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鏈接
請複製以下鏈接發送給好友

公孫夏

(《聊齋志異》篇目)

鎖定
《公孫夏》是清代小説家蒲松齡創作的文言短篇小説集《聊齋志異》中的篇目。
作品名稱
公孫夏
作    者
蒲松齡
創作年代
清代
作品出處
《聊齋志異》
文學體裁
小説

目錄

公孫夏原文

保定有國學生某[1],將入都納資[2],謀得縣尹。方趣裝而病,月餘不起。忽有憧人曰:“客至。”某亦忘其疾,趨出迎客。客畢服類貴者。三揖入舍,叩所自來,客曰:“僕,公孫夏[3],十一皇子座客也[4]。聞治裝將 圖縣秩,既有是志,太守不更佳耶?”某遜謝,但言:“資薄,不敢有奢願。”客請效力,伸出半資[5],約幹任所取盈[6]。某喜求策。客日[7]:“督撫皆某昆季之交[8],暫得五千緡,其事濟矣。目前真定缺員[9],便可急圖。”某訝其本省[10]。客笑曰:“君迂矣!但有孔方在[11],何問吳越、桑摔耶[12]?”某終躊躇,疑其不經[13]。客曰:“無須疑惑。實相告:此冥中城 隍缺也,君壽盡,己注死籍。乘此營辦,尚可以致冥貴[14]。”即起告別,曰:“君且自謀,三日當復會。”遂出門跨馬去。某忽開眸,與妻子永訣[15]。命出藏鏹,市格錠萬提[16],郡中是物為空。堆積庭中,雜芻靈鬼馬[17],日夜焚之,灰高如山。三月,客果至。某出資交兑,客即導至部署[18],見貴官坐殿上,某便伏拜。貴官略審姓名,便勉以“清廉謹慎”等語。乃取憑 文[19],喚至案前與之。
某稽首出署。自念監生卑賤,非車服炫耀[20],不足震懾曹屬[21]。於是益市輿馬;又遣鬼役以彩輿迓其美妾[22]。區畫方已,真定鹵簿已至[23]。途中裏餘,一道相屬,意得甚。忽前導者怔息旗靡[24]。驚疑間,見騎者盡下,悉伏道周;人小徑尺[25],馬大如狸,車前者駭曰:“關帝至矣[26]!”某懼,下車亦伏。遙見帝君從四五騎,緩轡而至,須多繞頰[27],不似世所模肖者;而神采威猛,目長几近耳際。馬上問:“此何官?”從者答:“真定守。”帝君曰:“區區一郡,何直得如此張皇[28]!”某聞之,灑然毛驚;身暴縮,自顧如六七歲兒。帝君命起,使隨馬蹄行。道旁有殿字,帝君人,南向坐,命以筆札授某,俾自書鄉貫姓名。某書已,呈進。帝君視之,怒曰:“字訛誤不成形象!此市儈耳,何足以任民社[29]!”又命稽其德籍。旁一人跪奏,不知何詞。帝君厲聲曰:“幹進罪小[30],賣爵罪重[31]!”旋見金甲神綰鎖去。遂有二人捉某,褫去冠服,答五十,臀內幾脱,逐出門外。四顧車馬盡空[32],痛不能步,偃息草間[33]。
細認其處,離家尚不甚遠。幸身輕如葉,一晝夜始抵家。豁若夢醒,牀上呻吟。家人集問,但言股痛。蓋瞑然若死者,已七日矣,至是始寤[34]。便問:“阿憐何不來?”——蓋妾小字也。先是,阿憐方坐談,忽曰:“彼為真定太守,差役來接我矣。”乃入室嚴妝,妝竟而卒,才隔夜耳。家人述 其異。某悔恨爬胸,命停屍勿葬,冀其復還。數日杳然,乃葬之。某病漸瘳,但股瘡大劇,半年始起。每曰:“官資盡耗,而橫被冥刑,此尚可忍;但愛妾不知異向何所,清夜所難堪耳。”
異史氏曰:“嗟夫!市儈固不足南面哉[35]!冥中既有線索[36],恐夫子馬跡所不及到,作威福者[37],正不勝誅耳。吾鄉郭華野先生傳有一事[38],與此頗類,亦人中之神也。先生以清鯁受主知[39],再起總制荊楚[40]。行李蕭然[41],惟四五人從之,衣履皆敝陋,途中人竟不知為貴官也。適有新令赴任,道與相值。駝車二十餘乘[42],前驅數十騎,騶從以百計。先生亦不知其何官,時先之,時後之,時以數騎雜其缸。彼前馬者怒其擾[43],輒呵卻之[44];先生亦不顧瞻。亡何,至一巨鎮,兩俱休止。乃使人潛訪之,則一國學生,加納赴任湖南者也。乃遣一介召之使來。令聞呼駭疑,反詰官閥,始知為先生,悚懼無以為地。冠帶匍伏而前。先生問:‘汝即某縣縣尹?’答日:‘然。’先生曰:‘蕞爾一邑[45],何能養如許騶從?履任,則一方塗炭矣!不可使殃民社,可即旋歸,勿前矣。’令叩首曰:‘下官尚有文憑。’先生即令取憑,審驗已,曰:‘此亦細事,代若繳之可耳。’令伏拜而出。歸途不知何以為情,而先生行矣。世有未蒞任而已受考成者[46],實所創聞[47],先生奇人,故有此快事耳。” [1] 

