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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傳

(西漢史學家著作《史記》卷八十六)

鎖定
《刺客列傳》是司馬遷的著作《史記》中一篇列傳,創作於公元前91年(漢武帝徵和二年)。
作品名稱
刺客列傳
作    者
司馬遷
創作年代
公元前91年(漢武帝徵和二年)
作品出處
史記
文學體裁
人物傳記

刺客列傳作品簡介

《刺客列傳》全文五千多字,共寫了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五個刺客,其中專諸、聶政、豫讓、荊軻被稱為“四大刺客”,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戰國時期秦燕之間的兼併與反兼併的鬥爭。

刺客列傳作品原文

刺客列傳曹沫

曹沫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莊公好力。曹沫為魯將,與齊戰,三敗北。魯莊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猶復以為將。
齊桓公許與魯會於柯而盟。桓公與莊公既盟於壇上,曹沫執匕首劫齊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動,而問曰:“子將何欲?”曹沫曰:“齊強魯弱,而大國侵魯亦甚矣。今魯城壞即壓齊境,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壇.北面就羣臣之位.顏色不變,辭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約。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於諸侯,矢天下之援,不如與之。”於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沫三戰所亡地盡復予魯。
其後百六十有七年而吳有專諸之事。

刺客列傳專諸

專諸者,吳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吳也,知專諸之能。伍子胥既見吳王僚,説以伐楚之利。吳公子光曰:“彼伍員父兄皆死於楚而員言伐楚,欲自為報私讎也,非能為吳。”吳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慾殺吳王僚,乃曰:“彼光將有內志,未可説以外事。”乃進專諸於公子光。
光之父曰吳王諸樊。諸樊弟三人: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季子札。諸樊知季子札賢而不立太子,以次傳三弟,欲卒致國於季子札。諸樊既死,傳餘祭。餘祭死,傳夷昧。夷昧死,當傳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吳人乃立夷昧之子僚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當立;必以子乎,則光真嫡嗣,當立。”故嘗陰養謀臣以求立。
光既得專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吳王僚欲因楚喪,使其二弟公子蓋餘、屬庸將兵圍楚之潘;使延陵季子於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兵絕吳將蓋餘、屬庸路,吳兵不得還。於是公子光謂專諸曰:“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且光真王嗣,當立,季子雖來,不吾廢也。”專諸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弟將兵伐楚.楚絕其後。方今吳外困於楚,而內空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公子光頓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白宮至光之家,門户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夾立侍,皆持長鈹。酒既酣,公子光詳為足疾,入窟室中,使專諸置首魚炙之腹中而進之。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殺專諸,王人擾亂。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盡滅之,遂自立為王,是為闔閭。闔閭乃封專諸之子以為上卿,
其後七十餘年而晉有豫讓之事。

刺客列傳豫讓

豫讓者,晉人也,故嘗事範氏及中行氏,而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寵之。及智伯伐趙襄子,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滅智伯之後而三分其地。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豫讓遁逃山中,曰:“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説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仇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魂魄不愧矣。”乃變名姓為刑人,入宮塗廁,中挾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廁,心動.執問塗廁之刑人,則豫讓,內持刀兵,曰:“欲為智伯報仇!”左右欲誅之。襄子曰:“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且智伯亡無後,而其臣欲為報仇,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釋去之。
居頃之,豫讓又漆身為厲,吞炭為啞,使形狀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其友識之,曰:“汝非豫讓邪?”曰:“我是也。”其友為泣曰:“以子之才,委質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為所欲,顧不易邪?何乃殘身苦形,欲以求報襄子,不亦難乎!”豫讓曰:“既已委質臣事人,而求殺之,是懷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懷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既去,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於所當過之橋下。襄子至橋,馬驚,襄子曰:“此必是豫讓也。”使人問之,果豫讓也,於是襄子乃數豫讓曰:“子不嘗事範、中行氏乎?智伯盡滅之,而子不為報仇,而反委質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獨何以為之報仇之深也?”豫讓曰:“臣事範、中行氏,範、中行氏皆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襄子喟然嘆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為計,寡人不復釋子!”使兵圍之。豫讓曰:“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義。前君已寬赦臣,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曰之事,臣固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焉以致報仇之意,則雖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義之,乃使使持衣與豫讓。豫讓拔劍三躍而擊之,曰:“吾可以下報智伯矣!”遂伏劍自殺。死之日.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
其後四十餘年而軹有聶政之事。 [1] 

刺客列傳聶政

聶政者,軹深井裏人也。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為事。
久之,濮陽嚴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郤。嚴仲子恐誅,亡去,遊求人可以報俠累者。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隱於屠者之間。嚴仲子至門請,數反,然後具酒自暢聶政母前。酒酣,嚴仲子奉黃金百溢,前為聶政母壽。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仲子:.嚴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臣幸有老母,家貧,客遊以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養親。親供養備,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闢人.因為聶政言曰:“臣有仇,而行遊諸侯眾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高,故進百金者,將用為大人粗糲之費,得以交足下之驥,豈敢以有求望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養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仲子固讓,聶政競不肯受也。然嚴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
久之,聶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聶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遠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眥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曰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前曰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仲子所欲報仇者為誰?請得從事焉!”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俠累,俠累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處兵衞甚設,臣欲使人刺之,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其車騎壯士可為足下輔翼者。”聶政曰:“韓之與衞,相去中間不甚遠,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是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讎,豈不殆哉!”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
杖劍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衞侍者甚眾。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
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縣購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
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其屍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屍哭極哀,曰:“是軹深井裏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眾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姓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棄於市販之間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嚴仲子乃察舉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晉、楚、齊、衞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鄉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難,必絕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謬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嚴仲子亦可謂知人能得士矣!”
其後二百二十餘年秦有荊軻之事。

