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鏈接
請複製以下鏈接發送給好友

別賦

(南朝江淹賦作)

鎖定
《別賦》是南朝文學家江淹創作的抒情小賦。此賦以濃郁的抒情筆調,以環境烘托、情緒渲染、心理刻畫等藝術方法,通過對戍人、富豪、俠客、遊宦、道士、情人別離的描寫,生動具體地反映出南朝齊梁時代社會動亂的側影。篇首以精警之句“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總寫,發人深省;接着寫各種類型的離別,表現“別雖一緒,事乃萬族”,既寫出分離之苦的共性,也寫出各種離別的個性特點;最後以“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總結,指出離別的痛苦“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指出任何大手筆也難寫離別之深情,言有盡而意無窮。全賦駢儷整飭,繪聲繪色,語言清麗,聲情婉諧,千百年來,膾炙人口。
作品名稱
別賦
作    者
江淹
創作年代
南朝梁
作品出處
文選
文學體裁
駢賦

別賦作品原文

別賦
黯然銷魂者1,唯別而已矣。況秦吳兮絕國2,復燕宋兮千里3。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兮蹔起4。是以行子腸斷,百感悽惻。風蕭蕭而異響,雲漫漫而奇色。舟凝滯於水濱,車逶遲于山側5,棹容與而詎前6,馬寒鳴而不息。掩金觴而誰御7,橫玉柱而沾軾8。居人愁卧,怳若有亡9。日下壁而沉彩10,月上軒而飛光。見紅蘭之受露,望青楸之離霜11。巡曾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12。知離夢之躑躅13,意別魂之飛揚14
故別雖一緒,事乃萬族15。至若龍馬銀鞍16,朱軒繡軸17,帳飲東都18,送客金谷19。琴羽張兮簫鼓陳20,燕趙歌兮傷美人21;珠與玉兮豔暮秋,羅與綺兮嬌上春22。驚駟馬之仰秣23,聳淵魚之赤鱗24。造分手而銜涕25,感寂漠而傷神26
乃有劍客慚恩27,少年報士28,韓國趙廁29,吳宮燕市30,割慈忍愛,離邦去裏,瀝泣共訣31,抆血相視32。驅征馬而不顧,見行塵之時起。方銜感於一劍33,非買價於泉裏34。金石震而色變35,骨肉悲而心死36
或乃邊郡未和,負羽從軍37。遼水無極38,雁山參雲39。閨中風暖,陌上草薰。日出天而耀景40,露下地而騰文41,鏡朱塵之照爛42,襲青氣之煙煴43。攀桃李兮不忍別,送愛子兮沾羅裙44
至如一赴絕國,詎相見期45。視喬木兮故里46,決北梁兮永辭47。左右兮魂動,親賓兮淚滋。可班荊兮贈恨48,惟尊酒兮敍悲49。值秋雁兮飛日,當白露兮下時。怨復怨兮遠山曲,去復去兮長河湄50
又若君居淄右51,妾家河陽52。同瓊佩之晨照53,共金爐之夕香54,君結綬兮千里55,惜瑤草之徒芳56。慚幽閨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黃57。春宮閟此青苔色58,秋帳含茲明月光,夏簟清兮晝不暮59,冬釭凝兮夜何長60!織錦曲兮泣已盡,迴文詩兮影獨傷61
儻有華陰上士62,服食還山63。術既妙而猶學,道已寂而未傳64。守丹灶而不顧65,鍊金鼎而方堅66,駕鶴上漢,驂鸞騰天67。暫遊萬里,少別千年68。惟世間兮重別,謝主人兮依然69
下有芍藥之詩70,佳人之歌71。桑中衞女72,上宮陳娥73。春草碧色,春水淥波74,送君南浦75,傷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76,明月白露,光陰往來77,與子之別,思心徘徊。
是以別方不定78,別理千名79,有別必怨,有怨必盈80,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81。雖淵雲之墨妙82,嚴樂之筆精83,金閨之諸彥84,蘭台之羣英85,賦有凌雲之稱86,辯有雕龍之聲87,誰能摹暫離之狀88,寫永訣之情者乎! [1]  [2] 