公孫夏註釋

據《聊齋志異》山東省博物館抄本
[1]保定:明清時府名,府治在今河北省保定市。國學生:國子監的生員, 即監生。清順治七年裁南京國子監,只留北京國子監,稱國學。
[2]都:京城,指北京。納資:即“捐納”,此謂向政府捐納錢財,謀取 官職。按,清在康熙以前,僅捐納應試資格。康熙時捐納官職,據云因“軍 需孔亟,不得已而暫開。”(《清史稿·陸隴其傳》)
[3]公孫夏:據二十四卷抄本,原作“公孫”。
[4]座客:座上客;受到禮遇的賓客。
[5]俾出半資:要他先拿出“納資”的半數。
[6]約於任所取盈:約定在到任以後交足金數。取盈,取滿所定之額。
[7]“某喜求策。客曰”:據二十四卷抄本,原作“某喜,答曰”。
[8]昆季:兄弟。長者為昆,幼者為季。
[9]真定:府名,府治在今河北省正定縣。清雍正元年改名正定。
[10]某訝其本省:這個官職在本省,使他感到驚訝。按清代規定,本省 人不能在本省做官。某為保定人,保定和真定在請代同屬直隸省
[11]孔方:指銅錢。銅錢中有方孔,故稱“孔方”。《晉書·魯褒傳》《錢神論》:“親之如兄,字日‘孔方’。”
[12]何問吳越、桑梓:哪管它在外地還是家鄉。吳越,吳地和越地,借 指外省、遠方。桑梓,家鄉,這裏指本省。
[13]不經:不合常理,近平妄誕。
[14]致冥貴:據二十四卷抄本,原作“治冥貴”。
[15]與妻子永訣:據二十四卷抄本,原缺“與妻”二字。
[16]市楮錠萬提:買紙錢萬串。楮錠,祭祀時焚化的紙製銀錠。提,量 詞,猶言“一掛”、“一串”。
[17]芻靈鬼馬:草扎的假人假馬,均為舊時送葬用的焚化物。
[18]部署:中央六部的部級衙門。按,捐納由户部主持。這裏指掌管捐 納享宜的陰間官署。
[19]憑文:捐得官職的證書。
[20]車服:車與冠服。本有高低等級的差別,某卻自己購置,以為炫耀。
[21]曹屬:這裏府衙的屬官。
[22]迓(Yà訝):迎接。
[23]鹵簿:貴官出行時的儀仗隊。
[24]鉦(zhēng爭)息旗靡:鑼聲停,旌旗不張。鉦,古代一種帶有 長柄的打擊樂器,形似鍾,口向上!這裏指開道用的銅鑼。靡,倒下。
[25]小人徑尺:人變小,只一尺長。
[26]關帝:即三國時蜀將關羽,明請時代稱他為神,清初封他為“關聖大帝”。
[27]“須多繞頰”二句:滿臉繞腮鬍鬚,不像世間所畫的那種樣子。世 稱關羽為“美髯公”,説他“髯長二尺”。模肖,描摹的肖像。
[28]張皇:誇張炫耀。
[29]任民社:擔任地方官員。
[30]幹進:求得進身之階,營謀官職。
[31]賣爵:賣官。
[32]“有二人捉某??四顧車馬盡空”:據二十四卷抄本,原缺。
[33]偃息;仰卧。
[34]寤:醒。據二十四卷抄本,原作“悟”。
[35]南面:此指做官。古時以坐北朝南為尊。官員坐堂皆南面而坐,故 稱做宮長為“南面”。
[36]線索:事情的端緒;此指買通關節,營私舞弊。
[37]作威福者作威作福的人,指“幹進”、“賣爵”的人們。
[38]郭華野:《山東通志》卷一七七,謂郭鏽字瑞卿,號華野,即墨人。 少勵志清苦,讀書深山。康熙九年成進士。初任吳江知縣、江南道御史,二 十八年擢左都御史,彈劾權貴,直聲震朝野。三十八年授湖廣總督,嚴懲貪 墨。四十二年罷歸。五十四年卒。
[39]以清鯁受主知:因清正鯁直,受到皇帝的賞識。
[40]再盧:再次起用。總制荊楚:總督荊楚地,指為湖廣總督。荊楚, 泛指兩湖(湖南、湖北)地區,明清時稱為“湖廣”。
[41]蕭然:稀少。
[42]駝車:運載行李的車輛。駝,通“馱”。
[43]彼前馬者:據二十四卷抄本,原無此四字。
[44]呵卻之:斥退他們。
[45]摹(zuì最)爾:微小。
[46]考成:舊時考核官吏的政事成績,叫“考成”。
[47]創聞:往昔所無的新聞。 [1] 