刺客列傳荊軻

荊軻者,衞人也。其先乃齊人,徙於衞,衞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 荊卿好讀書擊劍,以術説衞元君,衞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衞元君之支屬於野王。
荊軻嘗遊過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人或言復召荊卿。蓋曰:“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荊卿則已駕而去榆次矣。使者還報,蓋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
荊軻遊於邯鄲,魯句踐與荊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荊軻嘿而逃去,遂不復會。
荊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築者高漸離。荊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荊軻雖遊於酒人乎,然其為人沉深好書;其所遊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
歸而求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武對曰:“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鍛之險.民眾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
居有間,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於單于,其後乃可圖也。”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心惛然,恐不能須臾。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以迫於強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太傅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交,不顧國家之大害,此所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雕鷙之秦,行怨暴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智深而勇沉,可與謀。”太子曰:“願因太傅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諾。”出見田先生,道“太子願圖國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逢迎,卻行為導,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聞騏驥盛壯之時,一曰而馳千里;至其衰老,駑馬先之。今太子聞光盛壯之時,不知臣精已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所善荊卿可使也。”太子曰:“願因先生得結交於荊卿,可乎?”田光曰:“敬諾。”即起,趨出。太子送至門,戒曰:“丹所報,先生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諾。”僂行見荊卿,曰:“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願足下過太子於宮。”荊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欲自殺以激荊卿,曰:“願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荊軻遂見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頃而後言曰:“丹所以誡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謀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豈丹之心哉!”荊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內之王者,其意不厭。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王翦將數十萬之眾距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趙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奠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窺以重利;秦王貪,其勢必得所願矣。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沫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將擅兵於外而內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願,而不知所委命,唯荊卿留意焉。”
久之,荊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頓首,固請毋讓,然後許諾。於是尊荊卿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門下,供太牢具,異物間進,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以順適其意。久之,荊軻未有行意。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入其地,進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懼,乃請荊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荊軻曰:“微太子言,臣願謁之。今行而毋信,則秦未可親也。夫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奉獻秦王,秦王必説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之意,願足下更慮之!”
荊軻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沒。今聞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將奈何?”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耳!”荊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國之患,報將軍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為之奈何?”荊軻曰:“願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將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捥而進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乃今得聞教!”遂自剄。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
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乃裝為遣荊卿。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荊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遠未來,而為治行。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改悔,乃復請曰:“日已盡矣,荊卿豈有意哉?丹請得先遣秦舞陽。”荊軻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豎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強秦,僕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
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伉慨,士皆瞋目,發盡上指冠。於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遂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蒙嘉。嘉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願舉國為內臣,比諸侯之列,給貢職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之頭,及獻燕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於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咸陽宮。荊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柙,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振恐,羣臣怪之。荊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之鄙人,未嘗見天子,故振悃。願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秦王謂軻曰:“取武陽所持地圖。”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絕。拔劍,劍長,操其室。時惶急,劍堅,故不可立拔。荊軻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羣臣皆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召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荊軻乃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擊軻,而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荊軻也。秦王方環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劍!”負劍,遂拔以擊荊軻,斷其左股。荊軻廢,乃引其首以摘秦王,不中,中桐柱。秦王復擊軻,軻被八創。軻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於是左右既前殺軻,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論功,賞羣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黃金二百溢,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提荊軻也。”
於是秦王大怒,益發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十月而拔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盡率其精兵東保於遼東。秦將李信追擊燕王急,代王嘉乃遺燕王喜書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誠殺丹獻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秦復進兵攻之。後五年,秦卒滅燕,虜燕王喜。
其明年,秦並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荊軻之客,皆亡。高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築,傍惶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擊築,一坐稱善,賜酒。而高漸離念久隱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裝匣中築與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築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聞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高漸離也。”秦皇帝惜其善擊築,重赦之,乃矐其目。使擊築,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高漸離乃以鉛置築中。復進得近,舉築樸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高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
魯句踐已聞荊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又言荊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遊,具知其事,為餘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荊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刺客列傳詞句註解

