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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舍弟宗一
鎖定
別舍弟宗一作品原文
別舍弟宗一⑴
零落殘魂倍黯然⑵,雙垂別淚越江邊⑶。
一身去國六千里⑷,萬死投荒十二年⑸。
桂嶺瘴來雲似墨⑹,洞庭春盡水如天⑺。
別舍弟宗一註釋譯文
別舍弟宗一詞句註釋
⑴宗一:柳宗元從弟,生平事蹟不詳。柳宗元從兄弟見於集者有宗一、宗玄、宗直,其世系均不詳。
⑵零落:本指花、葉凋零飄落,此處用以自比遭際漂泊。黯然:形容別時心緒暗淡感傷。
⑷去國:離開國都長安。六千里:《通典·州郡十四》:“(柳州)去西京五千二百七十里。”極言貶所離京城之遠。
⑸萬死:指歷經無數次艱難險阻。投荒:貶逐到偏僻邊遠的地區。十二年:柳宗元自永貞元年(805)被貶永州司馬至元和十一年(816)前後共十二年。
⑹桂嶺:五嶺之一,在今廣西賀縣東北,山多桂樹,故名。柳州在桂嶺南。這裏泛指柳州附近的山嶺。《元和郡縣誌》卷三十七《嶺南道賀州》載有桂嶺縣:“桂嶺在縣東十五里。”瘴(zhàng):舊指熱帶山林中的濕熱蒸鬱致人疾病的氣。這裏指分別時柳州的景色。
⑺洞庭:洞庭湖,在今湖南北部,是赴江陵途中必經之地。
⑻荊門:唐江陵府江陵郡,屬縣有荊門。此代指江陵。郢(yǐng):春秋時楚國的都城,今湖北江陵西北。《百家注柳集》引孫汝聽曰:“荊、郢,宗一將遊之處。”何焯《義門讀書記》曰:“《韓非子》:張敏與高惠二人為友,每相思不得相見,敏便於夢中往尋。但行至半路即迷。落句正用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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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舍弟宗一白話譯文
生離死別人間事,殘魂孤影倍傷神;柳江河畔雙垂淚,兄弟涕泣依依情。
奸黨弄權離京都,六千里外暫棲身;投荒百越十二載,面容憔悴窮餘生。
桂嶺瘴氣山林起,烏雲低垂百疫行;欣聞洞庭春色好,水天浩淼伴前程。
別舍弟宗一創作背景
此詩作於唐憲宗元和十一年(816)春夏之交。韓醇《詁訓柳集》卷四十二:“‘萬死投荒十二年’,自永貞元年乙酉至元和十一年丙申也。詩是年春作。”柳宗元再貶柳州時,他的從弟柳宗直和柳宗一也隨同前往。宗直到柳州後不久就因病去世,年僅二十三歲,柳宗元傷悼不已,為其撰《志從父弟宗直殯》。親人中,除了從弟宗直,老母盧氏、愛妻楊氏、嬌女和娘等都相繼棄世。柳宗一住了一段時間,約半年以後又要離開柳州到江陵(今屬湖北)去。柳宗元十餘年來充滿坎坷和不平,歷盡艱辛和磨難,驚魂零落。親人離散,同來的兩從弟一死一別,讓他不禁甚感悽然,於是寫了這首詩為柳宗一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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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舍弟宗一作品鑑賞
別舍弟宗一整體賞析
此詩一、三、四聯着重表現的是兄弟之間的骨肉情誼,第二聯集中表現作者被貶竄南荒的憤懣與愁苦。
首聯寫在送兄弟到越江邊時,雙雙落淚,依依不捨。起勢迅拔奇突,悲情無限,有極大的感染力。在二弟宗直暴病身亡之後,大弟宗一又要北適湘鄂之地安家,作者經不起這樣大的打擊,故曰“殘魂”且已“零落”,神情“黯然”卻又加“倍”,其中自有貶謫之苦,孤寂之意。此刻兄弟泣別,雙雙垂淚,雖為人之常情,卻另有深意:詩人在極度艱苦惡劣的環境中生活,需要親情友情支撐他那即將崩潰的精神世界,然而貶謫以來,親人相繼棄世,此時宗一又要北去,詩人更覺形單影隻,愁苦無依。這兩句詩既是鋪敍,又是情語,充分表現出詩人苦澀的心境和兄弟之間的骨肉情誼。
這首詩所抒發的並不單純是兄弟之間的骨肉之情,同時還抒發了詩人因參加“永貞革新”而被貶竄南荒的憤懣愁苦之情。詩的第二聯,正是集中地表現他長期鬱結於心的憤懣與愁苦。從字面上看,“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報荒十二年”,似乎只是對他的政治遭遇的客觀實寫,因為他被貶謫的地區離京城確有五、六千里,時間確有十二年之久。實際上,在“萬死”“投荒”“六千里”“十二年”這些詞語裏,就已經包藏着詩人的抑鬱不平之氣,怨憤淒厲之情,只不過是意在言外,不露痕跡,讓人“思而得之”罷了。柳宗元被貶的十二年,死的機會確實不少,在永州就曾四次遭火災,差一點被燒死。詩人用“萬死”這樣的誇張詞語,無非是要渲染自己的處境,表明他一心為國,卻被長期流放到如此偏僻的“蠻荒”之地,這是非常不公平、非常令人憤慨的。這兩句,有對往事的回顧,也有無可奈何的悲吟,字字有血淚,句句藴悲慼。
