了他,並將此事報告了皇上。皇上召見欒布,罵道:“你要和彭越一同謀反嗎?我禁令任何人不得收屍,你偏偏要祭他哭他,那你同彭越一起造反已經很清楚了。趕快把他烹殺!”皇帝左右的人正抬起欒布走向湯鑊的時候,欒布回頭説:“希望能讓我説一句話再死。”皇上説:“説什麼?”欒布説:“當皇上你被困彭城,兵敗於滎陽、成皋一帶的時候,項王之所以不能順利西進,就是因為彭王據守着梁地,跟漢軍聯合而給楚為難的緣故啊。在那個時候,只要彭王調頭一走,跟楚聯合,漢就失敗;跟漢聯合,楚就失敗。再説垓下之戰,沒有彭王,項羽不會滅亡。現在天下已經安定了,彭王接受符節受了封,也想把這個封爵世世代代地傳下去。現在陛下僅僅為了到梁國徵兵,彭王因病不能前來,陛下就產生懷疑,認為他要謀反,可是謀反的形跡沒有顯露,卻因苛求小節而誅滅了他的家族,我擔心有功之臣人人都會感到自己危險了。現在彭王已經死了,我活着倒不如死去的好,就請您烹了我吧。”於是皇上就赦免了欒布的罪過,任命他做都尉。
漢文帝的時候,欒布擔任燕國國相,又做了將軍。欒布曾揚言説:“在自己窮困潦倒的時候,不能辱身降志的,不是好漢;等到了富有顯貴的時候,不能稱心快意的,也不是賢才。”於是對曾經有恩於自己的人,便優厚地報答他;對有怨仇的人,一定用法律來除掉他。吳、楚七國反叛時,欒布因打仗有功被封為俞侯,又做燕國的國相。燕、齊這些地方都替欒布建造祠廟,叫做欒公社。
漢景帝中元五年(前145)欒布去世。他的兒子欒賁繼承爵位,擔任太常,因祭祀所用的牲畜不合法令的規定,封國被廢除。
太史公説:以項羽那種氣概,季布靠勇敢在楚地揚名,他親身消滅敵軍,拔取敵人軍旗多次,可算得上是好漢了。然而他遭受刑罰,給人做奴僕不肯死去,顯得多麼卑下啊!他一定是自負有才能,這才蒙受屈辱而不以為羞恥,以期發揮他未曾施展的才幹,所以終於成了漢朝的名將。賢能的人真正能夠看重他的死,至於奴婢、姬妾這些低賤的人因為感憤而自殺的,算不得勇敢,那是因為他們認為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欒布痛哭彭越,把赴湯鑊就死看得如同回家一樣,他真正曉得要死得其所,而不是吝惜自己的生命。即使古代重義輕生的人,又怎麼能超過他呢! [2] 