好力:愛好勇武、力氣。
敗北:戰敗逃跑。北,打了敗仗往回逃。
魯城壞即壓齊境:意思是説,你們侵略魯國,已經深入到都城邊緣、假如魯國的都城倒塌,就會壓到齊國的邊境了。
顏色:臉色。
辭令如故:像平常一樣談吐從容。
倍:通“背”。背棄、違背。
所亡地:丟失的國土。亡,丟失,失去。
有:又。
伍子胥亡楚如吳見卷四十《楚世家》、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
説(shuì,税):勸説、説服。
內志:在國內奪取王位的意圖。志,志向,意圖。
進:推薦。
以次傳之弟:依照兄弟次序把王位傳遞下去。
適(dí,敵)嗣:正妻所生的長子。適,同“嫡”。舊時正妻為“嫡”。
嘗:通“常”。陰養:秘密地供養。
按卷四十《楚世家》、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左傳·昭公二十六年》,記楚平王卒於其十三年(前516),是年為吳王僚十一年,此謂“九年”,誤。下文所記吳王僚因楚喪而伐之的事,《左傳》在昭公二十七年,即吳王僚十二年。
變:動態。
不求何獲:意謂不爭取(時機)就不會有收穫。
骨鯁之臣:正直敢言的忠臣。鯁,通“骾”。
頓首:以頭叩地。
甲士:身穿鎧甲的武士。窟室:地下室。
具:備辦。
階陛:台階。
親戚:此指親信。
鈹(pī,披):長矛。一説兩刃刀。
詳為足疾:假裝腳有毛病。詳,通“佯”,假裝。
魚炙:烤熟的整條魚。進:獻上。
擘:拆。掰開。
怨:恨,仇恨。
漆其頭以為飲器:把他的頭蓋骨塗以漆做為飲具
以上二句為古成語。説(yuè,悦),同“悦”。喜歡。容,梳妝打扮。
刑人:受刑的人。這裏猶“刑餘之人”即宦者。
塗廁:修整廁所。塗,以泥抹牆。
卒釋去之:最、終還是把豫讓放走了。
漆身為厲(lài,賴):以漆塗身,使肌膚腫爛,像患癩病。厲,同“癩”。癩瘡。
吞炭為啞:吞炭為了使聲音變得嘶啞。
委質:初次拜見尊長時致送禮物。這裏有託身的意思。
近幸:親近寵愛。
顧不易邪:難道還不容易嗎。
殘身苦形:摧殘身體,醜化形貌。
數:列舉罪過而責之。
眾人遇我:把我當成一般人對待。
眾人報之:像一般人那樣報答。
國士:國內傑出人物。
伏誅:受到應得的死罪。誅,殺死。
敢布腹心:敢於披露心裏話。
有郤:有仇怨。郤,空隙,裂縫。喻感情上產生裂痕。
數反:多次往返拜訪。反,同“返”。返回。
暢:敬酒。《戰國策》作“觴”。是。
溢:即“鎰”。古代重量單位。為二十兩。一説二十四兩。
壽:敬酒或用禮物贈人,表示祝人長壽。
甘毳(cuì,粹):甜脆食物。毳,通“脆”。
大人:對別人父母的敬稱。粗糲:粗糙的糧食。謙詞
降志辱身:使心志卑下,屈辱身份。市井:市場。下文“市井之人”指做買賣的人。
除服:喪服期滿。
枉:屈,委屈。
鮮:少,稀少。
稱:相比,相抵。
睚眥(yázì,牙字):發怒時瞪眼睛。借指小的仇恨。
嘿:通“默”,沉默。
要:邀請。
輔翼:助手,輔助。
殆:危險。
杖:持,攜帶。
皮面決眼:割破麪皮,挖出眼珠。
暴(pù,鋪)於市:暴露在大街上。
購問:懸賞詢問。
縣(xuán,玄):同“懸”。懸掛。
賊不得:指不知道兇手的姓名。
於邑(wūyè,烏葉):同“嗚咽”,哭泣。
蒙污辱自棄於市販: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豬販肉的人之間。
無恙:平安無事。恙,憂,病。
重自刑以絕從:深深地毀壞自己的面容肢體,使人不能辨認,以免牽連別人。從,連帶治罪。一説通“蹤”,蹤跡線索。
歿:死。
鄉使:從前假使。鄉,同“向”。從前,過去。濡忍:含忍,忍耐。
不重:不顧惜。暴骸:露屍於外。
絕險:度越艱難險阻。列:顯露,布陳。
僇:通“戮”。殺戮。
先:先人,祖先。
徙:遷移。
説:勸説,説服。
徙衞元君支屬於野王:遷移野王不只是支屬,衞元君也在內。支屬,旁支親屬。
論劍:談論劍術,有較量的意思。
目:瞪眼逼視。
曩者:過去。這裏指剛才。不稱:不相宜,不合適。
攝:通“懾”。威懾,震懾。一説降服。
博:古代一種博戲。②爭道:爭執博局的着數,道,技藝,方法。
嘿:通“默”。
築:古代絃樂器,像琴,屬於打擊樂
沉深:深沉穩重。
賢豪長者:賢士、豪傑和年高有德行的人。
處士:有才有德不願為官的隱居者。
會:適逢,正趕上。質:人質。
三晉:指韓、趙、魏三國。以其國君原來都是晉國的執政大夫,後各自立國,將晉一分為三,故稱。
稍:逐漸,一點一點地。蠶食:像蠶吃桑葉一樣地逐漸侵吞。
擅:擁有,據有。
士厲:士兵訓練有素。厲,勇敢有鋭氣。
兵革:武器裝備。兵:武器。革,皮製鎧甲。
見陵:被欺凌。見,被。陵:侵犯,欺侮。
批:觸動,觸犯。逆鱗:傳説中龍頸部生的倒鱗。觸及倒鱗,龍即發怒。用以比喻暴君兇殘。
舍:使……住下來。
寒心:提心吊膽。
委肉當餓虎之蹊:古成語,意思是把肉放置在餓虎經過的小路上。委,拋給,拋棄。蹊,小路。
不振:不可拯救。振,救,挽救。
滅口:消除……藉口。
購:通“媾”,媾和,講和。
曠日彌久:時間長久。
惛然:憂悶,煩亂。惛:糊塗。
後交:新交,晚交。
資怨而助禍:助長怨恨而促使禍患的發展。
鴻毛:大雁羽毛。喻燕國力量薄弱。
雕鷙:雕與鷙均為兇猛的禽鳥。比喻秦國的兇猛。⒀勇沈:勇敢沉着,勇氣潛於內心。沈:同“沉”。
乃造焉:就到太子那裏去拜訪。造,拜訪。
卻行為導:倒退着走,為(田光)引路。
蔽席:拂拭座位讓坐。蔽,拂拭,撣。
避席而請:離開自己的座席向田光請教。避席,以示敬意。
騏驥:良馬、駿馬。
駑馬:劣等馬。
趨:小步快走。以示禮敬。
節俠:有節操、講義氣的人。
明:表明,顯示。
膝行:跪行,雙膝着地向前。
不肖:沒出息。此謙詞。
孤:按當時燕王尚在,不該稱孤。
臣:使……臣服,稱臣。
厭:滿足。又寫作“饜”。
入臣:前往秦國稱臣。
合從:即“合縱”。東方六國南北聯合,結成一體共同對抗秦國的政策。
窺:示,引誘。
擅:獨攬,掌握。
讓:推辭。
太牢:牛、羊、豬三種牲畜各一頭,是古代祭祀的重禮。借指貴重美食。
恣:聽任,隨其所欲。
略:奪取,侵佔。
旦暮:早晚。極言時間短暫。
微:無,沒有。
謁:請求,稟告。
説:同“悦”。
深:殘酷,刻毒。
戮:殺死。沒:沒入官府為奴。
揕(zhèn,振):直刺。匈:同“胸”。胸膛。
偏袒搤(è,扼)捥:脱掉一邊衣袖,露出一邊臂膀,一隻手緊握另一支手腕,以示激憤。搤,同“扼”,掐住,捉住。捥,同“腕”。
切齒拊心:上下牙齒咬緊挫動,憤恨得連心都碎了。
函封:裝入匣子,封起來。
以藥焠之:把燒紅的匕首放到帶有毒性液體裏醮。
血濡縷:只要滲出一點血絲。
忤視:用惡意的眼光看人。忤,逆,牴觸。
治行:準備行裝。
豎子:小子,對人的蔑稱。⑥辭決:長別。
既祖:餞行之後。祖,古人出遠門時祭祀路神的活動。這裏指餞行的一種隆重儀式,即祭神後,在路上設宴為人送行。
為變徵(zhǐ,止)之聲:發出變徵的音調。古代樂律,分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七調,大體相當今西樂的C、D、E、F、G、A、B七調。變徵即F調,此調蒼涼、悽惋,宜放悲聲。
羽聲:相當西樂A調。音調高亢,聲音慷慨激昂。
瞋目:瞪大眼睛。
發盡上指冠:因怒而頭髮豎起,把帽子頂起來。此誇張説法。
資:價值。資財。幣:古代用作禮物的絲織品,泛指用作禮物的玉帛等物。②遺:贈送。
振怖:內心驚悸,害怕。怖,驚慌、害怕。
比:排列、比照。
宗廟:帝王或諸侯祭祀祖宗的地方。
九賓:外交上極其隆重的禮儀。説法不一。一説九個接待賓客的禮賓人員;一説九種規格不同的禮節;一説九種地位不同的禮賓人員。
色變:變了臉色。
顧笑:指回頭向舞陽笑。
假借:寬容。
發圖:展開地圖。窮:盡。見:同“現”。出現。室:指劍鞘。
卒:通“猝”,突然。
度:常態。
提:打,投擲。
股:大腿。
擿:同“擲”。投擲。
箕踞:兩腳張開,蹲坐於地,如同簸箕。以示輕蔑對方。(19)此句末“軻”下似應有“舞陽”或及“秦舞陽”等字,不然,秦舞陽失交待。
坐:治罪、辦罪。
益:增加。詣:往,到……去。
拔:攻克,佔領。
解:緩解、寬釋。
社稷幸得血食:國家或許得到保存。社稷,土神穀神,以古代君主都祭祀社稷,故成為國家政權的象徵。血食,享受祭祀。因為祭祀時要殺牛、羊、豕三牲,所以叫血食。
庸保:幫工,夥計。庸,同“傭”。被僱用的人。
家丈人:東家,主人。
抗禮:用平等的禮節接待。
矐其目:弄瞎他的眼睛。矐,燻瞎。
樸:撞擊。
諸侯之人:此前東方六國的人。
講:講究,精通。
非人:不是同類人。
命:運氣,命運。
天雨粟,馬生角:據《燕丹子》記載,“丹求歸,秦王曰:‘烏頭白,馬生角,乃許耳。’丹乃仰天長嘆,烏頭即白,馬亦生角。”王充《論衡·感虛》等亦有此説。這裏比喻不可能之事。雨,下雨。
義:義舉,指行刺活動。
較:清楚,明白。
欺:違背。
妄:虛妄,荒誕。

刺客列傳白話譯文

刺客列傳曹沫

曹沫,是魯國人,憑勇敢力大侍奉魯莊公。莊公喜歡力大勇猛之士。曹沫為魯國將領,與齊國作戰,三次被打敗逃走。魯莊公很懼怕,便獻上遂邑這塊地方以求和,仍又任他為將領。
齊桓公答應和魯國在柯地盟會訂立和約。桓公和莊公在壇上訂立了盟約後,曹沫手執匕首劫持齊桓公,桓公左右的人沒有敢動的,問道:“你想幹什麼?”曹沫説:“齊國強大魯國弱小,大國侵犯魯國也太過分了。現在魯國的城牆(如果)倒塌,就會壓在齊國的土地上,希望大王考慮考慮這件事!”桓公於是答應全部歸還侵佔的魯國土地。桓公説完,曹沫扔掉匕首,走下壇台,朝北迴到羣臣的位置上,臉色不變,言辭和先前一樣從容。桓公憤怒,想背棄自己的諾言。管仲説:“不可以。貪圖小便宜來滿足自己的快意,在諸侯面前失去信義,失去諸侯各國的幫助,不如給它。”這樣桓公就歸還了所侵佔的魯國領土,曹沫在三次戰役中所失去的土地,都全部還給了魯國。
曹沫之後一百六十七年,吳國有了專諸的事蹟 [2] 