第三聯是景語,也是情語,是用比興手法把彼此境遇加以渲染和對照。“桂嶺瘴來雲似墨”,寫柳州地區山林瘴氣瀰漫,天空烏雲密佈,象徵自己處境險惡。“洞庭春盡水如天”,遙想行人所去之地,春盡洞庭,水闊天長,預示宗一有一個美好的前程。一抑一揚,藴愁其中:由於桂嶺洞庭,一南一北,山川阻隔,以後兄弟相見恐怕就非常不易了。因而在這稍見亮色的描述中先籠罩了一層哀愁,十分巧妙地為尾聯的表情達意伏下一筆。
詩的最後一聯説,自己處境不好,兄弟又遠在他方,今後只能寄以相思之夢,在夢中經常夢見“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一帶的煙樹。“煙”字頗能傳出夢境之神。詩人説此後的“相思夢”在“郢樹煙”,情誼深切,意境迷離,具有濃郁的詩味。古往今來,這“郢樹煙”似的幻象使失意的遷客騷人趨之若鶩,常願眠而不醒;但又讓所有的失意者無一例外地大失所望。這“煙”字確實狀出了夢境相思的迷離惝惚之態,顯得情深意濃,十分真切感人。
南宋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説:“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別離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柳宗元的這首詩既敍“別離”之意,又抒“遷謫”之情,兩種情意上下貫通,和諧自然地熔於一爐,確是一首難得的抒情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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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舍弟宗一名家點評
明·廖文炳《唐詩鼓吹註解》:此言即遭遷謫,殘魂黯然,又遇兄弟暌離,故臨流而揮淚也。去國極遠,投荒極久,幸一聚會,未兒又別,而瘴氣之來,雲黑如墨,春光之盡,水溢如天,氣候若此,能不益增其離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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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唐汝詢《唐詩解》卷四四:此亦在柳而送其弟入楚也。流放之餘,驚魂未定,復此分別,倍加黯然,不覺淚之雙下也。我之被謫既遠且久,今又與弟分離,一留桂嶺,一趨洞庭,瘴癧風波,爾我難堪矣。弟之此行當在荊郢之間,我之夢魂常不離夫斯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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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陳彝曰:次聯真悲真痛,不覺其淺。唐孟莊曰:結亦悠長。林瑜曰:宋人話有極可笑者,謂“夢中安能風煙樹”,此真與痴人説夢耳!夢非實事,“煙”正其夢境模糊,欲見不可,以寓其相思之恨耳,豈聞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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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金人瑞《與沈麟長龍升》:三、四隻得十四字,而於其中下得四數目字者,如高達夫“百年將半仕三已,五畝就荒天一涯”,真是絕代妙筆。後來乃又有柳子厚“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便更於十四字中,下卻六數目字,此所謂強中更有強中手也。(《聖嘆尺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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