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卷阿

有卷者阿^③，飄風自南^④。豈弟君子^⑤，來游來歌，以矢其音^⑥。

伴奐爾遊矣^⑦，優遊爾休矣^⑧。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⑨，似先公酋矣^⑩。

爾土宇昄章^⑪，亦孔之厚矣^⑫。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⑬。

爾受命長矣^⑭，茀祿爾康矣^⑮。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純嘏爾常矣^⑯。

有馮有翼^⑰，有孝有德，以引以翼^⑱。豈弟君子，四方為則^⑲。

顒顒昂昂^⑳，如圭如璋^㉑，令聞令望^㉒。豈弟君子，四方為綱。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㉓，亦集爰止^㉔。藹藹王多吉士^㉕，維君子使^㉖，媚於天子^㉗。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㉘。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㉙，媚於庶人^㉚。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㉛，於彼朝陽^㉜。菶菶萋萋^㉝，雝雝喈喈^㉞。

君子之車，既庶且多^㉟。君子之馬，既閒且馳^㊱。矢詩不多^㊲，維以遂歌^㊳。 ^[1] 

①大雅：《詩經》中“雅”部分，分為大雅、小雅，合稱“二雅”。雅，雅樂，即正調，指當時西周都城鎬京地區的詩歌樂調。大雅部分今存三十一篇。

②卷（quán）：曲折。阿（ē）：山陵，山角。

③有卷：卷卷，捲曲。有，形容詞詞頭。

④飄風：旋風，陣風。

⑤豈（kǎi）弟（tì）：即“愷悌”，和樂平易的樣子。君子：此處指周王。

⑥以：因而。矢：陳，此指發出。

⑦伴奐：優遊閒暇。，據鄭玄箋：“伴奐，自縱弛之意也。”則“伴奐”當即“泮渙”，無拘無束之貌。

⑧優遊：從容自得之貌。

⑨俾（bǐ）：使。爾：指周天子。彌爾性：長命百歲的意思。彌，終，盡。性，同“生”，生命。

⑩似：同“嗣”，繼承。酋：同“猷”，謀劃，謀略。

⑪土宇：即土地，疆界，猶言國家。昄（bǎn）章：版圖。

⑫孔：很。厚：富厚，廣大。

⑬百神：各種神靈。主：主祭。

⑭受命：受上天之命。

⑮茀（fú）祿：福祿。茀，通“福”。

⑯純嘏（gǔ）：大福。嘏，福。常：長久。

⑰馮（píng）：輔。翼：助。一説馮、翼為複合詞，精神充沛、儀態盛壯的樣子。

⑱以引以翼：形容前呼後擁的排場。引，牽挽。

⑲則：標準，法則。

⑳顒（yōng）顒：莊重恭敬。一説魁梧高大。昂（áng）昂：氣概軒昂。

㉑圭：古代玉製禮器，長條形，上端尖。璋：也是古代玉製禮器，長條形，上端作斜鋭角。

㉒令：美好。聞：聲譽。

㉓翽（huì）翽：鳥展翅振動之聲。

㉔爰：而。止：落，棲息。

㉕藹藹：眾多的樣子。一説平易和氣。吉士：賢良之士。

㉖使：驅使。

㉗媚：愛戴，順從。

㉘傅：附，至。

㉙命：使。

㉚庶人：民眾。

㉛梧桐：落葉喬木，鳳凰非梧桐不棲，説見《莊子》。

㉜朝陽：指山的東面，因其早上為太陽所照，故稱。

㉝菶（běng）菶：草木茂盛的樣子。

㉞雝（yōng）雝喈（jiē）喈：鳥鳴聲。

㉟庶：眾多。多：通“侈”，華麗堂皇，寬闊舒適。

㊱閒：嫺熟，訓練有素。馳：跑得快。

㊲不多：很多。不，通“丕”，大。

㊳遂：對。一説達致心願。 ^{[2]  [3]  [4]  [5]} 

曲折丘陵風光好，旋風南來聲怒號。和氣近人的君子，到此遨遊歌載道，大家獻詩興致高。

江山如畫任你遊，悠閒自得且暫休。和氣近人的君子，終生辛勞何所求，繼承祖業功千秋。

你的版圖和封疆，一望無際遍海內。和氣近人的君子，終生辛勞有作為，主祭百神最相配。