刺客列傳專諸

專諸,是吳國堂邑人。伍子胥逃離楚國,來到吳國,瞭解到了專諸的才能。伍子胥謁見吳王僚以後,向他遊説攻打楚國的好處,公子吳光説:“那伍員的父親、哥哥都死在楚國,而伍員獻計攻打楚國,是想為自己報私仇,不是替吳國打算。”吳王於是作罷。伍子胥瞭解到公子光想殺吳王僚,就説:“那公子光有奪位的念頭,不能以伐楚等其他事情遊説他。”於是向公子光引薦了專諸。
公子光的父親是吳王諸樊。諸樊有三個弟弟:大弟叫餘祭,二弟叫夷眜,三弟叫季子札。諸樊知道季子札賢明便不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把王位依次傳給三個弟弟,想最後把國家交給季子札。諸樊死後,王位傳給餘祭。餘祭死後,傳夷眜。夷眜死後,應當傳給季子札,季子札逃走不肯繼位,吳國人就立了夷眜的兒子僚為吳王。公子光説:“假使依照兄弟相傳的次序,那麼季子札應該立為王;如果一定要立兒子的話,那麼我公子光是真正的嫡傳後代,應當繼承王位。”因此一直私養謀士以圖將來謀取王位。
公子光得到專諸之後,當作上客來款待他。吳王僚九年,楚平王死。這年春天,吳王僚想趁楚國大喪,派他的兩個弟弟公子蓋餘、屬庸率兵包圍了楚國的灊地,派延陵季子到晉國,觀察其他諸侯國的反應。楚國出兵切斷了吳將蓋餘、屬庸的後路,吳兵不能回國。這時公子光對專諸説:“這個機會不可失去,不爭取怎麼會獲得!而且我公子光是真正的王位繼承人,應當立為王,季子即使回來了,也不會廢掉我。”專諸説:“吳王僚可以殺掉。他的母親年邁,孩子弱小,而兩個弟弟率兵伐楚,楚國斷絕了他們的退路。眼下吳國在外面受楚國的困擾,而國君左右空虛,沒有一個正直的大臣。這樣就不能把我們怎麼樣了。”公子光叩頭説:“我公子光的身體,就是你的身體。”
四月的丙子日這天,公子光把全副武裝的兵士埋伏在地下室裏,準備了酒飯宴請吳王。吳王僚派衞隊從王宮一直排到公子光的家中,門户台階的兩旁,都是吳王僚的親屬。衞隊夾道站立侍侯,個個手執長鈹。酒喝到了酣暢時,公子光假裝腳有病,離席而進入地下室中,讓專諸把匕首放在熟魚的腹中端上去。當走到吳王僚面前時,專諸剖開魚,趁機用匕首刺殺吳王僚,吳王僚當場死亡。吳王僚的左右(侍從)也殺了專諸。吳王僚的衞士陣腳大亂。公子光派出埋伏的士兵攻殺吳王僚的隨從,將他們全部殺死,隨後便自立為吳王,這就是闔閭。闔閭於是封專諸的兒子為上卿。
此後七十多年,晉國有了豫讓的事蹟 [2] 

刺客列傳豫讓

豫讓是晉國人,原曾事奉範氏和中行氏,但不為世人所知。後離去而事奉智伯,智伯非常敬重恩寵他。等到智伯討伐趙襄子,趙襄子和韓氏、魏氏合謀攻滅了智伯,滅了智伯後三家瓜分了智伯的領地。趙襄子極其怨恨智伯,把智伯的頭骨漆做飲酒的器具。豫讓逃進山裏,悲嘆道:“唉呀!士人為理解自己的人而死,女人為喜歡自己的人而打扮。現在智伯理解我,我定要為他報仇而死,以報答智伯,那樣我死而無憾了!”於是改名換姓裝扮為刑徒,混入趙襄子的宮裏修理廁所,衣內暗藏着匕首,想刺殺襄子。襄子上廁所,心裏有一種預感,抓來修理廁所的刑徒審問,就是豫讓,他衣服裏藏着匕首,説:“要為智伯報仇!”襄王的侍從要殺了他。襄子説:“他是重義氣的人,我小心防備就是了。況且智伯死了沒有後代,而他的臣僚想替他報仇,這是天下的賢明之士。”最終放他走了。
過了不久,豫讓又用漆塗身,讓全身長瘡,吞炭毀嗓,把聲音變啞,使自己的形貌叫人認不出,在街市上行乞,他的妻子也認不出來了。在路上遇到了他的朋友,朋友認出了他,説:“你不是豫讓嗎?”豫讓説:“我是。”朋友對他哭着説:“憑你的才能,以臣子的身分委身事奉襄子,襄子一定會親近寵信你。親近寵信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反過來不是更容易報仇嗎?何必摧殘身體糟蹋形象,想以此謀求向襄子報仇,不也是很困難的嗎!”豫讓説:“既然已經委身以臣子的身分事奉他人,卻謀求害他,這是心懷二心事奉其主。況且我所做的事極其艱難啊!然而我之所以這樣做,是要以我的行為使天下後世做人臣而懷二心以事奉其主的人感到慚愧。”
豫讓走了後,不久,襄子要外出,豫讓埋伏在趙襄子要經過的橋下。趙襄子走到橋上,馬受驚,趙襄子説:“這肯定又是豫讓。”派人問他,果然是豫讓,於是襄子斥責豫讓説:“你不是曾經事奉過範氏和中行氏嗎?智伯把他們都滅了,而你不替他們報仇,卻反而委身臣事智伯;智伯也已經死了,可你為什麼單單為智伯報仇這樣深切呢?”豫讓説:“我事奉範氏、中行氏,範氏、中行氏都以對待普通人的禮節來待我,我因此也以普通人的禮節報答他們。至於智伯,以對待國士的禮節對待我,我因此以國士的禮節報答他。”趙襄子喟然嘆息而哭泣道:“唉呀!豫子,你為智伯報仇,已經成名了,而我饒恕你也已經夠了!你自己想辦法,我不再放你了!”命令衞兵包圍他。豫讓説:“我聽説賢明的君主不埋沒別人的美德,而忠誠的臣子有為名而死的道義。前一次你已經寬恕我了,天下沒有人不稱道你的賢明。今天的事情,我本應就死,但我希望討得你的衣服而刺擊它,以表達我報仇的心願,那麼我就是死了也不遺恨,不敢奢望你一定答應,但我冒昧地表露我的衷心!”於是趙襄子為他的這番話大受感動,就派人把衣服拿給豫讓,豫讓拔劍三次跳起來擊斬衣服,説道:“我可以到九泉之下報答智伯了。”隨即引劍自殺。豫讓自殺的那天,趙國的仁人志士聽説這件事後,都為他哭泣。
豫讓之後四十多年,軹地有了聶政的事蹟 [2] 

