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特本之戰

1388年，還處於英法百年戰爭（英文：Hundred Years War，1337-1453 ^[3]  ）的蘇格蘭人，突然發現，他們和英格蘭人的停戰協議到期了。

為了迫使英格蘭承認蘇格蘭的獨立，更為了支援傳統盟友法國，1388年8月，蘇格蘭軍隊同時在東西兩個方向入侵英格蘭。

蘇格蘭入侵者以燒殺搶掠，破壞土地、堡壘的方式，向英格蘭爭取獨立的籌碼。蘇格蘭東路軍的統帥——道格拉斯二世伯爵詹姆斯，於8月14日攻入英格蘭東北邊境。他本人帶着劫掠隊洗劫了紐卡斯爾和德拉姆附近的村鎮。

數十年前，打贏內維爾十字之戰的英軍指揮官老亨利·珀西（第二代珀西男爵）的孫子小亨利·珀西（第一代諾森伯蘭伯爵），派出兩個兒子，“爆炭”哈利·珀西和拉爾夫·珀西，一同出戰。

在這種劫掠戰中，有着匪盜習氣的蘇軍往往全軍騎馬，不攜帶重型攻城武器。行動迅速的他們僅滿足於獲得財物，擄掠貴族並勒索贖金然後回家。但是雙方都沒料到，這樣的貓鼠遊戲會被演繹成一場中世紀西歐少有的精彩夜戰 ^[2]  。

8月16日，蘇軍來到了紐卡斯爾城下。在紐卡斯爾城外的遭遇戰中蘇軍沒有遇到強力的抵抗，反而是對手的藍獅家族旗幟也被道格拉斯單挑搶走。但紐卡斯爾的堅固城防讓蘇格蘭一籌莫展。

所以在奚落了對手一番後，蘇格蘭人在8月18日凌晨，帶着戰利品開始返程。但他們在撤退途中摧毀了紐卡斯爾以西的一座小城堡，這無疑暴露了他們的動向。所以在同一天裏，英軍騎馬從紐卡斯爾附近出發，並在“爆炭”的嚴厲監督下追趕對手。

8月19日早晨，蘇軍來到了奧特本城堡以西一英里的裏德河谷裏紮營。由於道格拉斯深知敵軍會接踵而至，戰鬥不可避免。他下令就地取材，在一個數目葱蘢的小山丘上找到了一個古代要塞的遺址，構築營地固守。他還將騎乘的馬匹放到裏德河邊的濕地去飲水吃草，並提前派人把搶來的部分牛羊和戰利品運回蘇格蘭。

安頓好部眾後，蘇軍又建立圍城營地，對奧特本城堡進行了一天的敲打。詹姆斯的擔心很快應驗。急於報仇的英軍連續騎行了10個小時，在當天晚上七點出現於蘇軍營地前，這次遭遇是雙方始料未及的。

趕來的英軍由諾森伯蘭伯爵亨利·珀西的兒子——爆炭·珀西和拉爾夫·珀西共同指揮，全軍共計8000人。其主力是長期與蘇格蘭較量的北方城鎮軍民。

在構成上，除了傳統的封建義務部隊，他們中的一部分是東境守衞﹑亨利·珀西麾下的常備軍。在14世紀的6到8月，英格蘭的東部邊疆和西部邊疆守衞，會分別維持1200-1300人左右的常備兵。分別是約400重騎兵與800長弓手的。出於防範蘇格蘭騎行團伙南下抄掠的需要，他們的另一部分，以軍事合同的簽約者。這些契約兵，比水平良莠不齊的封建軍隊更加職業。

整支隊伍中有600名鄉紳，騎士和富裕市民組成的重騎兵。除此之外，英軍大部分是騎馬弓箭手。他們配有乘馬，可以在趕往戰場時，節約體力。由於這個優勢，他們還可以充當斥候和信使，在戰場上作用很大。為了方便參與肉搏戰，這些人也會裝備小圓盾、佩劍和戰斧，並穿着軟甲作為主要護具。金屬手套和敞面頭盔，也是必不可少的標配。

詹姆斯·道格拉斯統領的蘇軍，主要由長槍兵、重騎兵與少量騎弓手構成，共計6000多人。這是一支傳統的封建義務部隊。

14世紀的一條蘇格蘭法令規定：

有10鎊以上動產的蘇格蘭人要備齊全套裝備作為長槍兵。護具包括皮手套、羊毛和亞麻填充的軟甲，以及一頂敞面頭盔。進攻武器包括12-14英寸的長槍、腰佩戰斧或劍。他們的護具可以對抗刀劍，但要防禦威力巨大的長弓，依舊就是勉為其難。