別賦註釋譯文

別賦詞句註釋

1.黯然:心神沮喪,形容慘慼之狀。銷魂:失魂落魄,精神渙散。
2.秦吳:指周代秦國和吳國。秦國在今陝西一帶,吳國在今江蘇、浙江一帶。絕國:相隔極遠的邦國,交通隔絕之國。
3.燕宋:指周代燕國和宋國。燕國在今河北一帶,宋國在今河南一帶。
4.乍:忽然。蹔:同“暫”。
5.逶遲:行動緩慢的樣子。
6.棹(zhào):船槳,這裏指行船。容與:緩慢盪漾不前的樣子。詎(jù)前:怎麼前進,意為前進緩慢。此處化用屈原九章·涉江》中“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疑滯”句意。
7.掩:覆蓋。觴(shāng):酒杯。御:進用。
8.橫:橫持;閣置。玉柱:琴瑟上的系弦之木,這裏指琴。軾:成前的橫木。
9.怳(huǎng):同“恍”,恍惚。
10.沉彩:日光西沉。
11.楸(qiū):落葉喬木。枝幹端直,高達三十米,古人多植於道旁。離:即“罹”,遭受。
12.曾楹(yíng):高高的樓房。曾,同“層”。楹,廳堂前部的柱子,此指房屋。錦幕:錦織的帳幕。
13.躑躅(zhí zhú):徘徊不前的樣子。
14.意:同“臆”,料想。飛揚:心神不安。
15.萬族:不同的種類。
16.龍馬:據《周禮·夏官·廋人》載,馬八尺以上稱“龍馬”。
17.朱軒:貴者所乘之車。繡軸:繪有彩飾的車軸。此指車駕之華貴。
18.帳飲:古人設帷帳於郊外以餞行。東都:指東都門,長安城門名。《漢書·疏廣傳》記載疏廣告老還鄉時,“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帳東都門,送者車數百輛,辭決而去”。
19.金谷:指晉代石崇在洛陽西北金谷澗的別墅金谷園。史載石崇拜太僕,出為徵虜將軍,送者傾都,曾帳飲於金谷園。
20.羽:五音之一,聲最細切,宜於表現悲慼之情。琴羽,指琴中彈奏出羽聲。一説,琴、羽為二物。羽為舞具,舞者所執鳥羽,與琴為樂器相對。張:調絃。
21.燕趙:《古詩》有“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句。後因以美人多出燕趙。
22.上春:即初春。
23.駟馬:古時四匹馬拉的車駕稱駟,馬稱駟馬。仰秣(mò):抬起頭吃草。語出《淮南子·説山訓》:“伯牙鼓琴,駟馬仰秣。”原形容琴聲美妙動聽,此處反其意。
24.聳:因驚動而躍起。鱗:指淵中之魚。語出《韓詩外傳》:“昔者瓠巴鼓瑟而潛魚出聽。”
25.造:等到。銜涕:含淚。
26.寂漠:即“寂寞”。
27.慚恩:自慚於未報主人知遇之恩。
28.報士:心懷報恩之念的俠士。
29.韓國:指戰國時俠士聶政為韓國嚴仲子報仇,刺殺韓相俠累一事。趙廁:指戰國初期,豫讓因自己的主人智氏為趙襄子所滅,乃變姓名為刑人,入宮塗廁,挾匕首欲刺死趙襄子一事。
30.吳宮:指春秋時專諸置匕首於魚腹,在宴席間為吳國公子光刺殺吳王一事。燕市:指荊軻與朋友高漸離等飲於燕國街市,因感燕太子恩遇,藏匕首於地圖中,至秦獻圖刺秦王未成,被殺。高漸離為了替荊軻報仇,又一次入秦謀殺秦王事。
31.瀝泣:灑淚哭泣。
32.抆(wěn):擦拭。抆血,指眼淚流盡後又繼續流血。
33.銜感:懷恩感遇。銜,懷。
34.買價:指以生命換取金錢。泉裏:黃泉。
35.金石震:鍾、磬等樂器齊鳴。原本出自《燕丹太子》:“荊軻與武陽入秦,秦王陛戟而見燕使,鼓鍾併發,羣臣皆呼萬歲,武陽大恐,面如死灰色。”
36.“骨肉”句:語出《史記·刺客列傳》,聶政刺殺韓相俠累後,剖腹毀容自殺,以免牽連他人。韓國當政者將他暴屍於市,懸賞千金。他的姐姐聶嫈説:“妄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於是宣揚弟弟的義舉,伏屍而哭,最後在屍身旁邊自殺。骨肉,指死者親人。
37.負羽:挾帶弓箭。
38.遼水:遼河。在今遼寧省西部,流經營口入海。
39.雁山:雁門山。在今山西原平縣西北。
40.耀景:閃射光芒。
41.騰文:指露水在陽光下反射出絢爛的色彩。
42.鏡:照耀。朱塵:紅色的塵靄。照,日光。爛,光彩明亮而絢麗。