刺客列傳聶政

聶政,是軹地深井裏人。因殺了人躲避仇人,和母親、姐姐到了齊國,以屠宰業為生。
過了許久,濮陽人嚴仲子事奉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矛盾。嚴仲子害怕被殺,就逃走了,四處訪求可以替他向俠累報仇的人。到了齊國,齊國有人告訴他聶政是一位英勇敢為的人,躲避仇人隱藏在屠夫中間。嚴仲子便登門拜訪,多次往返,然後準備了酒食,親自捧酒敬奉聶政的母親。酒喝到酣暢時,嚴仲子奉上黃金百鎰,上前為聶政的母親祝壽。聶政驚異他的厚禮相待,堅決辭謝嚴仲子。嚴仲子堅持進奉,聶政辭謝道:“我有幸老母在堂,家境貧寒,遊居他鄉做屠狗的營生,可以早晚得到些甘甜脆軟的食物奉養母親;老母的供養不缺,不敢接受仲子你的饋贈。”於是嚴仲子避開旁人,對聶政説道:“我有私仇,在外遊歷各國訪求的人已很多了;然而到了齊國,私下聽説你重義氣,名氣很高,所以進獻黃金百鎰的目的,只是作為供給你母親一些粗茶淡飯的費用,得以與你交好,怎麼敢因此心存別有所求的奢望呢!”聶政説:“我之所以降志辱身住在市井屠夫中間,僅僅希望贍養老母親,老母健在,我聶政不敢以身許事他人。”嚴仲子再三推讓,聶政終究不肯接受。然而嚴仲子最後備行了賓主禮節而離去。
過了許久,聶政的母親去世了,安葬了以後,服喪完畢。聶政説:“唉呀!我聶政是市井平民,操刀屠宰,而嚴仲子卻是諸侯的卿相,不遠千里,屈尊車駕而下交於我。而我對待他,卻極為淺薄,沒有大功可以當得起這樣的厚遇,但嚴仲子以黃金百鎰給我母親作獻禮,我雖然沒有接受,但他這樣做,就表明只有他深深地賞識我聶政。賢達的人因小小的恩怨之情而感憤,就來親信窮困疏遠的人,而我聶政怎麼能默不作聲就算了呢!況且前一次邀請我,我僅僅因老母親健在不忍離去;老母如今壽終正寢,我要為知己效力了。”於是西行到了濮陽,謁見仲子,説:“前一次所以不答應仲子你的邀請,只是由於母親健在;現在不幸母親已終其天年。仲子你想報仇的人是誰?我願意立即去幹這件事!”嚴仲子詳細地講述了事由説:“我的仇人,是韓國的國相俠累,俠累又是韓國國君的叔父,宗族人多勢眾,住所防衞嚴密。我想派人刺殺他,始終沒有成功。如今有幸你看得起我,答應下來,我請求多派車騎壯士,作為你的輔助。”聶政説:“韓國和衞國相距不很遠,現在要刺殺韓相,而韓相又是國君的親戚,在這種情況下不可以多人同行;人多了難免不出差錯,出現差錯就會泄露風聲。風聲泄露了,韓國上下都要與你仲子為仇,這難道不危險嗎!”於是謝絕車騎隨從,聶政便告辭隻身上路了。
聶政手持刀劍到了韓國,韓相俠累正坐在府上,手執兵器擔任護衞的士卒很多。聶政徑直進去,踏上台階刺殺俠累,左右的人亂作一團。聶政大聲呼喊,被擊刺殺死的有數十人。然後自己剝去臉皮,剜出眼睛,剖腹出腸,便死去了。
韓國把聶政的屍體暴露在街市上,懸賞查問,沒人知道死者是誰家的人。於是韓國懸重賞,訪求刺客的姓名,“有能説出刺殺國相俠累的人姓名的賞一千金。”很長時間沒有人知道。
聶政的姐姐聶榮聽説有人刺殺韓國國相,兇手身世不明,國人都不知道他的姓名,陳屍並懸賞千金,便嗚咽着説:“他是我的弟弟吧?哎呀,嚴仲子真正理解我弟弟!”立刻動身到韓國的街市上,而死者果然是聶政。聶榮伏在屍體上痛哭,極為悲哀,説:“這是軹邑深井裏的叫做聶政的人。”街市上過路的眾人都説:“這人暴戾虐殺我國相,君王賞千金查問他的姓名,夫人沒有聽説嗎?怎敢來認屍呢?”聶榮回答説:“聽説了。然而聶政之所以甘受污辱把自己混跡街市商販之間,是因為老母健在,我尚未出嫁。母親已經享盡天年而下世,我也已經出嫁,嚴仲子在我弟弟身處困厄污辱之時看上了他並和他交遊,對他恩情深厚,可有什麼辦法呢!有志之士本來應為知己者而死,如今竟因為我還在的緣故,自殘毀形來斷絕連累別人的線索,我怎麼能畏懼殺身之禍,永遠埋滅了我賢弟的聲名!”這使韓國街市上的人非常吃驚。聶榮於是大聲喊天三聲,終於抽泣悲哀地死在聶政的身旁。
晉國、楚國、齊國、衞國的人聽説這事,都説:“不只是聶政賢能啊,就是他姐姐也是剛烈的女性。早先假使聶政真正知道他姐姐沒有軟弱容忍的性格,不怕暴露屍骨的難,斷然越過千里險阻來顯露他的聲名,姐弟共同死在韓國的街市上的話,那麼聶政也未必敢以身許諾嚴仲子。嚴仲子也可説是善於瞭解人並能得到有志之士了!”
聶政之後二百二十多年,秦國有了荊軻的事蹟 [2] 

