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皇后

《元史》稱奇皇后“家微” ^[2]  ，但其實她出身高麗貴族。12世紀後期，高麗出現了武臣政權，幸州奇氏家族作為武臣家族而發跡，先後出了奇卓誠、奇允肅、奇洪壽等多名宰相。其中的奇允肅就是奇皇后的高祖父，是崔忠獻的親信。奇皇后的曾祖父奇洪穎官至左右衞保勝郎將，祖父奇琯官至三司右使、大將軍。父親奇子敖憑門蔭補為散員，累遷總部散郎（高麗臣屬元朝以前稱“兵部員外郎”，正六品）、宣州（今朝鮮宣川郡）守禦使，天曆元年（1328年）病卒，享年六十三歲。奇皇后就是奇子敖的小女兒。 ^[3-4]  史料沒有記載她的生年，從生於至大元年十二月（1309年1月）的李公遂是她表兄來看，她應生於該年以後 ^[24]  ，出生日期則是六月十五日。 ^[33]  奇氏作為貢女入元的時間不詳，有學者推測她在至順四年（1333年）入元。 ^[5] 

至順四年（1333年），元明宗之子妥懽帖睦爾入京，不久即位為帝，是為元惠宗（順帝），立權臣燕帖木兒之女欽察答納失裏為正宮皇后。當時，一個在元朝宮廷當宦官並充任徽政院使的高麗人禿滿迭兒（又作禿滿歹兒、禿滿達，本姓鄭 ^[6]  ）推薦奇氏伺候惠宗，負責奉茶。她“性慧黠”，從而得寵於惠宗。答納失裏作為權臣之女，“習於驕貴”，又輕視年少的惠宗，嫉妒奇氏受寵，便日夜鞭打奇氏，又在一個晚上召來奇氏，罰跪問罪，並用烙刑拷問。翌日，司天監上奏稱：“昨夕火星犯后妃座。”惠宗正對燕帖木兒家族韜光養晦，故並未表態，但心疼奇氏，對答納失裏深惡痛絕。 ^[7-8] 

元統三年（1335年）六月，燕帖木兒家族謀反伏誅，答納失裏皇后也被廢黜，不久被殺，伯顏開始當權。惠宗有意立奇氏為皇后，但在伯顏力爭之下作罷，因為元朝規定正宮皇后一般由弘吉剌部的女子充當，據説元世祖以來又有“不與高麗（女子）共事”的家法。 ^[9-10]  於是惠宗改立弘吉剌氏的伯顏忽都為正宮皇后。但奇氏依然受寵，於至元五年（1339年）冬為惠宗生下長子愛猷識理達臘。 ^[11] 

至元六年（1340年）二月，伯顏倒台，惠宗親政。同年四月，惠宗接受沙剌班的建議，立奇氏為第二皇后，居興聖宮，改徽政院為資正院。 ^[12]  與此同時，惠宗還追封奇氏的父親奇子敖為榮安王，賜“秉德承和毓慶功臣”號，贈諡“莊獻”，命翰林學士歐陽玄撰寫墓碑；又封奇氏的母親李氏為榮安王大夫人，賜其家門以“貞節”之號，並且分別授奇氏的兩個哥哥奇轍、奇轅以徵東行省參知政事、翰林學士之職。 ^[4] 

當時，奇皇后刻意塑造“賢后”的形象，“無事則取《女孝經》、史書，訪問歷代皇后之有賢行者為法”。四方獻給皇室的貢品中如果有山珍海味，她就先遣使祭獻於太廟，然後才食用。 ^[13]  她還堅持讓愛猷識理達臘學習孔孟之道，駁斥反對學習孔孟之道的藏傳佛教帝師。 ^[14]  在此期間，她讓人從高麗帶來許多美女，用於結交外廷大臣。 ^[15]  其中，她與脱脱在政治上的關係最密切，不僅愛猷識理達臘寄養於脱脱家，而且還在至正九年（1349年）推動過脱脱復出拜相。 ^[11]  不過，即使脱脱出山也無法挽回狂瀾。至正十一年（1351年），元末農民起義爆發，惠宗也逐漸怠政，元朝開始滑向崩潰。