43.襲:撲入。青氣:春天草木上騰起的煙靄。煙煴(yīn yūn):同“氤氲”。雲氣籠罩瀰漫的樣子。
44.愛子:愛人,指徵夫。
45.詎:豈有。
46.喬木:高大的樹木。古以喬木為故鄉標誌。
47.北梁:指訣別地點。語出《楚辭·九懷》:“濟江海兮蟬蜕,絕北梁兮永辭。”
48.班:鋪設。荊:樹枝條。據《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記載,楚國伍舉與聲子相善。伍舉將奔晉國,在鄭國郊外遇到聲子,“班荊相與食,而言復故。”後來人們就以“班荊道故”來比喻親舊惜別的悲痛。
49.尊:同“樽”,酒器。
50.湄:水邊。
51.淄右:淄水西面。在今山東境內。
52.河陽:黃河北岸。
53.瓊佩:瓊玉之類的佩飾。
54.金爐:薰香爐的美稱。
55.結綬:指出仕做官。綬,系官印的絲帶。
56.瑤草:仙山中的芳草。這裏比喻閨中少婦。徒芳:比喻虛度青春。
57.晦:昏暗不明。流黃:黃色絲絹,這裏指黃絹做成的帷幕。
58.春宮:指閨房。閟(bì):關閉。
59.簟(diàn):竹蓆。
60.釭(gāng):燈。
61.“織錦”二句:據武則天《璇璣圖序》載:“前秦苻堅時,竇滔鎮襄陽,攜寵姬趙陽台之任,斷妻蘇蕙音問。蕙因織錦為迴文,五彩相宣,縱橫八寸,題詩二百餘首,計八百餘言,縱橫反覆,皆成章句,名曰《璇璣圖》以寄滔。”一説竇韜身處沙漠,妻子蘇蕙就織錦為迴文詩寄贈給他(《晉書·列女傳》)。
62.儻(tǎng):同“倘”。華陰:即華山,在今陝西渭南縣南。上士:道士;求仙的人。
63.服食:道家以為服食丹藥可以長生不老。還山:即成仙。一作“還仙”。
64.寂:進入微妙之境。傳:至,最高境界。
65.丹灶:煉丹爐。不顧:指不顧問塵俗之事。
66.鍊金鼎:在金鼎裏煉丹。
67.驂(cān):三匹馬駕車稱“驂”。鸞:古代神話傳説中鳳凰一類的鳥。
68.少別:小別。
69.謝:告辭,告別。
70.下:下土。與“上士”相對。芍藥之詩:指《詩經·鄭風·溱洧》,是男女相愛的情歌。其中説:“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以芍藥。”
71.佳人之歌:指漢代李延年的詩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讚美絕代佳人,此用以表示愛慕美人的情戀。
72.桑中:衞國地名。《詩經·鄘風·桑中》:“雲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衞女:衞國女子,指《鄘風·桑中》的女主人公。鄘與衞相近,故稱。
73.上宮:即《鄘風·桑中》所説上宮,是約會地點。陳娥:陳國美女,陳與衞亦鄰近,故稱。
74.淥(lù)波:清澈的水波。
75.南浦:《楚辭·九歌·河伯》:“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後以“南浦”泛指送別之地。
76.珪(guī):古代玉製禮器,圓形,喻秋月之潔白。
77.光陰:指月光露水相映,驟暗驟明。
78.別方:離別的地方去向。
79.別理:離別的原因道理。名:種類。
80.盈:充盈。
81.心折骨驚:言創痛之深。
82.淵:指漢代辭賦家王褒,字子淵。雲:指漢代辭賦家揚雄,字子云。
83.嚴:指漢代文學家嚴安。樂:指漢代文學家徐樂
84.金閨:原指漢代長安金馬門。後來為漢代官署名。是聚集才識之士以備漢武帝詔詢的地方。彥:有學識才乾的人。
85.蘭台:漢代朝廷中藏書和討論學術的地方。
86.凌雲:據《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載,司馬相如作《大人賦》,漢武帝讚譽為“飄飄有凌雲之氣,似遊天地之間”。
87.雕龍:據《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載,騶奭寫文章,善於閎辯。所以齊人稱頌為“雕龍奭”。
88.誰:一作“詎”。摹:描寫。 [1]  [2]  [3] 