刺客列傳荊軻

荊軻是衞國人,他的祖先是齊國人,後來遷移到衞國, 衞國人稱呼他慶卿。到燕國後,燕國人稱呼他荊卿
荊卿喜愛讀書、擊劍,憑藉着學説遊説衞元君,衞元君沒有任用他。此後秦國攻打魏國,設置了東郡,把衞元君的旁支親屬遷移到野王
荊軻漫遊曾路經榆次,與蓋聶談論劍術,蓋聶對他怒目而視。荊軻出去以後,有人勸蓋聶再把荊軻叫回來。蓋聶説:“剛才我和他談論劍術,他談的有不甚得當的地方,我用眼瞪了他;去找找看吧,我用眼瞪他,他應該走了,不敢再留在這裏了。”派人到荊軻住處詢問房東,荊軻已乘車離開榆次了。派去的人回來報告,蓋聶説:“本來就該走了,剛才我用眼睛瞪他,他害怕了。”
荊軻漫遊邯鄲,魯勾踐跟荊軻士博戲,爭執博局的路數,魯勾踐發怒呵斥他,荊軻卻默無聲息地逃走了,於是不再見面。
荊軻到燕國以後,與一個以宰狗為業的人和擅長擊築的高漸離交往。荊軻特別好飲酒,天天和那個宰狗的屠夫及高漸離在燕市上喝酒,喝得似醉非醉以後,高漸離擊築,荊軻就和着拍節在街市上唱歌,相互娛樂,不一會兒又相互哭泣,身旁像沒有人的樣子。荊軻雖説混在酒徒中,可是他為人卻深沉穩重,喜歡讀書;他遊歷諸侯各國,都是與當地賢士豪傑德高望眾的人相結交。他到燕國後,燕國隱士田光先生對他很友好,知道他不是平庸的人。
過了不久,適逢在秦國作人質的燕太子丹逃回燕國。燕太子丹,過去曾在趙國作人質,而秦王嬴政出生在趙國,他少年時和太子丹要好。等到嬴政被立為秦王,太子丹又到秦國作人質。秦王對待燕太子不友好,所以太子丹因怨恨而逃歸。歸來就尋求報復秦王的辦法,燕國弱小,力不能及。此後秦國天天出兵山東,攻打齊、楚和三晉,像蠶吃桑葉一樣,逐漸地侵吞各國。戰火將波及燕國,燕國君臣唯恐大禍臨頭。太子丹為此憂慮,請教他的老師鞠武。鞠武回答説:“秦國的土地遍天下,威脅到韓國、魏國、趙國。它北面有甘泉、谷口堅固險要的地勢,南面有涇河渭水流域肥沃的土地,據有富饒的巴郡、漢中地區,右邊有隴、蜀崇山峻嶺為屏障,左邊有餚山、函谷關做要塞,人口眾多而士兵訓練有素,武器裝備綽綽有餘。有意圖向外擴張,那麼長城以南,易水以北就沒有安穩的地方了。為什麼您還因為被欺侮的怨恨,要去觸動秦王的逆鱗呢!”太子丹説:“既然如此,那麼我們怎麼辦呢?”鞠武回答説:“讓我進一步考慮考慮。”
過了一些時候,秦將樊於(wū,烏)期得罪了秦王,逃到燕國,太子接納了他,並讓他住下來。鞠武規勸説:“不行。秦王本來就很兇暴,再積怒到燕國,這就足以叫人擔驚害怕了,又何況他聽到樊將軍住在這裏呢?這叫作‘把肉放置在餓虎經過的小路上’啊,禍患一定不可挽救!即使有管仲、晏嬰,也不能為您出謀劃策了。希望您趕快送樊將軍到匈奴去,以消除秦國攻打我們的藉口。請您向西與三晉結盟,向南連絡齊、楚,向北與單(chán,纏)於和好,然後就可以想辦法對付秦國了。”太子丹説:“老師的計劃,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我的心裏憂悶煩亂,恐怕連片刻也等不及了。況且並非單單因為這個緣故,樊將軍在天下已是窮途末路,投奔於我,我總不能因為迫於強暴的秦國而拋棄我所同情的朋友,把他送到匈奴去這應當是我生命完結的時刻。希望老師另考慮別的辦法。”鞠武説:“選擇危險的行動想求得安全,製造禍患而祈請幸福,計謀淺薄而怨恨深重,為了結交一個新朋友,而不顧國家的大禍患,這就是所説的‘積蓄仇怨而助禍患’了。拿大雁的羽毛放在爐炭上一下子就燒光了。何況是雕鷙一樣兇猛的秦國,對燕國發泄仇恨殘暴的怒氣,難道用得着説嗎!燕國有位田光先生,他這個人智謀深邃而勇敢沉着,可以和他商量。”太子説:“希望通過老師而得以結交田先生,可以嗎?”鞠武説:“遵命。”鞠武便出去拜會田先生,説:“太子希望跟田先生一同謀劃國事。”田光説:“謹領教。”就前去拜訪太子。
太子上前迎接,倒退着走為田光引路,跪下來拂拭座位給田光讓坐。田光坐穩後,左右沒別人,太子離開自己的座位向田光請教説:“燕國與秦國誓不兩立,希望先生留意。”田光説:“我聽説騏驥盛壯的時候,一日可奔馳千里,等到它衰老了,就是劣等馬也能跑到它的前邊。如今太子光聽説我盛壯之年的情景,卻不知道我精力已經衰竭了。雖然如此,我不能冒昧地謀劃國事,我的好朋友荊卿是可以承擔這個使命的。”太子説:“希望能通過先生和荊卿結交,可以嗎?”田光説:“遵命。”於是即刻起身,急忙出去了。太子送到門口,告誡説:“我所講的,先生所説的,是國家的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田光俯下身去笑着説:“是。”田光彎腰駝背地走着去見荊卿,説:“我和您彼此要好,燕國沒有誰不知道,如今太子聽説我盛壯之年時的情景,卻不知道我的身體已力不從心了,我榮幸地聽他教誨説:‘燕國、秦國誓不兩立,希望先生留意。’我私下和您不見外,已經把您推薦給太子,希望您前往宮中拜訪太子。”荊軻説:“謹領教。”田光説:“我聽説,年長老成的人行事,不能讓別人懷疑他。如今太子告誡我説:‘所説的,是國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這是太子懷疑我。一個人行事卻讓別人懷疑他,他就不算是有節操、講義氣的人。”他要用自殺來激勵荊卿,説:“希望您立即去見太子,就説我已經死了,表明我不會泄露機密。”因此就刎頸自殺了。
荊軻於是便去會見太子,告訴他田光已死,轉達了田光的話。太子拜了兩拜跪下去,跪着前進,痛哭流涕,過了一會説:“我所以告誡田先生不要講,是想使大事的謀劃得以成功。如今田先生用死來表明他不會説出去,難道是我的初衷嗎!”荊軻坐穩,太子離開座位以頭叩地説:“田先生不知道我不上進,使我能夠到您跟前,不揣冒昧地有所陳述,這是上天哀憐燕國,不拋棄我啊。如今秦王有貪利的野心,而他的慾望是不會滿足的。不佔盡天下的土地,使各國的君王向他臣服,他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如今秦國已俘虜了韓王,佔領了他的全部領土。他又出動軍隊向南攻打楚國,向北逼近趙國;王翦率領幾十萬大軍抵達漳水、鄴縣一帶,而李信出兵太原、雲中。趙國抵擋不住秦軍,一定會向秦國臣服;趙國臣服,那麼災禍就降臨到燕國。燕國弱小,多次被戰爭所困擾,如今估計,調動全國的力量也不能夠抵擋秦軍。諸侯畏服秦國,沒有誰敢提倡合縱策政,我私下有個不成熟的計策,認為如果真能得到天下的勇士,派往秦國,用重利誘惑秦王,秦王貪婪,其情勢一定能達到我們的願望。如果真能夠劫持秦王,讓他全部歸還侵佔各國的土地,像曹沫劫持齊桓公,那就太好了;如不行,就趁勢殺死他。他們秦國的大將在國外獨攬兵權,而國內出了亂子,那麼君臣彼此猜疑,趁此機會,東方各國得以聯合起來,就一定能夠打敗秦國。這是我最高的願望,卻不知道把這使命委託給誰,希望荊卿仔細地考慮這件事。”過了好一會兒,荊軻説:“這是國家的大事,我的才能低劣,恐怕不能勝任。”太子上前以頭叩地,堅決請求不要推託,而後荊軻答應了。當時太子就尊奉荊卿為上卿,住進上等的賓館。太子天天到荊軻的住所拜望。供給貴重的飲食,時不時地還獻上奇珍異物,車馬美女任荊軻隨心所欲,以便滿足他的心意。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荊軻仍沒有行動的表示。這時,秦將王翦已經攻破趙國的都城,俘虜了趙王,把趙國的領土全部納入秦國的版圖。大軍挺進,向北奪取土地,直到燕國南部邊界。太子丹害怕了,於是請求荊軻説:“秦國軍隊早晚之間就要橫渡易水,那時即使我想要長久地侍奉您,怎麼能辦得到呢!”荊軻説:“太子就是不説,我也要請求行動了。現在到秦國去,沒有讓秦王相信我的東西,那麼秦王就不可以接近。那樊將軍,秦王懸賞黃金千斤、封邑萬户來購買他的腦袋。如果真能得到樊將軍的腦袋和燕國督亢的地圖,獻給秦王,秦王一定高興接見我,這樣我才能夠有機會報效您。”太子説:“樊將軍到了窮途末路才來投奔我,我不忍心為自己私利而傷害這位長者的心,希望您考慮別的辦法吧!”