在元朝崩潰的過程中，奇皇后與丈夫共濟時艱，曾在至正十八年（1358年）元大都饑荒時命宮中為饑民施粥，又出金銀粟帛，命資正院使樸不花於大都十一門設置墳冢，埋葬十多萬餓死者遺體，又命僧侶舉行水陸大會來超度他們。 ^[16]  她還充當賢內助角色，曾拉住丈夫衣袖，勸丈夫不要沉迷於木匠活及天魔舞女，惠宗對她發怒道：“古今只我一人耶？”此後兩個月不再臨幸其宮殿。 ^[17]  她的故鄉高麗也傳來壞消息。至正十六年（1356年），她的哥哥奇轍等家族成員被高麗恭愍王誅殺，家族由此沒落。惠宗起初囚禁高麗使者，揚言發兵八十萬討伐高麗，但不久就赦免高麗王。 ^[18-19]  這一方面是因為元朝國內動盪，自顧不暇，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奇皇后已不如從前那樣得寵。不過，元末農民起義的領袖之一方國珍曾通過奇皇后的親信來求得招安，可見奇皇后的權勢依然穩固。 ^[28] 

至正十九年（1359年），奇皇后開始與兒子愛猷識理達臘一起圖謀讓怠政的惠宗內禪，然後愛猷識理達臘做皇帝。奇皇后母子先通過資正院使樸不花找左丞相賀惟一（賀太平）到宮中商議此事，賀惟一恐懼而不敢遵命，後來又找了賀惟一的幾名同黨，也不答應。 ^[20-21]  於是奇皇后勸其子用知樞密院事兀良哈台（兀良歹）來替換賀惟一。賀惟一的同黨知道奇皇后母子的想法後，搶先一步，嗾使御史彈劾兀良哈台，將其貶往興州（今河北承德），不久死亡。奇皇后母子懷疑是賀惟一害死的他，便欲置賀惟一於死地。翌年，賀惟一罷相，最終被迫害致死。依附奇皇后母子的搠思監成為右丞相，與惠宗母舅老的沙對立。 ^[21]  另一方面，樸不花被彈劾罷黜，奇皇后讓御史大夫佛家奴為之辯明，佛家奴反而要再次彈劾樸不花，奇皇后知道後，又嗾使御史彈劾佛家奴，將他貶往潮河。 ^[22] 

經過奇皇后母子的一番操作，惠宗逐漸被架空，愛猷識理達臘已掌握實權。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奇皇后慫恿愛猷識理達臘出兵高麗，為自己孃家報仇。 ^[23]  高麗恭愍王派她的表兄李公遂去元朝做她的工作，她雖然一度被李公遂的話打動，但最終還是決意出兵問罪高麗。 ^[24]  在愛猷識理達臘的主導下，高麗恭愍王被廢，德興君塔思帖木兒被立為新任高麗國王（最開始想立沈王篤朵不花，被拒絕 ^[27]  ），奇氏家族女子所生的王族三寶奴為元子，一萬元軍（還包括一些倭寇）由高麗人崔濡統領，於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正月護送德興君進入高麗境內，初戰告捷，佔領宣州，然而隨後就被高麗將領崔瑩擊潰於獺川，只剩十七騎敗還大都。奇皇后由此大感慚愧。 ^[25-26] 