別賦白話譯文

使人心神沮喪失魂落魄的事情,莫過於離別啊!況且秦、吳是那樣絕遠的國家,而燕、宋兩地又相距千里。在綠苔始生的春季,或者涼風乍起的秋季,尤感悽切。因此,遠行人肝腸痛斷,百感交集,哀傷不已。風聲蕭蕭異於平日,白雲漫漫似覺變色。船兒在水邊停滯,車子在山側緩行;船槳遲緩哪能前行,馬兒悲鳴聲聲不止。掩蓋酒杯,誰還有心喝酒,擱置琴瑟而淚灑車軾。家中閨婦含愁悶卧,恍若有失。陽光順牆下移隱沒了光彩,月亮爬上樓頭欄杆傾瀉清輝;看那紅蘭綴滿秋露,望那綠楸蒙上了白霜。巡繞空房高柱虛掩重門。撫摸着錦繡帷幕徒自悲涼。推想那在外人的夢魂徘徊不前,猜想他離別的心情也神魂不安。
所以,離別雖然是同一心緒,而分手的原因卻千差萬別。至於那些騎乘駿馬銀鞍者,或者乘坐華美車子的富貴者,他們在長安的東都門外設帳餞別,在洛陽金谷園裏置宴送別。琴瑟簫鼓一齊演奏,歌女的隨樂歌舞使佳人十分悲傷。她們佩玉戴珠在暮秋顯得非常富豔,身着羅綺在早春顯得格外嬌麗。悲傷的歌聲使馬停止吃草而仰頭靜聽,驚動得深淵的魚兒也跳出水面聆聽,到分手時含淚而別,同樣感受到別離寂寞而傷神動情。
還有思恩圖報的仗劍俠客,勇於報仇的青年之士,像刺殺韓相的聶政、謀刺趙襄子的豫讓、吳宮行刺的專諸、燕市高歌的荊軻等壯士,他們辭別父母,割捨妻子,去國離鄉。灑淚永別,拭淚相視。驅趕征馬,頭也不回地走了,只見路上揚起陣陣塵土。正是懷着感恩之情以一劍相報,並非為換取聲價於死後。鐘磬震響嚇得懦夫臉色陡變,親人悲慟得盡哀而死。
有時邊境烽起,戰士們挎弓帶箭奔赴前線。遼水寬闊無邊,雁山高聳入家中春風和暖,路上草綠花香。春日麗天閃耀光輝,清露遍地閃爍着光彩;陽光照射紅塵燦爛明亮,飄拂的霧氣一片雲煙。在攀桃折李的韶光裏不忍分別,送別丈夫從軍,淚濕裙衫。
至於遠赴異國,哪有相見的日子?遠望高樹含煙的故鄉,在北邊的橋樑上訣別告辭。僕從為之心感神動,親朋也都悲傷淚流。當隨地鋪些柴草而坐訴別情時,唯有舉起杯酒一敍分離的悲涼。正值秋雁南飛的日子,適逢白露遍地的時光;怨恨啊怨恨那遮斷了視線的遠山曲處,遠行人走呀走呀沿着悠長的河邊而去。