公孫夏譯文

保定有個監生,打算到京城去花錢買個縣官做。剛整理行裝要出發,就生病了。他一病就是一個多月不能起牀。一天,忽然書童來向他稟報:“外面來了一個客人。”他一聽有客,忘記了自己的病就出去迎接。一出門,見來人衣服華貴,像個貴人,就連連拱手請客人進屋。客人坐下後,他便問貴客來意。客人説:“我叫公孫夏,是十一皇子家的座上客。聽説你整理行裝要去活動個縣官做,我認為你既然有志氣,何不活動個太守當,那不更好嗎?”監生謙遜地表示感謝,説:“我的錢太少,不敢有更高的想法。”客人聽了,表示願意幫忙,幫他出一半錢,並約好時間叫人到他住所去拿。監生很高興,要求給以引薦。客人對他説:“總督、撫台都是我的好朋友。只要有五千貫錢,事就能辦成。眼下真定地方缺額,可快一點辦。”監生認為真定是本省內的地方,在當地做官不好。客人説:“你真傻!只要有空子可鑽,管它本省不本省的!”監生心裏不踏實,仍猶猶豫豫,總懷疑這事有點荒唐。客人進一步説:“不用懷疑,我實話告訴你吧!這個官是陰間的一個城隍缺職,你壽限已經盡了,注了死名冊,趁此機會辦理辦理,到陰間還可榮華富貴。”説完就要告別而去,臨走還再囑咐:“你自己先準備着,三日內再見。”騎上馬就走了。
監生忽然睜眼一看,想了想,原來是個夢,但他相信夢裏的一切是真的,就與妻子説了永別的話。並拿出所藏的銀子,買了紙元寶一萬多提,一時郡中的這類東西全被他買光了。把紙元寶堆在院子裏,加上紙紮的童男童女、紙馬、紙牛等物。一起點上火,日夜焚燒,燒的灰有小山那麼高。到了第三天,那個客人果然來了,監生便拿出錢交給他兑現。客人收了錢,就領他到了部院。見一個貴官坐在殿上,監生便跪拜在殿下。貴官略問了問他的姓名後,便勉勵他為官要清正等,拿任命書給他,監生便叩頭謝恩而去。
監生當了太守,自認為出身監生,地位卑賤,如果沒有大隊車馬,沒有好的服飾加以炫耀,不足以震服部下。於是他買上很好的車馬,還打發鬼役用彩車接來了美妾,各項準備工作剛剛就緒,真定郡的儀仗隊就來接他。他跟着儀仗隊,一路走着,人們夾道歡呼,他十分自得。大隊人馬正走着,忽然前面領路的鼓樂停住了。旌旗也放倒了。他正驚疑問,又見前面騎馬的人都下了馬,一起跪倒在路旁,並且漸漸縮小,人縮到一尺高,馬縮到如貓大。他車前的人報告説:“關帝神來了!”監生一聽,也害怕了,急忙下車跪在地上。一抬頭,遠遠看見關帝騎着大馬,後面跟着四五匹坐騎,慢慢向他走來。神長的是絡腮鬍子,不大像人世間所畫的肖像那樣。然而種態威嚴,兩隻眼很長,一直長到耳朵邊。關帝走進前來問:“這是什麼官?”隨從回答:“真定太守。”關帝説:“小小的一個太守。怎麼這麼威風!”監生聽了,嚇得毛骨悚然,身子覺得一下縮小了許多。他看了一下自己,像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關帝叫他起來,一塊跟在馬後走。
走了不多時,道旁有一座宮殿,關帝下馬進了殿,朝南坐下。命人取紙、筆給監生,先叫他自己寫出籍貫、姓名。監生寫完呈上,關帝一看大怒,對他説:“看你寫的錯別字這麼多,字也不成樣子,真是個市儈小人.哪裏能當民官!”又命人查他的德行錄,有一人跪奏,沒有聽到説什麼。關帝嚴厲地説:“你投機鑽營罪還小些,買爵討官罪惡太大!”於是就有兩個金甲神人拿了鎖鏈出去,又有兩個小神捉住監生,脱去官服,摘去官帽,推倒在地打了他五十大板,直打得腚上的肉都幾乎掉了下來。最後把他攆了出去。
監生出門後,四下一看,車馬都沒有了,覺得渾身疼得不能走路,便趴在草叢裏休息。仔細辨認了一下週圍,這地方離家並不遠。幸好覺得身子很輕,輕得走起路來像樹葉一樣。他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家。忽然覺着像做了個夢一樣,睜眼一看,自己還是躺在牀上呻吟。全家人都來問他,他啥也不説,直喊腚疼。在此以前,他一直閉着眼像死了一樣,已有七天了。到現在,他才明白了一切,便問家人:“阿憐為什麼沒來?”——原來阿憐是他愛妾的小名。先是有一天,阿憐正與人説話,忽然説:“我丈夫當了真定太守,派人接我來了。”説罷就進屋梳妝打扮,打扮完後就死了。這事到今天才隔了一夜。家人説完,認為這事很奇怪,監生卻完全明白。只有悔恨而已。他叫人把阿憐的屍體留下,不要埋葬,等她甦醒過來,可是一直等了幾天仍沒還陽,才埋葬了。