何況，因為經濟不發達，1385年的記載顯示，蘇格蘭封建軍隊裝備極不統一而粗劣。這個缺陷，讓軍容不整的蘇格蘭人，在歷史上多次吃了對方長弓的虧。

蘇軍中還有少量來自英蘇邊境和蘇格蘭南部的長弓手和騎馬弓手，高地西部也會提供一些比較傳統的獵弓射手。但這些人在戰技和數量上，完全無法和英格蘭同行相抗。也是由於資源相對貧乏且人口較少，蘇軍的騎士和重騎兵在數量上也不如英軍。　

軍事制度與後勤傳統，導致了蘇軍有作風散漫的弱點。14世紀的編年史作者讓·弗洛伊薩特記載，蘇格蘭貴族們經常騎着強壯的戰馬和旅行馬行動。長矛手和射手也會騎着矮馬行軍，到了戰場才會下馬步戰。大軍後面總是跟着搶來的牛羊，看上去像一支遊牧軍隊。所以蘇軍需要沿着水草茂盛的路線前進。

在後勤上他們也很散漫。不像英國人一樣用大車運啤酒。麪包和乾肉，只會擕帶一點燕麥片烤制糕點。很多普通士兵直接喝山泉水和溪水，搶村民的牛羊，吃半生不熟的烤肉。這種習慣導致蘇軍很需要搶劫來解決草料和軍糧，其結果是總是有人離隊掉隊，並容易暴露大部隊的行蹤。加上都是沒有軍餉的封建義務兵，所以總是為敲詐洗劫城鎮而延誤行軍，在沿途多做停留。

和南方鄰居相比，蘇格蘭軍像一支粗獷而紀律欠佳的蠻族軍隊。以上弱點在歷次英蘇戰爭中均有體現。

在與蘇格蘭人的歷次較量中，英軍總結出的經典戰法：

這種打法的特點就是兵種配合，穩紮穩打。對於缺乏遠程火力的蘇軍而言，這樣的組合十分致命。而越來越多的英格蘭弓箭手騎馬，進一步壓縮了蘇軍的靈活性。

蘇格蘭軍與英格蘭軍戰鬥進程示意圖(5張)

蘇軍想戰勝英軍，就必須利用對手的破綻。比如步騎兵不協調，長弓手無法施展，還有地形限制。此外，還要用好有限的騎兵和突擊步兵，奧特本戰役就是如此。

戰役如果在白天開打，那麼英軍很有可能複製之前的勝利。但是根據編年史作者讓·弗洛伊薩特的記載：1388年8月19日的夜晚，雙方藉着落日的餘暉和薄涼的月光開戰，這給戰局增加了不確定因素。

英軍斥候給珀西帶去了錯誤情報，讓珀西以為對方只有3000人，從而做出了輕敵的判斷。要是等到次日早晨開戰，英軍的體力能得到補充，而且長弓手將有機會大顯神威。但蘇軍可能會連夜逃跑。如果立即出戰，英軍則能用人數和出其不意的優勢壓制蘇軍。

急躁的珀西不想放走對手。但騎行了一整天之後，疲勞的英軍已經隊形不整。再加上低估了對方人數，所以他並沒有立即開戰，而是重整隊形並採用了背離傳統的作戰計劃。

其實蘇格蘭人並沒做好夜戰的準備。當遠方傳來“珀西、珀西”的戰吼時，正在睡覺和吃晚飯的蘇格蘭士兵，匆忙地起身披掛鎧甲。但在一片混亂中，只有半數士兵全副武裝起來。

蘇軍統帥道格拉斯伯爵和其他貴族還穿着長袍進行晚宴，伯爵本人甚至沒來得及扣緊鎧甲的搭扣，也沒有給頭盔加上面罩，就前去維持軍隊的秩序。但在經歷了初步的混亂之後，事先偵查過戰場，對地形早有了解的伯爵，迅速穩定全軍。他們趁着英軍的喘息之機，較快的完成了列陣。

憑藉着人數優勢，珀西在親率主力發起正面攻擊的同時，派遣托馬斯·烏穆弗拉維爾爵士帶領一隊人馬，進行分兵。這些英格蘭人，需要兜一個大圈子，去劫掠蘇格蘭軍營，阻斷對手的退路。自信的英軍主力，則在用箭雨洗禮對手之前，就衝向敵陣。好在，他們正面攻擊也迅速奏效，蘇軍被壓制地連連後退。