又如丈夫遠居淄水東邊,妻子住在黃河北邊。曾經共同晨起裝扮瓊佩而照鏡,傍晚在薰香爐旁相對共坐。如今丈夫在千里之外做官,妻子嘆惜虛度青春時光。愧對深閨琴瑟而無心撫奏。深掩黃色羅幕高台晦暗以免眺遠傷懷,少婦庭院關閉着綠苔春色,秋天時的帳幕上映照着明月的清光,夏天守着清涼的竹蓆日長難熬,冬天對着昏暗的孤燈寒夜多麼漫長!織錦織成詩啊淚流盡,凝視着迴文詩啊對影獨傷。
或有華山求道方士,服食丹藥,深山為家。仙術高妙還在修煉,道行要深遠未得真傳。一心守着煉丹爐不思念人世,燒着丹爐意志正堅。他們乘坐白鶴飛上銀河,騎着鸞鳥升騰中天。轉瞬就可遊行萬里,短暫小別而世間已是千年,只是世間看重離別,辭謝主人昇天時依然非常留戀。
世間有贈送芍藥的情詩,有讚頌美人的歌唱,男女桑中幽會,上宮相約。當春草碧綠、春水泛波時,分手南浦水邊,那是多麼悲傷!至於到了秋天,清露如珠,明月如玉,月影露光,忽明忽暗,與情人相別,眷戀不捨。
所以離別的情況種種不一,分別的原因各式各樣。總之一有離別必有哀怨,一有哀怨必然充心塞胸,使人意慘神悽,心驚骨折,悲傷至極。即使有揚雄、王褒的文才,有嚴安、徐樂的精妙的文筆,有金門文士的才華,有蘭台羣英的浩博,寫賦有“飄飄凌雲”般的美譽,文辭華美獲得雕鏤龍文的名聲,但誰能描摹離別時刻的情狀,敍寫分手長別時的傷情! [3] 

別賦創作背景

《別賦》與《恨賦》表現的都是偏於低沉和感傷的思想情緒,之所以對這種種帶有普遍性的人生情緒有如此細緻入微的體會,除了江淹作為封建士大夫的心情失意之外,還與那樣一個動盪紛亂的年代有直接關係。江淹入仕前,久困窘於僚屬,目睹劉宋後期王族相互斫殺,周旋於皇室逐權爭位的旋渦。三十歲左右又喪妻夭子,世途人生的傷心悲懷層遞累積,飲恨吞聲的生死悲哀和意奪神駭的離愁別緒,既是“僕本恨人”,或化用句“僕本怨人”的酸辛總結,亦是這個動亂時代釀造的社會苦難的概括反映。《別賦》可以説是作者對現實不幸的直接體味。它是集合多種情況的離愁組織而成。這種把某一特定的情感作為貫穿全文線索的賦始於魏晉,它的產生可能受到張衡四愁詩》、梁鴻五噫歌》的啓發,同時也反映出賦由以體物為主向以抒情為主的發展趨勢。 [3]  [4-5] 