在折戟高麗之後，奇皇后母子開始將目標對準其篡位的最後一道障礙——駐紮西京（今山西大同）的軍閥孛羅帖木兒。三月，愛猷識理達臘以孛羅帖木兒握兵跋扈以及藏匿老的沙（惠宗母舅）等“逆臣”為由，削去其兵權。 孛羅帖木兒亦以“清君側”為名發兵大都，愛猷識理達臘遂命擴廓帖木兒征討孛羅帖木兒。還沒等擴廓帖木兒出兵，孛羅帖木兒的大軍就兵臨大都城下，愛猷識理達臘逃走，搠思監、樸不花二人被惠宗交出，孛羅帖木兒處死二人後就撤兵了。愛猷識理達臘回到大都後，於同年五月再次命擴廓帖木兒討伐孛羅帖木兒。孛羅帖木兒直搗大都，愛猷識理達臘率兵迎戰，被打敗後逃往冀寧（今山西太原）的擴廓帖木兒營中。七月，孛羅帖木兒進入大都，嗾使監察御史武起宗上書譴責奇皇后干政，奏請將她趕出宮，惠宗不答。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三月，孛羅帖木兒矯詔將奇皇后趕出宮，幽禁於厚載門外的諸色人匠總管府，命部將姚伯顏不花看守。四月初二日，孛羅帖木兒又逼她回宮，取出皇后印章，以便偽造皇后書信來誘騙愛猷識理達臘回京，隨後又將她趕回宮外幽禁之所。她不斷送美女給孛羅帖木兒，甚至有傳聞稱她曾被孛羅帖木兒睡過，得以在一百天後還宮。 ^[29-30] 

此時，惠宗已厭倦孛羅帖木兒的跋扈，加上孛羅帖木兒被擴廓帖木兒擊敗，於是在七月二十九日即奇皇后回宮十天左右後派人暗殺孛羅帖木兒，與愛猷識理達臘和解。愛猷識理達臘回京時，奇皇后傳旨要求他挾擴廓帖木兒的兵力來逼惠宗禪位，擴廓帖木兒反對，行至大都城外三十里就將他的軍隊遣散回營，於是奇皇后母子又與擴廓帖木兒反目，元朝內戰便持續下去。 ^[31] 

孛羅帖木兒入京期間，伯顏忽都皇后受了驚嚇，在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八月得病去世。十二月，中書省請求將奇皇后升為正宮皇后，惠宗不答；又奏請將資正院改為崇政院，兼領中政院，惠宗才授予其正宮皇后的冊寶。 ^[32] 

就在元廷內戰之際，朱元璋在江南坐大，於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十月發兵二十五萬北伐元朝，翌年正月稱帝於金陵，建立明朝。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明洪武元年）閏七月二十八日，惠宗率奇皇后等后妃、皇子皇孫和一百餘名官員北逃上都（今內蒙古正藍旗）。在途中（元中都南面），奇皇后慫恿愛猷識理達臘命納哈出再攻高麗以報家仇，但這次愛猷識理達臘沒有答應母后。 ^[34]  不過，奇皇后的侄子、奇轍之子平章奇賽因帖木兒倒是從遼陽路和東寧府的方向屢次騷擾高麗，高麗為此兩度發兵渡江捉拿奇賽因帖木兒，但並未將其擒獲。 ^[38]  此後，無論元、明或高麗的史書中都不再有關於她下落的記錄（參見“人物爭議”目錄）。

奇皇后成為第二皇后後，開始謀求干預朝政。婦女干政在蒙元史上本來就層出不窮，遠有乃馬真後，近有卜答失裏，這種政治文化使奇皇后有了萌生並實現政治野心的土壤。她所擁有的政治資本除了太子愛猷識理達臘之外，就是高麗貢宦和貢女。她以資正院作為自己的據點，先後任用兩位高麗貢宦高龍普和樸不花任資正院使，擴充勢力，形成“資正院黨”；另一方面，她派人從高麗挑選了許多美女，先在宮中培養，使她們“婉媚、善事人”，然後伺機送給她要拉攏的元廷大臣，通過這些高麗女來施加自己對朝政的影響力，從而形成了龐大的高麗貢女政治網絡。奇皇后干政之初，還能做一些對元朝有益的事情，如在至正九年（1349年）推動能臣脱脱復出。但隨着惠宗越來越縱情享樂、遠離朝政，她從至正十九年（1359年）開始謀求讓自己的兒子愛猷識理達臘取代惠宗，從而引發元廷內部的分裂，最終演變為內戰。朱元璋利用這個良機，北伐滅元。因此奇皇后的干政被認為加速了元朝的滅亡。 ^{[5]  [46]} 