但是詹姆斯·道格拉斯在開戰前一天，就偵察過附近的地形。當蘇軍向營地的方向後退時，他親率精鋭騎士和重騎兵，從西北面一座小山坡後的小道迅速前進。他們錯開了英軍的包抄部隊，快速殺向英軍右翼。藉助茂密的樹林、夜色，還有正面戰場的喊殺聲的掩護，他們不聲不響地趕到英軍側後方。

突然從林木間殺出的蘇格蘭騎兵，展開了12面蘇格蘭旗幟，並用此起彼伏的戰吼喊出了英軍心驚膽戰的名字——道格拉斯。在英軍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蘇格蘭人就揮舞着戰斧和寶劍突入長弓手的隊伍中大開殺戒了。

分兵劫營的英軍，在繞了一大圈後，倉促開戰。由於沒有偵察過戰地，烏穆弗拉維爾匆忙衝進了僅有少數牧童和僕人、堆滿輜重的蘇軍營地。在黑夜中，這些英軍僅僅隱約聽到了喊殺聲，而不知道主戰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也許是正面的血戰令他們恐懼，又或者是不經抵抗就輕鬆到手的營地也讓他們害怕遭到伏擊。在經過緊張的等待後，與主力失聯的他們，因為不明原因原路折返。

途中還有一些英軍迷路，最後被戰勝的蘇軍捕殺。如果他們能大膽地從陣後殺出，給蘇軍以抽心一擊，整場戰爭的結局將大為不同。但歷史往往沒有如果！

與此同時，道格拉斯的側翼攻擊起了作用。在他的強力突襲下，英軍的右翼很難被重整。這隊騎兵吸引了不少英軍的注意力，否則蘇軍陣線的後退就險些變成了潰退。月光下兩軍戰士僅能看清身邊的人，而看不到更遠的地方，所以英軍長弓手會因看不清目標而無法有效射擊。

所以，英軍一開始就沒考慮遠程打擊，而是直接衝上去肉搏。這讓疲憊了一天的英軍更加疲勞。雖然蘇軍一半人沒來得及披甲，但既然長弓的威脅不復存在，休息較好還吃過晚餐的他們，自然更能經受住肉搏的考驗。他們靠着體力優勢，努力維持隊形，並將長矛的近戰優勢發揮出來。結果，自然是蘇格蘭軍陣裏的步行騎士和重騎兵們，帶着長矛兵反推對手。

在黑夜的混亂中，有的英國長弓手想根據聲音射殺敵軍。不過當黑暗裏傳來英語的咒罵聲與哀號聲後，他們意識到自己誤中了戰友。

當烏雲被風吹散之後，短暫休息過的鬥士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廝殺。這樣的戰鬥持續了數個小時。不斷有戰士滑倒在血泊中，被自顧不暇的敵人與戰友踩踏。刀劍碰撞的刺耳音響與士卒的慘叫哀號交織在一起。

激戰中，勇猛殺敵的詹姆斯吸引了對手的注意。他揮舞着雙刃斧在英軍中殺開一條路，並逐漸衝向英軍陣型最密集的地方。由於突擊得太勇猛，三支長矛同時從不同方向刺向他。沒來得及穿全套鎧甲的詹姆斯，受了重傷，倒地後再也沒有站起來。英軍因為看不清對手身份，而果斷的給了他致命一擊。

　由於戰鬥發生在黑夜之中，蘇軍也不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最高指揮，士氣沒有受影響。他們依舊摸索着奮勇殺敵，在兩個方向，用肉搏戰死死纏住了對手。

隨着8月20日早晨的來臨，朝霞映亮了天際。越來越多的英軍看到中路和右翼陣型破碎，於是棄陣逃跑。爆炭珀西和他的兄弟拉爾夫在戰役中被俘虜。因為他們的魯莽，21名騎士戰死，1800多名英軍或死或被俘虜。

蘇格蘭人則找到了自己主帥的屍體，披掛不全的盔甲，早就被人全部奪去。他們的傷亡，主要發生在追擊戰的途中。撤往奧特本城堡的過程中，一些左翼的英軍保持了較好的秩序，反殺了100名蘇軍。甚至還俘虜了其他200名，因追擊過猛而與主力脱節的蘇軍。

在種種因素的作用下，鮮有勝績的蘇格蘭人，終於拿下一局。一直對蘇軍保持壓制勢頭的英軍，嚐到了輕易夜戰的苦果。雙方的下一次大規模交手，也等到14年後。那一次，指揮英軍的依然是爆炭珀西。白晝作戰讓蘇格蘭人不再幸運，珀西輕易的為自己挽回了名譽。

據記錄，奧特本之戰共有1040名英格蘭人被捕，1860人喪生；而200名蘇格蘭人被捕，100人喪生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