荊軻明白太子不忍心,於是就私下會見樊於期説:“秦國對待將軍可以説是太殘酷了,父母、家族都被殺盡。如今聽説用黃金千斤、封邑萬户,購買將軍的首級,您打算怎麼辦呢?”於期仰望蒼天,嘆息流淚説:“我每每想到這些,就痛入骨髓,卻想不出辦法來!”荊軻説:“現在有一句話可以解除燕國的禍患,洗雪將軍的仇恨,怎麼樣?”於期湊向前説:“怎麼辦?”荊軻説:“希望得到將軍的首級獻給秦王,秦王一定會高興地召見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用匕首直刺他的胸膛,那麼將軍的仇恨可以洗雪,而燕國被欺凌的恥辱可以滌除了,將軍是否有這個心意呢?”樊於期脱掉一邊衣袖,露出臂膀,一隻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腕,走近荊軻説:“這是我日日夜夜切齒碎心的仇恨,今天才聽到您的教誨!”於是就自刎了。太子聽到這個消息,駕車奔馳前往,趴在屍體上痛哭,極其悲哀。已經沒法挽回,於是就把樊於期的首級裝到匣子裏密封起來。
當時太子已預先尋找天下最鋒利的匕首,找到趙國人徐夫人的匕首,花了百金買下它,讓工匠用毒水淬它,用人試驗,只要見一絲兒血,沒有不立刻死的。於是就準備行裝,送荊軻出發。燕國有位勇士叫秦武陽,十三歲上就殺人,別人都不敢正面對着看他。於是就派秦武陽作助手。荊軻等待一個人,打算一道出發;那個人住得很遠,還沒趕到,而荊軻已替那個人準備好了行裝。又過了些日子,荊軻還沒有出發,太子認為他拖延時間,懷疑他反悔,就再次催請説:“日子不多了,荊卿有動身的打算嗎?請允許我派遣秦武陽先行。”荊軻發怒,斥責太子説:“太子這樣派遣是什麼意思?只顧去而不顧完成使命回來,那是沒出息的小子!況且是拿一把匕首進入難以測度的強暴的秦國。我所以暫留的原因,是等待另一位朋友同去。眼下太子認為我拖延了時間,那就告辭決別吧!”於是就出發了。
太子及知道這件事的賓客,都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為荊軻送行。到易水岸邊,餞行以後,上路,高漸離擊築,荊軻和着拍節唱歌,發出蒼涼悽惋的聲調,送行的人都流淚哭泣,一邊向前走一邊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又發出慷慨激昂的聲調,送行的人們怒目圓睜,頭髮直豎,把帽子都頂起來。於是荊軻就上車走了,始終連頭也不回。
一到秦國,荊軻帶着價值千金的禮物,厚贈秦王寵幸的臣子中庶子蒙嘉。蒙嘉替荊軻先在秦王面前説:“燕王確實因大王的威嚴震懾得心驚膽顫,不敢出動軍隊抗拒大王的將士,情願全國上下做秦國的臣子,比照其他諸侯國排列其中,納税盡如同直屬郡縣職分,使得以奉守先王的宗廟。因為惶恐畏懼不敢親自前來陳述。謹此砍下樊於期的首級並獻上燕國督亢地區的地圖,裝匣密封。燕王還在朝廷上舉行了拜送儀式,派出使臣把這種情況稟明大王,敬請大王指示。”秦王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就穿上了禮服,安排了外交上極為隆重的九賓儀式,在咸陽宮召見燕國的使者。荊軻捧着樊於期的首級,秦武陽捧着地圖匣子,按照正、副使的次序前進,走到殿前台階下秦武陽臉色突變,害怕得發抖,大臣們都感到奇怪。荊軻回頭朝秦武陽笑笑,上前謝罪説:“北方藩屬蠻夷之地的粗野人,沒有見過天子,所以心驚膽顫。希望大王稍微寬容他,讓他能夠在大王面前完成使命。”秦王對荊軻説:“遞上武陽拿的地圖。”荊軻取過地圖獻上,秦王展開地圖,圖卷展到盡頭,匕首露出來。荊軻趁機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拿匕首直刺。未近身秦王大驚,自己抽身跳起,衣袖掙斷。慌忙抽劍,劍長,只是抓住劍鞘。一時驚慌急迫,劍又套得很緊,所以不能立刻拔出。荊軻追趕秦王,秦王繞柱奔跑。大臣們嚇得發呆,突然發生意外事變,大家都失去常態。而秦國的法律規定,殿上侍從大臣不允許攜帶任何兵器;各位侍衞武官也只能拿着武器都依序守衞在殿外,沒有皇帝的命令,不準進殿。正當危急時刻,來不及傳喚下邊的侍衞官兵,因此荊軻能夠追趕秦王。倉促之間,驚慌急迫,沒有用來攻擊荊軻的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和荊軻搏擊。這時,侍從醫官夏無且(jū,居)用他所捧的藥箱投擊荊軻。正當秦王圍着柱子跑,倉猝慌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侍從們喊道:“大王,把劍推到背後!”秦王把劍推到背後,才拔出寶劍攻擊荊軻,砍斷他的左腿。荊軻殘廢,就舉起他的匕首直接投刺秦王,沒有擊中,卻擊中了銅柱。秦王接連攻擊荊軻,荊軻被刺傷八處。荊軻自知大事不能成功了,就倚在柱子上大笑,張開兩腿像簸箕一樣坐在地上罵道:“大事之所以沒能成功,是因為我想活捉你,迫使你訂立歸還諸侯們土地的契約回報太子。”這時侍衞們衝上前來殺死荊軻,而秦王也不高興了好一會兒。過後評論功過,賞賜羣臣及處置當辦罪的官員都各有差別。賜給夏無且黃金二百鎰,説:“無且愛我,才會用藥箱投擊荊軻啊。”
於是秦王大發雷霆,增派軍隊前往趙國,命令王翦的軍隊去攻打燕國,十月攻克了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率領着全部精鋭部隊向東退守遼東。秦將李信緊緊地追擊燕王,代王嘉就寫信給燕王喜説:“秦軍之所以追擊燕軍特別急迫,是因為太子丹的緣故。現在您如果殺掉太子丹,把他的人頭獻給秦王,一定會得到秦王寬恕,而社稷或許也僥倖得到祭祀。”此後李信率軍追趕太子丹,太子丹隱藏在衍水河中,燕王就派使者殺了太子丹,準備把他的人頭獻給秦王。秦王又進軍攻打燕國。此後五年,秦國終於滅掉了燕國,俘虜了燕王喜。
第二年,秦王吞併了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通輯太子丹和荊軻的門客,門客們都潛逃了。高漸離更名改姓給人家當酒保,隱藏在宋子這個地方作工。時間長了,覺得很勞累,聽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擊築,走來走去捨不得離開。常常張口就説:“那築的聲調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伺候的人把高漸離的話告訴主人,説:“那個庸工懂得音樂,私下説是道非的。”家主人叫高漸離到堂前擊築,滿座賓客都説他擊得好,賞給他酒喝。高漸離考慮到長久他隱姓埋名,擔驚受怕地躲藏下去沒有盡頭,便退下堂來,把自己的築和衣裳從行裝匣子裏拿出來,改裝整容來到堂前,滿座賓客大吃一驚,離開座位用平等的禮節接待他,尊為上賓。請他擊築唱歌,賓客們聽了,沒有不被感動得流着淚而離去的。宋子城裏的人輪流請他去做客,這消息被秦始皇聽到。秦始皇召令進見,有認識他的人,就説:“這是高漸離。”秦始皇憐惜他擅長擊築,對完全赦免他感到為難。於是燻瞎了他的眼睛,讓他擊築,沒有一次不説好。漸漸地更加接近秦始皇。高漸離便把鉛放進築中,再進宮擊築靠近時,舉築撞擊秦始皇,沒有擊中。於是秦始皇就殺了高漸離。終身不敢再接近從前東方六國的人了。
魯勾踐聽到荊軻行刺秦王的事,私下説:“唉!太可惜啦,他不講究刺劍的技術啊,我太不瞭解這個人了!過去我呵斥他,他就以為我不是同路人了。”
太史公説:社會上談論荊軻,當説到太子丹的命運時,説什麼“天上像下雨一樣落下糧食來,馬頭長出角來!”這太過分了。又説荊軻刺傷了秦王,這都不是事實。當初公孫季功、董生和夏無且交遊,都知道這件事,他們告訴我的就像我記載的。從曹沫到荊軻五個人,他們的俠義之舉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但他們的志向意圖都很清楚明朗,都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名聲流傳到後代,這難道是虛妄的嗎?