另一方面，奇皇后的干政也使元朝社會中一度流行高麗的風俗文化，蔚為一時風尚，“四方衣服、鞋帽、器物，皆依高麗樣子”。 ^[15]  此外在工藝、音樂等方面也有一定影響。 ^[47]  不過這種影響僅限於奇皇后當政期間，元朝滅亡後就不復存在。

奇皇后雖然活動在元朝的政治舞台，但她的親戚主要都生活在高麗，因為她而雞犬升天，加官進爵，在高麗國內搶奪土地、奴婢，作威作福，飛揚跋扈。奇皇后不想讓她的親戚拖累自己，便在至正四年（1344年）向高麗頒佈懿旨：“凡吾親戚，勿倚勢，奪人田民（土地、奴婢）。如有違異，必罪之。法司知而故縱，亦當罪之。” ^[48]  但她的約束並未起到效果，奇氏和高麗朝廷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至正七年（1347年）三月就發生了她的族弟奇三萬因搶奪土地、奴婢而被高麗整治都監杖責致死的事件，高麗的整治都監隨即被叫停。至正十二年（1352年）又發生高麗大臣趙日新謀誅奇氏的政變，不過只有奇轅一人被殺，其他奇氏成員都逃脱，而高麗恭愍王也隨即鎮壓了這場政變。至正十六年（1356年）五月，恭愍王以奇轍圖謀不軌為由，發動政變，將奇轍為首的在高麗的奇皇后近親一網打盡並誅殺殆盡。奇皇后從此對高麗耿耿於懷，在兒子愛猷識理達臘掌握實權後，她讓兒子發兵攻打高麗，廢黜恭愍王，給她的家族報仇。至正十四年（1364年），崔濡率領的護送高麗新君德興君塔思帖木兒的軍隊被高麗軍擊敗，隨後孛羅帖木兒入京，奇皇后一度失勢，元麗關係重歸於好。有觀點認為，奇皇后挑起這次戰爭的目的不僅是為自家報仇，而且想讓聽命自己的德興君掌控高麗，從而借用高麗的軍事力量來逼惠宗禪位。 ^[49]  直到她逃離大都，還不忘向高麗尋仇，只不過愛猷識理達臘不再同意。 ^[34] 

關於奇皇后的下落，民國時問世的《新元史》稱她死於至正二十九年（1369年，明洪武二年） ^[1]  ，未知所據，不過確有可能。當時惠宗從臣劉佶的日記寫到至正二十九年（1369年）正月為止，期間所記大事中並未提及皇后死亡。至正三十年（1370年，明洪武三年）五月李文忠攻陷應昌之際，將所有元宮女眷一網打盡，但明實錄的李文忠傳記將為首的宮眷記錄為奇皇后的兒媳太子妃陳答里氏，而被派去接收元宮的明朝工部郎中蕭洵則提到被俘宮眷中排位第一的是元惠宗的“二後”，無法確認指的是“兩名皇后”還是“第二皇后”，如果是前者，也不知是否包含奇皇后。總之，她不大可能被明軍俘虜。 ^[35-36] 

不過，北元時的奇皇后又曾被稱為“太后”。宣光七年（1377年，明洪武九年），高麗恢復對北元的宗藩關係、派人向愛猷識理達臘朝貢時，所上表文有“謂孤臣為世皇之外孫，謂小邑為太后之故國”之語，所獻禮物有給愛猷識理達臘及其正宮、第二皇后和大小百官的，但唯獨沒有給奇皇后（太后）的禮物，可知她並不在當時的北元宮廷中，也許只是高麗方面隨口稱她為“太后”（單純指皇帝的母后），也許是被尊為皇太后並在數年內去世，也許是下落不明、被愛猷識理達臘遙尊為皇太后。 ^[37] 

綜合以上信息可知，她最有可能在至正二十九年（1369年，明洪武二年）或次年初亡故，但也不排除隨子逃跑、成為太后或在亂軍中下落不明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