監生的病漸漸好了,可腚瘡卻更厲害了,半年後才能起來走路。自己常對人説:“我官和錢都沒有了,而且還受到陰間的刑罰,這些我都能忍受;但不能忍受的是我的愛妾不知道哪裏去了,一到夜晚便不知如何消磨了。” [2] 
異史氏曰:哎呀!唯利是圖投機取巧的街坊市井之徒固然不能夠為官面南而坐啊!冥界中既然有買通關節營私舞弊的事情,恐怕也是關夫子所不能勘審到的,那些濫用權勢“幹進”,“賣爵”之流,正是不可殺盡啊。我家鄉大官郭華野先生流傳下來有一軼事,與這個很相似,他也算是人中之神了。郭華野以清正耿直受到皇帝的賞識,再次起用為總督荊楚兩湖。他赴任行李很少,只有四五個隨從,衣服鞋子等都比較破舊。在官道上竟然不被看作是高官。恰巧有新任的縣令上任,與郭遇到了。該縣令運載行李的馱車有二十餘輛,隊伍前面開道的有數十個騎卒,騎馬的侍從有一百多個。郭和其他人一樣也不知道這麼大陣勢的是什麼官員,於是和隨從在縣令的侍從隊伍旁邊時而前,時而後,有時還混雜到其中。縣令隊伍前面導向的騎卒為此惱怒,於是呵斥他們;郭對此看都不看。到了一個大鎮後兩撥人馬都停下來休息。郭命令隨從私底下詢問縣令的底細,原來是國子監的貢生,花錢捐納官職去湖南上任。於是打發一個僕人去召喚縣令過來。縣令聽到召喚又是驚駭又是疑惑,反問郭的官位門第,這才知道郭是兩湖總督,驚懼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縣令身着官服趴在地上匍匐向前禮拜,郭問到:”你就是那個縣的縣官?“回答説:”對。“郭説:”小小的一個縣邑,如何能夠役使這麼多侍從?如果你上任的話,那麼一方生靈將如同塗炭,民生困苦!不能讓你禍害民眾,現在就快快返回,不要再去任所了。縣令磕頭道:“下官是有任職的憑證的。”郭命令取來,審查檢驗畢,説:“這算是小事了,我代替你上繳就可以了。”縣令伏身拜別而出。縣令回去的途中不知會怎麼想,心裏會很難受吧,而郭已趕路赴任去了。世界上竟然有官員還沒有上任就被上司考核而丟官的人,實在是以前沒有獨創的新聞。郭華野是個奇人,所以有這樣快意的事情。

公孫夏作者簡介

蒲松齡(1640~1715 年),清代傑出的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人。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童子試曾連續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外,以後屢受挫折,一直鬱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後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認識。生活的貧困使他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瞭解和體會。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 [3] 
參考資料
  • 1.    蒲松齡 著,朱其鎧 主編.全本新注聊齋志異.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
  • 2.    資料  .新學網[引用日期2014-05-13]
  • 3.    徐波,李惠文,雷家桓等編寫.中外文學名著簡介: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01:104