刺客列傳作品賞析

《刺客列傳》全文五千多字,共寫了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五個人,而其中單是荊軻一個人就用了三千多字,可見荊軻是司馬遷這篇作品要表現的核心人物。節選部分主要記敍了“荊軻刺秦王”的故事,敍述了這一事件的前因後果,從準備、實施、到最後失敗,事件過程完整。情節圍繞一個“刺”字展開,波瀾起伏,驚心動魄,人物的性格也隨着故事情節的發展得到了生動的表現。
公元前228年(秦王政19年),秦王政派其大將王翦攻趙,殺掉趙葱,遂克邯鄲,虜趙王遷。王翦隨即奉命率兵駐紮中山(今河北省定州),準備向燕國進攻。燕國這時處於朝不保夕、危如累卵的困難境地。事實是:“燕弱小,數困於兵,今舉國不足以當秦。”(《戰國策·燕策三》)。燕太子丹這時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在秦軍壓境的危急時刻,不得不採取派人行刺這種恐怖政策。
戰國末期燕秦兩國的鬥爭形勢,荊軻刺秦王的故事發生在戰國末期的公元前227年,即秦統一中國之前的六年。當時,秦已於公元前230年滅韓,又在公元前228年破趙,秦統一天下的大局已定。
燕國是一個地處北方的小國。當初燕王為了討好秦國,曾將太子丹交給秦國作為人質。秦“遇之不善”,太子丹於公元前232年逃回燕國。公元前228年,秦將王翦破趙以後,引兵向北,直逼燕境。燕太子丹為了抵抗秦的大舉進攻,同時也為了報當初在秦被凌辱之仇,決定派荊軻劫持秦王,想要挾秦王歸還秦侵佔的各國土地;如果要挾不成,便刺死秦王,造成秦國內部的混亂。但事與願違,荊軻刺秦王失敗,秦大舉進攻燕,公元前222年滅燕。
本文揭示了弱小燕國和強大秦國之間的尖鋭矛盾和激烈鬥爭,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戰國時期秦燕之間的兼併與反兼併的鬥爭《史記·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在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中,只談到“曹子匕首,魯獲其田,齊明其信;豫讓不為二心”,專諸、聶政、荊軻之事不及一語。顯然,這不是此傳的全部傳旨。細味全傳,儘管這五人的具體事蹟並
不相同,其行刺或行劫的具體緣由也因人而異,但是有一點則是共同的,這就是他們都有一種扶弱拯危、不畏強暴、為達到行刺或行劫的目的而置生死於度外的剛烈精神。而這種精神的實質則是“士為知己者死”。所以太史公在本傳的讚語中説:“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這也就是太史公對本傳傳旨的一種集中概括了。當然,如果我們站在現今的立腳點重新審視和關照這五位刺客或劫持者的行跡以及他們行刺或行劫的具體目的,我們完全可以得出一種新的認識,作出一種新的評價,但這新的認識和評價畢竟不是太史公的。太史公是站在他所在的那個時代的立腳點,帶着他特有的身世之感和愛憎,來熱烈讚歌他所一再稱賞的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剛烈精神的。
本傳雖是五人的類傳,但能“逐段脱卸,如鱗之次,如羽之壓,故論事則一人更勝一人,論文則一節更深一節”(吳見思《史記論文》),所以全篇次第井然,始於曹沫,終於荊軻,中間依次為專諸、豫讓和聶政,儼然一部刺客故事集,而統攝全篇的內在思想則是本傳的主旨。
作品特色
載述五人行跡,太史公並沒有平均使用筆墨,而是依傳主的具體情況和行刺行劫的具體緣由,巧為剪裁和佈局。曹沫劫持齊桓公,有管仲緣情理而諫説,桓公權利害而寬容,使曹沫身名兩全,所以,故事到這裏也就戛然而止,不復枝蔓。專諸刺王僚,前邊略有鋪敍,但高潮段則由伏甲、具酒、藏刃和王前擘魚行刺幾個精彩細節組成,而以事成身死,其子得封為尾聲。豫讓刺襄子,故事已近曲折,始終圍繞“義不二心”而襄子偏又義之這個矛盾衝突展開,最後以刺衣伏劍結束對傳主的記述。聶政刺俠累故事就更曲折一些,前邊鋪敍聶政避仇市井,仲子具酒奉金情事,又在奉金問題上通過仲子固讓、聶政堅謝把“請”和“不許”的矛盾揭示出來,然後再用一段鋪敍聶政的心理活動,而以母死歸葬收束上文,以感恩圖報引起下文,在束上起下的過程中既交代了前段矛盾是如何解決的,又預示了下段行刺活動將怎樣展開。“杖劍至韓段”是故事的高潮,寫得乾淨利落而又驚心駭目,令人不忍卒讀。後又一波三折,寫了聶政姊哭屍為弟揚名的情事,從而深化了傳旨。本傳最後寫荊軻刺秦王,太史公是帶着他的全部感情寫荊軻其人其事的,為我們刻畫出一個十分完整的敍事主人公形象。一開始先用幾段文字依次交待荊軻身世籍貫,“好讀書擊劍”,曾“以術説衞元君”;曾遊榆次,“與蓋聶論劍”;遊邯鄲與魯勾踐博。這幾段文字,後兩段還插入兩個精彩的細節描寫。這些,不僅對認識荊軻全人是必要的,而且對荊軻傳的主體部分起着鋪墊作用。之後“荊軻既至燕”一段是故事的過渡。在這一段中既寫了荊軻的交遊細節和生活細節,又引出了與後來故事的發展密切相關的兩個人物,即高漸離和田光先生。從“居頃之”到易水餞行,是故事的發展階段,諸多情事,以時間先後為序,逐一加以交待和描述,使荊軻其人的形象越來越豐滿。其中易水餞行一段的場面描寫,為突出荊軻的氣質、性格、乃至整個精神風貌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也為故事高潮的到來做好必要的鋪墊。“遂至秦”段是故事的高潮,驚心動魄、流傳千古的“圖窮匕首見”的壯烈場面,就在本段。“武陽色變振恐”,荊軻“顧笑武陽”,“倚柱而笑,箕踞而罵”,以及“秦王環柱而走”等等細節,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側面,把荊軻臨危不懼、鎮定自若、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形象質感化地突現出來。其後是故事的結尾。雖繫結尾,也有深化傳旨的作用。統觀所記五人文字,一人長似一人,而以荊軻的文字最長。全傳凡五千餘字,而荊軻一人就佔去三千多字。不僅長,而且故事性最強,即使用現代觀念和小説概念去分析衡量,説它是一篇精悍的短篇小説,恐怕也不會有多少爭議的。
太史公“遇一種題,便成一種文字”,本傳堪稱《史記》全書中“第一種激烈文字”(吳見思《〈史記〉論文》)。從文學的角度看,這篇“最激烈文字”在現今仍有它的巨大審美價值,特別是荊軻其人的傳記。

刺客列傳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十歲時隨父到長安,先後求學於董仲舒孔安國門下。二十歲開始遊歷名山大川,所到之處均考察風俗,採集史蹟傳説。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司馬遷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出征匈奴時因友軍接應不力身陷重圍,在矢盡糧絕的情況下投降匈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史記》。 [3] 
參考資料
  • 1.    許富宏著. 呂氏春秋先秦史料考訂編年[M]. 江蘇鳳凰有限公司, 2017.05.244頁
  • 2.    許嘉璐,安平秋.二十四史全譯:史記[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1097-1109.
  • 3.    (清)吳楚材,吳調侯編選;謝燁編,古文觀止彩圖館,中國華僑出版社,2016.05,第1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