別賦作品鑑賞

別賦整體賞析

《別賦》通過鋪排描寫各種類型人物離別的感受,集中表現“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這一主題,突出了離別給人造成的痛苦,引起人們的感情共鳴。文章眉目清晰,次序井然。其結構類似議論文,開宗明義,點出題目,列出論點:“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首段總起,泛寫人生離別之悲,”黯然銷魂“四字為全文抒情定下基調。中間七段分別描摹富貴之別、俠客之別、從軍之別、絕國之別、夫妻之別、方外之別、情侶之別,以“別雖一緒,事乃萬族”鋪陳各種別離的情狀,寫特定人物同中有異的別離之情。末段則以”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的打破時空的方法進行概括總結,在以悲為美的藝術境界中,概括出人類別離的共有感情。
《別賦》善於描摹各類人物不同的離恨別愁,表現了作者對各類人物的細微觀察和對生活的深刻體驗,能準確地把握各類人物心理,反映廣闊的社會生活場景。筆觸多姿多彩,形象生動逼真,無異是當時社會的風情畫。幾段特寫,在描寫上既表現了離別所引起的共同性的悲苦之情,又寫出了各種類型人物獨有的感情特色。如寫富貴者的別離,通過鋪排他們離別時的豪華場面,顯示出了一種華貴高雅的氣派。儘管別者都是顯赫人物,但在與至親好友分別時,也一反平日之威嚴面目,不免含淚揮別、黯然傷神。
賦中寫古代劍客的任俠別,是全文中最為悲壯慷慨的一段文字。由於中國古代士人執著於“士為知己者死”的品格,所以他們為報答知遇之恩而替人復仇,竟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而去作刺客。這個重人倫、尚孝道的民族,在不得已而扔下年邁的雙親和妻子兒女去赴死時,那種痛徹肺腑的悲傷,幾乎是難以描述的。作品用“瀝泣共訣、抆血相視”這樣凝練的語言來描摹這種場面,真是入木三分,促人淚下。而“驅征馬而不顧,見行塵之時起”,又把刺客們強嚥悲痛、義無反顧地去獻身於自己那生死相托或關係到國家存亡的壯舉、去履行“捨生而取義”的道德標準時的崇高精神表現得淋漓盡致,字裏行間充滿了作者對俠客們這種壯別的同情與頌揚,十分感人。
作品在描繪夫妻及戀人的離別時,筆調一轉而變得語意纏綿、哀婉清麗。無論是遊子思婦,還是熱戀男女,那種銘心刻骨、一日三秋的相思之情都躍然紙上,細膩而真切。作者善於捕捉優美的自然景色,利用旖旎的春花秋月,來點染環境氣氛,突出那種四季相思的惆悵孤寂或暫離短別的難分難捨。像“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這樣自然流暢、情景交融的辭句,是那樣地韻味深長而受到讀者由衷的喜愛。作者還善於運用對比的手法,讓幸福甜蜜的愛情生活與悲傷痛苦的離情別緒形成強烈反差,藉以突出無可奈何的分離給相愛的人們所帶來的感情折磨與摧殘。男女之情愛這千古的文學主題,在這裏被作者信手拈來,駕馭自如地用在表現離別之愁的作品中,就更增強了感染力。
文中對於遊仙別的一段描述,別具一格。本來遊仙之人是看破紅塵才出家的,他們遠離鬧市,遁入深山,一心修道,不問世事,功名利祿、生離死別等七情六慾已不再能煩擾彼輩。然而作品卻引用了一個《列仙傳》的典故,通過仙人王子喬依依不捨地與親人告別一事,説明連神仙也免不了重離別之如此,更何況凡夫俗子呢!由此更加突現出離愁別恨是世間人之常情。
文中還寫了征夫別、遠行別等,無一不是形象逼真、哀婉動人,充分表現了作者深邃的藝術眼光和不凡的筆底功力,因此才能把各種不同的事物和情感表現得合情合理,真切感人。
《別賦》之所以能給讀者以高度的審美享受,還在於它的語言特別優美。魏晉以來,辭賦更趨形式華美,不僅講究文辭的對仗工整,還特別注意音韻的抑揚頓挫。《別賦》正是一篇典型的駢儷化抒情小賦。它大量運用雙句對偶、駢四儷六的句法結構。特別可貴的是,作者在用典和藻飾時,摻進了一些富於詩意的白描,並把民歌中的詠史與代言融進辭賦之中。這樣,就在當時文壇尚浮華雕琢的綺靡文風中,保持了純樸自然、清新壯麗的獨特風格。
《別賦》作者善於汲取前人優秀作品的營養,並在此基礎上發展創造了自己的風格。如在作品結構上,作者顯然受了西漢枚乘《七發》的影響。《恨》《別》二賦,都採用了七段式佈局,以便於展開鋪敍和排比。《別賦》的語言風格,繼承了《詩經》和《楚辭》的某些特點。雖然在繼承發展前人成果方面,江淹並非獨領風騷者,但正是江淹、鮑照等一批南朝作家,在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創造出新的風格,推進了辭賦的發展,共同完成了辭賦由漢代古賦向抒情駢體賦的轉換過程,使辭賦從宮廷文學走上社會,變漢賦那種凝重板滯的鋪排為使人耳目一新的抒情詠物小賦。正由於此,江淹在中國文學史上才躋身於承前啓後、頗有貢獻的作家之列。 [1]  [2] 