你受天命長又久，福祿安康樣樣有。和氣近人的君子，終生辛勞百年壽，天賜洪福永享受。

賢才良士輔佐你，品德崇高有權威，匡扶相濟功績偉。和氣近人的君子，垂範天下萬民隨。

賢臣肅敬志高昂，品德純潔如圭璋，名聲威望傳四方。和氣近人的君子，天下諸侯好榜樣。

高高青天鳳凰飛，百鳥展翅緊相隨，鳳停樹上百鳥陪。周王身邊賢士萃，任您驅使獻智慧，愛戴天子不敢違。

青天高高鳳凰飛，百鳥紛紛緊相隨，直上晴空迎朝暉。周王身邊賢士萃，聽您命令不辭累，愛護人民行無虧。

鳳凰鳴叫示吉祥，停在那邊高山岡。高岡上面生梧桐，面向東方迎朝陽。枝葉茂盛鬱蒼蒼，鳳凰和鳴聲悠揚。

迎送賢臣馬車備，車子既多又華美。迎送賢臣有好馬，奔騰熟練快如飛。賢臣獻詩真不少，為答周王唱歌會。 ^{[4]  [5]} 

關於此詩的創作背景，學界看法尚有分歧。《毛詩序》雲“《卷阿》，召康公戒成王也”；宋代朱熹《詩集傳》認為“（召康）公從成王遊歌於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為戒”；而今人祝秀權認為《大雅·卷阿》作於西周穆王時期。 ^{[4]  [5]  [6]} 

《大雅·卷阿》主旨是讚美周王，歌頌周王求賢用賢，同時寓戒於頌。詩中以“鳳凰”“梧桐”“朝陽”“高岡”等意象比擬周王，營造出一種吉祥如意的氛圍。

第一章發端總敍，以領起全詩。《汲冢紀年》：“成王三十三年，遊於卷阿，召康公從。”此詩所記，當即為此次出遊。“有卷者阿”言出遊之地，“飄風自南”言出遊之時，“豈弟君子”言出遊之人，“來游來歌，以矢其音”二句則並遊、歌而敍之。這段記敍簡約而又全面，所以前人稱其“是一段卷阿遊宴小記”（方玉潤《詩經原始》）。

第二、三、四章，稱頌周室版圖廣大，疆域遼闊，周王恩澤，遍於海內，周王膺受天命，既長且久，福祿安康，樣樣齊備，因而能夠盡情娛遊，閒暇自得。這些稱頌歸結到一點，便是那重複了三次的“俾爾彌爾性”，即祝周王長命百歲，以便繼承祖宗功業，成為百神的祭主，永遠享受天賜洪福。

第五、六章，稱頌周王有賢才良士盡心輔佐，因而能夠威望卓著，聲名遠揚，成為天下四方的準則與楷模。這兩章是承第二、三、四章而來。第二、三、四章主要説的是周王德性的內在作用，五、六兩章主要説的是周王德性的外在影響，二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第七、八、九章，以鳳凰比周王，以百鳥比賢臣。詩人以鳳凰展翅高飛，百鳥緊緊相隨，比喻賢臣對周王的擁戴，即所謂“媚於天子”。而所謂“媚於庶人”，不過是一種陪襯。然後又以高岡梧桐鬱郁蒼蒼，朝陽鳴鳳宛轉悠揚，渲染出一種君臣相得的和諧氣氛。

第十章回過頭來，描寫出遊時車馬，仍扣緊君臣相得之意。末二句寫羣臣獻詩，盛況空前，與首章之“來游來歌，以矢其音”呼應作結。

此篇是對周王歌功頌德的詩篇，思想上帶有侷限性，但稱頌中帶有勸戒之意，所以仍有可取之處。從藝術上來説，全篇規模宏大，結構完整，章法嚴謹，意象諧合，詞語形象精煉，賦筆之外，兼用比興，如以“如圭如璋”比賢臣之“顒顒昂昂”，以鳳凰百鳥比喻“王多吉士”“王多吉人”，都很貼切自然，給讀者留下了鮮明的印象，同時也對後世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2]  [3]  [4]} 

清代牛運震《詩志》：“意象閒遠，妙於發端，詩意亦飄然而來。”

清代方玉潤《詩經原始》：“蓋自鳳鳴於岐，而周才日盛。即此一遊，一時扈從賢臣，無非才德具備，與吉光瑞羽，互相輝映，故物瑞人材，雙美並詠，君顧之而君樂，民望之而民喜，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又曰‘媚於天子’、‘媚於庶人’也。然猶未足以形容其盛也。九章復即鳳凰之集於梧桐，向朝陽而鳴高者虛寫一番。則‘菶菶萋萋’、‘雝雝喈喈’之象，自足以想見其‘蹌蹌濟濟’之盛焉。”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