季布欒佈列傳作品鑑賞

司馬遷寫這篇傳記是飽含感情的。他一面讚揚季布欒布的優秀品質,稱讚他們是英雄好漢,視死如歸,重義輕生,死得其所,一面又對劉邦的奸詐、猜忌、殘忍和氣量狹小等醜惡方面進行大膽的揭露,使其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而表現了他強烈的愛憎感情。文中有些對話,像季布當廷對樊噲的指責,欒布對劉邦的反駁,理由充分,説理深刻,有極大的説服力。語言符合人物的身份,從而也表現了人物的性格。
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中説:“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又説:“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司馬遷受宮刑後,他“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末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故有《史記》之作。由此可見,司馬遷非常注重生死關頭的選擇,不能死得毫無價值。司馬遷忍辱而著《史記》,季布忍辱而名顯於漢,皆有相通之處。所以,司馬遷在贊中説季布忍辱為奴是“欲有所用其未足也”,這恰是《報任少卿書》所要表達的中心意思。
季布是楚人,非常講義氣,名聲很大。後來,成為項羽手下的將領,好幾次困住了漢王。項羽敗亡後,漢高祖下令緝捕季布。季布躲到濮陽周氏家裏。周氏對季布説:“如果將軍能聽從我的話,那麼我才可以出計謀救你。不然,我寧可自殺,也不願與你一起被捕。”這是因為周氏怕季布剛烈,一時受不了羞辱,所以先用話截住他。季布答應了,於是周氏剃去季布的頭髮,穿上褐衣,放在廣柳車中,與家僮數十人賣給魯朱家為奴。當初,項羽英雄蓋世,而季布在項羽手下居然能以勇聞名,而且數有攻戰之功,實在不簡單,可以想像,季布是一個何等剛勇的壯士。賣身為奴,對他這樣的人來説當是一種奇恥大辱,但他沒有輕易地選擇去死,而是忍辱求生。“當是時,諸公皆多季布能摧剛為柔”。這“摧剛為柔”,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意思。當時的人們很佩服季布的這種忍辱精神。有一個例子可以作為對比。淮南王劉長為人剛,驕縱不法,被文帝發配到蜀郡。他就不能夠忍辱,説:“誰説我是一個勇敢的人?人生一世間,怎麼能夠如此愁悶不安?”於是他選擇了絕食而死。可見,淮南王雖剛,但還不能摧剛為柔,也就算不得勇敢。
可以説,司馬遷描寫季布的重點正在於季布能夠“摧剛為柔”。《太史公自序》中就説:季布“能摧剛作柔,卒為列臣;欒公不劫於執而倍死。作《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如果説司馬遷意在歌頌季布的氣節任俠,那麼大可不必於開篇竭力描寫季布脱難一節,而是可以直接從他為漢臣時事蹟寫來。至於為什麼要先寫季布為奴,然後才寫他折樊噲、諫文帝,姚苧田説得好:“《季布傳》史公贊中獨反覆嘆息於始之為奴朱家,自重其死處,故起一段亦極意描寫,比《遊俠傳》尤覺精神,而特以能‘摧剛為柔’先下一句斷語,然既將其柔處寫得奄奄欲盡,勢必再將其剛處特一振刷之,方顯得始之貶損,大有深意。故接手便將廷折樊噲語寫得毛髮欲豎,此相救之法也。”本篇後來對季布描寫説明了季布仍是剛直之人,對比之下,前面的忍辱求生就更顯得他“摧剛為柔”的難得了。
但司馬遷並不是贊成毫無原則的偷生苟活,他也十分讚賞那種勇於捨生取義的犧牲精神。在本篇中,欒布彭越一事正足以顯示司馬遷在這方面的態度。漢高祖以謀反罪名殺彭越,又明詔禁止收屍。欒布作為彭越的故友和下屬,置死地而不顧,“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充分表現了他在生死關頭義不容辱的精神。就像贊語中所言,欒布確實做到了知道自己的大義所在,所以毫不吝惜生命,可以比得上古代的烈士。在《史記》中,記載有許多這樣的光輝形象,如挫折強秦的藺相如、投身汨羅屈原、自刎烏江的項羽等等。
司馬遷在讚語中説季布“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賢者誠重其死”,欒布“誠知所處,不自重其死”,談的都是在人生的重要關頭選擇生死的問題,這就涉及一個人的生死觀。司馬遷認為:“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 (《廉頗藺相如列傳》)季布、欒布都在其生死關頭,衡量客觀形勢,並根據自身的具體條件,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可謂“知死”,可謂“勇者”,可謂善“處死”,所以司馬遷將他們合為一傳,如同雙峯並峙,互為輝映,完整地表達了自己獨特的生死觀。

季布欒佈列傳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十歲時隨父到長安,先後求學於董仲舒孔安國門下。二十歲開始遊歷名山大川,所到之處均考察風俗,採集史蹟傳説。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司馬遷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出征匈奴時因友軍接應不力身陷重圍,在矢盡糧絕的情況下投降匈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史記》。 [3] 
參考資料
  • 1.    (漢)司馬遷.史記.湖南長沙:嶽麓書社,2004:803-806
  • 2.    季布欒佈列傳  . 古詩文網[引用日期2013-10-11]
  • 3.    (清)吳楚材,吳調侯編選;謝燁編,古文觀止彩圖館,中國華僑出版社,2016.05,第1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