別賦名家點評

清·何焯:文法與《恨賦》同而氣舒詞麗,一起尤警。通篇只寫“黯然銷魂”四字。賦家至齊、梁,變態已盡,至文通已幾乎唐人之律賦矣。特其秀色,非後人之所及也。(於光華《重訂文選集評》) [3] 
清·李元度:總起總收,中分七段平敍。情中有景,景中有情。或就春説,或就秋説,或合春秋、兼四時説。煉句各極其妙,而一起尤超拔,已制全局之勝,故通篇只發明“黯然銷魂”四字。殆非五色筆不能。(《賦學正鵠》) [3] 
現代·錢鍾書:《別賦》曰:“蓋有別必怨,有怨必盈”,實即恨之一端,其所謂“一赴絕國,詎相見期”,詎非《恨賦》之附庸而蔚為大國者?而他賦之於《恨賦》,不啻眾星之拱北辰也。(《管錐篇》第四冊) [3] 
現代·曹道衡:這兩篇賦(指《恨賦》《別賦》)的不少意思,都在《青苔賦》中有所表現;而《青苔賦》的後半篇,又與鮑照的《蕪城賦》十分相似。……如“晝遙遙而不暮,夜永永以空長”與《別賦》“夏簟清兮晝不暮,冬紅凝兮夜何長”用意全同;“故其所詣必感”二句,又與《別賦》“有別必怨”二句相似。……《別賦》中“儻有華陰上士”一段,亦取意於鮑照《代昇天行》。(《漢魏六朝辭賦》) [3] 

別賦作者簡介

江淹(444—505),字文通,濟陽考城(今河南蘭考)人。劉宋時,任徐州從事、奉朝請。坐事下獄,建平王劉景素救之,後入劉景素幕府,因諫其謀叛,黜為建安吳興縣令。蕭道成執政,入蕭道成幕府,掌軍書表記。齊立,歷任中書侍郎、廬陵內史、尚書左丞、御史中丞、廷尉卿、宣城太守、黃門侍郎、秘書郎等職。及蕭衍攻建康,微服投之,官吏部尚書、相國左長史。梁立,仕至金紫光祿大夫,封醴陵侯。少以文章著名,晚年才思減退,時謂“江郎才盡”。其詩風格略近於鮑照,號稱“江鮑”。有集二十卷、後集十卷、《齊志》十志,已佚,明人有《江文通集匯注》。 [6] 
參考資料
  • 1.    陳振鵬 章培恆 等.古文鑑賞辭典(上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680-687
  • 2.    霍旭東.歷代辭賦鑑賞辭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2011:544-549
  • 3.    魏耕原.歷代小賦觀止[M].西安:陝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253-260
  • 4.    陳洪治.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132-134
  • 5.    馬積高.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17-218
  • 6.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15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